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日朗朗,熏風款款,撩動玄武湖水波潾潾,放眼可望蒼鬱郁、翠綠綠的紫金山,湖邊柳煙連片,湖面飛鳥劃沖,湖上擺渡來來往往,夏季的南京,別有一股盎然生氣。
「唉……真無聊……」
支著下顎歎出第無數次無聊,倚坐軟椅上的慶暖一臉百無聊賴,一手旋玩著檀香折扇,不為所動地收覽著眼前徐緩變換的湖光山色。
身為一個手握幾處全國經濟要鍵的紅頂皇商,他既不是在賬本堆裡查算得日月無光,也不是巧心算計著生意上的利益得失,而是在波光蕩漾的湖上大叫無聊,說出來,大概不會有人相信吧?
一旁的俏婢翠玦端捧上一杯涼茶,嬌麗的臉兒漾開一抹輕淡笑靨,「奴婢早說該請鳳吉班的水仙姑娘上船來陪您一遭的,您偏說甭了,這會兒可不就嫌起無聊來了?」
「要她來幹啥呢?」淺啜一口茶,他幽幽地道,「我的無聊,可不是叫個人來喂喂西瓜、喂喂茶水就能排解的。」
「水仙姑娘又何嘗只會給您喂西瓜茶水呢?」翠抉眨眨大眼睛,若有深意地望著主子,「她會用琵琶彈您喜歡的調兒、唱您喜歡的曲兒,也會陪您弈棋、吟詩,陪您談天、用膳,等天色晚了,她還能幫您淨身、熄燈,輕解羅衫上榻暖床……」
「她做的事,甭說我從北到南群芳錄中有名的卿卿寶貝們都做得到,就連翠玦妳也能做到,不是嗎?」長指輕佻地托高了俏婢的芳容,看她在愕了一瞬後,紅雲翻湧地慌忙撇開小臉。
慶暖莞爾放手,聳聳肩,也不介意丫鬟這般托出他平素的生活模式。
沒錯,他一直都是這樣的。
天生比別人多了那麼點小聰明,讓他自小就滑頭得足以和泥鰍、鰻魚等滑溜界的名家成為八拜之交;不愛唸書、不勤於習武,混水摸魚也一樣安然長大。
因為愛熱鬧、喜玩樂、討厭寂寞,所以哪裡人多他就往哪鑽,身邊總要有人陪;而伴在身旁的那個、或是那些人,往往是銷魂窟、溫柔鄉里的紅粉知己。
也因為懶得費心猜測對方到底是偽君子或真小人、到底是真笨或假聰明,所以他不大與人深交;而一堆堆的狐群狗黨、豬朋狗友、酒肉朋友,他倒也覺得生活點綴得還不錯。
他不像自家的哥哥、弟弟們,一個個不是高傲得要死,就是自閉得可憐,對女人、朋友無不挑三揀四,導致生活封閉,平白損失了許多人生樂趣。
死生契闊他不需要,生死之交也太沉重,他只想廣結善緣,然後各取所需。
對於胭脂美人們,他是今日紅花、明天綠柳,個個都能纏綿說愛她,歡快一場後,好聚好散,她們拿到該得的銀子和繼續思念他的溫柔俊俏,他則揮揮衣袖、拍拍屁股,光榮地帶著薄倖名聲去追尋下一晚的伴侶。
至於朋友,就更別談了。君須知,商場上沒有所謂的朋友,也沒有所謂的敵人。利益輸送時,他可以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利益衝突時,他也可以含笑把對方連根拔起吃干抹淨,然後打著飽隔觀望「昨日的朋友」走投無路、抹頸上吊。
有人說,他是花間羅剎,以最俊美的丰姿藏身花叢,引人茫然陷入他微笑的陷阱,用花香粉蝶掩飾了他身後食人骨血的腥臭。
呵!哪有那麼嚴重呢?他慶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一個有血肉之軀,餓了
要吃飯、渴了要喝水、累了要睡覺的凡夫俗子而已,幹麼把他說成食人鬼?
女人會失心愛上他,是因為他用真心討好;商人會失足著了他的道,是因為他用誠意挖坑嘛!他玩的,可是一場場充滿「真心誠意」的好遊戲哪!
只不過,這世上大愚若智的傻瓜,就像天上星星一樣多,如果有人會因為數星星而感到厭煩,當然他也會騙這些傻子騙到煩,煩得沒心情再玩,而生活中沒了遊戲,自然就剩無聊。
他想要的,是一個更高桿的對象,來同他較勁;能並駕齊驅者,自是更好。
可是舉目所及,除了傻瓜,還是傻瓜。和他不分軒輊的人,究竟在哪裡?
