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混亂。
面對這樣的狀況,溫雅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任由裴逸航摟著她走向飯店大廳內一張空著的沙發。
「呃,逸航,你聽我說……」
「別擔心,妳在這裡坐著就好。」以為她要訴苦,裴逸航柔聲安慰她,拍了拍她冰涼的小手後,轉身面對嚴非凡。
好片刻,兩個人只是僵立原地,冷冽互瞪。倏地,裴逸航舉頭一握,不由分說往嚴非凡臉上揮過去。
毫不留情的重力一擊,嚴非凡踉蹌後退,嘴角一下子紅腫起來。
開打了?!
溫雅倒抽一口氣,不敢相信地瞪大眼。
只見裴逸航搶進一步,一把揪住嚴非凡衣襟。「卑鄙無恥的小人!用下藥這種手段!」他咬牙切齒地怒斥,往嚴非凡另半邊臉又是一拳。「看我怎麼教訓你!」
「逸航,別打了!」見情況不對,溫雅連忙搶上來,嬌小的身軀費勁地卡進兩個高大的男人之間。「誤會,是誤會啊!」
「妳讓開!小雅。」裴逸航打紅了眼。「讓我好好教訓他!他竟敢那樣對妳,要不是我及時趕到,妳就危險了!」他拉開溫雅,拳頭一握又是往嚴非凡身上招呼。
石破天驚的一拳。只可惜,中途被溫雅曲起雙臂精準地攔截。
等著挨揍的嚴非凡為此感到訝異,準備揍人的裴逸航更是氣急敗壞。
「小雅!這傢伙這樣對妳,妳怎麼還替他擋拳頭?!」
「不是的,逸航,不是這樣啊!」溫雅焦急地解釋。「不是你想像中那樣,你誤會了。」
「我誤會了什麼?」
「我……我沒被下藥啊!」
「什麼?」裴逸航愕然。
「我沒被下藥。」溫雅苦笑。「我騙你的。」
「為什麼……要騙我?」裴逸航擰眉,臉色陰晴不定。
「我--」溫雅煩惱地咬唇,不知怎麼解釋,正猶豫間,嚴非凡冷厲的嗓音揚起。
「我也很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小雅。」他一字一句,展袖抹去嘴角滲出的血痕,神色陰沉。「妳不是說妳不認識他嗎?」
「我--」她斂下眸,小小聲道:「我認識啊。」
「妳認識?!」嚴非凡古怪地揪緊臉部肌肉,他上前一步,偉岸的身軀直逼溫雅。「妳老實說,究竟怎麼回事?」
她直覺後退一步。「我--」
「說話啊!」
「喂!」對他充滿威嚇性的口氣,裴逸航相當不高興。他扯住嚴非凡臂膀,阻止他繼續向溫雅逼近。「誰允許你這樣對小雅說話的?」
「她是我女朋友,我高興怎麼跟她說話就怎麼說。」嚴非凡甩開他。
「女朋友?女朋友就可以這樣隨你大小聲嗎?」裴逸航冷哼。「我警告你,尊重她一點,否則--」
話語未落,一陣拳風便狠狠往裴逸航面部掃去。
「別打他!」溫雅驚叫一聲,趕上前抓住嚴非凡雙臂,阻止他對裴逸航動粗。
「讓開!」嚴非凡怒斥,為她袒護裴逸航而憤慨,下頷肌肉一陣陣抽動。
「不要這樣,非凡。」她仰頭求他。「別傷害他。」
「他是妳什麼人?要妳這樣求情?!」嚴非凡氣紅了眼。「再不讓開我對妳不客氣了。」
「非凡……」
「我叫妳讓開!」
嚴非凡厲喝,使勁想推開她,而她直覺揪緊他雙臂,以自己的左足橫掃他右腿,將他側摔在地。
「哇哦!」
飯店大廳內一干看熱鬧的群眾為怕招惹麻煩,本來都是小心翼翼、屏著呼吸的,可見到這精彩的一掃,竟同聲發出驚呼。
所有人都直瞪著這一幕,掩不住震驚;而最震驚的,莫過於溫雅本人。
她愣愣看著被自己摔倒在地的嚴非凡,有半晌,腦海只是一片空白。
她竟使出「送足掃」這招柔道技對付他--天!
