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開眼,映人眼簾的竟是那個溫暖的、她永遠也瞧不膩的恬靜笑容。只要見著他的笑,彷彿什麼都變得不重要了。
「你醒了。」低沉溫柔的聲音輕輕地問候著。
兩行清淚頓時毫無預警地滑下臉頰,若若伸長了手臂,勾住他的頸項,躲進他寬闊溫暖的懷裡。
「白澤……我不是在作夢吧?」她輕聲歎息。
「喂喂喂!快給我放開!」徐嬤嬤推開兩人過分貼近的身軀,她請大夫來,可不是為了做賠本生意的。
雖然這死丫頭正式掛牌沒幾天,既不會唱,又不會彈。琴棋書畫更是沒一樣能通,簡直笨死了。教都教不會。然而,倒也不知她打哪來的本事,現在外頭的公子哥兒全都迷她迷得要命,這丫頭的身價也就水漲船高;光想見她一面,就得先交上百兩,更別說摟抱一下,該要砸上多少銀子了。
她徐嬤嬤開妓院也不是這三、兩年的事了,卻是第一回遇上這樣一棵金光閃閃的搖錢樹,而且,搖下來的不是銅錢,都是十足十的黃金哪!她活到這把年紀,還是第一次見識到賺錢竟可以像喝白開水這麼容易!想她當年,不也是被男人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卻就沒死丫頭值錢,直令她愈想就愈不平衡。
這丫頭真是個天生的狐狸精,命定了要吃這行飯的。徐嬤嬤終於有了結論。
若若被人推開得有點莫名其妙,她眨了眨眼,看看白澤,又看看徐嬤嬤和週遭的人。這房間……是怡春院!
她仍留在怡春院還算合理,可白澤怎麼也在這裡,而且還作一身凡間男子的打扮?瞧他這身打扮,還真像個郎中
不對呀!徐嬤嬤怎麼看得到白澤。這是怎麼一回事?她都糊塗了。
「我……我怎麼了?」手背貼上額頭,若若的眼底滿是疑惑。她只記得自己頭好疼、心好痛,全身上下難受得不得了。而現在,那感覺全都不見了,細細再回想,卻也找不回同樣的感受。
徐嬤嬤走到床邊,推開大夫,尖聲叫道:「你怎麼了?你偷了陳三的衣服,還打昏了他!現在,他後腦袋腫了一個大包,你別以為你溜出去就沒事了,既然入了我怡春院,沒我徐嬤嬤的同意,以後你一步也別想離開——」
「閉嘴!」若若不耐煩地打斷徐嬤嬤的廢話。她哪管得著怡春院!她現在腦子一團亂,還有更重要的事非得快點理清不可,遂忙抬起眼尋找白澤的身影。
「死丫頭,你竟然叫我閉嘴!你、你……真不知好歹,你知不知道你不省人事時,是誰花錢請大夫來看你的?」徐嬤嬤氣得臉色發白。
白澤是徐嬤嬤請來的大夫?若若望向白澤,用眼神詢問,瞧見白澤微微地頷首。
「你花的錢還不是我賺的!」若若忿忿不平地回道。凶什麼凶!說到錢,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但誰願意平白無故地當別人的搖錢樹?如果世間的銀子都這麼好嫌,天底下哪還會有貧與富的差別?
「若若姑娘應是沒什麼大礙了,那麼我先走了。」說完,白澤拎著看診箱,那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個真的大夫。
「好,小春,你領大夫去帳房領錢。」徐嬤嬤打發身邊的丫環,又轉過身打算和若若大鬧一場。
白澤,這是怎麼回事啊?若若納悶不已地看著白澤跟在小春身後離開。他想走?她還沒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耶!
跳下床榻,匆忙中,來不及穿鞋,她赤著腳,飛奔到門前拉住白澤。「別走!我有事要問你。白——咦?」
那大夫回過頭來,問道:「姑娘有事嗎?」
對方雖也是掛著親切笑容的年輕臉龐,但這張臉卻不是白澤的。不是白澤?!
