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必大驚小怪嗎?
當閻初初打出今天第一百個噴嚏後,這個疑問不由得悄悄浮上心頭,而這「今天」從午夜零時起算,甚至還不到十二個鐘頭呢!「你還好吧?要不要再休息一天?我一個人去公司巡視就可以了。」郁綮擰起眉,關心的話語自然地脫口而出,看她噴嚏打個不停,連他都想打噴嚏了。
「沒……沒事的——哈啾——」閻初初適時用面紙掩住了口鼻,沒讓帶菌的口沫亂亂飛。
「還說沒事咧,我看你還是休息吧!我會請醫生過來來為你看診的。」
從那天請閻初初試穿春裝後,閻初初就開始打噴嚏,本來還當是個小症狀,所以一直拖著沒去注意,結果情況就變成現在這樣——噴嚏打個不停。
「那怎麼可以?!我一定要跟在你身邊……哈——哈啾——因為、因為我是你的保鏢啊!哈啾——」閻初初非常堅持,除了打噴嚏外,她幾乎沒有其他感冒症狀,所以她並不擔心自己會誤事。
郁綮看著她,知道多說無益,擺擺手,只得隨她去了。
兩人驅車前往郁氏的企業大樓,在那裡等待他們的,是曾在宴會上有過一面之緣的楊弘日。
見到閻初初,楊弘日非常明顯地表示出驚訝,因為郁綮從未帶女人進公司。郁綮雖然與許多女人交往過,但那些天人都不過是玩伴罷了,可以帶出場參加宴會、也可以大手筆地送她們禮物,可當事關公務時……
她們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郁綮身邊的。
現在閻初初出現在這裡,難道說郁綮對她認真了?!「美麗的小姐,我們又見面了。」楊弘日首先向閻初初打招呼,他一定要搞清楚她與郁綮是什麼關係,為什麼郁綮會帶她來?!「你是……」閻初初瞇眼想了一會兒,這才想起在某個宴會上,曾見過這位斯文帥哥。「喔——是你啊。哈啾——」
閻初初話還沒說完,就以一記噴嚏做為終結。
「你真的沒事嗎?」郁綮擰眉。「我看你還是回家休息好了。」
「沒關係的。」閻初初揉揉已經有些發紅的鼻尖,仍不願放棄工作。
「這位小姐是?」連著兩回都在郁綮身邊見到閻初初,楊弘日直覺地感到她對郁綮而言,似乎有著不同程度的意義。
並非那些在郁綮身邊來來去去、如玩伴似的女人,那她又該算什麼呢?
「阿日,你很不夠意思喔!竟把我這個老闆晾在一旁,先招呼起別人了。」郁緊不甚認真地抱怨著。
「我也沒辦法,誰教你帶了個這麼漂亮的小姐出現,所以我才會忘記你這個老闆的存在。」楊弘日只是笑著。
「好小子,我可是你的頂頭上司,你不怕我把你這個總經理給開除了嗎?!」郁綮似真似假地威脅道,彷彿真會因此開除楊弘日似的。
「我好怕啊——老闆,請你千萬別開除我。」楊弘日討饒地喊著,但那張帶笑的臉龐,可看不出一絲對「老闆」的敬畏。
「玩夠了我們也該去開會了,其他人都到了吧?」郁綮問道,前一刻嬉鬧的神情已然收起。
「就等大老闆你一個人。」楊弘日雖然想藉機追問閻初初的身份,但郁綮擺明了不想向他介紹,楊弘日也只得從善如流地轉移話題,領著兩人穿過極具現代感的接待大廳,走向會議室。
當他們行經接待櫃檯,閻初初注意到兩位負責接待的小姐,臉兒悄悄浮現一抹紅暈,而愛慕的眼神更不時瞥向那個讓她們臉紅的男人。
似是感覺到她們的注目,郁綮微偏過頭,對兩人投以親和力十足的微笑,在微笑過後,他又回過頭,繼續與楊弘日未竟的對話。
閻初初再瞧了瞧那兩個接待人員,原本淡淡的紅暈,此時卻燒得通紅,想來他這花花公子的魅力果真十足,連自個兒公司裡的女職員,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真是的,我不是叫你別老亂放電,這下她們今天肯定無心上班了。」楊弘日也注意到接待人員的轉變,他忍不住擰眉向郁綮抱怨。
「幸好你一個月才進公司一趟,否則她們見你一回就失常一天,郁氏企業的門面恐怕早就丟光了。」
楊弘日還想再叨念,但郁綮卻一手搭上他的肩,一副好兄弟的模樣。
「只要有你在公司的一天,郁氏絕對會繼續蓬勃發展下去的,好兄弟,我對你有絕對的信心。」
「你喲——」楊弘日搖搖頭,沒再說話。
閻初初以局外人的姿態,看著這幕教人直想搖頭的朋友情誼。
想來,楊弘日也該是被郁綮壓搾得挺快樂的,否則,哪有老闆四處閒狂,而公司業務還能蒸蒸日上的事?