「對、對不起。」她脹紅臉,連忙伸手拉起他。「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放開我。」嚴非凡冷冷斥她,甩開她有意相扶的手,自行撐起身軀。他瞪視溫雅,眸中怒焰翻騰。「剛剛那是什麼?」
「柔、柔道。」
「妳會柔道?」他問,口氣冰冷。
「……嗯。」
「沒想到妳表面上看來文弱,原來是個柔道高手。」他冷笑。「妳說,妳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的?」
「我--」面對他譏諷的質疑,她無可辯解,容色慘白。
「妳根本不是我以為的那種女人。」他冷啐,神態陰沉。「從頭到尾,妳都在要我,對吧?」
「我沒有。」她搖頭,焦急地絞弄著雙手。
「妳省省吧,別在我面前裝可憐。」他嘲諷。「我告訴妳,我沒興趣跟妳這種表裡不一的女人交往……我們分手吧。」
拋下決絕的宣言後,嚴非凡立刻掉頭離去,沒給溫雅任何解釋的機會。
她只能怔怔望著他冷傲的背影,好一會兒,雙腿一軟,無力地坐倒在地。
然後,她仰頭望向一直在一旁默默凝視她的裴逸航。「很好笑吧?」她低聲問他,唇角慢慢地、淺淺地揚起。
「……我又被甩了。」她自嘲,唇畔笑意盈盈,可眼底藏的,卻是濃濃的苦澀與憂傷。
桐花樹下,花落似雪。
她又來到這裡了。
溫雅抬起頭,仰望這株記憶裡最美的桐花樹。
每年到了五月,桃園的這座五酒桶山總會開滿了桐花,潔白的花瓣放肆地染遍山頭,像似五月雪。
枝葉、地面、溝渠,到處是桐花雪艷的白,連風中,漫天旋舞的也是那一辦一辦素雅潔淨。
溫雅靠坐在樹下,拈起一朵桐花。花瓣晶透瑩白,花蕊中心一點胭脂紅,隱隱透出生命力。
她看著桐花,想起小時候曾和同伴們在這裡扮家家酒,也想起每一次心受了傷,她總會躲到這兒療傷舐痛。
就像今晚。
她拿起啤酒罐,一口氣將餘下的液體喝盡,捏扁罐子後,抬手,投籃似的往前一拋。
「嘖,又沒中。」她懊惱地吐氣,瞪著前方垃圾桶週遭幾個空啤酒罐。
連續五次籃外空心,這回可創紀錄了。
她翻找身旁的塑料袋,又掏出一罐啤酒,拉開拉環後,一面喝,一面站起身,搖晃著來到垃圾桶前,認命地將自己的傑作一一拾起,丟入垃圾桶。
正喝著啤酒的時候,一陣轟隆聲浪從遠方滾滾而來,跟著,一架飛向中正機場的飛機從低空掠過,捲動附近氣流。
她按住隨風捲揚的秀髮,瞇起眼,試圖認清機尾的標誌--一朵紅梅,是華航嗎?