可是她剛剛見到的明明就是白澤啊,怎麼會突然變成另外一個人?她的眼力總不可能差到連白澤都認不出來,除非是幻覺……是幻覺嗎?她也不確 定了。
「姑娘?」年輕大夫再問了聲。
若若一震,搖頭道:「不,沒事。」說完,她的雙手也自動放下,任憑那大夫跟小春前去領錢。回過頭來,她問房內其他人。「剛剛你們見到的就是那個大夫嗎?」她見到的是白澤,那其他人呢?
「要不是他,還會有誰呀?」徐嬤嬤搖了搖頭,不明就裡地看著若若。這丫頭……該不會是個白癡吧?
白澤隱身在一旁,靜靜地瞧著這一切。他用移花接木的幻術扮作大夫替她看診,而加諸在她身上的封印力量為她所抗拒,才會讓她痛得暈了過去。
沒想到,與那男子會上一面,竟會對她造成這麼大的影響。他還以為,她就要打破記憶的封印、想起了一切;雖然終究沒有,但光是見上一面,就令她這麼震撼,不難預見當她恢復過去的全部記憶,該會有多大的衝擊。
她對那男子,理應是有特殊感覺的,但那凡間男子畢竟歷經了一世輪迴,所有的前塵過往早隨著輪迴而不復記憶,物換星移,一切終究是不相同了。他們之間的差距,他該如何彌補呢?
白澤俊雅的雙眉深鎖,溫和的眼光盯著渾然不覺的若若。讓一切重新開始,該是比較好的吧?原先,他與狐族長老們也是這麼希望,但看情形,若若極有可能會記起所有的事,他現在雖尚能用力量制止,卻總不是長遠的辦法啊。
如果有一天,她索回了她的記憶,她會用什麼樣的眼光看待他呢?只怕是難再報以原本毫無芥蒂的全然信任了吧?!白澤苦苦地笑了一下。
她的眼光正望向這邊,是察覺什麼了嗎?他刻意隱身不讓她看見,是為了省去解釋的麻煩。有許多事,還不能告訴她.她若一再追問的話,他就只能以謊言搪塞;與其欺騙,倒不如什麼都別說的好。
白澤靜靜地在房裡待了一會兒,才悄悄離去。
一旦若若選擇當人,這世,就是他該真正告別她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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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成為一個名妓,先天與後天的條件都很重要。
天生的條件所指的,自然不出容貌、身段。傾國傾城的絕代嬌顏與誘人的曼妙身材搭配得當。所造就的女子稱作「美人」。然而,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子若更有才氣,琴棋書畫樣樣拿手,能歌、能舞,甚至還能陪文士吟詩作對……這樣一個先天美貌與後天才學兼備的佳人,才有資格被稱作「名妓」。
這頭銜,若若自然是承擔不起的,也無意爭奪:反正,她又不是真的要當妓女,她之所以會在怡春院「掛牌」,也只是權宜之計:玩玩而已。
她是沒法和別人談才學的,卻總是有辦法從男人手中挖走大筆大筆的銀子;讓徐嬤嬤笑得合不攏嘴。而與滴月山的狐仙比起來,若若的容貌實在不算出色,即使下了幾,跟凡間女子比較起來,也只能勉強算得上好看,她實在不知道自己為何就這麼有辦法招蜂引蝶,而且還惹來了大批大批的蒼蠅。
然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凡間男子之所以被她吸引,是因為她本是一個狐仙,天生就擁有媚人的本事,每一個狐仙,體內都有一顆媚珠,倘若失去了媚珠,從此就無法再魅惑人心了。另外,也正因為她不是凡人,舉手投足都洩露著仙靈之氣,而這是凡間女子所欠缺的,也就難怪凡人會對她趨之若驚了。
若若很清楚,她是怡春院的搖錢樹,有資格可以拿喬。
倘若她不想妥協時,大可拒絕見客,反正,她又不是被賣進怡春院等著贖身的。然而,一個異想天開的想法卻讓她鮮少回絕那些在怡春院外頭等著見她一面的富家公子哥和王公貴族。
因為她要錢!
況且,她還打算用那些錢買下整個怡春院。或許是正義感作祟吧,誰教她瞧見了怡春院裡有太多無錢贖身、卻想從良的可憐姑娘!
