星下的呢喃 第五章
    「流行『樂』翻天」是最近一年來,有線電視台流行綜藝節目中,收視率一等一的電視節目。這是一個現場播出的節目,攝影棚雖然沒有開放一般觀眾參加錄像,但節目中會接受觀眾的來電call  in,由主持人與特別來賓親自回答,經常能為節目帶來意外的效果,幫助觀眾更加認識他們所欣賞的藝人。

    該節目主持人弋晶晶更是一位深具音樂素養,且兼具知性與感性的主持人。她言語風趣,且帶了點辛辣的黑色幽默,深受時下年輕人的歡迎。而她同時也是情歌王子葉予風的頭號歌迷。

    當葉予風來到錄像現場時,她興奮得臉都紅了,頻頻問她的助理和化妝師,她身上的衣服適不適合她?口紅有沒有掉,眉毛有沒有歪……等等,逗得製作人和一票助理人員個個都笑到不行,同時也感染到弋晶晶興奮的情緒。

    確實,這是個超級難得的機會。

    以往葉予風幾乎不曾參加過像「流行『樂』翻天」這樣以報導和介紹流行音樂為主的綜藝節目。這回透過製作單位的積極聯絡,才讓葉予風點頭參加這次現場直播錄像。

    當然,黃以安這個素有藝人「守護神」之名的經紀人會點頭答應放行,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流行『樂』翻天」的節目比一般媚俗又陳腔濫調的同類型節目來得精緻許多;他們不會未經同意亂問太過隱私的問題或當場爆料,也不會故意讓藝人出糗,好換取短期暴漲的收視率。

    這節目是以長遠的眼光來投資製作的。

    加上葉予風新專輯「尋她」才剛剛發行,因此黃以安才想藉助這節目的高收視率來宣傳。儘管予風的知名度已經很高,但好的宣傳總是不嫌多。

    由於這場通告事先保密得很周全,因此當以安開車來到電視台攝影棚時,並沒有引起很大的騷動,只有在節目準備前,在後台引起一陣陣此起彼落的尖叫,甚至,還有一個人因為太過興奮而暈倒了--這人就是弋晶晶。

    所幸她僅僅暈了三秒鐘便清醒過來。在完成最後一次補妝後,迅速恢復她專業的素養,藉由播放葉予風第一張專輯的成名曲,節目開始了。

    而葉予風也很配合地與主持人展開一段良性的互動。

    「葉予風,很高興你能來參加『流行樂翻天』,我可以稱呼你為予風嗎?」哇!能跟心儀的情歌王子坐得這麼近,真是太幸福了。弋晶晶眼神如星星般閃爍。

    「當然可以,晶晶。」葉予風隨和地微微一笑,幾乎電倒現場所有的人。

    差點被電暈過去的晶晶趕緊收攝心神。「謝謝你,予風。」她眨眨眼。

    「我想我最好不要說太多廢話,直接進入正題,相信電視機前有很多觀眾朋友都迫切地想更瞭解你。」

    他聞言後,轉過頭找尋攝影機的鏡頭,對著鏡頭露出一笑,伸手比了個充滿童真的「YA」手勢,攝影師立刻帶出他迷人表情的特寫。

    兩人一搭一唱,很快地將節目的氣氛炒熱起來,使在場參與錄像的人員都如沐春風。

    「據我所知,你這幾年很少在大型的電視節目上露面,有特殊的原因嗎?」

    他露出靦腆的笑容。「確實有個原因,不過我不確定那算不算得上『特殊』。」

    「哦?是什麼原因能告訴我們嗎?」

    他笑著輕點了下頭,但隨即又搖了搖頭。弋晶晶還沒反應過來時,葉予風已陘微微傾身,向坐在身邊的她咬了幾聲耳朵。

    弋晶晶當下燒紅了臉頰。她邊聽邊點頭,同時又忍不住用手揚著風,活像睡彭硼裡的冷氣壞了一般,熱得令人臉紅心跳。

    待他說完悄悄話後,她狡猾地對攝影機擠眉弄眼。「嘿,各位觀眾朋友,別太嫉妒我,這是當節目主持人少數的福利之一。而且我不打算說。」

    可以想見,電視機前有多少觀眾正跳腳不已地想要知道葉予風到底跟弋晶晶說了什麼。但她已經轉問別的話題:「這幾年來你一直相當低調,因此大家對真正的你瞭解其實不深,只知道你在大學時代就已經是很受歡迎的學生歌手,能聊一聊你的那一段經驗嗎?」

