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Y!你們在說什麼啊?」
掛著甜甜微笑的左靚馡翩然出現,單純的笑容說明了她什麼都沒聽到。
「喔,是靚馡啊。」
前一秒還幾欲發怒,僅能勉強撐起假笑的左辰軍,現在居然能掛著相當真誠的笑容看向左靚馡,這手變臉特技看得袁子修不由得有幾分佩服。
「我正在跟袁先生說,你最近好像挺辛苦的,怎麼突然會跑到中祥去上班?」
左辰軍的演技絕對能奪得演技大獎,瞧他說話時的表情、語氣、動作,無一看來不是一個擔心堂妹的好哥哥形象。
「是啊,真的好辛苦。」似乎不曾察覺左辰軍的虛情假意,左靚馡仍是一臉單純地說道:「這都是爹地的錯啦!他說我再亂撿貓狗回家是不行的,硬是叫子修來矯正我的觀念。你也知道總經理的工作是很忙的,結果我就被迫跟著他去上班了。人家一點都不想去啊……」
沒想到會聽到這意外的回答,左辰軍完全愣住了。
一切都是為了矯正她亂撿貓夠的問題?!
那他們這些日子以來,如臨大敵的緊張氣氛到底是為了什麼呵?!
左辰軍突然有種想放聲大笑的衝動。
幸好只是場誤會。
對於左靚馡的說詞,左辰軍深信不疑,因為這個單純的堂妹,是全世界最不可能說謊的人。
一放下心,左辰軍原先對袁子修的敵意立刻煙消雲散,他轉頭看向袁子修,熱切地伸手去握袁子修的手,試圖補救先前的嫌隙。
對左辰軍來說,雖然才與袁子修起衝突,但看在袁子修是個優秀人材的份上,他可以把那些不愉快忘掉。因為等將來他接掌中祥之後,絕對有不少地方需要倚仗袁子修,在這時把關係打壞未免划不來。
「袁先生,剛剛我們談話的內容,你聽過就算了,別太放在心上。」接著左辰軍順勢傾身靠近袁子修,在他耳邊以僅能讓彼此聽到的音量道:「只要你不把事情說出去,以後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說完,左辰軍領人離去。
待他們走遠之後,左靚馡突然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
「呼!幸好那傢伙還是一樣好哄。」
「小鬼,你剛剛說什麼?」袁子修瞇起眼,有些訝異她的態度大逆轉。
「什麼說什麼?」左靚馡歪著頭,水靈靈的大眼看起來非常無辜,好像真的不懂袁子修的問題。「我剛剛什麼都沒說啊。」
袁子修懷疑地看著她,但左靚馡的表情又如此自然,不像是說謊的樣子。
難道他聽錯了?
「對了,我們去跳舞吧!我突然發現我們好像還沒跳過舞呢!」
說著,左靚馡逕自扯著袁子修進舞池。
舞池邊的小樂隊奏著華爾滋,左靚馡踩著流暢的舞步,在袁子修的帶領下,隨著音樂一圈又一圈地舞動著。
而她的裙擺,也隨著轉動綻放成一朵蜜黃色的花兒。
今晚左靚馡穿了件蜜黃色的削肩禮服,沒有多餘的綴飾,因為她本身就是最好的襯托,而簡簡單單的線條則勾勒出她的好身材,卻不曾讓半點春光外露,成功地營造出保守又不失大方的形象,而在清純中更隱隱透著性感訊息。
而暖暖的蜜黃色調,映著她白舊的肌膚,再襯上滿臉的燦爛笑容,今晚的她,像朵向日葵。
朱唇輕點,鮮少化妝的天然美人在化妝品的妝點下,更顯迷人風情。
抹了唇凍的紅唇,水水嫩嫩地教人直想品嚐;本就捲翹的長睫,刷上一層金銀粉末,每當左靚馡稍一眨動眼睛,就會製造出閃閃發亮的光芒,與同樣塗抹在她光裸雙肩上的亮粉互楣輝映。
而那頭黑瀑似的長髮則盤成髻,除了插上一支以三色水鑽製成的髮簪,別無其他裝飾,但這樣樸素的髮飾,卻意外顯得相當華麗。
「你怎麼都不說話啊?是因為我今天打扮得太漂亮了,讓你說不出話嗎?」左靚馡輕笑著問道。她一定得找點話說,不然光是直勾勾地瞧著他那雙精光爍爍的黑眸,會害她心臟病發的。
總是這樣,每回被袁子修那極有魄力的目光一掃,就會害得她心跳失速。小時候不懂,只覺得很可怕,但這幾年年紀稍長後,她慢慢察覺自己的反應,似乎不僅是「害怕」而已。
想起前幾天與好友們的對話,左靚馡不禁迷惑了。
她掉進愛河了嗎?
