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窗戶,是一個下過雨的時分,空氣清新無比,獨留一縷淡淡的泥上味。
羽致愛極了這股清新的味道,忍不住多吸了幾口,想起租屋住處也有這股特有的味道,尤其在下過雨的時候,更顯分明。
她皺著眉頭思索,只記得昨夜又夢見了上門討債的房東,凶神惡煞的臉孔,威脅著她立刻搬出去。不知住進醫院療養的弟弟可睡得好?有沒有人照顧?羽致搖了搖頭,甩掉了突來的擔心。
看著身處的華美房間,截然不同於昨日之前的生活世界。
也許是過怕了彷徨無依的生活,加上弟弟嚴重的氣喘,連續兩個月高達十數萬元的醫藥費,哪是一個清寒女大學生負擔得起的?
羽致慚愧地歎了口氣,想起前些日子當敝家的人突然出現,聽著對方提出豐厚酬勞當交換條件時,自己正像是落入苦難的公主,突然出現王子來解救自己脫離苦難,當時,心中多少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骨氣算什麼?歐家財大勢大,想必不會食言,何況,只要能治感弟弟,要她在這豪宅扮演多久「替身」都沒問題。
羽致環視琳琅滿口的室內擺設,就算交易不成,臨走前偷它一樣東西應不為過吧?至少足夠付清弟弟的醫藥費!
「嘿!你又開始幻想了,一切自有定數,哪能貪心,當心遭到報應。」她自言自語。
有人輕敲房門,進來的是容媽。
「你醒了,睡得還習慣嗎?」容媽笑容可掬,她推著一輛餐車,上頭擺滿各式豐富的早點。
「先吃點東西吧,你一定餓慘了!想吃中式還是西式?」她開口道,准備去幫她端。
「謝謝容媽,不過,我還要趕到學校去上課呢!」
容媽大感訝異。「今天要去上課?」
羽致伸伸舌頭,敲了一下自己的頭,一臉不好意思。「哎呀!我又胡塗了,對不起,我又忘了!」她側著頭,「對了,我今天想抽空左醫院探望弟弟。」
「不急,羽致小姐,今天是個重要的大日子。」
「什麼事?」
容媽露出神秘的微笑,從衣櫥襄捧出一個包裝十分精致的大盒子。」這是少爺特地為你准備的見面禮。」
羽致打開盒蓋一看,當場猛吸了一口氣,一件絲質淺玫瑰色的絲絨連身禮服,袖口和頸部鑲著閃亮的珍珠,旁邊放著一雙米白色高跟鞋。
「這……這是……」
「是少爺等地吩咐為你請訂做的晚禮服,先試穿看看合不合身,晚點我再請小倩她們上來幫你梳妝打扮。」
羽致呆了一下,「什麼事?」
「歐式企業每年一次的年度社交晚會,就在今晚舉行。」
是上流社會的社交晚會嗎?天!多麼美的衣服呀!羽致愣愣地站著,一時無法言語。等容媽一離開房間,她便迫不及待換穿起來。
絲柔的質料似乎藏有某種魔力,使得換完禮服、站在穿衣鏡前的她迷惑地不敢置信那動人的倒影。
這就是性感嗎?當她看到鏡中那美麗的人影有著迷蒙大眼,纖細的腰身,嬌艷欲滴的奶油膚色,襯托著那完美飽實的乳房,白皙的肩膀完全裸露。
像是被催眠般,她無意識伸手碰觸渾圓的乳房,每一吋被輕柔撫過的肌膚好似被輕微電擊般,火熱的觸感隨著觸摸蔓延,再從體內竄上,使得她幾乎顫抖得站立不穩。
這種感覺,是前所未有,無法言明的……
再望進鏡中的人兒,只見呈現出通紅的臉頰,呼吸急促,原本一雙水亮的大眼變得混濁。
羽致突然心中一驚,清醒過來不敢再看,忐忑不安的感覺讓她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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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華的宴會廳冠蓋雲集,打扮體面的達官貴人蜂擁而至,硬是把歐宅偌大的場地擠得水洩不通。
羽致隱身在最不顯眼的角落,目不轉睛望著台上發言的歐毅。
台上的男主角歐毅風采俊朗,他那低沉又富獨斷性的嗓音吸引來賓的注意力,每個人都聚精神傾聽他的致詞。流暢具震撼力的口才無疑使他成為天之驕子,社交界的寵兒。
