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欠我一次。」
特別招待廳的大門一合上,岑香立刻從祖然崴懷裡跳出,生龍活虎的模樣,哪裡還見得到一絲半點的不舒服?
「是嗎?」祖然崴挑起一眉,卻是問道:「你倒不如先告訴我,你剛剛和她究竟說了什麼,為什麼她的臉色突然變得這麼難看?」
他離開時還威風凜凜、趾高氣昂的桃生陽子,怎麼會在數分鐘之內,臉色難看不說,還滿臉難以置信的模樣,就像只剛被老鼠反咬一口的貓。
「幹嘛問這個,你心疼她嗎?」問得酸溜溜的,岑香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酸個什麼勁兒。她只是他的假女友,何必有這種情緒?!
「不,我只是想分享你的樂趣。」也不知到底聽出她話裡的酸意沒有,祖然崴拉著她,來到一間被當作臨時休息室的小廳。
岑香誤以為祖然崴是反對她小整桃生陽子的行徑,才會特地把她帶到無人的地方,以免大庭廣眾下念她,會影響他們「甜蜜情侶」的形象。
所以他們一踏進休息室,她便垮著張小臉,悶聲解釋道:
「你都不知道那個桃生陽子氣焰有多高,你前腳剛走,她後腳就讓她帶來的那四個日本人,把其他人全部引走,就是想趁我落單的時候欺負我。
而且,我真的只是小小反擊回去,根本也沒做什麼啊……其實也來不及做什麼啦!因為你一下子就回來了。
我記得你說過的話——不能把她趕回日本,因為她是代表之一嘛!所以我也不敢做得太過分,是她自己反應大大,大慨是沒被看起來比她弱小的人欺負過吧。」
岑香叨叨絮絮地說著,實在是因為祖然崴一直都不說話,所以她只好一直說下去啦!最後,說累了的岑香閉上嘴,偷偷用眼角餘光瞄了眼祖然崴,想看出他現在的情緒如何,不過,任她怎麼看都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所以岑香也很乾脆地放棄,自顧自地找了張看起來很舒服的長沙發坐下。
「要殺要剮一句話,別老是不吭聲,這樣盯著人瞧很恐怖耶。」口好渴喔,早知道就帶杯柳橙汁進來了。
聞言,祖然崴失笑。
「沒有人要殺你剮你。」
「那你擺張冷臉給我看做什麼?」她指控,明明那張臉孔就是生成這樣,但從她口中說出,好像還真有幾分那種味道。
「我只是在回味桃生陽子吃癟的表情,畢竟這機會並不太多。」
聽完兩人交手的情況,再想到向來驕縱成性的桃生陽子,竟會有那種表情……
祖然崴突然覺得,因桃生陽子突然出現,而導致他工作必須大幅變動的惡氣,似乎得到部分抒解。
回味?!冷著一張臉回味?!
岑香難以置信地瞪著祖然崴,不敢相信在這種情況下,他的表情居然還是波瀾不興……不過,這傢伙本來就是這張臉,倒也還算說得過去。
「那你幹嘛把我帶到這裡?我還以為你要跟我說:不准再整桃生陽子了。」
看情況,好像不是如此。那他們進休息室幹嘛?
「因為你現在正覺得頭暈、不舒服。」祖然崴緩緩說道。她該不會忘了自己是用裝病,把他拖出會場的吧?
「那……」幹嘛真的跑到休息室?
「不待在休息室,如果讓其他人發現你還活蹦亂跳的,謊言不是馬上就被拆穿了?」他答,在她發問之前。
「真是的,你嚇了我好大—跳。」原來他根本就不怪她,那她幹嘛這麼擔心。岑香撇撇嘴,不敢相信自己的小題大作。
「下次別這樣了,桃生陽子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你再這麼招惹她,我擔心她不知會做出什麼反擊。」
「誰招惹她了……」岑香嘟囔著。「是她自己受不了你的女朋友另有其人,才會自己殺到我面前扔雞蛋的啊。」而她也不是那種被欺負還悶不吭聲的人,槓上桃生陽子再正常也不過了。
岑香向來秉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想法,只要別人不先騎到她頭上,她才懶得欺負人呢!