雖然她現在只是賣笑,卻也知道徐嬤嬤早就打算騙她賣身,但她要真那麼好騙,她就認徐嬤嬤作娘!嘖!若若苦中作樂地想著。
「吁!」伸了一下懶腰,她皺起眉頭。
下午應付了幾個色鬼,快累死她了,但,據說晚上這一個,來頭可不簡單,聽說是郡守的小兒子,光是訂金,就已經派人送來一千兩銀票,還真有錢!不從他身上撈一票,實在太可惜了。
因此,儘管累歸累,若若還是答應見他一面。只是,她沒把握自己還有多少氣力心神來閃躲那些急色鬼妄想踏越雷池、毛手毛腳的舉動。她想,就算再過一百年,她也不會喜歡這種風月場所的。
「若姑娘,李少爺來了廠門外傳來小丫鬟的聲音。
若若懶懶地應聲:「知道了。」
但她卻不急著不摟,逕自拿起鏡台邊的胭脂,用小指沾了些,均地抹在唇上,又拿起粉撲在臉上撲上一層厚厚的粉。待將一張素淨的臉孔塗抹得萬分嬌艷後,她朝鏡裡的妖精吐了吐舌,理理衣裝,才滿意地步下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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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久了,她還是不習慣面對這種眼中只有慾望與色情的男人,若若忍著急欲嘔吐的不適感,強作陪笑。
「傳聞怡春院來了一個天仙般的美人,比牡丹還嬌艷,今日得見姑娘,方知傳言是假……」李俊生故意頓了頓語氣,觀察若若的反應。嘖!美、真的美!他玩過不少女人,卻沒一個比得上眼前這女人。
若若意興闌珊地吃了一口萊。「傳聞當然是假的,那俗麗的牡丹怎可與本姑娘相提並論」呵,粉塗厚了,臉皮也跟著厚了。這傢伙故意說反話,以為她會在意這些小事情嗎?少呆了!她回了個白眼。
若若的回話讓李俊生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他原先的預想是。她應該會有點生氣、杏眼圓睜地追問他「何出此言」。女人可是最在意自己的容貌被批評的。然後,他就可憑借他天花亂墜、舌燦蓮花的口才,將大美人哄得開開心心的、繼而對他傾心不已——但.這計謀好像出了點意外!
若若睜大著眼,觀察李俊生呆楞愣的表情。
其實,這傢伙的眼神若不是這麼流里流氣,他的才華倒還可取;可惜呀可惜!骯髒的心緒糟蹋了整個人,讓他就像一隻惹人厭的蒼蠅。哎呀!她不想玩了!找個理由把他打發掉好了。
「小春,取琴來。」若若招手吩咐在一旁陪侍的丫鬟。
「呃,若姑娘要彈琴?」小春訝異地問道。這可是破天荒第一回呢!只是,若姑娘不是不通音律嗎?
「快去呀!」若若催促著。
「若姑娘要彈琴?」李俊生也頗覺訝異,傳聞中,倒不曾聽說過她的琴藝如何。
若若笑道:「是啊,我不僅要彈琴,還想唱歌呢。公子不會嫌棄吧?」
「難得姑娘有雅興,在下必定奉陪。」李俊生誕著臉笑道。莫非這女人對他有興趣,想彈一首「鳳求凰」?他又問:「不知姑娘芳齡幾何?」瞧起來挺年輕的。
「八百歲。」若若笑著說,一雙明眸看起來無辜又動人。
見若若笑,他也跟著笑。「呵呵,若姑娘好幽默。」
若若在心底扮了個鬼臉,天啊!誰來救救她?她快不行了!她需要新鮮空氣。還以為她衣上的香精抹得夠濃重了,沒想到,這傢伙居然也抹了香料,而且抹得比她更凶。
他手中的一把扇子在那裡扇呀扇的,把變了質的香氣全都扇往她這方向來,都快把她給薰昏了!
