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越接近嘉年華會,威尼斯的遊客就益發增加,偶爾邊小玟看著路上的遊客都會看呆。
各式各樣的人種,彷彿都聚集到威尼斯,每個人臉上皆是容光煥發,興致勃勃地思考著嘉年華會自己該做何打扮。
遊客增加,讓安莉姨咖啡館的人潮也是川流不息,就連姑姑都下海幫忙了。
站在吧檯後操作虹吸壺,邊小玟低聲哼著小調,她一邊看著點單,一邊調製咖啡,ESpresso、Cappuccino、Con Panna、IriSh coffee……
她一項項調製著,手下的動作始終輕快,看不出半分疲倦,事實上她也真不覺得累,因為可以煮她最喜歡的咖啡嘛!
「咖啡女孩,你的威尼斯之行現在進行得如何了?」忽地有人出聲問道。
「什麼進行得如何?」正在煮咖啡的邊小玟愣了下,抬頭看向坐在吧檯前的美少年,這是她在威尼斯認識的新朋友,據說是來威尼斯休養身體,卻仍每天喝不過多咖啡因的布魯斯卡,問道:「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因為我想知道你何時會回台灣啊,你該不會一過完嘉年華會就走了吧?」布魯斯卡不無擔心地問道。
認識咖啡女孩也好段時間了,在這段日子的交談中,他知道了她其實是陪姑姑到威尼斯訪友的台灣人。
也就是說,當訪友的行程結束,她就會返回台灣,一想到這點,布魯斯卡就覺得非常心痛--不是心臟病發,而是喝不到咖啡讓他難過啊!
「這個啊……得看我姑姑的意思才行,老實說,要待多久我也不大確定。」邊小玟一邊說著,一邊看向正與安莉姨相談甚歡的姑姑。「不過,至少可以確定一件事,就是我們不會這麼快就離開的。」
「這樣啊。」聽到這種答案,布魯斯卡比先前更加擔心了。
因為她的回答有等於沒說,實在教人心慌,搞不好哪天咖啡女孩就突然消失,那他要上哪去找咖啡來喝啊?!
「不過,我覺得你很少出去玩耶,雖然人都到了威尼斯,卻老窩在店裡幫忙,你好像連舞會都沒參加過。」布魯斯卡說道。
舉世聞名的威尼斯嘉年華從今天展開,在此之前,早早就有一些舞會迫不及待地提早舉行,但他卻從沒聽說她去參加哪一場舞會了。
……她該不會是已經打定主意,專程到威尼斯來煮咖啡的吧?
布魯斯卡腦中忽地浮現這個狂想,但不知為何,他居然覺得自己的懷疑非常合理,因為打從他認識咖啡女孩以來,不管他什麼時間到咖啡館,都可以看到笑臉迎人的她,就站在吧檯後頭為客人煮出一杯杯的好咖啡。
「誰說我們小玟不出去玩的?今晚小玟就要去參加魚市場的午夜派對,而且她已、經、有、舞、伴了。」
忽地,咖啡館的老闆娘安莉出現,嚇了本在閒聊的兩人一跳。
安莉看著布魯斯卡的表情很是戒備,因為這小子跟小玟實在太要好了,有客人每天上門固然很好,但當這個客人老纏著自己私定的兒媳婦時……
那就非常不好了!
尤其布魯斯卡又長得太過好看,讓她心中的警鈴大響。
布魯斯卡看著正對自己齜牙咧嘴的老闆娘,不解自己到底是哪裡招惹到她。
「舞伴?」沒發現安莉姨與布魯斯卡之間的暗潮洶湧,邊小玟一心只專注在方才聽到的消息上。她怎麼從沒聽說過這件事?