    這問題讓他怔愣了零點零一秒。「我的確很喜歡唱歌,所以在當學生時,只要有機會讓我唱,我都不會放過。」他簡單地帶過。

    但顯然主持人並不滿意這回答。她繼續問:「法律系畢業的你,為什麼會選擇走入演藝事業呢?」她好奇了好久,好不容易才等到機會能夠問到本人。

    先前被問到大學時代生活的錯愕稍稍平復,葉予風已經知道接下來的話題很可能都會出乎他意料之外。以安曾警告過他這位女主持人的厲害,但他當時並不很在意。他知道他錯了,並暗自做好心理準備。

    「在我回答之前,晶晶,妳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一百個也沒問題。

    「妳是怎麼選擇、並且走進現在的事業裡的呢?」

    晶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讚賞地看著他說:「二十歲以前,我根本沒想過我會進入影視界當一個節目主持人,現在我會主持這個節目,除了跟我的經紀人有關以外,也是因為剛好遇到這個機會。」

    「所以,妳遇到屬於妳的機會就掌握住它。」他說:「而我遇到屬於我的機會時,也捉住了它。」

    這是實話。那年,以安發現了他,從此改變他的一生。有時候他幾乎要認為這是宿命了,命中注定他要先失去,才能得到。但只有他自己瞭解,他失去的,遠比得到的要多得太多。

    真是太過聰明了!弋晶晶想。葉予風比她原先預料的還要精明。他幾乎迴避掉所有尖銳的問題。也難怪她如此欣賞他。只不過,該問的還是要問。

    「我這裡有你出道迄今的所有專輯封面,老實說,我是你的歌迷。」

    他再度對她一笑。「提醒我,待會兒節目結束後為妳簽名。」

    她笑著點頭。「專輯封面上的每個你,看起來都好憂鬱,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

    「妳想,被攝影師威脅要扭斷脖子會很開心嗎?」指著其中一張專輯的封面道:「比如這張,這個角度其實不符合人體工學吧?」

    晶晶大笑出聲。看來他又避開了一個問題,不過她會愈挫愈勇的。而且他愈逃避,她就愈是想知道背後的原因。

    心思一轉,她決定先問別的事情。「請問你最喜歡的食物是?」

    「冰淇淋。」

    「冰淇淋?」她眼睛一亮。「什麼口味?」

    葉予風故作捧心狀。「噢!別說妳也愛酒釀黑櫻桃。」

    「原來真的是同好!」她熱切地伸出手與他握了一握。「不過放心,看在我是你歌迷的份上,我會分你一口。」

    「妳真大方,我要不要先謝謝妳?」

    「哈哈!我確實很大方。」甜甜一笑,晶晶不給他拒答的機會,直接便問:「你的初吻發生是在幾歲的時候呢?」

    「我很早熟。」他說:「一歲。對象是我媽媽。」

    「答得真仔細。」晶晶再問:「傳聞玉女歌手苗希恩是你的女友,傳聞可信嗎?」

    他仍然坐得很穩。「既然是傳聞,怎麼會可信呢?苗希恩是一位傑出的女歌手,我跟她僅有幾面之緣,僅此而已。」

    其實晶晶早就知道這個傳聞不可信,因為希恩是她密友,她當然知道這樁緋聞的真實度。她不過只是藉這個問題來解除他的心防。他真的激起了她的好勝心,使她想打破他嚴密的防備。

    晶晶咧出一個無害的笑容。「這麼說來,你的感情生活似乎很單純嘍?請問你的女友是圈外人嗎?」

    他謹慎地說:「我當然有女性的圈外人朋友。我跟幾位學生時期結識的朋友還保持往來。」

    真厲害!自動把「女友」解釋成「女性朋友」。「所以你現在是單身嘍?」

    「音樂就是我的另一半--如果妳想問的是這個的話。」

    「當然,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不過除了音樂以外,假如可以讓你選擇的話,你會希望什麼樣的女性作為你的伴侶呢?」

    「像妳一樣聰明伶俐、有智慧的女性就很好。」

    儘管晶晶已經提醒自己要冷靜,但一顆心還是忍不住怦怦跳。「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是這麼地健談。我想今天在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都大開了一番眼界。」