「我瞧姑娘年紀輕輕的,淪落到這地方,想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在下見姑娘氣質不俗,有意替姑娘贖身,不知姑娘願不願意?」如果能將她娶作自己的小妾,全城的男人都會欣羨死他的桃花運嘍。
李俊生這話倒是教若若覺得意外。替她贖身?這傢伙倒還有點良心,就不知是否還有但書?若若決定試他一試。
「要替我贖身啊,那可要一大筆錢呢。怕只怕,公子負擔不起——」
「笑話!我爹是郡守,我怎麼會負擔不起?姑娘不必多慮,只要給我一個答案就行了。」他吹捧著自己的家世,卻有些心虛。傳聞這女人的初夜早就已經喊價到不知要幾百萬兩了;若要替她贖身,恐怕得傾家蕩產。不過,聽她的口氣,似乎也有跟他的意願,只要他多花點工夫,說不定不用花太多銀子,他就能嘗到甜頭。
唉!心口不一。看透了李俊生的心思,若若在心裡直搖頭,見小春抱了琴來,遂起身接琴,懶得再給他好臉色。
「李少爺,我要彈琴唱曲兒了,不嫌棄的話,就請慢慢欣賞吧!」她勾起唇,揚起一抹惡意的微笑。
接下來,若若恍若無人般的彈起比豬哀號還難聽的刺耳琴音,甚至還大聲唱起五音不全的曲子,果然,不消一刻,使如願地嚇走了李俊生。
李俊生甫一離開,若若就停止了那連自己都不太能忍受的噪音,滿臉抱歉地向一旁摀住雙耳的小春一笑,便站起身,走回樓上的房間。
哈,真大快人心!以後她就都用這方法來送客好了。
若若一步步拾階而上,房內傳來陣陣濃濃的香氣,引起她的警覺。但她仍鎮靜地打開房門,若無其事地走進房,再關上房門、上好門栓。正當她想向不速之客道聲問候之際,身後的人卻已如餓虎撲羊般的撲上前,抱住了她的身子。
「臭婊子!老子可花了不少銀子,你以為隨隨便便就能打發我了嗎?」李俊生撲在若若身上,淫邪陰狠地低吼。斯文的面具扯下,露出的竟是一張醜惡猙獰的臉。
「不然,你要我怎麼『打發』你呢?」若若面無懼色地瞪著李俊生,語氣冷淡地問。
然而,李俊生沒有回答,也來不及回答,甚至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回答,因為他——死了,竟連驚叫出聲的時都沒有。
劍落下的那一瞬間,若若往旁邊一滾身,卻已來不及阻止那鋒利的劍刃刺進李俊生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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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黑衣人的目光相接僅為極短暫的片刻,若若仍能敏銳地察覺到黑衣人在望見她時眼裡閃動的眸光。
「為什麼殺他?」她問。
「他該死。」對方的聲音冷酷無情,若若已知道他是誰了。
黑衣人揮劍割下李俊生的首級.劍光在未點燈火的黑暗中顯得十分冰寒。
「為什麼?」若若再問。
「他姦殺了一個窮秀才的妻子。」說完,他打開皮囊,將首級丟入,繫緊囊口。
「一定得割下首級嗎?」若若瞄了眼無頭屍體,一股酸意湧上喉頭。人世間非得這麼血腥嗎?怪噁心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用布拭浮在劍刃上的血跡,黑衣人一抖手中的銀劍,銳利的劍鋒直指若若的咽喉。「你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又為什麼會窺視我的行動?」
若若立刻怒氣漸升。拿刻指著她,他是什麼意思啊?難怪她先前近他身時,會聞到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想必他已習慣殺人。真是的!瞧瞧長老丟了什麼麻煩給她,她要幫的人,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殺手!
「把劍拿開,這樣子我怎麼說話?」她忘了現在就已經能說話了。
猛然意識到自己正處於下風,她皺著眉,好像有點丟臉……她是個仙耶,雖然只有八百年道行,好歹也是個「修練中、不小心被放逐」的「半仙」!這傢伙……這傢伙只不過是個平凡的人類,教她怎麼能忍受被他拿著利劍威脅的屈辱呢?
