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業區內,車輛一如往常地進出頻繁,在靠近工業區邊緣,有數家比鄰而居的大型鐵工、化工廠,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一起開工。
轟隆隆……嘩啦啦……
「嗶嗶——嗶嗶——」指揮運貨卡車進出的大門警衛,俐落地吹著哨子,讓一輛輛卡車依序進入廠內。
一時間,哨音、喇叭聲、及卡車司機們的大嗓門,混成了一團團熱鬧的音韻,加上卡車進出時揚起的漫天沙土。交織成跟前工作繁忙的景象。
吵雜的聲響,不分日夜地響著,掩蓋了工人們的說話聲、也掩蓋了過路人對這幾家工廠的好奇心,在這個工業區裡,所有的生產線,早已分成三班制,二十四小時全天候工作著。
「喂喂喂?警衛室、警衛室?」
在吵雜的環境裡,警衛差點忽略了無線電對講機傳來的聲音。
警衛甲把指揮車輛進出的工作,交給了另一名警衛。自己則躲進較安靜的警衛室,準備聽聽在這忙碌的時刻,會有什麼消息傳進來。
「這裡是警衛室,請問有什麼事?OVER。」
警衛甲有些不甚習慣地問道,平時,若沒什麼事情,這對講機幾乎只是裝飾用的,害得他剛剛差點忘了要怎麼使用。
「請大門那邊準備一下,老闆再過十分鐘之後,會到廠內視察。Over。」
負責聯絡的人員在另一頭如是說著。
同一時間。比鄰而居的幾家工廠,全接到了同樣的消息。頓時之間,幾家工廠的警衛更賣力地指揮卡車進出,順便清出一條車道,方便老闆的座車進入。
若非親眼所見,任誰也無法相信,這幾家看似毫無關聯的工廠,內部竟然連通一氣,彼此的廠區是完全相通的。
其實,這五家工廠,全是歸同一家公司所有,但外人皆以為他們分屬於不同的公司。如此神秘兮的做法,自然是想隱藏一些秘密。
這些工廠,全都屬於一家名為擎弋製造設計公司的大型企業。
不過,這件事是個秘密。所有的員工,在進入擎弋製造設計公司的同時,也必須簽署一紙保證書,禁止洩露工作上的內容,以及公司的名字。
員工們對外宣稱的公司名稱,則由擎弋製造設計公司一一指定,而在上班時,掛名在A工廠上班的人,可不能從B工廠的大門進出——
即使這些工廠的廠區是完全相通的,但一切都要小心為上。
如此嚴密的防備,自然是想把公司的秘密,維護得周周全全。因為,這家公司可不是普通的公司,而是全台灣數量極少的合法兵工廠。
在以往的舊觀念中,兵工廠的設立地點一向隱密為上,其中有九成九的機率,會與軍方的駐防單位結合,以防止有不肖份子,試圖偷取槍炮彈藥。
但擎弋製造設計公司,卻反其道而行,大大方方把工廠設在車來人往的工業地區,徹底達到大隱隱於市的特殊效果。
再加上有數家名目不同的公司,傲為煙霧彈,因此,從沒有人發現,工業區裡居然是軍火製造商的大本營。
「到底是哪個大人物要來啊?為什麼還要特別清出車道?」先前被丟下獨力指運交通的警衛乙不明所以。見警衛甲回來,便開口問道。
「就是我們的大老闆啊l聽說他再過十分鐘,就會到工廠來了。」警衛甲的口氣有些興奮,他在這裡工作快四年了,老闆來廠察的次數,十隻手指都數得完。
「你在興奮些什麼啊!就算大老闆要來,你確定他就會從這個大門進出嗎?別忘了,另外幾個大門的警衛。應該也收到同樣的指示。」
警衛乙就冷靜多了,他和警衛甲的工作經歷差不多,都在這兒工作了四年,至今還沒親眼見過大老闆一次呢!
甚至,他連大老闆的座車長什麼樣,都沒看過。
聽說為了不讓人得知,大老闆會從哪個大門進入廠區。因此,每回大老闆來察,就會驚動附近五個不同名目的公司大門,一起進入最高警戒狀態·共同等待大老闆的蒞臨。
最玄的是,即使大老闆已經進入廠區,沒有任何一個大門的警衛,能說出大老闆是啥時進去的,因為這些警衛都沒見到「應該是老闆座車」的車輛進入。
同理,大老闆離開時也是一聲不吭,沒讓人知道他是何時離開的。
他們這位難得一見的大老闆,可真是完全把擎弋製造設計公司的神秘精神,給發揮得淋漓盡致。
「不過——」警衛甲不由得唉歎一聲。
「怎麼了?」警衛乙關心地伺道。剛剛不是說話說得好好的?怎麼突然氣氛就來了個大逆轉?
