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歐陽……你到底是做什麼工作的啊?為什麼我每回來這裡搭公車時,常常會見到你?」時以繪歪著頭,問道。
趁著等公車的一點時間,她和歐陽顧又在那家熟悉的咖啡店見面了。
歐陽顧坐在她的對面,跟前同樣是黑咖啡;而時以繪跟前則擺著一杯巧克力聖代,不但色彩鮮艷,上頭還有各色水果,是她最喜歡吃的綜合口味。
這是歐陽顧剛剛為她點的,他說自己只是隨便點的,心想或許她會喜歡,但沒想到,居然就點中了她最喜歡的口味。
簡直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這個想法,讓時以繪不免有些飄飄然地。她必須非常努力控制臉部表情,才能使自己不呵呵傻笑。
「那你認為我是做什麼的?」歐陽顧只是微笑,沒有直接回答。
「我認為啊……」說著,時以繪又挖了一大匙的冰,直直送人口中,讓冰涼的感覺直衝腦門,她瞇起眼睛,快樂地大喊著。
「好冰喔——」
直到那感覺退去,她才又睜開黑石般的眸,定定看著跟前的歐陽顧,目光從他好看的臉龐溜過,又滑過他身上的裝扮。
今天,他穿了件合身黑色的襯衫,再配上一條牛仔褲。感覺上整個人頓時年輕許多,而他臉上溫文的笑容,更讓他像個鄰家大哥哥般可親。
時以繪定定看著他,幾乎是認定了,歐陽顧就是自己夢中情人的化身。
「如何?想出來我是做什麼的嗎?」
淡淡地,歐陽顧開口問道。溫和的眼底完全看不出,當時以繪的眸對上他的那一瞬間,他心底曾有過的強烈震顫。
好眼熟——那雙眸,帶給歐陽顧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彷彿,他曾在哪裡看過相同的純黑眼眸,但那是不可能的,歐陽顧非常確定。
心底這麼想著。而他臉上的笑意也更深了。就像以臉上的笑容,來掩藏他心中的所思所想般。
一會兒功夫過去,時以繪似乎決定好了說詞,這才開口道:
「我覺得你不像上班族,因為我大學的課程時間不定,有時上午要上課,有時是下午才有課,可是,不論上午或下午,我都見過你,所以你不可能是必須朝九晚五、有固定工作時間的上班族,至少,不會是普通的上班族。」
說著,時以繪自己也點點頭,覺得自己推論得真是太好了。
「說得不錯。還有嗎?」歐陽顧又問,唇邊的微笑從頭到尾。都沒有消失。不過,對於她推論的正確度,他不免有些驚訝。
只是,時以繪看不出來罷了。
她還滿聰明的。歐陽顧中肯地下了這麼個評語。
若拿這個問題去問其他人,十之八九會胡亂猜一些職業。而不會真正去思考,他會是或不會是什麼樣的人。
她並不如表面上看來的良善可欺……
歐陽顧斂眸,把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隱藏在斂下的眼皮底下,小心翼翼地沒讓時以繪發覺。
「你應該是個不需要為錢煩惱的人,因為我注意到你衣服的質料很好,說不定還是很昂貴的品牌呢!」時以繪慢慢說道。
雖然,她對於男仕服飾的品牌並不熟悉,但幾個老牌子的牛仔褲,她並非完全不認得。而歐陽顧所穿的牛仔褲,一條少說也要三、五仟塊。
這可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了。說著,時以繪又自顧自地點點頭。
其實,這個習慣是從小就養成的,因為,時以繪從小就沒有同年的玩伴,很自然的,她習慣了自言自語,而在說話的同時,也會下意識地做出反應。
這一切的習慣動作,或許只是因為寂寞使然。
「好啦!我已經把我所認為的你,都說出來了,但是,我還是猜不出你是做什麼的,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時以繪甜甜一笑,乾脆地投降。
他們的對話,似乎是她開口的時候多,時以繪希望他能多多開口。
她想多瞭解他一點。
剛嘲所做的臆測,就只是她對他的觀察結果,但時以繪無法保證,自己說的一定正確,她寧可聽他親口證實,也好過她一個人胡亂猜測。
「我的工作是……每天坐在這裡喝咖啡。」歐陽顧淺淺一笑,下一秒卻扔出個皮皮的答案。
「騙人——」時以繪哇哇大叫,有些氣他回答得拐彎抹角。