「等一下要開會,這位小姐是該……」楊弘日雖是看著閻初初問話,事實上他問的人是郁綮。
「她?」聽到楊弘日的問話,郁綮回頭瞧閻初初一眼,而她雖然還是連連打著噴嚏,卻回給他一記「我要工作」的眼神,見狀,郁綮只想了一秒鐘,便道:「就讓她坐在一旁。」
「小姐可以待在接待室,等你開完會再去接她——你剛剛說什麼?!」沒料到會是這個答案,楊弘日不由得愣了下。
「就讓她坐在一旁,她不會妨礙會議進行。」郁綮溫聲重複了一遍。
「好、好的。」雖然吃驚,但楊弘日還是沒有多說什麼。
真是太奇怪了,繼郁綮頭一回帶女伴進公司之後,又一項定律被打破,這位小姐到底是誰?為什麼能夠令從不讓男女關係涉入公事的郁綮,頻頻打破規矩?
閻初初的出現,果然讓會議室突然多出不少竊竊私語,但隨著會議的進行,這些耳語全被正經八百的公事所取代。
「東南亞市場的推展……」
「新推出的廣告接受情形……」
「在大陸珠海地區的分店曾集體反應……」
若說閻初初本以為郁氏今日的成功,是靠三分運氣,以及底下員工的努力所創造出來的局面,現在她的觀念可被全面推翻了。
郁綮絕不是只掛個名的老闆,事實上,每一個主管提出來的意見,他都相當認真地聽進耳,並且一一下達適當的指示,而會議的進行也全在他的掌控中,絲毫看不出這個人久久才進公司一趟。
他對於公司的營運狀況,清楚得彷彿是由他每日親自掌控般。
閻初初看著地,突然很懷疑眼前這男人,真是她所認識的花花公子?!此刻,他臉上看不到一絲輕佻神色,雖然唇邊仍帶著輕鬆的笑痕,但從他口中吐出的每一句指示,卻又精準得教人不得不心服,就連閻初初這個對商業交易一知半解的人,都能瞭解他的指示有多切合重點。
「休息半小時,等會再繼續。」注意到主管中已有人顯出疲態,郁綮拍掌表示會議暫停。
郁綮一說中場休息,主管們果真絕口不提先前的議題,還有人讓小妹送茶水進來,配著同時送進來的茶點,吃起下午茶來了。
會議室內原本緊繃的氣氛,霎時間煙消雲散,先前的唇槍舌戰,彷彿不曾存在過。閻初初有些訝異,前一刻還爭得面紅脖子粗的兩位主管,現在居然像多年好友一般,喝茶順便閒聊家常事。
「很訝異嗎?這就是郁氏的風格。工作時專心工作,休息時就專心休息。」閻初初聞聲抬頭,郁綮就站在她身邊。
他還是一派輕鬆寫意,但會議進行中不時可見的銳利眼神,倒是消失得無影無蹤,讓閻初初再次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看錯人了。
「這會議要開多久?」她難掩好奇地問道,已經連開兩個鐘頭了,還沒打算結束嗎?「大概整個下午都要泡在公司了,沒辦法,誰教我這個老闆一個月才進公司一回?」郁綮聳聳肩,表示自己也無法確定,議題才進行了一半,再怎麼樣也不可能馬上結束。「如果你已經累了,或是覺得無聊,可以先回家。」
「我不是這個意思。」閻初初覺得有些生氣,他就這麼光明正大要她偷懶?分明是不把她的職業道德看在眼底。
才要開口為自己的職業道德辯解,添茶水的小妹因為注意到,閻初初手邊沒有飲料,便靠過來詢問:「小姐,請問你是要咖啡還是紅茶?」