高大的身材,一頭濃密的黑發,結實雄壯的體形在優雅禮服的襯托下顯得剛柔並濟,那張堅硬的俊臉和男性魄力似乎使所有在場女性甘願為其付出所有。
她不得不佩服歐毅挑選衣服的獨到眼光,竟使她一出現便成為今晚最耀眼的另一個焦點,不斷吸引眾人的目光。尤其場中水晶吊燈的光亮落在她身上的珠飾上,更將她襯托得美麗而且高貴。
羽致局促不安,她從未接觸、也不敢相信有人能生活在如此炫麗的生活圈子。她故意板著臉,用疏離的態度擋住想上前親近的男人。她無法習慣周邊男士殷勤注視的眼光。
她的思緒紛亂,瞪著紅絨布的餐桌底下,希望此時自己就躲在裡面。
「哇……」如雷的掌聲響起,她隨著眾人的目光望去,歐毅正風度翩翩地走下台階,馬上被一群賓客上前圍繞。
羽致下意識地握緊雙手,瞇起眼打量遠處的焦點。
歐毅不疾不徐地直周旋在人群中,那俊逸的五官、高挑身材和剛正的氣質,和四周賓客形成強烈的對比。
他正是最具危險性的男人,擅於用迷人外表、領導者的風范隱藏他的企圖。若不是他吝於展現出一絲笑容,恐怕不知有多少女人早巳俯首於他的魔力之下。
終於困難而費力地鑽出了人群,羽致走向吧台,要了一杯雞尾酒,慢慢啜飲,隨著愈來愈多的雞尾酒和優雅的音樂,她感覺有些輕飄飄。
在擁擠的男男女女中,羽致不知怎麼總隱約感到有道銳利的眼光緊緊攫住她,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使她像是被人燙著般,不自覺心跳加速,但是只要她一回頭搜尋那道熱烈的目光,它就倏然消失了。
她忍不住做個深呼吸調整氣息,但仍無法令她感到自在。在如此陌生的世界裡,她不禁懷念和弟弟羽晨在一塊兒的單純生活……「早該知道這是一個困難重重的工作。」她自言自語道。
直到晚宴開始前,羽致還相當自信能輕松達成此交易的工作--為了使生病的歐老爺子能早日康復,她在他面前假扮成失蹤的余爾歡使他寬心,期限是半年,在這段時間她擁有屬於自己的空間,外加整個周末的行動自由。
但現在她卻有些猶豫,因為似乎還有許多自己無法控制的事情……
羽致放下酒杯,暗暗計畫著如何偷溜出去透透氣,但令人氣餒的是,每個大門口都站著穿制服的侍者和警衛。她的大眼睛溜溜地轉,等了一會兒,提著裙擺,不著痕跡一點一滴移向東邊其中一扇大門,專注在那心不在焉的守衛身上。
「羽致?」一個似曾相識的男聲在背後響起,羽致愣住了,幾乎不敢相信。
「羽致!果然是你!」
真是見鬼了!這家伙怎麼也會在這兒?羽致無奈地歎了口氣,轉過身占。「尹信文,你真是陰魂不散。」
一個穿著淺色禮服的年輕男人一臉驚喜地撥開人群,在她面前站定後,立即執起她的手親吻。
「羽致,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是宋妮告訴你,所以你特地來找我的?」年輕男人長得斯文白淨,眼裡閃動著激動的光芒看著她。
她立即用力抽回手,不悅地皺眉低喊。「不要這樣,尹信文,我已說過好幾遍了,我們只是單純的同學關系。」
尹信文一點也不為所動。「你可知道最近都沒見著你之後,我有多麼擔心。」
羽致誇張地歎口氣,兩手一攤。「罷了!多說無益。尹大少,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畢業後就要奉父母之命結婚了。」
「是訂婚,」他糾正,眼裡依然閃動熱烈的光芒。「但我要讓你知道,我最愛的還是你。今天的你真是美極了!」
「哦,我的天哪!尹信文,你一點都沒變!如果你還在乎我這個明友,把你那不切實際的浪漫期待及幻想全都拋棄好嗎?」
突然間,低沉的性感男聲自他們背後響起。「很抱歉打擾你們談話,不過不巧的是,她是我的未婚妻,而不是你所認識的那個女孩。」
羽致回頭看去,視線越過尹信文的肩膀,見到歐毅悄無聲息地站在那兒,一張俊臉似笑非笑瞅著她。
她的心猛然一動,差點兒跳了出來,只是他那雙深邃的黑眸裡,有著濃烈而凜然的冷酷,看得她膽戰心驚。
尹信文的表情卻比羽致更為驚訝。「歐,歐先生您好,家父……家父要我向您問候。」