如果是,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前害怕的男人,現在卻變成她所愛的人?!這當中的落差,教左靚馡不知該如何調適。
「的確,你今天是很漂亮。」難得沒壞心眼地說反話,袁子修大方給予稱讚。
頭一次收到他的讚美,左靚馡開心地笑著,小臉也染上一層淡淡的粉紅。
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左靚馡覺得自己好像開心得快要飛上天似的。
「啊……謝謝,你今天也很帥喔。」傻笑了好一會兒,左靚馡終於結結巴巴地擠出謝語。
一襲三件式的燕尾服,將他昂然挺立的頑長身子,修飾得更為修長,同時也平添幾分斯文而優雅的氣質;頭髮則全數以發蠟梳攏固定至腦後,讓他斯文的形象又加上兩分唯我獨尊的意味。
粗獷的五官仍是像刀鑿出來般,墨濃的眉斜飛入鬢、挺直的鼻也像是在說他的傲骨不屈、但那總是緊繃的下巴線條,此刻卻難得地放鬆了些,還送給左靚馡一抹微笑,笑容稍稍柔化了他魄力十足的凌厲目光,同時也電得左靚馡暈暈然。
左靚馡可以清楚感覺到他的手正扶在她的腰上,男人的體溫透過布料炙著她,教她一刻也無法忽視。
感覺著那只厚實大掌的形狀,左靚馡閉上眼,腦中自動描繪出那手掌正確的模樣──厚實、指節修長、有力。
幻想繼續延伸,描繪出手掌的模樣後,手臂的形象也漸漸成形,賁起的肌肉線條,說明了主人的勤於鍛練。
再往上,結實的肩膀躍然出現,最後是一片寬廣的胸膛……
明明自己早就跳過無數次的華爾滋,但從來沒有一個舞伴,能讓她這麼明顯地感覺到對方的魅力。
每次的貼近以及遠離,都讓左靚馡的心情激盪不已。
頭一回……她希望這支舞永遠跳不完。
紅茶說得對,若跟喜歡的人跳舞,是一種至高的享受,同時也是甜蜜的折磨。
心情激越,亢奮加上欣喜、腎上腺素激增……這實在是對心臟不利的運動,但她卻不想停下腳步。
「小鬼,音樂都停止了,你還想吃我豆腐吃到什麼時候?」
低沉又富磁性的嗓音從左靚馡頭上傳來,明明是好聽的聲音,卻毫不心虛地說著殺風景的話。
「什、什麼吃你豆腐嘛!」左靚馡睜開眼,發現樂隊真的暫時休息去了。「還有,你剛剛為什麼又叫我小鬼?你明明已經改口叫我小馡不是嗎?」
「小馡?」袁子修瞇起眼,不記得他何時讓左靚馡聽到自己喊她「小馡」了,而且……從進門以來,他總共也只喊了一次。
問題是──當時左靚馡應該不在場啊!
「小、馡。」袁子修咬牙切齒地迸出這兩字。「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說完,他不由分說地把人拖出舞池。
「好啦小鬼,說點實話來聽聽。」
把左靚馡扔進她自己的房間之後,袁子修也老實不客氣地,給自己找了張椅子在她對面坐下。
「說什麼實話?」坐在床沿的左靚馡,睜著純真無邪的大眼問道:「我說過謊話了馬?」
「答錯了。」袁子修傾身,兩人之間的距離頓時縮短到不到一掌長,他黑澈的眸緊緊鎖住她的,一瞬也不瞬地。「再答一次……關於『小馡』。」
即使因為彼此的距離異常接近,而導致左靚馡的心跳再次猛烈加速,但她的表情看起來仍是單純而無辜的,彷彿她真的不懂他想聽到什麼答案。
「小馡?」她眨眨眼,就算是最純真、最不可能說謊的嬰兒,恐怕還比不上她此刻的無辜表情。「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小馡不就是在叫我嗎?你要我說什麼嘛!」她嘟嘴,似乎很不滿他的懷疑。
「親愛的小騙子,你正在自掘墳墓。」袁子修坐回原位,好整以暇地說道。
「什麼騙、騙子……」左靚馡心驚膽跳了一下,隨即又恢復正常。
「我從沒喊過你「小馡」,只有剛剛在你那個堂哥面前說過唯一的一次,所以當時你一定在場。」
說到這裡,袁子修突然有些佩服左靚馡的忍耐度。
因為從他喊出「小馡」後,她的那位堂哥對她可沒半句好話,一堆由輕蔑、抹黑交疊而成的惡語,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夠忍受的,而左靚馡居然沒在第一時間衝出來,反而還一臉無害地出現……姓左的都那麼會演戲嗎?