「我剛剛就是在跟你姑姑商量這件事。今天是嘉年華會的開幕日,又恰巧遇上嘉年會的第一個週末,這麼難得的日子,魚市場的午夜派對一定最精采,小玟你如果不去參加就太可惜了。」安莉興奮地說道。
聽著安莉姨的話,邊小玟也想起了她為何會這麼興奮。
魚市場的午夜派對聞名全球,因為在嘉年華期間的第一、及最後一個禮拜,魚市場的派對會讓人恍如置身中古世紀。
雖然邊小玟不甚瞭解那將會是多麼盛大的面具舞會,但在聽聞每逢嘉年華會,若不提早個一年中載先訂下旅舍,就絕對訂不到房間,由此可知,這個嘉年華會的魅力實在驚人,魚市場的午夜派對更是其聲名大噪的一大原因。
而她和姑姑,要不是可以住在安莉姨家,她們的威尼斯之行,才不會這麼順利就成行的。
「我很樂意參加派對,可是我的舞伴是誰?」忽地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邊小玟腦中浮現一個不好的預感,按理說……她的舞伴只有一個人。
「當然是安東啦!」
安莉姨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說道,看到她的表情,邊小玟只感到頭痛。
看樣子,安東還不知情吧?如果他知道的話,今早就不會悠悠哉哉地出門,說要把他的工作完成,並為今晚準備一個天大的驚喜。
想到他聽到消息後的表情,邊小玟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告別了咖啡女孩,布魯斯卡掛著愉快的微笑離去,天使般美麗又純粹的中性容顏,吸引了不少往來路人驚艷的目光。
但他像是對這些目光全無所感似的,仍是繼續走自己的路,壓根兒沒分神去理會旁人。直到一輛停放在街角,看似已等候多時的勞斯萊斯,躍入布魯斯卡的視線後,他臉上的笑容也跟著瞬間斂起。
布魯斯卡彎身進入勞斯萊斯內,不發一詞,僅是沉默地讓司機把他帶向該回去的地方--他的家。或該說……他在威尼斯的住所。
「少爺,你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錯?」邊開著車,司機一邊問道。
「是不壞。」布魯斯卡僅是簡短地說道,沒再多提一個字。寡言的模樣,與不久前在咖啡館裡,和邊小玟暢所欲言的樣子完全不同。
要他怎麼暢所欲言?他身邊的人幾乎全是母親派來監視他的,有如玻璃魚缸裡的金魚,一舉一動全都有人注視著,他還沒瘋掉就算不錯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司機倒也沒有就此打退堂鼓,仍是不死心地繼續追問。
「少爺,你最近實在喝了不少咖啡,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需要叫醫生到家裡看看嗎?」司機也沒裝作自己不清楚布魯斯卡的行蹤,直言問道。
「我好得很,不需要醫生。」
「少爺,請你別這麼說,夫人很擔心你的身體。」司機苦口婆心地勸道:「尤其你兩個多月前才剛發作過一次,直到最近才能下床走動,如果現在又發作的話,夫人絕對會受不了的。」
「閉上你的嘴,我不想再聽到關於我病情的任何一句話。」布魯斯卡斂眸,但聲音裡的寒意卻教人不寒而慄。
其實他現在之所以會待在威尼斯,正是因為兩個月前心臟病發作幾乎要了他小命,而醒來之後,布魯斯卡就主動要求到威尼斯休養。
因為近期的威尼斯因嘉年華會的到來,而湧入大量觀光客,實在不適合當做靜養之處,因此不管是母親,或是醫生都很反對他的三思孤行,但在他的堅持之下終於成行。
但也因為如此,除了本來就有的監視人員之外,另一批躲在暗處的保鏢人數也增加了。
車子迅速且穩定地駛入一間豪宅,在布魯斯卡下車之後,勞斯萊斯沒有停入車庫,而足直接繞出豪宅,開進附近另一間屋子。
這也是布魯斯卡的要求,因為他想要一個沒有閒雜人等的休息空間,因此在這間豪宅裡,除了幾名絕對忠心的僕傭,負責打理他的起居外再無旁人。
「少爺,歡迎回來。」 一名胖大嬸笑吟吟地出門迎接布魯斯卡。
「瑪麗安,看到你真好。」見到胖大嬸出現,布魯斯卡終於恢復了笑顏。他在瑪麗安的陪伴下,笑著走進豪宅。
瑪麗安曾是他的褓姆,當他長大之後,不需要褓姆了,瑪麗安與她的丈夫便被派到這裡打理屋子。
而他之所以堅持要到威尼斯休養,便是因為瑪麗安在這裡的緣故。瑪麗安擁有他完全的信任,並與他共同保有一個小秘密--
一個絕對不能被母親知曉的秘密。
「少爺,你今天有一位特別的訪客,他已經等你好幾個鐘頭了。」瑪麗安帶著神秘的微笑說道。
看著她的笑容,布魯斯卡原本有些疲憊的神情立刻消失,改而換上興奮的瞼孔。
「難道……難道是『他』來了嗎?!」
瑪麗安笑而不答,布魯斯卡等不及的衝進客廳,一眼就瞧見那個黑髮男子坐在舒適的沙發上,悠哉地休息著。