歐毅不答話,逕自向前忽然執起羽致的手,在眾人的驚呼中誇張而深長地親吻她的手背,輕諧的語氣中不帶任何感情。「『爾歡』,你終於來了。」
他上下打量她一眼,露出一抹令人目眩的微笑。「今晚的你真是太美麗了,我們走吧!」
羽致愣愣地完全不明所以,脫口而出。「什麼?!」
「就算你想改變主意,現在也太遲了。你看,大家都在等著,我們得馬上上開第一支舞……」
歐毅不由分說攬著她的纖腰,抱緊了她,完全不理會站在一旁的尹信文和其他人。
當他倆滑進舞池中,全場的來賓立即鴉雀無聲,靜靜地欣賞眼前至美的畫面。
歐毅緊緊擁著羽致,放慢腳步,低聲問:「喜歡這樣的游戲嗎?」
羽致困窘地隨著他的帶領,還來不及回答,隨著他的手轉身繞了一圈,又重回到他的懷抱。
「看看四周人的眼神,他們心裡必定正想著,我歐毅何其有幸,能抱擁著如此佳人。」
她察覺到他的視線,就像一把熊熊烈火在燒灼她的皮膚般,讓她完全不知所措。在他的注視包圍下,她突然發覺自己像是灰姑娘般,如夢似幻,但無法思考。
「歐先生,我幾乎不認識你,更何況如你所知,我們只是單純的契約關系,而且這關系只存在於很『特殊』的情況之下。」
「不急,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了解彼此。」歐毅依舊帶著饒富興味的眼神看著她。「剛才同你說話、現在還一直盯著你的小男生,是你的愛慕者,嗯?」
「他只不過是其中之一。」她抬頭接觸他的視線,以不在乎的態度試探他。
他憤怒的聲音從齒縫中冒出,黑眼瞇了起來,凜冽的眸子凝聚怒火,像是威脅她。「我把話說在前面,首先,在約定期限裡我不准你和過去的朋友們有聯系,否則我的計畫可能因此功虧一簣。」
羽致被他粗暴的語氣嚇了一跳,她停下舞步,不可置信地望著他,接著把小巧的下巴揚起,示意不會輕易被他嚇到。他的男性氣焰太過囂張了。
「恐怕辦不到。」
他挑起一邊濃眉,俊美的臉上迅速掠過怒火,隨即隱滅。「辦不到?或者是不願意?是否需要我提醒你,『服從』是在下位者的義務嗎?」
她把下巴抬得更高。「你一向對於任何人都以『在上位者』自居嗎?」
歐毅不答,斜望向站在場邊的尹信文一眼,不掩眼中的譏笑。
「他老爸曾是我生意上的手下敗將,要不是最後我放他一馬……怎麼,學校老師別的不教,盡教你們女生一些如何釣金龜婿,嫁入豪門的小把戲?」
羽致震驚地瞪大眼睛,憤怒他的無禮。
自小便失去父親,母親在臨走之前曾諄諄教誨,雖然清苦但也要活得有尊嚴,她一直謹記於心,沒有人如此侮辱過她。她握緊雙拳,克制心中的沖動。
她美麗的眸子閃過壓抑的情緒。「不要瞧不起人,至少他不曾使女孩子心碎。依我看,你的禮貌才需要再教育。」
歐毅的臉上並無羽致預期的憤怒,冷冽的黑眸深處流露出淡淡的驚異,他的手臂依然緊緊擁住羽致,眼光放肆地打量她粉嫩的小臉。
他皮笑肉不笑地哈了一聲,低沉的聲音有著明顯的諷刺。「不曾使女孩子心碎?!哼!你們認為這就叫作浪漫?」
接著他的臉色突然一沉,雙手環住她纖細的腰,壓住她的背脊迎向自己。「或是,你後悔沒有接受他,是不是?」
羽致咬-咬牙,低頭不語,試著勉強擠出微笑。猛然想起臥病在床的弟弟,被這惡人狠狠地咬住痛處,可恨的是為期半年的契約已經簽了,現在後晦也來不及。此時必須忍耐,一切都是為了弟弟的未來著想。
似乎能洞悉她的思想,歐毅嘿嘿一笑,深沉地睨著她,冷冷說:「我是這裡的主人,你若想離開,得先得到我的允許。不過,」他睥睨場邊的尹信文一眼,忽然將嘴巴湊上她的耳朵。「你的決定是對的,我認為他根本配不上你。」
聽到歐毅低沉的聲音,羽致的心中突然有某種奇異的感覺,不自覺地緊張起來。她敏感地發現,他的視線正停留在她的身上細細審視,沒有放過任何細節。
「從現在開始,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准和任何陌生男人說話。」他面無表情而簡單地下達命令,完全不容許任何反駁。
羽致震驚地瞪著他,一股涼意自背脊冒起。
實在不曾見過如此無理的狂徒,這無視他人的人竟想決定她的一舉一動?!還是妄想用財勢砸死人?她一時為之氣結,殘存的理智幾乎被憤怒給吞噬。