「呃,我要……哈哈啾——」在會議進行中原本已經停止的噴嚏,此刻卻又猛打個不停,害得閻初初連話都說不好。
「一杯溫水就好了。」不待她回答,郁綮就先吩咐,然後才回頭對她說:「你既然感冒了,就別喝刺激性的飲料。」
「我也沒打算喝啊。」好不容易打完連珠炮似的噴嚏,她悶悶地說道,對郁綮的關心還是有些不習慣。
這男人的紳士風度未免好得過火。
總覺得……郁綮是個只要對方是女人,就會對她好的男人,不知為何,這樣的認知,竟讓她有些難以釋懷。
小妹端來溫開水,郁綮習慣性地投以溫柔一笑,成功地讓小妹頓時茫茫然,閻初初見狀,突然覺得自己的難以釋懷很蠢。
早就知道這男人是個花花公子,她幹嘛要為他的多情感到難以釋懷?!真是蠢斃了!
為桌上的設計圖添進最後一筆,郁綮這才放下彩筆,伸了個懶腰,稍微放鬆長時間保持同一姿勢的身體。
這裡是他的工作室,惟有在這裡,他才能得到完全的寧靜,以及不受干擾,就連那個老是跟前跟後的保鏢小姐,也沒踏進這兒一步過。
雖然郁綮不解,以那位保鏢小姐跟外貌完全不搭軋的固執性格,她居然完全沒要求過進工作室,好執行她那美其名為保護,實則是監視的工作。
但也因為如此,郁綮才能好好地工作。
外界對於郁綮的印象,大抵局限於「花花公子」一詞,除了極少數的人,無人知曉郁氏有許多服飾,是出自郁綮之手。
更別提郁綮那每月只進公司一趟的慣例,讓不少的商業對手,根本把他當成只懂坐享其成的二世祖,還以為身為總經理的楊弘日,才是操弄大權、把郁氏推向頂峰之人,挖空心思想讓楊弘日跳槽。
郁綮絕不否認這位大學同窗的能力,但那些對手的確是搞錯對象了。
殊不知在這小小的工作室中,除了是他畫設計圖的地方,還安裝了視訊設備,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與公司取得連繫,進而從宅中直接遙控公司的運作。
雖然郁綮在經商一事上有長才,但他卻很討厭重複同樣的事情,而每天規律上下班,以及一成不變,正是郁綮所厭的。
所以,他乾脆讓外界誤會他是個二世祖,全然沒打算為自己辯駁。
站起身,郁綮打算到院子晃一晃,順便把腦子裡的思緒清空,好構思下一件服裝,但當他站在門口,手搭在門把上正準備開門時,卻隱約聽到相當模糊的聲響,一聲又一聲地從門外傳了進來。
他站著聽了好一會兒,這才確定是從門外傳來的。
郁綮覺得奇怪,不管是母親,抑或是家中傭人,如馮媽或貴叔,都知道這兒是他工作的地方,根本就不會打從這附近走過,就算是偶然經過了,也會迅速離開,根本不可能久留。
那……門外的人究竟是誰?
郁綮倏地拉開門,就見一團火樣的物事背靠著牆,低頭坐在磁磚地板上,方纔的聲響就是從這兒發出來的,聽見開門聲時,那物事抬起頭,似乎非常訝異郁綮會突然開門。「你怎麼坐在這裡?」郁綮難掩好奇,看到她身旁那只保溫杯,他隱約猜到她坐在門外有段時間了。
「我在工作。」揉揉鼻子,閻初初利落地爬起身。真是奇怪,郁綮不是都得在屋裡關上一整天?怎麼今天會突然跑出來?