「唉,無聊啊……」
撐著側臉,他不意將眸光投往正交錯而過的另一艘船舫,卻乍然間被一名懶坐其土、與他湊巧四目相對的華服少年吸引。
少年如花般出奇姣好的面容,緊緊糾纏住了他的視線──
★※★※★※
「唉……真無聊……」
散開折扇,白玉瓏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一手撐著下巴意興闌珊地觀看一片山光水色。
她,頭戴一頂絲織的瓜皮小帽,頂綴一撮長長朱纓,和紮成了長辮的黑髮一起落在身後,金絲滾繡的邊緣上扣著一顆血亮的紅瑪瑙;一身雪色薄絲長袍,外罩一層若有似無的瑰紫紗衣,清爽飄逸,正是適合夏季的打扮。
脂粉未施的臉上,有著渾然天成的美人麗質,教見過的人都移不開目光。
白裡透紅的嫩頰,瑩瑩泛亮;未點即紅的美唇,輕透珠光;一雙濃黑的劍眉微微挑揚,和一對黑白分明的星眸相配,煞是英凜,襯以高挺微翹的鼻,配上這副既秀氣又貴氣的男裝打扮,恰是相得益彰。
聽主子又喊無聊,身旁的貼身侍婢紫蘇忍不住小聲哀號,「我的好『少爺』、好『公子』,妳在南京這兒已經玩了近月,既然無聊,好不好咱們趕緊把該處理的事都處理完,然後回揚州去,別再玩下去了?」她很累耶!
「我也是這麼想。」白玉瓏點點頭,中低的嗓音柔磁,「等船渡到那頭,我跟林管事交代完最後一件事情後,咱們就起程回揚州吧!」
「嗚……真是太好了……」紫蘇喜極而泣。
白玉瓏沒多理會,只是繼續捧著一側香腮,隨意瀏覽船外風光。
換上男裝在外頭走闖、管理自家商事,是三年前才開始的。
三年前,她退去與靖親王府五世子的婚事,回歸故里,趕走一群假惺惺哀悼她失去這門攀附權貴好親事的哭喪隊伍後,便決意用她的聰明才智,幫父親打理家業。
然而,這世間對男人的樣樣縱容和對女子的種種約束,實在太不公平。
身為女兒的她,在那滿身銅臭的油膩商人堆裡,根本使不上力。
不是她的經商之道有誤,更不是她的謀算不如人,而是那些男人,根本打自心底看不起她!即使她提出的意見再對、再好,也不過惹來那堆惱羞成怒的飯桶幾句涼涼揶揄──
白小姐,女人家什麼都不懂,就不該管那麼多……
這件事,我想該由自老爺來做主,可不能讓小姐您意氣用事……
生意事兒哪由得女孩家任性?找個能做主的男人來,咱們再跟他談……
真是氣死人了!憑什麼她的提議,全都成了多管閒事?又憑什麼她的堅持,全都成了意氣任性?那群酒囊飯袋也不想想,他們又能拿出什麼像樣的餿主意!
惱火之下,她決定扮成男裝,換個身份。反正她很早就私下這樣反扮過,對她來說,輕而易舉。
承蒙上天所賜,她有一副高姚的身材,比一般的女子高上許多,兩肩也稍
寬一些,待墊上一對墊肩、畫濃了眉、勒扁了胸前突顯的渾圓後,看來竟也無異於少年郎君,不過就是身材過於清瘦了些、面貌過於漂亮了些;但她眉間勃發的英氣,足以掩過這丁點闕漏。
如此再出去議事,所得到的回應,截然不同!
因為這一回,她成了男人。
只消眉一挑、指一揚,便教那些蠢豬低頭汗顏,乖乖遵從指示。
對於這般堪稱特異的行徑,她爹倒也不反對……
憶及父親說的話,白玉瓏緊繃的唇角才釋出了些欣悅的彎弧。
「瓏兒,爹並不遺憾沒有兒子,因為妳冰雪聰明,資質更勝一般平庸男子。女孩家在外面行走,難免因俗世煩擾而有不便,妳能想出保護自己的辦法,自是最好……」
由於父親的寵溺,她慶幸自己的生活不似其它富家千金那麼乏善可陳,一生除卻頤養閨儀、出嫁和相夫教子外,尚能有自己的主張和不同的經歷。
身為揚州首富白萬金的女兒,年過二十猶未婚嫁,難免大街小巷議論揣測,白玉瓏愈聽愈是老大不爽,是以雖已和心儀的表哥向學昭訂了親,仍拖了兩年還不肯點頭完婚。
向學昭的母親是白玉瓏娘親的妹妹,早年喪夫,後來成了白萬金的續絃,入門時也把兒子帶了過來,表兄妹同在一屋簷下長大。
向學昭是個唇紅齒白的白面書生,個性內向文靜,終日沉浸在詩文風雅中,與周旁那些渾身銅臭的商人迥然不同。白玉瓏喜歡他的書卷氣息,喜歡他總靜靜點頭聆聽她發表高論,也能包容她現在女扮男裝的行為──
當然,只有現在。
不知多少次了,向學昭低聲和氣地告訴她,希望她成婚後能回復原來的女子模樣,在府內掌理商事,別再出去拋頭露面、引人注目。等往後有了孩子,把商務大事交給能代為處理的人,就更好了……
她喜歡表哥,可對於表哥的要求,她完全沒有聽從的意願。
白玉瓏沒來由地一歎。
回想幼時,她雖只是個生得美麗的小娃兒,脾氣卻橫得驚人,聰明又好勝,娘親曾抱著她笑哄:「瓏兒妳呀,就愛爭強,可就算爭得了天下無雙,日後又要上哪去找個獨一無二的男子來配妳呢?」
她記得很清楚。因為那時她心裡暗暗想著,自己鐵定會是天下無雙,然後,她要嫁個獨一無二的丈夫。
可如今她才徹底認清,這世間興許可以有她這麼一個凡事都要爭贏、搶冒尖兒的天下無雙的女人,卻沒有半個能接受如是「天下無雙」的「獨一無一二」的男人。
天下,只有普通男人
表哥能接受她扮男裝已是不可多得,可他仍是普通男人,一個想要妻子乖乖在家聽話的普通男人。
「哼。」嗤笑一聲,白玉瓏揚高眼睫,隨性瞟了瞟正要緩過的另一艘船舫。
霎見那名恰好面對她的男子,同樣一身純白緞面長袍,外加一襲湖水綠輕紗衫,慵懶地斜倚軟座,這近乎水中倒影的相似模樣,引她好奇地多看了那人一眼。
一見,竟怔了神。
他,蛾眉飛勾,面容肌膚恍如凝脂那般完美無瑕,皙嫩的頰上還泛著淡淡粉暈,晶紅唇片佐以潔白編貝,輕輕眨動的一雙桃花眼尤其水媚,看得她的魂都要給直直勾去了!