「你的公車快來了。」歐陽顧對她的抗議充耳不聞,逕自指著玻璃窗外,一輛緩緩駛近的公車,對時以繪說道。
「啊!公車真的來了。」時以繪一看,連忙撈起自己的小背包,急急往外衝了出去,末了,她還不忘回頭向歐陽顧喊道:
「你下次一定要告訴我實話喔——」
一抹嬌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歐陽顧的視線,他再轉頭看向窗外,那嬌小的身影正努力擠上公車……
「真是奇怪,為什麼那女孩非要每天來擠公車呢?時越不是很寶貝他女兒嗎?怎麼可能讓女兒每天這麼委屈地,跟一堆陌生人擠來擠去?」
—個嬌滴滴的女聲,從歐陽顧的頭上響起,歐陽顧沒有回頭,只是冷冷地說:
「這樣不是更好?我反倒省了不少麻煩。」雖然他也曾懷疑過,為什麼時以繪要放棄有車接送的日子,而堅持自己通勤上學。
但這個小疑問,早早被他拋諸於腦後。
因為她的這個小堅持,反倒方便他找到機會接近她。現在,他已經順利地與時以繪認識,相信要達成他的目的,只是時間問題。
「采風先生,你為何要對一個小女孩,下了這麼大的功夫?我相信,只要你勾勾手指。哪個女孩絕對會被你迷得昏頭轉向。」女聲又道。
「在這裡別叫我的本名。」歐陽顧,不對,他的本名其實是歐陽采風。總算回過頭冷聲警告著,那冷淡的模樣,絕不曾在時以繪跟前出現過。
而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手下,竟成咖啡店服務生的模樣,不只手上拿著托盤,身上還穿著女服務生的制服短裙,又圍了條滾蕾絲邊的可愛圍裙。
「靜,你在搞什麼鬼!?」歐陽采風低吼了聲,聲調中有著警告。
原本就有著一副好身材的靜,在穿上這身制服之後,更是大方地露出修長的美腿,看得咖啡店裡的男客們,個個是且不轉睛。
美麗的臉龐,姣好的身材,再配上變裝似的女服務生制服……現在靜就站在他身邊,等於是把客人們的目光吸引過來。
而他,並不需要他們的注意!
事實上,歐陽采風甚至希望那些人別發現他的存在。
靜的做法,等於是破壞了他原先的計畫。
歐陽采風對此感到不悅。
「我在配合你啊!采風先生。如果我不扮做女服務生,怎麼跟你的計畫配合?畢竟,你可是為了那女孩,還特別買下了這家咖啡店。」她忙碌的手,作勢開始收拾起時以繪沒吃完的聖代,完全是服務生會有的行動。
被喚做靜的女子,一臉無辜地說道,但眼底狡黠的點點精芒,卻洩了她的底。
「都說了別喊這個名字,你是想明知故犯!?」歐陽采風擰眉,對這個下屬真是又愛又恨,他欣賞靜的聰明。卻也討厭她的故作聰明。
雖然靜是他所倚重的下屬,但玩這些小手段,只會讓他覺得心煩。
靜很優秀,如果可以。他希望能一直維持他們的主雇關係,但靜似乎不是如是想。這一點,從她近來頻頻不斷的小動作,就可以發現了。
「采風先生,如果我不能這麼喚你,那我應該喊什麼名字?像那女孩一樣叫你『歐陽』嗎?」靜眨了眨美麗的大眼,無限風情地問道。
在嬌滴滴的聲調下。有著一絲幾不可聞的嫉妒。
是的,她在嫉妒,她嫉妒那個叫做時以繪的女孩。即使他對時以繪的一切。全都是假裝的,但時以繪的確得到了歐陽采風的關注。
她跟在歐陽采風身邊已經三年了,連他一個微笑也沒得到過!靜敢說,歐陽采風這三年來。從沒有真正地、仔細地好好看她一眼。
對歐陽采風來說,她只是一個優秀的下屬。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他甚至對於她的美麗視若無睹。
歐陽采風對她是這麼冷淡,但他能費盡心思,打探時以繪喜歡什麼、有何嗜好,平日會在哪裡出入……
他做盡一切準備,只求能讓時以繪留下深刻的印象。
像今天所點的巧克力聖代,就是歐陽采風明知時以繪會喜歡,而刻意點的,以營造出彼此心有靈犀。
不著痕跡的討好對方,也是一種增加好感的方式。
靜不得不佩服歐陽采風的心思細膩。
以一個女人的立場來看,時以繪肯定是對歐陽采風動心了,這從她三不五時就嬌羞地微笑,以及那閃閃發亮的眼神,就可以清楚得知。
那是一個墜入愛河的人所會有的模樣。
即使他倆正式接觸,也不過才第二次而已。
但是……歐陽采風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非要接近時以繪不可?