    「都是妳的功勞,主持人的健談激出了我的談話潛能。」

    這回晶晶在牛飲了迷湯後,恢復理智的速度快了一些。「O.K.,予風,非常感謝你的分享,現在我想要請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顯然鬆了一口氣的葉予風笑說:;鬧問。」

    「你最新推出的專輯名稱叫做『尋她』是嗎?」

    就這麼簡單?或許有詐,他試著微笑。「賓果,不是尋妳,也不是尋我。」

    晶晶眼睛發亮,但仍小心翼翼掩住光芒。「那麼,能請你談談,住在你心裡的那個『她』是什麼人嗎?」

    晶晶微笑地看見了葉予風心防失守後,那片刻的錯愕。

    這回他可來不及再打哈哈逃避了吧?

    這幾年來,情歌王子的私生活始終是個謎,乾淨得就像是一張白紙。這在演藝圈裡,簡直是一件令人難以想像、也難以理解的事。直到半年前他才與苗希恩傳出緋聞,打破了他玻璃圈之謎的臆測,不過深諳內情的她,很清楚那只是一個媒體炒作下的誤會。

    葉予風出道五年來,身邊沒有任何一位稍具份量的女性--對於一個用溫柔的情歌感動無數歌迷的男人來說,怎麼可能他的歌曲裡沒有一個殷殷思念的對象?

    為此,她咨詢過心理分析師,想要從他自行創作的歌曲與歌詞裡,找出「那個人」的蛛絲馬跡,想知道葉予風究竟是不是一個同性戀者?

    好幾個心理學專家都掛保證認為他不是。

    那麼,就必然應該要有一個特殊的女人嘍?問題是,這個女人是誰?

    晶晶低聲鼓勵地問:「她是誰?予風,你可以透露一點嗎?比如她的模樣、她的個性……」

    他沉默了很久,臉上再沒半點輕鬆表情,看起來就像他那些專輯照片一樣憂鬱。

    是誰說他的憂鬱跟攝影師有關的?

    那化解不開的憂鬱分明是他一部份內心的顯現。

    原本他以為不會回答,然而他雙手握成拳後又鬆開,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在伸手揉開眉間的蹙結後,他緩緩地說:

    「確實是有這個人的存在,妳真的很敏銳,令我甘拜下風。」

    晶晶不住地點頭,不敢打斷他的話,鼻端嗅出今年度最大的娛樂新聞即將誕生。

    在攝影機鏡頭後的他看起來好遙遠,彷彿心神已經不在現場,而是飛到了某個秘密的花園。

    「她是個……」聲音瘖啞地暫停了幾秒鐘,「她是個有著一頭飄逸長髮、身上總散發著淡淡茉莉花香的女孩。她總以為她的眼神看起來很堅強,其實她不曉得她眼裡藏著深深的寂寞,教人看了都忍不住有些感傷……」他的聲音突然壓得好低好低:「……只是她……不見了,我找不到她……」

    這幾年他已經習慣壓抑著對她的思念,從沒有想過壓抑也會到達極限。

    在那瞬間,他再無法強迫自己去忘記或壓抑。

    他想她。

    他想念她!

    該死的!如果能夠再見到她,他想跟她說:對不起。

    他真的好想她。

    這六年來,對她的思念已經快要殺死他了。然而他遍尋不著她的身影,只能在一首又一首的歌曲裡,寄托這份折磨人的想念--

    事情不能夠再這樣下去了。他需要她。

    就如同黑夜需要光的承諾,葉予風也需要一個叫做顏依農的女孩照亮他的生命。

    她是他的光。

    他好像……做錯了。

    從帶她出現在他那票準備殺上擎天崗看流星的朋友面前的那一刻,葉予風就已經驚覺到自己所犯的錯。

    他不該帶依農過來的。他應該自己帶她上山,而不是加入人群當中。

    因為事情從一開始就失去了控制。

    晚上快十點,他去她的宿舍前接她過來和其它人會合的時候,只是一心一意地想把他的世界介紹給她,同時也讓她認識一些新朋友。

    阿東和阿康他們對依農的出現都很感興趣,也好奇得要命,不過才正要拷問,其它女生就出現了,他們的注意力也因此轉移到那群女生身上。

    事情就此走了樣。

    原本已經有六個女孩子參加,而摩托車則有七輛。一個男生載一個女生的話,應該會多一個備胎,他原本就打算當那個備胎,並不想載任何人,直到他邀了依農過來,依農理所當然地由他照顧,坐在他的後座。誰知道那群女生會自己多帶一個人來,結果現在變成八女七男,摩托車少了一輛。