薛浪雲原本就沒有傷害她的打算,遂遲疑了會兒,收劍入鞘。
「快說!不然,你的下場就跟他一樣!」
若若咬了咬唇,心裡開始咒罵起白澤,但嘴上仍悶悶地回道:
「我……我是怡春院的當紅台柱胡若耶。」以後還得當你的媒太婆咧!再凶我,我就找個乞丐婆配你。
薛浪雲的利眸掃了她華麗嬌艷的裝扮一眼,若不是她給他的那股熟穩感和上午相似,否則,憑她現在這副截然不同的樣貌,他實難將判若兩人的她聯想在一起。但他可沒忘記怡春院是什麼地方,李俊生終日躲在官府裡,他若貿然潛進,風險太大,他等了許久,才終於等到李俊生上妓院。
上回被這人壞了事,沒想到,這回又遇見她:而她卻自稱是怡春院的紅牌姑娘,他該信她嗎?
「那麼,你為何窺視我的行動,今早又為何出現在我面前?」
天啊!這傢伙怎麼這麼難纏呀?凡事都要追根究底似的,偏她又不能照實回答,要想理由可是很傷腦力的耶。若若連忙編了個理由搪塞。
「算我仰慕你,成不成?」他再不相信,她也沒辦法啦。
「恕我提醒你一句,你剛剛殺了一個人,你是要自己帶著首級去投案,還是想等人來帶入官府?」
薛浪雲冷冷地問道:「你這是在提醒我應該殺了你?」說歸說,他手中已人鞘的劍卻不曾再拔出。
若若吞了吞口水。「我是暗示你,應該乘這沒有人發現以前趕快離開。」
「來不及了!」薛浪雲搖搖頭。
「什麼?」若若瞧向門外,難不成有人來了嗎?
「我已經被你瞧見了。」他極緩慢、一字一句地吐出口,毫無預警地出掌,攻向若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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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寒的早晨,清冷的大街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
一名衙役帶著告示來到了縣城張貼告示處,將一張繪著粗糙人像的懸賞紙張貼在牆上,漸漸地,吸引了一些人群聚集圍觀。
一名書生打扮的男子遠遠望見,也擠進人群中看那張告示,隨後,又急急地離開。人太多了,誰都沒有人注意到他驚惶的神色與發抖的手腳。
書生慌慌忙忙地跑回家,看見端坐在屋內長凳上的魁梧男子,他急道:「爺,你們快走吧!官府已經貼出告示要捉拿你們了。」
薛浪雲不發一語地喝完碗內的米粥,挽著袖管隨意地抹了下嘴。
另外,若若坐在他對面,她脂粉末施、換上一襲男裝,看起來就像個漂亮男孩。她對於書生的勸戒恍若未聞,逕自伸手拿起湯勺,香自己再添了碗薄粥。
過了一會兒,若若才冷冷地說道:「喂,你聽見了沒?官府的人要捉你了,知道事情嚴重了吧?」就算李俊生是死有餘辜,但匝p嗽譜鞒穌庵忠員┬票┐男形B堿G悄巖勻賢_?/p>
「你……你不逃嗎?」書生結結巴巴地問。事實上,這書生正是此番拜託薛浪雲殺掉李俊生的落魄秀才。
若若放下木碗。「你在跟我說話嗎?」見秀才點點頭,她才感到奇怪。「怪了,我幹嘛逃?人又不是我殺的!」
仇恨的力量實在不可小覷,這秀才怎麼看都不像是有膽量買動殺手殺人的人呢。若若又瞟了眼薛浪雲。眉心不由得蹙起。這男人是個殺手,勢必難逃時時被人緝拿的命運;麻煩的是,她還得幫他,這豈不代表她也得跟著他四處逃亡?
「但……但是……」秀才嚥了嚥口水,欲言又止。
他雖不清楚這姑娘是什麼人,但看清形,她應是和薛爺同一夥的,昨夜薛爺扛著她到他這兒來時,他著著實實地嚇了一跳;當時,她穿著華麗的服飾,一張臉蛋艷光四射,他從未見過這樣天仙似的美人!今早,她雖向他借了套男裝換上,臉蛋也盡去鉛華,卻仍是美得如一朵出水芙蓉,教人不敢近視。秀才出神地想著。
「但是什麼?」若若咕嚕一聲,喝下碗內剩餘的薄粥。
「但是告示上懸賞捉拿的人是你呀!」
一口噴出嘴裡的湯水,瞪大著眼,若若訝異地問道:「你說什麼?」說完,她又丟下木碗,一把揪住了秀才的衣襟。
「你看錯了吧,怎麼可能會是我?應該是這傢伙才對吧?」要不,就是畫匠的技術太爛,畫鴿成鶩、畫犬類「狐」……雖然她是狐沒錯啦!但,怎麼會是捉拿她呢?