「等等,你沒有資格限制我的行動自由。」
看見她眼底的驚慌與憤怒時,他笑得更加殘忍,一抹漠然的微笑浮上嘴角。
「要不要試試看?在我的地盤上,在你往後半年的短暫人生裡,我是唯一有資格控制你的人。」
她再也忍不住,沖口而出,「你憑什麼?!」
他不答話,硬帶著她旋轉一圈,上上下下打量她,冷酷的眼神中盡是滿意。
「我做事只講求目的,而且我從不懷疑自己的眼光,親愛的老婆,這套禮服穿在你身上更襯托它的價值。」
「老婆」二字叫得羽致心底直發毛,「你,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皮笑肉不笑,臉上充滿著捕獲到獵物般地狂妄。
原本環抱在她腰部的手掌,竟肆無忌憚地摸至她柔嫩光滑的背,讓僵硬的她渾身起雞皮疙瘩,呼吸急促起來。
「今晚你的出現,也就代表我的未婚妻余爾歡終於回來了,而在場每個人即將會知道另一個好消息,因為我忍不住想立刻宣布我們結婚的日期。」
羽致如同被雷擊一般,一陣天旋地轉,腳尖不小心踩到裙擺,整個人往前跌向歐毅懷中。
她緊緊地抓住歐毅的衣領,一陣陣頭暈日眩向她襲來,臉上冷汗直冒。
原來--余爾歡是歐毅的未婚妻!
這實在太荒謬了,她根本不認識這個男人,甚至不久前才見到他本人,為什麼自己會莫名其妙成為他的未婚妻?
沒等她理好頭緒,她聽見他嘲弄地哈哈一笑。「哦,這麼快就答應了?看來我們之間暢通無阻,親愛的,我們的大喜之日不遠矣。」
她仰起頭,顫抖著嘴唇,強作鎮定說:「不,不是的,你搞錯了,我,我只負責假扮爾歡小姐,其他的不在我們約定的范圍內。」
她的心一急,只想掙脫他拔腿就跑,卻被他牢牢抓著。
「我是歐家的主人,而你現在就是余爾歡,我的未婚妻,記住了嗎?」
她幾乎亂了方寸。「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這樣簡直形同誘騙!」
歐毅的眸子閃過一抹難以捉摸的光彩,一派優閒地說:「買賣契約本來就是兩相情願的事,何況當初是你自願上勾,沒有人逼迫你。」
「那麼,我……我可以將錢還給你,你要是嫌不夠,我再按月加倍付你利息……」
他哈哈一笑。「以我的財力,要買下多少個億萬並非難事,又怎會在乎那一點小錢?」
她已手足無措,方寸大亂。「那麼……那麼你可以去找其他的女孩子,請她們假扮成你的未婚妻,我想她們都會樂意接受的。」
「你錯了!我不可能放過你的,」他捏著她的下巴抬起,嘴唇貼著她柔軟的臉龐低語。「第一次在路上見到你,我就認定是你了。誰叫你長得和她幾乎一模一樣。」
一句低沉且幽遠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更何況,你忘了還住在醫院的弟弟嗎?」
羽致霎時愣住了,全身僵硬不動。
「對不起,打擾二位……」
一個豐姿綽約的高挑女人極其優雅地走近他們,每個步伐都帶著無限的誘惑,投給歐毅-個魅人的微笑,完全無視羽致的存在。
「歐董,我有事情得私下跟你說。」
歐毅大手一揮。「走開,沒看到我現在沒空嗎,待會兒再談。」
他語氣中透露的無禮與不耐使羽致心中又是一驚。
「歐董,」那女人不依,反而向前一步,嬌滴滴地纏著他,指指一旁陪笑的大老板。「這位『點石成金』的高董要請您過去一下,-起商量有關下次合作的事宜。沒了你,萬一生意談不成,您說怪我還是怪誰呢?」
歐毅轉頭,向高董點頭示意,突然伸出手將羽致樓進懷裡,低頭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仿佛她真是親密愛人般。
「親愛的,我馬上回來。」他隨後便轉身離去,所有在一旁等待的人跟在他的背後,不敢多停留一秒鍾。
看著歐毅離開的背影,羽致虛弱地幾乎要軟倒在地毯上。他最後所說的話不斷在她腦中回蕩。
那忽冷忽熱的態度,讓她覺得無能為力地流下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