「哥--」布魯斯卡興奮地撲上前去,還差點把黑髮男子從沙發上撞倒。
「嘿!你這小子跑得這麼快行嗎?我聽說你發病了,現在看起來似乎還挺健康的,幸好只是白擔心一場。」符式一邊笑著,邊細細端詳布魯斯卡因先前發病而消瘦的身子。
在確定布魯斯卡除了又瘦了些之外,其他看來似乎都很安好,兩個多月來高高吊起的心總算能放下了。
雖然他與布魯斯卡是親兄弟,但因為某些原因,他無法在公開的場合與布魯斯卡見面--事實上,別說是見面交談了,就連他想靠近弟弟一公里的範圍內,也會引發難以想像的糟糕後果。
因此,雖然布魯斯卡發病已是兩個月多前的事,他卻只能到此時才能偷偷與弟弟在這個地方相見。而這一切,都是靠瑪麗安的幫忙。
「瑪麗安你真壞心,也不告訴我今天哥哥會過來,早知道我就乖乖窩在家裡不出門了,也不會讓哥哥白等我好幾個小時。」布魯斯卡嘴上雖是抱怨,但那眼睛、那嘴角莫不都是笑瞇瞇地。
「你別怪瑪麗安,是我請她不要通知你的。如果你不在屋裡,我也比較容易潛進這裡。」符式一解釋道。
他與布魯斯卡是親兄弟,但實際上他們只有一半的血緣,因為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與婚生子而繼承父姓的布魯靳卡.貝裡諾不同,他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承襲了來自東方的母姓,且是用台灣國藉遊走於世界各地。
光看兩個人的名字與外貌,實在很難聯想到金髮碧眸的布魯斯卡,會與看起來百分百東方面孔的符式一是親兄弟。
因為他們的相似之處,只有一雙承自父親的眸子,同樣的優雅而深沉,很久很久以前,布魯斯卡曾聽人這麼形容過父親的眸子--
如果被這雙眸子緊緊盯視著,很容易讓人就此沉醉。
可這唯一的相似點,掛在黑眸的符式一,及碧眸的布魯斯卡臉上時,因截然不然的眸色,而又顯得不甚相似。
「說得也是。」布魯斯卡擺擺手,一臉無奈地承認哥哥說得很對。
如果他出了屋子,大半的警備及監視者都會跟著他移動,對屋子的戒備自然就降低了,哥哥要想潛入就容易得多。
但一想到他的親哥哥想見自己時,居然得靠「潛入」這種不入流的手段,布魯靳卡就感到深深的不悅。
而造成眼下這種情況的,正是他的母親。
布魯斯卡的母親柯娜,也就是兄弟倆父親的原配,因為無法容忍自己的丈夫不但有外遇,更生下可能與自己兒子爭奪繼承權的野種,一直以來,她就想盡辦法要除掉符式一母子倆。
但黑手黨出身的貝裡諾家族,是絕對不容許殺親奪權的事情,因此在無法直接派遣殺手殺害符式一母子的狀況下,彼此只好勉強相安無事地相處,可這個平衡卻布魯斷卡出生之後崩潰。
為了確保自己的兒子能得到繼承權,柯娜想盡辦法把符式一母子扔出義大利。最後,柯娜是成功了,同時卻也悲傷地發現,她唯一的兒子,竟是先天性心臟病的患者。
在此之後,柯娜更加擔心總有一天,符式一會回頭爭奪繼承權,而自己那病弱的兒子,又怎麼能夠忍受爭權奪利的鬥爭?
在兩人的父親過世之俊,再也無人可以阻礙的柯娜揚言,如果符式一敢靠近布魯斯卡或貝裡諾家族一步,她就會派人殺掉符式一的母親。
因為他的母親只是情婦,所以不曾被列入貝裡諾家的人。也正因為如此,柯娜才會肆無忌憚地以此要脅。
但任何事都有意外,在某次瑪麗安偕同布魯斯卡前往美國遊玩時,他們遇見了到美國探望母親的符式一,他們很快就熟稔起來,就在布魯斯卡準備返回義大利的前夕,他們見到了符母。
世代為貝裡諾家族服務的瑪麗安,當然是知道當年的事情,而她也認得符母,就在這一團混亂中,符式一與布魯斯卡這兩兄弟相認了。
之後,因為有鑒於柯娜的態度從未軟化,因此,在表面上,兩人當年在美國分離後,就再也沒見過面了。
可私底下,他們卻在瑪麗安的幫助下,繼續暗中往來。
或許他們無法時常見面,偶然梢來的消息也僅是隻字片語,但依然無損他們兄弟倆的感情。
「你這小子實在太致人擔心了,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發病?」符式一敲敲弟弟的頭,當時他接到消息時,還以為自己的心臟也跟著停擺了。
他很想直接衝到義大利,可柯娜的話也同時敲進符式一的腦中,讓他硬生生止住衝動,最後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按照原定計畫,拎著行李飛往美國,去幫忙處理表妹惹來的麻煩。
幸而當他返回台灣後,瑪麗安便通知自己,布魯斯卡已經恢復,並且搬到威尼斯休養身體。而在接到這訊息之後,符式一便開始計畫著今天的潛入。
「我感冒了,才會引發併發症。其實這只是一個小小的發病,哥你就別這麼擔心了。」面對符式一這個明明是長大後才相認、僅有一半血緣的哥哥,布魯斯卡可是毫不臉紅地撒著嬌。
許是因為他在符式一身上,看到了他一直渴望的親情吧!