    起初大夥兒只顧著寒暄講話,嘰嘰喳喳的好不熱鬧,一直到要分配交通工具時,才發現這個嚴重的問題,使得原本吵雜歡樂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尷尬。

    不知道是哪個沒神經的女生竟然還說了一句:「本來人數應該剛剛好的,怎麼會最後才多出了一個人?」

    儘管她沒有指名道姓,但他還是看到依農瑟縮了下,眼裡受傷的痕跡一閃而過,但仍然沒逃過他的眼睛。

    都怪他,他竟然忘了先跟她說一聲,這是團體出遊,還有別人要一起去看流星雨,不是只有他們兩個人--雖然此時此刻,他很希望現場只有他們兩個人。他不喜歡她臉上那種迷惑不安的受傷表情。

    好不容易臨時聯絡到一個有車的學長來當援兵,才稍稍化解了人數上的尷尬。

    正當他要把他事先準備的安全帽遞給依農時,不料,不知道又是哪個沒大腦的,已經開始在那邊抽鑰匙了。在這種情況下,他怎麼好意思不把自己的鑰匙交出來?而他先前跟大家介紹依農時是怎麼說的?

    她是我朋友。我邀她來跟我們一起去。

    既然僅僅只是朋友,如果他不把鑰匙交出來,依農鐵定會更難堪。

    他只好乖乖交出車鑰匙。

    抽籤結果,不幸的,韓憶還是坐上了他的後座,而依農則抽到那位臨時援兵的車鑰匙。那位學長的車是一輛50CC的小綿羊,使他有點擔心小綿羊的馬力不知道夠不夠爬上山?

    此時,一輛又一輛的摩托車從校園停車場外的聯外道路呼嘯而過,提醒他們該上路了。

    當他看見依農遲疑地坐上那學長的後座,臉上的表情活像是要上斷頭台時,他差點沒上前去把她攔下來,送她回去睡覺,或者唸書--反正不管做什麼都比在今晚夜遊有意義得多。

    但當初邀她出來看流星雨的那股衝動與初衷阻止了他。

    他只是想讓她有個美好的回憶,讓她的大學生活不至於只有打工和唸書,而這又似乎比什麼都來得更加重要。

    凡事總有第一步。算了,咬緊牙根。

    他沉默地跟在她身後,載韓憶上路。

    一路上,韓憶自動地緊緊抱住他的腰--他花費好一番工夫才阻止自己沒把她的手拉開。而遠遠看去,依農則正將雙手努力地捉住摩托車的後座,臉側向一邊,看起來很絕望。

    不知道什麼緣故,他覺得他再也看不下去了,這才加速越過了學長和依農,一路飆到最前頭,同時祈禱依農可以撐過這一段路。

    然而愈往山上走,情況就愈不對勁。他們這行車隊還沒到半山腰,一排又一排的汽機車就已經在狹窄的山路上排成一條長龍。明亮刺眼的車燈將山路照得恍如白天,鼎沸的人聲則將夜裡應該幽靜寂寥的深山妝點得有如一場大型宴會。

    而他們甚至還不是最後赴宴的人。從山下的車道和車聲看來,陸陸續續地還有不少人正往山上趕來。

    總而言之,這情況就只剩三個字可說明--大塞車。

    媒體的報導炒熱了流星雨,讓住在光害地區的人們一個個不約而同地爬上了山。

    結果,看看這是什麼情況?老天爺!車子竟然堵塞到連摩托車都鑽不過去。

    而他們甚至還沒到山頂咧。

    後頭的車又不斷地開上來,很快地也會將他們的後路堵住。不用多久他們就會困在這裡,進退兩難了。

    真是該死了!葉予風在心裡大大地呻吟。

    這真是一場惡夢!