而很明顯的,桃生陽子不單只是想欺負她,更想把她從祖然崴身邊趕走,所以她反擊得毫不心虛。
「那你還裝成小綿羊的模樣騙她上勾?」要不是她之前先裝成一副軟骨頭,恐怕桃生陽子的打擊還沒這麼大。
無視室內其他同樣舒適的沙發,祖然崴一臉自在地在她身旁落坐。
見她垮著小臉嘟囔,祖然崴微笑以對,很少見到她流露出這麼孩子氣的一面,岑香雖然口舌伶俐,卻不是個愛與人唇槍舌戰的人,如今她主動出擊,祖然崴也算開了眼界。
「因為……」岑香忍不住氣弱,她總不能告訴他,因為不爽桃生陽子一臉篤定能把他搶走的死驕傲,她才會利用自己柔弱的外表欺敵制無吧。
可這話怎麼聽,都像是不甘情敵出現的女人才會說的話。這讓岑香怎麼說得出口?!
他們足為了逃避相親而湊在一起,如今她都快真的喜歡上祖然崴,打擊太大,教岑香不是很樂意承認事實。
咦?他什麼時候坐到她身旁的?!
發現身旁突然多了個人,岑香一驚,差點從沙發上跳起。
「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沒離開過。」祖然崴擺手,明明是他帶著她進休息室的,她怎麼還會問這種問題。
「不、不是啦!我是……算了,這也沒什麼好說的。」她本想再問一次,但想到這只是個蠢問題,就失了問問題的興致。
而這時候,她才突然意識到兩人靠得極近。
她自己一個人獨坐還非常寬敞的沙發,才多了一個祖然崴,她就覺得這沙發變得好小、好窄,彷彿只要稍有動作,兩人就會接觸到似的。
過度意識到這點,更讓岑香的身體如同石化。
從他身上傳來古龍水氣味,飄進岑香鼻間,熟悉的麝香從她的鼻尖,一路纏纏繞繞地來到她心房,像是某種撫觸,稍稍安定了她不住浮動的思緒。
一直都知道他有使用古龍水的習慣,因為那似有若無的淡淡香味,總會隨著他的出現,而被帶到她身邊。
那氣味總是很淡,岑香幾乎沒什麼機會,好好聞一聞到底是怎樣的味道。
因為他們假扮成男女朋友,雖然已有好段時間,但祖然崴總是遵守君子風度,除非必要,他極少碰觸她。
而方纔,雖然她明明就在他懷裡,可又為了桃生陽子就在眼前,一心只注意情敵的她,哪有多餘的心思研究祖然崴使用的是何種古龍水?
現在那香味就在她身邊,更隨著他的體溫蒸騰,輕輕柔柔地貼上了她,待她注意到時,自己就好像被那氣味給包圍似的。
岑香迷惑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喜歡上某人。
在認識祖然崴之前,她非常篤定這一點。
因為過去的二十六年來,沒有一個人能讓她有心動及心安的感覺。更沒有一個人能讓她有「想要戀愛」的衝動。
直到他出現了。
以「為彼此掩護」為名,他大剌黥地進駐她的生活,理所當然地瓜分她一部分的時間—當然,她也很享受!即使紅茶提醒過她,但她仍毫無所覺,然後情敵出現了,讓她再也無法漠視自己的心情。
或許,她是該感謝桃生陽子。
因為她的出現,岑香才會瞭解自己對祖然歲的感情,早就不只是友情。
但那樣就可以稱得上是愛了嗎?