「你自己想嘛!大家明明都是霸天集團下的員工,為什麼就只有我們不可以正大明地說——我是擎弋製造設計公司的員工?」總覺得自己的工作,好像是見不得人的地下情人似的,警衛甲大有苦水要吐。
擎弋製造設計公司,其實是隸屬於霸天集團旗下的一支子公司。
霸天集團在商場上可是赫赫有名的,打從二十年前,霸天集團的創始人——歐陽霸天一手建立了這個商業帝國,這二十年來,霸天集團發展至今日,已成了令人難以想像的驚人集團規模。
不僅商業版圖橫跨歐亞美三大洲,另外,不論是在網際網路、保全事業,都是該行業中的佼佼者,而霸天集團甚至還擁有一家專屬的優秀律師事務所,更別提他們這家行業最為特殊的兵工廠。
而目前的霸天集團,則是由歐陽霸天的五個同父異母兒子,所共同主持。據傳聞,這五個兒子其實是一生未娶的歐陽霸天,在年輕時留下的風流種。
許是歐陽家的血統果真一流,這五個兒子個個皆是人中龍鳳,他們各司其職,共同為光大霸天集團。而不斷努力著。
中日混血的歐陽時雨,主掌霸天集團總裁一位,也是由他掌權開始,使得霸天集團的勢力範圍,不斷地向國外邁進;中美混血的歐陽金恩,則成功地讓整個集團電腦化,而他自己所主持的翔空遊戲公司,更是首屈一指的電玩公司。
迅雷保全則是由歐陽烈所負責掌舵,其業務之成功,讓「零失事率」等於是為迅雷保全所創的字眼;而歐陽浩天主事的永明律師事務所,更是所有法律系學生最想去實習的優秀律師事務所。
最後,要提的當然是,擎弋製造設計公司的幕後黑手——歐陽采風。
雖然行事低調、又從不在媒體上曝光的歐陽采風,其知名度或許不如其他四兄弟高,但如此神秘的男人,反倒使得媒體對他極感興趣,記者們莫不為採訪他而卯足全勁。只可惜,至今仍無人採訪到歐陽采風。
即使如此,神秘的歐陽采風依然為人所津津樂道。
有這麼個稱頭的老闆,即使自己只是霸天集團的小小員工,警衛甲也是感到與有榮焉。可是,心底感到光榮是一回事,嘴上不能說是另一回事了。
為此,警衛甲可是傷心得很。
警衛乙拍了拍警衛甲的肩,算是安慰他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誰教我們公司的行業類型太過特殊,若不低調一點,很容易引起壞人的覬毹。要不是這麼低調,我們有可能會這麼輕鬆的工作,只要指揮指揮卡車進出就好,難道你會希望每天都得扛著真刀真槍上班嗎?」
被警衛乙這麼一安慰,警衛甲也就釋懷了。
「說得也是。」
磊隆隆………磊隆隆……
正當兩個警衛大談老闆的事情,一輛卡車打從他們的身旁過去,警衛甲只瞄了車身上,那熟得不能再熟的公司名稱一眼後,便爽快地放行了。
說不一定,老闆這回會從他們這個大門進來喔!
警衛甲心中正做著美夢,殊不知,剛剛進去的那輛卡車上,正坐著他最想見的人——歐陽采風。
如果他知道的話,恐怕會氣死自己吧!
「你已經決定這麼做了嗎?」
偌大的書房裡,只有一句話輕輕遇蕩著,除此之外屋內的三個人,似乎都沒有開口的意願。
「采風?」等了一會兒,始終沒有得到回應,老人終於回頭看向屋裡唯一的一個年輕人。「回答我,你已經決定了嗎?」
男人斯文的臉龐上,只有一片淡然。彷彿答案是什麼都無關緊要。
「采風!?」老人怒瞪著眼前不言不語,而且視線明顯在自己身上的兒子,真不知自己的五個几子,為什麼一個比一個還要難纏。
「老爺……」管家程叔連忙上前,真擔心自家主子會被兒子氣出心臟病。
「采風少爺,你好歹說句話吧!」程叔看向文風不動的歐陽采風,覺得在堅持己見這事兒上,這對父子還真是像到骨子裡去了。
初見五位少爺時,明明就是五個性格迥異的孩子,怎麼在養了二十年後,個個都跟他們的老爸一個樣?
這該說老爺的教育成功,抑或是不成功呢?對程叔來說。他只想歎氣。
「老爸,二十年前我就已經給了你答案。」歐陽采風終於將視線調到父親的身上,微笑著說出令老人更加生氣的話。
「沒錯!你是二十年前就決定過了,但是,難道二十年的時間,還不足以消弭你心中的仇恨嗎!?」越說歐陽霸天越覺得無奈,依他對采風的瞭解。他怎麼會認為自己能說服這個死心眼的孩子?
他的死心眼,可是從自己見到他的第一刻起。就沒改變過的啊!