靜對於自家老闆近日的行動非常好奇。
很明顯的,歐陽采風的目標絕不只是讓時以繪愛上他而已,他的最終目的,應該是時以繪的父親。黑道組織越天組的老大——時越才是。
可是,時越與歐陽采風有過任何過節嗎?任憑靜再怎麼搜索記憶,就是無法找出這兩人曾經接觸過的記錄。
歐陽采風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顧先生,就叫我顧先生吧!」歐陽采風有些厭煩靜的示好,注意到靜張口又想說話,他淡淡地開口道:「靜,別太浪費你的名字。」
「什麼?」一時間,靜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直到過了三秒鐘,她才發現歐陽采風是在暗示她太多話了。
「顧先生——」靜不依地想再抗議,但被歐陽采風的眼神給制止了。
「靜,如果沒有別的事,就先離開吧!再繼續待在這裡,只會讓人起疑的。」
「顧先生,你可是這家店的老闆耶!我就算再服務久一點,也不會有什麼奇怪的,不是嗎?」靜嬌笑著,不肯就此離開。
「除了你和幾個服務生外,我沒讓其他人知道我就是老闆。再說,那些服務生絕不會把誰是老闆一直掛在嘴上。」歐陽采風冷聲說道。
事實上,在買下這家店的同時,他也把所有的服務生換成了自己人,所以並沒有人對他的身份起疑。
在旁人眼中,他不過是個常客罷了。
歐陽采風的聲調越來越冷,警告著靜千萬別再多嘴了,聞言,靜委屈地咬著下唇,但她這楚楚可憐的模樣。無法讓歐陽采風有一絲同情。
事實上,他對她的情緒沒有任何興趣。
在時以繪面前那麼溫柔的男人,其實是非常冷情
「顧先生,我還沒報告進度——」靜有些慌了,連忙說出自己的來意,以免自己真讓歐陽采風趕走。
「說。」歐陽采風的耐性,幾乎快被靜給磨光了。他開始考慮,傳遞消息的任務,是否該交給另一個人?
「事實上……」靜知道自己不能再對他撒嬌了,連忙正經地開始簡報。
不到兩分鐘,她已報告完一切。
「……所以,請您立刻做下裁示。」
即使跟在歐陽采風手下工作,已經三年有餘了,她仍是無法相信,跟前這個相貌斯文的男子,竟是個貨真價實的軍火頭子。
當然,這麼說很容易讓人起誤會。
她所工作的擎弋製造設計公司,其實正是台灣少數幾個,可以合法製造軍火武器的單位之一。
像這樣的一家公司,其工作內容及工作方式,自然不能對外透露,因此,在外界看來,擎弋製造設計公司,簡直就是蒙上了重重神秘的面紗。
而其主事者歐陽采風,更是個行事低調的人,外界對於歐陽采風的認識,只曉得他是二十年前的商場霸主——歐陽霸天的五個異母兒子之一,握有以軍火起家的擎弋製造設計公司。
因此,更加深了外界對擎弋製造設計公司的好奇心。
雖然歐陽采風是個如此低調的人,但相較於另外四個,各自在其領域大放異彩的兄弟,歐陽采風絕對毫不遜色。
他的神秘色彩,再加上擎弋製造設計公司的行業性質特殊。讓媒體自然而然地將「軍火教父」的美名,加諸在歐陽采風的頭上。
有人會說。比起另外四人明顯的成就,歐陽采風就沒有任何對等的成就,可以承受這名號。感覺上。他似乎就不是那麼名符其實。
但根據檯面下的消息,全台灣的軍火流通,有一半以上,必然是出自於擎弋製造設計公司。然而,這一切卻無人可以證實。
也因為這家公司一直處在黑白兩道之間的曖昧地帶,因此,一般人對歐陽采風的評價,也是正反面兩種差異極大。
有人說,因為這些檯面下的私槍買賣,所以台灣的治安才會越來越差……
有人說,因為有歐陽采風的控制,治安才能維持在勉強平衡的局面……
雖然各方的說法不一,但終究沒有人能夠證實,這些話到底是真或假,是真實發生的事,抑或是市井小民問嗑牙的飯後八卦。
「明天我會把結論傳到公司去,你先離開吧!」歐陽采風揮退了靜,他現在需要一個人好好思考剛剛靜帶來的消息。
檯面下的槍枝販售突然訂購量大增,難道近期會有黑幫大火拚?
擎弋製造設計公司,由於地處治安的模糊地帶,因此,反較其他正規合法的資料收集中心,他更能得到一些特殊的情報。
歐陽采風垂眸,他計畫中的第一步,已算是大大的成功。
接下來,就是要想辦法混入越天組內,他必須想法子成為時越的心腹。當然,這件事必須瞞著時以繪進行。
在最後一刻來臨之前,時越和時以繪都得被他瞞在鼓裡,如果這兩件事提早曝光,那他最終的樂趣,肯定會減少不少。
忽地,歐陽采風憶起不久前,靜問過他的話——
「采風先生,你為何要對一個小女孩,下了這麼大的功夫?我相信,只要你勾勾手指,那個女孩絕對會被你迷得昏頭轉向。」
「答案很簡單。」歐陽采風舉起眼前的咖啡,淺嘗了一口微涼的苦澀咖啡。
「因為……我要的不只是短暫迷戀,我要她死心塌地愛上我,即使要她背叛自己的父親也義無反顧。」
是的,他要讓時越嘗嘗被親人背叛的滋味。
或許……這樣才能稍稍消除他的仇恨。
歐陽采風對著玻璃窗所反射出來的倒影微微一笑,鏡中的男人臉上正掛著溫柔的笑容。那模樣,絕不像個被仇恨薰心的人,所會有的表情。
「敬這二十年——」他對著鏡中的男人舉杯,以咖啡代替酒,飲下了這杯復仇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