「好,華航一架。」她喃喃自語,回到樹下,拾起小樹枝在泥土地上輕輕畫下一筆。
整個晚上,老油桐下的泥地已被溫雅畫了好幾筆,她數了數。
「嗯,華航四架,西北兩架,澳門一架,日亞航一架,長榮三架……果然還是華航最多,華航真厲害,華航勝利!耶!」
她舉高左手,神經兮兮地歡呼著,連自己也不曉得自己在興奮些什麼。
只是在這樣的自得其樂中,她似乎感覺心情好一點,傷痛少一點,盤旋胸口的遺憾能漸漸、漸漸淡去。
她繼續喝啤酒,當一罐啤酒又即將喝完之際,轟隆聲再度由遠而近。
又來了?這次好快啊。
溫雅趕忙站起身,踮高腳尖,拉長頸子拚命張望。
可看不到,這次她站的方向不對,看不清機尾的標誌。她搖搖晃晃轉動身子,尋找最佳角度。
忽地,她鼻尖撞上一個堅硬的胸膛。
「誰啊?」她揉揉發疼的鼻子,低聲抱怨。
「是我。」無奈的男性嗓音回答她。
「啊。」她愕然,紅唇張成O字形,愣愣地揚眸望向一張端挺俊美的臉龐。「逸航。」
「我就知道妳在這裡。」劍眉擰著。
「你真厲害,嘿嘿。」她吃吃地笑了。
裴逸航瞪她,見她雙頰紅得直比滾熱的蝦子,眼睛又晶瑩像可以擠出一整桶水來,便知她今晚一定喝了不少。
「妳又喝醉了。」他低斥,扶著她坐回樹下。
「我沒醉啊。」她搖頭否認。
「妳喝了多少?」
「喝了多少?我想想。」她認真地偏頭細想,又翻找了找塑料袋。「我買了一打啤酒,現在剩五罐,所以我喝了……七罐!Lucky Seven!」她興高采烈地比了個手勢。
「妳喝了七罐?!」他拉高聲調,不敢相信。
「這是第八罐。」說著,她又掏出一罐啤酒,也拿了一罐遞給他。「來,陪我一起喝。」
「我不是來陪妳喝酒的!」他駁斥。
她不情願地嘟起嘴。「那你來幹麼?」
「還用問嗎?我擔心妳。」他瞪她。「妳知不知道,今天我還特別推了晚上的通告趕回家?!沒想到妳居然不在。」
「我不想一個人待在屋裡嘛……很無趣耶。」
「來這邊喝酒就有趣嗎?」
「當然啦,這裡有桐花看,又有飛機可數,很熱鬧呢。」溫雅燦然笑道。「你來看看,這是今晚經過的飛機--」她拉著他湊近樹下細瞧。「總共有十幾架喔。」
「妳啊。」裴逸航輕歎一口氣,真不知該說什麼好。
「你為什麼不陪我喝酒?」溫雅拉拉他袖子。「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
「我跟你說過了,我不是故意騙你的啊。我只是想跟你快點和好嘛。」她委屈地拿手指絞弄著他衣袖。「是妙芊教我這種爛方法,不然你去怪她好了。」
「……」
「她說你一定會很緊張,馬上跑來救我,然後我們就會自然而然和好了。我也沒想到那麼巧會遇到非凡,還--」話說到此,她忽然沉默了,打開啤酒飲了一口。
「別喝了。」裴逸航搶過啤酒罐。「再喝下去妳會真醉的,到時候又吐在我身上。我可不想又那麼倒霉。」他碎碎念。
「不會啦。這一次我一定會很小心,不會吐在你身上的。」
「那可難說。」他瞪她,眼見她嫣紅醺然的臉上儘是對他抱歉的笑意:心腸一軟,又是一聲長歎。「我沒氣妳。我氣的……是我自己。」
「為什麼?」她眨眨眼。
「如果我沒跟妳冷戰,妳也不會用這種爛方法,後來的事……也就不會發生了。」他苦笑。「應該怪我太小心眼,脾氣太差。」
「哪有?」她睜大眼抗議。「你脾氣最好了。」
「小雅……」
「我是說真的!」她急迫地拉著他臂膀。「從小到大,你幾乎每一件事都讓我,都不跟我爭--坦白說,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像聖人一樣,如果是其它人,早就打扁我了。」