還在想著,幾個噴嚏又搶去了閻初初剩餘的心思。
「你一直坐在外頭?」郁綮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難道她從第一天工作開始,就是這麼坐在冰涼的地板上?
「你不是不希望有人打擾?」閻初初反問,這就是她為什麼要坐在門外的原因了,雖然她希望可以盡量跟在郁綮身邊,但人都想保留點隱私,所以每當郁綮進入小室後,她總是靜靜地在門外守候。
「你已經感冒了,再這麼坐在磁磚地上,你不擔心病情會加重?」郁綮說不上這情緒是什麼,但他實在看不下去,她竟如此不愛護自己的身體。
「這是工作。」嬌艷欲滴的紅唇吐出惟一的答案。
聞言,郁綮的眉像是打了數十個結。
工作、工作、工作……
從她口中得到的答案,十之八九都跟工作脫不了干係,就算兩人的確是因為工作而相識,但她未免也太盡責了吧?!閻初初看到郁綮的表情,不由得苦笑地問道:「郁先生,有沒有人向你抗議過,你實在太有紳士風度了?」
問話才剛出口,閻初初就知道這問題有多麼愚蠢,從來只有嫌男人沒風度,又有哪個人會嫌紳士風度太多呢?
「什麼?」郁綮被這奇怪的問題給弄迷糊了,太有紳士風度?
但郁綮也不得不承認,這位保鏢小姐果然與眾不同,從來沒有女人在與他相處這麼久之後,還能對他有所怨言的。
從來,她們只會歡喜地接受他的呵疼、要求他的關心、期盼他的眷戀,想辦法迷倒他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抗議他太有紳士風度?
「你不該用這種表情去關心一個,自己並不太在意的女人。」閻初初忍不住歎了口氣。真是糟糕,她居然覺得現在的郁綮,看起來實在很迷人。
讓她……忍不住小小地心動了。
「什麼表情?」郁綮越聽越迷糊了,他現在的表情很怪嗎?
「彷彿你是打從心底關心對方的表情、像是你正愛著對方的深情、用一種呵護的口吻詢問……你現在的表情,很容易讓女人愛上你。」
郁綮滿臉問號,他是這樣的表情嗎?
「既然你這麼說,那你是否愛上我了?」郁綮不由得反問,他實在很好奇,如果她是這麼解讀他的關懷,那麼,她會因此愛上他嗎?
「怎、怎麼可能。」嘿嘿乾笑兩聲,閻初初莫名地有種心事被看穿的感覺,為什麼她會覺得心虛?「既然我會這麼說,當然是因為我對你的表情免疫。」閻初初逞強地說道。開什麼玩笑,她怎麼可能對一個花花公子承認,自己「好像」不小心喜歡上他?!明知道他的溫情關懷,不過是紳士風度氾濫、花花公子性格作祟,她又怎麼能夠承認自己正為他心動?!免疫?!她說得彷彿他是某種病毒。
某種類似被侮辱的感覺,讓他忍不住想整整她,如果她把自己當成了病毒,那他就要讓她染上病——他非讓她染上戀愛病不可!「我們交往吧!」
倏地,他說。
「什麼?」閻初初被他突如其來的話語,給炸得一陣頭昏眼花,讓她不由得懷疑自己的感冒病情是否加重了,否則她怎麼會聽到郁綮說我們交往吧?!「我們交往吧!」郁綮又重複了一遍,他並不討厭這個念頭,所以這句話說起來一點也不拗口。「你……你剛剛說了什麼?」閻初初問得小心翼翼,看來她的感冒的確加重不少,否則,她怎麼會開始產生幻聽?
郁綮沒再開口,只是一把抱住閻初初,傾身覆住她柔軟的唇。
閻初初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得愣住了,一時之間也忘了要反應。
過去的訓練,讓閻初初知道該如何應付敵人的偷襲,卻從來沒有人教過她,該如何對付男人的偷吻啊?!等到一吻既罷,她還沒有回過神來。
天——她一定是病得很重,所以才會出現幻覺。
這一切都是她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