    跟他原本想為依農製造的美夢,差了十萬八千里不止。天啊……

    正當他暗暗責怪自己的時候,早已下車擠在人群裡的同伴們走了過來。阿東的手搭上他的肩膀。「嘿,現在怎麼辦?」

    卡在這半山腰,別說看不到半顆流星了,大概就連螢火蟲也瞧不見半隻吧。

    現在只有兩條路可以走。第一,把車停在路邊,走路上山--但那還要走好長一段路。第二,趕緊趁還能回頭時下山,免得待會兒連下山也堵車。

    「投票決定好了。」他說。

    結果大部份的人都贊成下山,另外找觀星地點。現場很混亂,不知道是誰提議往西部的濱海公路走。在沒人有更好的建議之下,他們十幾個人又循著來路,風塵僕僕地下了山。

    下山的路已經比剛來時來得更擁擠,不知不覺中,大家都分散了。

    將韓憶載下山後,葉予風身後跟了幾輛同伴的車。他們決定稍微在路邊等候全部的人到達。但等了又等,隨著時間過去,看不到流星的一群人也愈來愈焦躁。點了點人頭,發現人幾乎都到齊了。那為什麼還不出發?

    「還不行,學長還沒下來。」葉予風勉強按捺住不耐地說。

    「還要等啊?再不出發,天都要亮了。」韓憶嘟著嘴,不大高興的說。他們又不是來看日出的。

    眼見大夥兒的耐心幾乎要耗盡了,葉予風心裡卻有著更著急的事情在擔心。

    「我回頭去找找看好了,阿東知道路,你們先走,我隨後就跟上。」

    韓憶指著自己道:「那我怎麼辦?」

    「妳……」差點忘了。葉予風皺著眉道:「妳看妳是要在這裡等我一下,還是跟我一起回頭找人。」學長到底把依農載到哪裡去了?

    韓憶臉色頓時有些不悅。「我不想一個人站在黑漆漆的路邊等!」

    「那好,我們走吧。」才說著,他已經將車子掉頭了。

    韓億跺著腳不肯上車。「就不能我們先走,讓學長他們自己跟上來嗎?」

    予風看著她,「不能。」學長就算了,他擔心的是依農。

    「可是我不想再上山,路上已經很塞了。」坐在機車後座並不是一件舒適的事。即使是她喜歡的男生的後座,在這種時候也對她失去了吸引力。

    「妳--」太大小姐了吧!

    「我看我們都先在這裡再等一下好了。」阿東出來打圓場道:「予風,你快去看看學長他們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麼久還沒下來。」

    葉予風如釋重負地點點頭。「我盡快回來。」他立即催動油門衝回上山的路。

    沿路上他留意著往來的騎士,以防和依農他們錯過。

    騎了好一段路後,他在下山的半路上,看到兩個一前一後,緩緩龜步前進的人影。仔細一看,竟然看見依農正站在摩托車的斜後方,幫忙推著車。

    看清楚那是誰後,他停了下來。「依農,出了什麼事?」

    依農還沒來得及回答,學長就已經像是吃了一嘴苦瓜似地,抬起一張苦得不得了的臉,宣佈道:「爆胎了。」

    這……還真是多災多難的一晚啊!那麼多人上下山都沒事,怎麼唯獨他……看著那扁掉的車胎,他不禁失笑。

    看來他想給依農一個永恆難忘的回憶是給成功了。這麼慘的一晚,任誰都不大容易會忘記吧?

    覺得沒有臉面見依農的他,立即做下決定。「這樣吧,學長,你騎我的車送我朋友下山,阿東他們在山下等,你下山後先送我朋友回學校宿舍,再過來接另外一個女生,看是要照原來的計劃或是回家都可以,我幫你把車牽到山下的機車行修理,改天幫你領回去後,再另找時間把車子換回來。」

    那學長聞言後鬆了口氣。「這樣也好,本來我今晚就不大想出門的,真是飛來橫禍。」

    葉予風差點沒翻臉!什麼叫飛來橫禍!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也不想想說這種話會不會讓人覺得尷尬,好像誰欠他一百萬似的,真是……

    他轉看向依農,有點過意不去地說:「那,依農,妳先跟學長下山,我看今晚就算了,真是對不起,早知道會這樣,我絕對不會硬把妳拉來。」

    「沒關係……」她說了一些什麼,但是自責不已的他完全沒聽進去。

    那位學長已經重新發動他的車準備下山,他趕緊把依農送上車子後座。「妳快回去唸書睡覺,這裡就交給我吧。」最好把今晚這些不愉快的事情也統統忘記。

    依農幾乎是被硬推上車的。

    她一上車,學長便頭也不回地把車騎下了山,一下子就看不見人影了。

    葉予風站在原地瞪著那輛爆胎的車好半晌,最後終於忍不住踢了早已爆掉的車胎一腳,才認命地開始推車子。

    離山下的機車行還有好長一段路,看來他今晚是不用想回去小睡一下了。

    儘管山道上仍有汽機車來來去去,但這還真是個孤寂的夜啊。

    推推推,該死的車!