布魯斯卡當然知道母親的所有行動,都是為了保住他的繼承權,可從來沒有人間過他到底想不想要繼承黑手黨?
答案是,他一點也不想要。
為了這個繼承權,母親可以毫不留情地把符式一母子趕出貝裡諾家,並以符母的性命,去要脅當時不過還是個小孩子的符式一,不准接受任何來自貝裡諾家的幫助……多麼殘忍的作法啊!
因為布魯斯卡心裡很清楚,母親做的這些事情,表面上是為他鞏固勢力、排除一切競爭者,但母親真正的目的,卻是想保住她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權力。
所以,除了布魯斯卡之外,任何想碰觸黑手黨的人,都是母親的敵人。
根本與愛護兒子無關。
「什麼小小的發病?」符式一擰眉,又敲了弟弟一記爆栗。 「躺在床上一個多月的傢伙又是誰?你不把我嚇壞是不甘心嗎?」
「哥,我們好久沒見面了,你打算把所有的時間都浪費在對我說教嗎?」布魯斯卡皮皮一笑,知道真心疼愛自己的哥哥絕不會這麼做的。 「對了,你打算留在威尼斯多久?」
「我是打算看過你之後就要離開了,畢竟這裡是義大利,我不方便久留,再怎麼說……那些保鑣及監視者並不是這麼容易擺脫的。」符式一蹙眉看著客廳裡全數拉起的窗簾,心想,自己的行蹤又能夠隱瞞多久?
「哥,你就別擔心這個了,在你留在威尼斯的這段時間,我會想辦法把其他人支開,你就安心的多待幾天啦!」他努力想要說服哥哥。 「再說,接下來就是嘉年華會耶!一年一度的盛會耶!怎麼能不留下來?」
正因為嘉年華即將到來,威尼斯到處是觀光客,所以布魯靳卡才有把握,能把那些跟屁蟲調開,如果是平日的話,他還不一定這麼篤定咧!
「這……」看著弟弟懇求的眼神,又想起兄弟倆真的很久沒聚聚了,親情的壓力讓符式一怎麼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而且在威尼斯,還有一個他很想見的人。
當邊小玟出遊末返的時間越來越長,符式一發現自己的心情益發低落,就連最喜歡的咖啡也不如往日香醇,或許是因為自己早已被邊小玟養刁胃口,普通的咖啡又怎麼能夠滿足他?
然後他在心底對自己的這種想法冷哼了聲,其實那都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他想念邊小玟,沒有預警的,他對她產生了「友情」以上的好感。
他習慣了每天到咖啡店晃上一晃、習慣了看到她見到自己的瞬間,對他拋出燦爛笑顏、習慣了對那雙亮晶晶的水眸微笑……
這些「習慣」在符式一心底某個不知名的角落,慢慢累積成一個名為「好感」的情緒,然後這些奸感繼續層層疊疊,終於衝破某條感情界線。
可是符式一完全沒有發覺,直到那燦爛的笑容從他眼前消失,他才驚覺到自己不想、也不願意失去這笑容。然後當回過神時,他已經要求事務所的員工,找出邊小玟到底是去哪裡「出遊」了。
因為完全沒有任何的線索,他們也是花了一天的時間才搞清楚,她根本沒留在台灣,而是出國去了。
直到符式一準備上飛機,前往威尼斯探望弟弟時,他們也恰巧完成初步調查,當他得到答案時其實很訝異,因為邊小玟居然到了威尼斯……
雖然還不知道邊小玟在威尼斯的落腳處,但光是能站在同一個地方,呼吸同樣的空氣,他就覺得因見不到她而起的焦躁似乎減少許多。
如果自己留下來的話……是否意味著他有更大的機率見到她?
「好吧。」
最後,符式一點頭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