袁子修突有所感。
先是看到左靚馡那堂哥的變臉特技,然後是左靚馡裝無辜的表情,這兩人的演技都能把人哄得一愣一愣、毫不懷疑。
「哎呀呀,被抓包了啊。」左靚馡吐吐舌尖,笑得有些無奈。既然被指明了,她再裝下去就太假了。「你說對了,當時我的確在場。」
記得她才回頭想找袁子修,就發現他被堂哥們給包圍了,因為想聽聽他們到底在說什麼,所以她偷偷摸摸躲在門邊偷聽。
其實她找的掩蔽物很爛,一般情況下很容易就會被人發現,但她的運氣好,男人們正忙著說話,根本沒人注意到她。
「你難道不生氣嗎?畢竟你那堂哥說了不少難聽話。」袁子修問得有些遲疑,親戚對自己的評語竟是如此,她應該很傷心吧。
「生氣幹什麼?」她聳聳肩。「就某個程度上來說,他說的也是實話。」
袁子修擰眉正想說些什麼,左靚馡又接著道:「不過我很訝異,你居然會幫我說話。」
語畢,她對他露出今晚最最燦爛的笑容。
真是令她粉感動呢!還以為他只會罵她笨蛋、小鬼之類的,沒想到他竟然毫不考慮就反駁辰軍堂哥那些討人厭的話。
當袁子修為她出頭時,左靚馡不諱言自己的心情是又驚又喜。要不是怕會把事情鬧大,她還真想繼續偷聽下去,看看袁子修還會說什麼。
「其實你不用介意辰軍堂哥的話,反正他已經知道我對他根本沒有威脅性,以後應該沒什麼機會再聽到那些話了。」左靚馡再次聳肩,只要沒有利害關係,那些親戚在她面前都是非常和善的。
「威脅性?」袁子修越聽越懷疑。「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啊?!」左靚馡張大嘴,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不小心說溜了嘴。
討厭啦!都是剛剛太感動於袁子修為自己說話,她才會一時忘形,差點把繼承權之戰的事說出來。
「左氏家規。」
袁子修輕輕吐出四個字,卻換來左靚馡臉色大變的反應。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這下左靚馡真的大驚失色,為什麼他會曉得?!一個月之前他不是還什麼都不曉得嗎?
「前幾天董事長告訴我的。」她果然知道!袁子修心中也是暗暗吃驚,他不過是隨口猜測,沒想到卻是一語中的。
這樣的結果也是袁子修始料未及的。
「我還以為你不曉得家規的事,至少,董事長是這麼告訴我的。」
反正爹地已經說了,那她應該也可以告訴他吧。反正,再瞞也瞞不過半年,等她滿二十五歲,中祥換人繼承後,袁子修也會知道啊。
左靚馡想了一下該怎麼說才好,終於開口道:
「這件事在我還是小學生時就知道了。畢竟這可是家族大事,就算爹地、媽咪不說,我也會從其他人口中聽到。再說當時我的年紀還小,大家都以為我聽不懂,有時就大剌剌地在我面前討論,不知不覺間,我也聽進了不少。其實我的記性真的很差,可不知道為什麼,這件事我卻一直牢牢記得。」
說到這點,左靚馡不免有些感傷,為什麼這種事偏偏記得特別牢呢?
「後來,等我年紀稍長,也終於瞭解『繼承』究竟是怎麼回事後,我心想既然有其他人可以代替我繼承,而我也可以樂得輕鬆,專心去做我想做的事,當一個撿流浪動物回來的麻煩精。」她吐吐舌尖,仍是笑容燦爛。
聽到不久前才從左辰軍口中迸出來的傷人評語,袁子修眉頭鎖得更緊了,為什麼她還能笑得出來?