「仇恨只能被壓抑,而不會自己消失的,老爸,我不想再壓抑自已了。這是你答應過我的,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只求能為我的家人報仇。」歐陽采風定定地看著眼前的養父,臉上的微笑也跟著更深了。
他的本名是顧采風,是在八歲那年,被歐陽霸天從聖心育幼院裡領養出來的,同時,歐陽霸天還另外領養四個男孩,並全力栽培他們。又毫無私心地把霸天集團交到他們手中,讓他們成為集團的接班人。
而外界對於這五個年齡相仿的孩子,為何突然出現的解讀,競解讀成——他們全是歐陽霸天年輕時留下的風流種。
雖然打從一開始,歐陽霸天就不打算,把孩子是領養來的事隱瞞下來,後來,在考量到領養來的孩子中,居然就有兩個孩子,同是滅門血案的倖存者,為了保護他們的安全,他乾脆將錯就錯,順水推舟地把整件事瞞了下來。
如今,除了當年幾個相關人士之外,再也沒有人能夠證實,這五個孩子不是他歐陽霸天的親生兒子。
「老爸,我的恨,你應該能夠瞭解。」歐陽采風還是笑著,原本斯文的面孔,此刻看來,竟有幾分魘魅的感覺。
當時,老爸就曾答應他,只要找到關於顧家滅門血案的線索,就會告訴他。
他的人生,可以說是為了復仇而活的,在等待了二十年後,好不容易終於有了一絲線索,他又怎麼可能放棄!?
知道勸不了他,歐陽霸天只能放手由他去了。
「老程,去把『那個』拿出來。」歐陽霸天轉頭向程叔吩咐道。
「是。」程叔依言取來一封牛皮紙袋,交給了歐陽采風。
「這是?」歐陽采風抽出紙袋裡的內容物,只有一張人物相片,除此之外。袋中空空如也。
「這個人叫做時越,他是黑道組織越天盟的老大,當年顧家的滅門血案,就是時越一手主導的。」歐陽霸天說得非常保留,只有他自己曉得,他隱瞞了多少不該再公開的事實,即使是跟了他一輩子的老僕程叔,對此也是一無所悉。
「時越?越天組?」歐陽采風努力搜尋著八歲以前的記憶。但任憑他怎麼想,就是無法找出這兩者與顧家有何關連。
就他所知,越天組是一個勢力相當龐大的黑道組織。據說越天組的老大姓時,但長什麼樣子就沒人知道了。
二十多年前,越天組迅速自北部崛起,雖然曾與其他黑道組織有過過節,從沒被扳倒過,越天組背後似乎另有一股龐大勢力。
維繫組織需要大量的資金,但是,越天組究竟是以何種方式賺取,歐陽采風就完全沒有一點概念。這個組織徹頭徹尾全是謎。
歐陽采風越想眉心擰得越緊,他對越天組的認知,全是近期才得知的,在他還是顧采風時,他根本就不曉得越天組是什麼東東。
二十年前……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看到歐陽采風詢問的眼神,歐陽霸天輕聲開口道:
「當年時越為了找出一個孩子,便把與孩子的父母有關係的親友,一家家、一戶戶全都『清理』得千乾淨淨,那時究竟有多少人因此被殺,我並不清楚,而你,采風,你似乎是少數幾個逃過一劫的人之一。」
歐陽霸天努力撿著可以告訴歐陽采風的實情,盡量完整地告訴他,又擔心會失口說出不該說的事情,因此,在敘述時,歐陽霸天說得格外地慢。
而這罕見的情況,自然引起了歐陽采風的懷疑。
「老爸,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麼事?」
「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歐陽霸天倒是承認得乾脆,歐陽采風也就曉得自己再也挖不出什麼事了。
「老爸,你剛剛說,我是少數幾個逃過一劫的人之一,那麼……其他的倖存者還有些什麼人?」歐陽采風問道,一個計劃慢慢在他心中成形。
「你問這個做什麼?」歐陽霸天有種不好的預感。
「團結力量大。」歐陽采風回答得言簡意賅。
「難道你想——」歐陽霸天心中起了一絲擔憂,沒想到采風居然會想把那些該埋在過去的人,再重新挖出來。
他絕不能讓采風這麼做,否則,他先前的苦心不就白費了!?
「越天組的勢力不容小覷,我一個人對付難免吃力,如果可以找列那些跟我有同遭遇的人。說不定可以有意想不到的好結果。」
果然……
「采風。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或許不像你一般,二十年來只想著要報仇?如果他們並不想報仇呢?」歐陽霸天盡量婉轉地說道。
這份苦差事實在不適合歐陽霸天的本性,但為了另外兩個兒子,他也只能拼了這條老命,非把事情給瞞下來不可。
「老爸,你到底瞞了我什麼?」歐陽采風確定這事一定有鬼,否則老爸今天的表現不會這麼異常。
「我不能說。」輕輕地,歐陽霸天說道。
是的,他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