岑香非常懷疑。
「你怎麼突然沉默下來了?」她一向有說不完的話題,有時祖然崴幾乎能夠肯定,即使放任她一個人自言自言半個鐘頭也沒問題。
現在她卻安安靜靜地,教祖然崴很不習慣。
正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岑香,在聽到祖然崴聲音的瞬間回過神,她轉頭看向聲音來源處,卻直接對上一張與自己極接近的俊臉。
「嚇—」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就想要退後。
伹她身後就是沙發的扶手了,哪來的空間讓她再退後?結果因為往後退的力道過猛,在腰撞上扶手之後,她整個人霎時向後跌——
祖然崴眼明手快地伸手拉住她,再一施力,岑香雖然沒有跌出沙發,卻是直挺挺地撞進祖然歲懷裡。
「痛……」鼻尖直接撞上西裝外套上的金屬鈕扣,疼得岑香眼淚快要飆出來,她搗著受創的鼻子,壓根兒忘了自己還在祖然歲的懷中。
「哪裡痛?」
溫醇好聽的嗓音自她頭上傳來,也讓她注意到兩人此刻的曖昧姿勢。
岑香心一驚,身子險些又要向後倒去。
但這回,祖然崴已先一步穩穩扶住她的腰,不讓她再亂動。
「你撞到哪裡了嗎?」他以指勾住她的下巴,讓她順勢抬頭,岑香疼得淚眼汪汪的鳳眼,正可憐兮兮地瞅著他。
「撞到鼻子了?」見她一手覆在鼻上,祖然崴大概也猜到她傷到哪裡。「把手拿開,讓我看看你傷得如何。」
岑香乖乖移開手,露出紅紅的鼻尖。
「嗯……看起來是紅了點,但也沒有其他外傷,應該沒問題的。」祖然崴仔細端詳一番後,如是說道。
既然沒問題,那你也該放手了吧?
岑香在心裡喊著,男人一手放在她腰上,另一手則擱在她瞼上,再加上兩人的距離如此接近,教她想不臉紅也難。
不過,祖然崴卻不想這麼快放手,他看著她可憐兮兮的脆弱小臉,無法相信有人能如此表裡不一。
明明就是長得一臉需要人保護的模樣,偏偏個性卻嗆得讓人佔不了丁點便宜:一張嘴又尖又利,輕輕鬆鬆就能刺得對手哇哇叫,而現在這可憐兮兮的表情,又教人想緊緊抱住她下放開……
既甜美又多刺,仙人掌也沒這麼難搞。
可他,就是喜歡上這難搞的女人。
不知是從何時開始,他注意到心裡掛念的人事物多了一個她,所以他毫不愧疚地利用演戲之名,行約會之實。
但這可愛又可恨的女人,卻完全沒發現他的心意,還真當兩人只是朋友。
想起三天前的約會,她毫不遲疑地說出「他們是朋友」,祖然崴就覺得非常挫敗,難道他只能當她的假男友?
「呃……」岑香張口又合唇,如此動作了幾回,仍說不出一言半語。畢竟她完全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該說什麼才好。
可是,就這樣繼續對看下去也很奇怪啊!
他的眼睛為什麼又深又黑?總是看得她臉紅心跳,而那張俊臉似乎比剛剛更靠近她了,但她沒有任何排斥的感覺:心底反而升起一抹小小的期待。
至於在期待什麼,岑香卻沒有個底。
她在誘惑他嗎?
祖然崴著迷地看著她的紅唇在眼前開開合合,像是在邀請他的親吻,最後,她閉上嘴,一排編貝般的漂亮牙齒,卻如怨似嗔地咬上那嬌艷欲滴的唇。
被眼前的景象所煽惑,祖然崴緩緩低下頭,欲吻住夢想已久的紅艷——
咯!咯!咯!