「誰敢妄想打扁妳?」他低聲笑。「妳可是柔道高手啊。」
「你又笑我!」她捶他肩膀一記。「這只是比喻啊。我是說,沒有人能像你這麼忍耐我嘛!」
「妳知道就好了。」他笑望她,半無奈,半寵溺。
「我當然知道啊。」她無辜地回望他。
他呼吸一亂,忽地無法直視那既澄澈又朦朧的眼,別過頭。
「喝啦。」溫雅搶回他手中的啤酒罐,將另一罐末開的遞給他。「陪我一起喝。」
這回他沒再拒絕,接過後,拉開拉環。
她滿意地點頭。「乾杯!」
兩隻啤酒罐在空中相碰,清脆撞擊。
有幾分鐘的時間,兩人只是各自默默喝著酒。晚風吹來,搖落幾朵白桐花,從空中優雅地舞墜。
溫雅攤開掌心,準確地接中一朵,她細細凝睇,忽地開口。
「你記不記得高中時我第一次來這邊喝酒?」
「……記得啊。」
「那天我也喝醉了,是你背我回家的。」她轉頭望他,盈盈一笑。
「還說呢,妳爸把我罵死了。他以為是我帶妳去喝酒的,還拚命教訓我小孩子不能喝酒。」
「後來他就知道罵錯人了,是我自己想偷喝。」溫雅偏著頭,回憶當時。「那時候我一直不肯跟你說我為什麼心情下好,因為我怕你笑我。」
「為什麼?」他不解。
「那時候,學校一直有人傳,有個學長喜歡我。那個學長很優秀,功課很好,運動萬能,長相也不錯,學校裡好多女生都喜歡他。可是大家都說,他喜歡的人是我。一溫雅頓了頓,飲了一口啤酒,在唇腔裡品嚐那微苦的滋味。「我聽了,真的很高興。雖然我一開始對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可是還是偷偷注意起他了。經過他教室時,我會特別找他的身影;放學後,也會躲在樓頂看他在籃球場打球……還有啊,每次在成績公佈欄上看到他的名字,我的心,好像也會跳得比平常快。」
裴逸航默默聽著,說不清心中是什麼滋味。
高中時他們讀的並不是同一所高中,他從不曉得有這麼一位學長存在。
「……我們經常會在走廊上相遇,有一次我終於鼓起勇氣跟他打招呼,他也回我了。那時候,我好開心啊。」想起年少時的純情,她淡淡地微笑了。「後來我們偶爾會交談一下,可能是因為那樣,謠言便愈傳愈像是真的了。」
裴逸航蹙眉看她。她的意思是,那個學長其實並不喜歡她嗎?
「到了那天……對了,我還記得那天的晚霞很漂亮喔,他站在夕陽下叫住我,那一幕真的很像偶像劇的場景。」她笑,以一種嘲弄的口氣說道:「他說,學妹,我注意妳很久了。我聽了:心跳好快好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以為他要跟我表白。」
「難道不是嗎?」裴逸航問。
她睨他一眼,那眼神很複雜,像自嘲,更像奇怪他怎會問出這種問題。
她搖搖頭,繼續說故事。「然後他說,學妹,妳很厲害,我好佩服妳。接著他突然從書包裡拿出一本剪貼簿,翻給我看。」
「剪貼簿?」
「嗯。你知道那裡頭是什麼嗎?全是有關我的資料!」她澀聲道:「報章雜誌上的新聞、評論、照片……那本剪貼簿裡全是我參加柔道比賽的相關報導--所以我懂了,他不是喜歡我,是崇拜我。他說他也想學空手道,可不知道這麼晚學還來不來得及,問我有什麼建議--」
溫雅停下來,喝乾了酒,雙手捧著空罐,無意識地轉動著。
為什麼事情總是這樣呢?
為什麼男人要不是因為她太強,不敢親近,便是抱著崇拜的心理拿她當偶像來拜?就算她拚了命地在對方面前掩飾裝傻,到後來也總會因某個意外事件顯現出真功夫,然後他們便一個個退縮躲遠。
就連那麼強悍自信的嚴非凡,一曉得她會柔道,也覺得她和他想像中不符,立刻決定分手。
為什麼有些事情永遠不會改變,總是會一再一再地發生,彷彿生死輪迴?