    我推--

    「需要幫忙嗎?」一個早該離去的聲音再度出現。

    他猛地抬起頭來,「妳……怎麼……」又回來了?

    他望進依農關切的眼裡。依農給了他一朵短暫的笑,便快步繞到摩托車的另一邊,雙手扶上把手,幫忙推著沉重的車。

    「依農,妳怎麼--」這舉動使他亂了手腳,也困惑不已。「啊,妳別推,我來就行。」

    但依農仍然固執地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推著車子。

    知道阻止不了執意幫忙的她,他只好放任她出手協助--儘管他一點都不希望纖細的她做這種粗重的事。他偷偷地再多用一份力,以減輕她的負擔。

    兩人沉默地推著車走了好一段山路後,他才再度開口:「妳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呢,學長不是載妳下山了嗎?」該不會他的車也爆眙了吧?等一會兒他會不會在路上又看到那個只會抱怨的苦瓜學長?

    夜色中,他聽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催促她的答覆。

    然後他聽見她說:「我比較想跟你在一起。」

    他愣了一下,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又見她轉過頭來,扮了一個鬼臉道:「那個學長很囉嗦,與其聽他一路抱怨下山,我寧願回頭跟你走。」

    葉予風失笑出聲。「即使得幫我推車?」

    「我已經在推了,不是嗎?」她的聲音似乎有點太過愉快了。

    「妳的確是啊。」他好溫柔地看著她,補充一句:「那個學長確實很囉嗦,我敢說妳的選擇完全正確。」

    依農故意翻了翻白眼。「所以嘍……」留下長長的尾音。

    兩人互相交換了意會的一眼,而後不約而同地大笑出聲,惹得經過他們身邊的騎士紛紛緩下來多瞧了他們一眼。

    大笑過後,心情陰霾的他總算放鬆下來,舒了口氣,他搖搖頭道:「今晚真的是糟透了吧。真對不起,實在不該硬把妳拉來。」

    久久等不到依農說些什麼,他想她大概也是認同了這些話。正要再鄭重的道歉一次時,她突然停下腳步,指著黑洞洞的天邊道:「看,流星!」

    「哪裡?在哪裡?」他趕緊轉頭看向天空,但卻什麼也沒看到。

    只見依農一張臉在依稀的光線下對他溫暖地笑著。「耶,你沒看到嗎?大概是流星速度太快,一下子就不見了。」

    他狐疑地看了她半晌,才領會過來,並聽見她繼續開懷地說:「我不覺得今晚很糟,相反的,我覺得今天晚上真的很令人難忘。」

    已經瞭解她一片體貼心意的他,並不想破壞她的善意。而她的安慰與善解人意,也使他原先鬱悶的心情舒解開來。懸了半天的心,終於放下了。

    「是啊,今晚真的是滿有意思的,很棒。」眼珠子轉了轉,他突然指著東方的天際大喊道:「哇,流星!」

    「什麼?在哪裡?」依農迅速地看向他望著的方向,但依然什麼也沒看見。

    「啥?妳沒看到嗎?那顆流星消失得實在太快了。」他誇張地歎了一口氣。

    「哦?」懷疑地挑起眉。「那真可惜。」

    「是啊,下次動作要快一點才來得及許願啊。」

    「一定一定!」

    兩人就這樣一路說說笑笑地走下了山,還不斷地對著黑暗的夜空大喊:

    「流星!」

    「在哪裡在哪裡?」

    「在那裡!」

    「啊,那裡也有一顆!」

    「哪裡啊?」

    「那裡那裡!」

    「哇,快看啊!」

    「哈哈哈……」

    喊到連笑聲都啞掉,卻覺得好快樂。

    這天晚上,他們確實是看到了流星雨;不過,那是一場發生在他們心中的美妙奇景。因為用心,所以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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