這……男女授受不親!若若的舉動教秀才原本一張病懨懨的臉驀地脹紅;他不自在地別開臉,口中直念阿彌陀佛。玉貞才剛過逝不久,他怎能對其他女子產生異樣的感覺?阿彌陀佛……
沒注意到秀才的異樣,若若鬆開扯住他衣襟的手,落座長凳,撐起手肘冷靜地思索。眼角餘光瞄向對面不發一語的薛浪雲,隨即,她放聲大叫:
「原來你迫我離開怡春院,就是要我替你背黑鍋!你真懂得打如意算盤!」
薛浪雲正拿著葫蘆飲酒,聞言,他抬頭掃了她一眼,唇始終緊抿著雖未否認,可不代表他承認;說實話,他根本就沒要她背黑鍋的打算,而他之所以會出手擊昏她、將她帶出怡春院,只是不想惹麻煩罷了。
當一個職業殺手,可不代表他喜歡陪官府玩「官兵捉強盜」的遊戲。他犯下的案子,件件都處理得天衣無縫,官府從不曾追查到他身上來;他又怎麼知道昨夜竟會冒出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被她給認了出來?因此,在不確定她會不會報官,又不願濫殺無辜的情況下,他也就只好將她擄了出來。
但,帶她出來以後呢?這點倒是他昨晚沒考慮到的。
李俊生死在她的房裡,她又不見蹤影,嫌疑最大的人犯,當然非她莫屬,無意間讓她擔了這殺人的罪,確實也是他當時沒想到的。歸結總總,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已成了他的一大累贅。為了解決這累贅,最迅速的方法就是——殺了她。
若若在大發牢騷一頓後,瞧薛浪雲仍無動於衷,只好洩了氣,哀怨地說:「罷了罷了,誰教本姑娘命苦,就算必須陪你逃亡,我也認了。」畢竟,如果他被官府逮捕砍頭,對她也沒好處。
她這一番話,今薛浪雲譏誚地抿了抿唇。其實,他只消殺了她,一切麻煩就解決了。但他若真不得了手,現在哪還能得到她在那邊嚷嚷?!
薛浪雲對自己感到氣憤。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竟會狠不下心殺死一個危及他的陌生女人,當殺手豈容心軟,若他總是心軟,早讓他死了千百次了。但現在,他又為什麼心軟?就為了那麼一分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嗎?再次遇見她,雖不再感到初次見面時的那種震撼,卻少了分對於初識之人應有的生疏;彷彿……彷彿多年未見的老友重逢一般!這是什麼道理?
望見窮秀才癡望著若若的模樣,薛浪雲仔仔細細地瞧了若若一眼。這女人確實生得美,雖然她行為怪異,語出驚人,不似一般女子柔順;但那美貌,卻足以吸引泰半男子的心神,也難怪這秀才會變成這副德行。再更仔細地一瞧,他竟隱隱地感覺這女人不像人!怎麼會有這種錯覺?莫非是他酒喝多了嗎?
薛浪雲愈看著若若,眉頭就愈加深鎖。他搖頭揮去方纔那異想天開的念頭,這女人雖然粗魯了點,畢竟是人模人樣的,怎麼可能不是人呢?如果不是人,還會是什麼?是人、是人……他向自己強調。
勉強扯了一抹笑,他的心思卻飄得老遠。這世間真有非人世界存在嗎?如果有,那麼夢也可以真實了吧?長久以來,他總是忘不了那個偶爾會不經意地出現在他夢境中的景象——在冰天雪地裡,有一片澄澈清冷的池水,而池水邊有一株傲然獨生的紫色靈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