「……我真的受夠了。」她頹喪地垂下頭,臉頰靠在曲起的膝頭上,呆呆地玩著空酒罐。
望著她低郁的神情,裴逸航心中一股不捨。
他懂得她的苦,明白她的惆悵。
她只是很想愛啊!想要一個男人把她當完全的女人看,渴望像別的女人一樣感受戀愛的滋味。
他知道。
這纏繞著她多年的困擾其實與他非常相似。
他和她,有著類似的煩惱--
「我送妳回家吧。」他輕輕握住她的肩膀,柔聲道。
「不要!我還想喝。」她甩開他,逕自又拿起一罐啤酒。
「別鬧了!走吧。」他強硬地拉她起身。
「我不要!」她跺腳抗議。
「小雅……」
「我說了我不要走啦,我還想喝嘛。」她揪住他衣襟耍賴。「只剩幾罐而已,你陪我喝完會怎樣?」
「我怕妳醉了。」
「醉了又怎樣?醉了最好啊!你知不知道我多想喝醉?醉了才可以把很多事說出來,醉了我才敢說。」
「好好好,妳還想說什麼?都說出來吧。」
她仰望他,迷濛地看著一朵桐花落到他肩上,看著他比花還美的臉龐。「你長得好漂亮喔。」
「妳胡說什麼啊?」她的讚歎惹紅了他的臉。
「你怎麼可以這樣?真不公平,簡直比女人還漂亮。」她埋怨道。
「小雅!」他無奈地瞪她。
「你知不知道,我有時候真的很氣你。」她忿忿癟嘴。「你這樣……害我很多話都講不出來,其實我小時候對你……」
突如其來的飛機引擎聲淹沒了她的聲音。他只能傻傻看著她水紅的櫻唇一開一合。
「……妳剛說什麼?」
飛機掠過後,他問她。
她卻不肯說,長長地、哀怨地瞪他一眼後,猛然旋過身。
暈眩陡地襲來,她扶著頭,重心踉蹌不穩,他趕忙抓住她。
「小心!」
話語方落,她便乾嘔-聲。
又吐在他身上了。
裴逸航僵著身子,哭笑不得地瞪著沾上襯衫的穢物。
「對、對不起。」知道自己闖了禍,她倉皇道歉,一面卻抑不住再次襲上喉頭的嘔吐感。
這一回,他反應迅速地扶她到垃圾桶前,讓她對著狂嘔。
吐得差不多後,他脫下襯衫,拿乾淨的部分替她擦拭唇畔,然後將報銷的襯衫往垃圾桶一丟。
然後,他認命地轉向狼狽的她。如果是別人在他面前嘔吐,他不狂怒發飆才怪,而且肯定立刻閃得遠遠的,死也不願再接近。
可偏偏吐的人是她。
所以他只能蹲下身,雙臂往後一展。「走吧,我背妳回去。」
「不要啦,我身上很臭。」她不好意思。
「上來吧。在我面前還裝什麼淑女?」他嘲弄她無謂的矜持。
「你很討厭耶。」她輕敲他的頭,卻沒再拒絕他的好意,雙臂攬住他肩頸。
他背起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好舒服啊!