低微卻清楚的敲門聲響起,打破了這一秒鐘的魔咒。
祖然崴在心中低咒了聲,卻不想起身。
岑香瞬間回過神,才發現兩人的氣息交纏,他的唇幾乎就要吻上她了,她茫然地啟齒放開被自己咬得有些泛白的唇,唇卻不經意掃過他的。
天!岑香屏住了呼吸,搗住唇,忍不住滿臉通紅。
雖然只是輕輕掃過,但她卻覺得有一股電流,從兩人相觸到的肌膚上傳來,電得她頭昏眼花,不知今夕是何夕。
見到她的反應,祖然崴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痕。
或許,她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無感。
敲門聲再次響起,祖然歲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
打開門,一名服務生及一名合作案小組裡的成員就站在門口。
服務生端著一整盤五顏六色的飲料率先踏人休息室,將銀盤放在茶几上使出門去,至於帶來眼務生的另一各員工,則站在門口滿臉笑容討好地問道:
「聽說岑小姐有些不舒服,所以我讓人送了些飲料過來,不知還有沒有其他需要?」從最近八卦雜誌上的種種報導,現在全台灣大概都知道岑香是總裁的女友,更是呼聲最高的總裁夫人人選,他多巴結些,總是沒錯的。
祖然崴冷眼看著眼前這拍馬屁拍到馬腿上的員工,搖了搖頭,乾脆地甩上休息室大門。
另一頭,緊張過度又口乾舌燥的岑香,見到一盤子各色飲料裡頭,出現一杯相當眼熱的橘黃色飲料,她想,這應該是柳橙汁沒錯,拿起那杯橘黃色的飲料,也沒多想,一口氣便把「柳橙汁」給幹了。
待她暍下後,她才覺得有些不對勁,雖然喝起來是有柳橙汁的感覺,但除此之外,似乎還多了些什麼……
甩上門的祖然歲轉回沙發旁,就注意到銀盤上多了只空杯,僅留下一點橘黃色的水液,讓人猜測杯中裝的到底是什麼。
「小香,你暍了那杯飲料?」看著那空蕩蕩的杯子,祖然崴心中大喊下妙。
今晚的飲料單上並沒有果汁,他之前端給岑香喝的柳橙汁,是原本用來做調酒用的材料,剛剛那個員工不可能知道岑香不喝酒……
所以他送來的飲料應該都是調酒!
「嗯。」岑香微笑點頭,覺得身體熱熱的,很舒服,好像隨時會飛上天似的。
看著眼前開始傻笑的小女人,祖然崴只覺得下可思議,就算是再烈的酒,也不可能在十秒鐘之內醉人吧。
「小香,你的酒量如何?」祖然崴問道,轉身拿起那只空杯,聞了聞杯中殘留的味道,再將剩酒喝淨,終於確定岑香喝下肚的到底是什麼。
那是「金黃陽光」,是漢安飯店特製的調酒。酒精含量很少,喝起來跟柳橙汁也很像,算是給女孩子喝著玩的調酒,所以祖然崴倒也不擔心。
「我?我吃三杯雞也會醉喔。」所以他們家做菜從不用米酒提香。
似乎覺得這件事很值得自豪,岑香更是呵呵笑著,忽地,她身子一歪,整個人跟著就完全倒在沙發上,她覺得這樣很好玩,就笑得更開心了。
「三杯雞?」祖然歲擰眉,一回頭就看到沙發上倒了個醉美人。
太誇張了吧!一點酒精就可以把她放倒?
「小香,你清醒點。」祖然崴拍拍她紅紅的小臉——事實上,她所有外露的肌膚無一處不紅——試圖把她從神遊太虛中拉回。
如此試了幾回,岑香仍呆呆望著他,祖然崴歎了口氣,決定到外頭找杯濃茶來給她醒醒酒。
但才踏出第一步,他就發現自己被人死抓著下放,回頭一瞧,是岑香。
「然崴,你要去哪裡?」
她口齒清晰得下像醉酒的人,但再仔細看她一向清明的鳳眼,就知道她現在的精神有多渙散。
「你喝醉了,我去找點濃茶給你。」他一邊說著,一邊努力把扯住自己的小手給拿開。
「我哪裡醉了?」就像每個暍醉酒的人一樣,岑香才不承認自己暍醉了,卻控制不了越來越大的音量。「像我就知道自己現在想做什麼。」
「是嗎。你想做什麼?」拉不開她,他只好放棄地在她身旁坐下。從沒見過酒量這麼差的人,現在他只能希望她的酒品別太糟。
「我想做……」
岑香拉下他的頭,在祖然崴回過神之前,柔軟的紅唇已經貼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