「你不用做出那種表情啦!因為我一點都不覺得委屈啊。而且我的記性差,這件事沒兩天大概就忘了。」左靚馡又笑著解釋道:「辰軍表哥只是擔心我會繼承中祥罷了。現在他大概以為我依然像以前一樣,不知道左氏家規、也不曉得自己僅剩半年的時間可用,而且所有的事都只是場小誤會。反正,辰軍堂哥很好哄的,過了今晚,他依然是我的好堂哥。」
被權力慾蒙蔽眼睛的人,是最好欺哄的。
雖然辰軍堂哥也是家族裡公認的優秀人材,但只要扯上中祥的繼承權,他就會變得相當盲目,再加上沒有人會懷疑「天真單純的靚馡」所說的話,要哄他真是再容易不過了。
聽完左靚馡的解釋,袁子修看她的眼光,也稍稍有了改變。
沒想到永遠給人天真單純印象的她,居然能把所有人騙得團團轉,就連她自己的雙親,也不曾懷疑過女兒……更別提其他人了。
「如果你不想繼承,何不直接告訴董事長?繞這麼大一個圈子有什麼好處?」
「因為不會有人相信啊。」左靚馡歎氣。「以前是因為我還小,說的話不被大人當真。而現在呢!則是根本沒有人相信,居然會有人自願放棄一家賺錢公司的繼承權。說起來,這都要怪你啦!」
「我?」又幹他這個外人什麼事?
「誰教你太努力賺錢,本來中祥只是個還算賺錢的企業體,沒想到你這幾年賺得太過分,就連股票都上市了,搞得中祥變成一塊人人都想搶的大餅。你沒事這麼努力做什麼啊?中祥又不是你家開的……」
擺擺手,左靚馡說得好無奈。
左靚馡的話說到最後,根本就成了抱怨。
「那真是不好意思,我不該這麼努力工作。」袁子修輕哼了聲,這小鬼就是這麼不可愛。一般人聽到自家公司賺錢,高興都來不及了!
哪像她,居然還抱怨他賺得太多了。
「說來也算我幸運,爹地、媽咪沒考慮幫我找個老公,好把中祥留下來。不然我這些年來的裝聾做啞就沒了意義。」忽地,左靚馡想起什麼,又道:「今晚我們的談話,你絕對不可以告訴爹地跟媽咪喔!」
一口氣說出心中的秘密,讓左靚馡頓時心情輕鬆不少。
她終究還是個崇尚自由生活、喜歡與世無爭的人,為了拋棄繼承權而刻意裝聾做啞,根本不符合她的本性,自然也造成她不少的壓力。
「等一下,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想做什麼嗎?到底是什麼事情魅力大到讓你願意花費這麼多心力?」聽來聽去,他好像還沒聽到她到底是為什麼奮鬥。
「你應該是最清楚的人,不是嗎?」左靚馡沒有直接回答,反倒丟出一個問題。「畢竟我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才被爹地扔到你身邊。」
「你的意思是說……你做了這麼多事,就為了撿流浪動物?」袁子修難以置信地吐出答案。
雖是覺得難以置信,但他也想不出還有什麼事,是左靚馡「喜歡做的」,而且還成為左大富煩惱的來源。
「嗯……勉強可以這麼說啦!」左靚馡笑笑地答道:「至少這是我現在最想做的事。」
注意到袁子修露出疑惑的眼神,她又笑著補充道:
「其實我也還沒找到能讓自己即使是拼上一生,也非做不可的事,但我至少知道自己不適合經商,如果中祥交到我手上,我想,半年後大概就倒閉了。一想到很多人的生計可能會毀在我手上,我想我還是別造孽得好。
我現在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我們約定了半年後一起開個流浪動物之家,現在己經籌備得差不多,但因為彼此還有些雜務未了,所以就暫訂半年後實行。
當然不只是流浪動物,我也希望能盡己所能地幫助人。不過我實在太笨拙了,你知道嗎,以前我也曾跑去當義工,結果反而把事情弄得一塌糊塗……」
袁子修沒有吭聲,只是靜靜聽著她神采飛揚地描述夢想中的流浪動物之家,聽著她與朋友們共同考慮的種種計畫。
袁子修從沒看過她像現在這樣精神奕奕、眼神發亮過。
此刻的她美極了,甚至比用華服美飾精心妝點過的她,更美上三分。
莫名地,他的心被撼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