她瞇起眼,放鬆地趴在他背上。
微風吹來,她忍不住喃喃讚歎:「你對我真好,逸航。」
「什麼?」裴逸航沒聽清她說什麼。
「我說啊。」她俯近他耳畔,故意大聲喊:「你對我真好!」
「拜託妳小聲一點!」他被她嚇了一跳,腳步一陣踉蹌。
她吃吃笑了。
「還笑?不怕我會把妳摔下來啊?」他罵她。
「我才不怕呢。」她輕輕拉他耳垂。「你不敢。」
「誰說我不敢?」
「你對我那麼好,怎麼捨得把我摔下去?」她在他耳邊吹氣。「對吧?」
他耳根燒紅,呼吸不覺粗重起來。
「妳……呃,妳別這樣。」
「怎樣?」
「別對著我耳邊說話。」
「為什麼?」
因為太誘人了,搔弄得他一顆心惶惶不安。
「……會癢啦。」他隨便找借口。
「丟臉!哪有男人這麼怕癢啊?」她又敲他的頭。「真沒用。」
「溫、雅!」他提高聲調。
「啊。我又說錯話了。」她倉皇掩住唇。「對不起,對不起啦,我沒笑你的意思,沒說你不像個男人啦。」
「妳還說!」愈描愈黑。他慍怒。
「好啦、好啦,我不說了,對不起嘛。」她撒嬌。「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柔唇貼在他耳畔一連串說道。
他身子一僵,胯下竟然很不爭氣地起了某種反應,連忙做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鎮靜心神。
「你不肯原諒我嗎?」溫雅問,對他尷尬的處境完全在狀況外。
「要我不怪妳可以。」他嗓音緊繃。「拜託妳離我耳朵遠一點好嗎?小姐。」
「好啦。」她趴回他背上,安靜了一會兒,忽地又說:「喂,怎麼好像我每次心情不好,都是你陪在我身邊啊?」
「我倒霉嘍。」他漫應,頗委屈似的。
「幹麼這樣說啦?」她嘟起嘴。「人家是真心誠意想要感謝你呢。」
「感謝我什麼?」
「感謝你一直這麼挺我啊。」
他微微笑了。「不客氣。」
「你會一直這麼挺我嗎?」她低問。
「廢話。」他毫不猶豫。
「不論我做了什麼,不論我對你多凶,你都會永遠支持我嗎?」
「喂,不要太過分了,小姐,妳把我當被虐狂啊?」
「你說嘛!是不是以後只要我發生什麼事,你都肯幫我?」
「好好好,我答應妳,行了吧?」
他爽快的響應令她眼睛一紅,好感動。「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還問為什麼?因為妳是我的好朋友啊。誰叫妳住我家隔壁,還跟我一起長大?算我上輩子欠妳嘍。」他歎氣,好無奈的樣子。
可她聽了,胸口卻飽漲著滿滿甜蜜。
月光迷離,落花飛舞,她緊緊攬著他肩頸,覺得自己好幸福。
雖然她才剛又被一個男人甩了,雖然又是因為柔道讓她錯失一個好男人,可在這一刻,所有的惆悵與哀傷忽然都離她好遠,好遠--
隔天,溫雅帶著宿醉醒來。
她捧著疼痛不堪的頭,好一會兒,才認出自己身處桃園家裡的臥房。
奇怪,她怎麼回家來了?
細細一想,才恍然憶起昨晚她喝醉了酒,吐了裴逸航一身,還是他背著她一步步回到家裡的。
「糟糕!我怎麼又吐在他身上了?」暗暗斥責自己後,溫雅連忙起身,顧不得太陽穴還陣陣抽痛,一把拉開窗簾,往隔壁棟他的房間看去。
對窗,簾幔遮去她的視線,看不出房內是否有人。
「逸航,逸航!」她喊了幾聲。沒人響應。
他不在嗎?
她惘然,呆了好一會兒後才打開房門,扶著樓梯慢慢下樓。
二樓客廳,溫忠誠正捻著一束香,站在妻子的靈位前默禱。抬頭見是她,老臉漾開大大笑容。
「妳起床了啊?乖女兒。」他把香插上香爐。「怎麼樣?肚子餓了吧?過來吃早飯。」
她點頭,虛弱地在餐桌前坐下。「昨天晚上是逸航送我回來的嗎?」
「是啊。」
「那他人呢?」
「他剛來過,說他早上還要趕回台北錄專輯,先走了。」溫忠誠微笑望她。「他說幫妳請了假,要妳在家裡好好休息,今天別去上班了。」
「請假?」她愣了愣。「不行啦,我今天下午還跟客戶有約呢,一定得去。」
「時間還早嘛,別緊張。」溫忠誠安慰她,拉開椅子,在她對面坐下。「我說丫頭,這小子對妳還真不錯。聽說妳昨天吐了他一身,可他一點也沒嫌棄,還一路把妳背回來。」
「嗯,對啊。他是對我不錯。」
「話說回來,妳幹什麼喝得那麼醉?小倆口吵架了啊?」
「才沒有呢。只是突然想喝而已。」
「下次別再喝那麼多了,對身體不好。」溫忠誠關懷地勸她,指了指桌上一碟蛋卷。「來,吃早餐,這可是逸航特地為妳做的喔。」
「逸航做的?」
「是啊。這小子一大早就起來做早餐給妳,還有這壺花草茶,也是他煮的,交代我一定要讓妳喝。」說著,溫忠誠斟了一杯遞給她。
溫雅怔怔接過,暖熱的茶杯溫了她的手,也溫了她的心。
他對她,真的很好啊……
溫雅望向抹上薄薄奶油的蛋卷,黃色的表皮亮亮的,泛著油光。她看著,忽地一陣反胃,急急摀住唇。
「妳怎麼了?好像很想吐的樣子?」溫忠誠擔憂地看她,老眼忽地一亮,衝動地站起身。「妳該不會有了吧?小雅。」
「什麼?」溫雅愕然。
「這可不得了了!妳什麼時候懷孕的呢?」溫忠誠搓著雙手,慌得團團轉。「怎麼也不告訴老爸一聲?還有啊,逸航那小子知不知道?怎麼還讓妳這個孕婦喝酒……」
「爸!你夠了沒?」溫雅不耐地打斷父親天馬行空的想像。「我是昨天喝多了才會不舒服的啦。什麼懷孕?你當我聖母瑪利亞啊?」
「嗄?妳沒懷孕?」溫忠誠臉一黯,掩不住失望。「真是的!我還以為就快能抱孫了呢。」他長吁短歎,頓了頓,忽地狐疑地瞇起眼。「妳剛剛說……聖母瑪利亞?」
「對啊。」
「妳的意思該不會是--妳現在還是處女吧?」溫忠誠不可思議地問。
「嗄?」這下輪到溫雅呆愣了,她慢慢刷紅了臉,沒想到自己竟會在不經意中洩了底。
「雖然老爸是很高興啦。不過妳跟逸航住在一起那麼久,怎麼會一點事也沒有?」溫忠誠困惑地搔搔頭。「傷腦筋,我還以為現在的年輕人都很開放說,都做好心理準備了。」
「什麼心理準備啊?」溫雅嬌嗔。「老爸,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準備妳隨時來告訴我你們要奉子成婚啊。」溫忠誠嘻嘻笑,看得出他不但不以這樣的可能性為忤,反而相當期待。
「老爸,你別發神經好不好?」溫雅只能紅著臉輕斥。
「嘿!妳這丫頭說話這是什麼口氣?」溫忠誠瞪她,頗感委屈。「妳老爸我還不是擔心妳,怕妳再跟逸航這麼拖下去,夜長夢多。」
「什麼夜長夢多啊?」溫雅蹙眉,端起茶杯淺啜。
「我怕他突然不要妳啊。」
她一嗆,一口茶差點噴出來,頭更痛了。
「老爸!」
「好好好,我不說了。」看出女兒的不悅,溫忠誠急忙搖手投降。「妳吃東西,要是不想吃這蛋卷,我去煎個蛋給妳。」
「不用了。」溫雅阻止父親。「我吃蛋卷就好了。」她拿起刀叉,切了一塊放入嘴裡咀嚼。
這可是他親手為她做的蛋卷呢。她若不吃,豈不辜負了他一片心意?
想著,她溫柔地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