而他,也正正地瞅著她。頃爾,他對她頷首微笑,笑容一派純然無害,她於是不自覺地頭一點,也回予一記輕粲。
兩艘船慢慢錯身而過,她卻挪不開視線,始終與那名男子正眼對望,凝視著彼此。船身漸行漸遠,直到那張令她驚為天人的容貌再也瞄不著半分,她才回過神來,為方才未察的屏息和心跳加速大大補吸一口氣。
拍拍胸口,無法遏止的雞皮疙瘩瞬息泛了滿身。
好……好妖媚的人!從未見過眼睛這麼能勾魂的男人……
忽地,白玉瓏眉頭一皺,悶聲自問,「那……那是男人嗎?」
她不確定。真的,一點也不確定。
生於江南這嫵媚水鄉,她早看慣了天生白淨、素顏粉面的男人,可她還真是不曾見過如斯「妖嬈」的男人!
咦,等等!
或許……會不會……
依照大清律法,男子必須剃去半頭,可她沒剃,頭上的瓜皮小帽若是不戴著掩飾,女兒身肯定馬上露餡。
她想起那人也戴了一頂小帽……當然,瓜皮小帽只是再平凡不過的頭上飾品,可……或許……會不會……
她再一次遠望正往彼岸行去的渡舫。
今生頭一回,不想和一個形同擦身而過的人,僅只一面之緣。
好不容易等到船隻泊了岸,白玉瓏一下船就遣人探聽,方才搭另一艘渡船過湖的,來者何人?
意外的是,竟一無所獲。
那艘船是前幾天一名姓玉的公子包租下的,船家管事只管見了票子讓人上船,哪知來搭船的姓啥名誰、祖籍何方?不過管事很確定,那個貌美如花的男人並不是數日前來包船的玉公子。
不知名姓,亦不知來處啊……
遙望視線攀不著的對岸,白玉瓏心頭有一抹道不盡的失落感。
難得急欲結識的人哪!看來,失之交臂了……
★※★※★※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斯句贊語,顯出位在江南的兩地是何其富庶繁華;可若要說起真正財富驚人的地方,恐怕是鹽商所聚集的揚州城莫屬。
鹽,乃上自皇宮貴戚、下至民間走卒皆不得缺少的民生必需品,幾個鹽商手裡,就把持著整個中國的鹽脈。將取之不竭的海水曬成一把又一把的晶瑩鹽粒後,經鹽商向朝廷批購,再運銷內地各處,從中可得之利益,難以估算!
其富有的程度,從一座座遍佈揚州、耗資甚巨的園林宅邸,便可得知。
「車馬少於船,園林多自宅」即是形容清代揚州的園林造景之盛。
鹽商們不但富甲一方,且因鹽乃屬朝廷管制的事業之一,是故鹽商都和朝中親貴擁有良好的關係,而權勢與財富的結合,則反映在一樁樁的聯姻上。
白玉瓏就是其中一例。
也因為這樣,當她北上京城與靖親王府締姻未竟,子然一身返回揚州時,幾乎整座揚州城都為她惋惜扼腕到了極點!
當時連片悲歎中,惟有一人打從內心狂喜不已──
白府的一處花園水榭裡,陣陣清風穿透太湖石所造的崎嶇假山而來,池中或紫或粉的夏荷迎風搖曳生姿,清香拂鼻,滿園子的雀鳥啾囀不休,點襯著屬於夏日的熱鬧。
向學昭迭著腿,意態優幫她翻閱著詩集,幽逸自在。
「表少爺,小姐回來啦!」小廝含笑來稟。
「她回來了?」闔攏書本,笑意躍上了他清秀的眉目,臉上因伊人歸來而透出一份欣喜的光彩,跟一個妻子等到出外經商的夫婿回來沒兩樣。
「是啊!小姐才進門,就直接往這兒看您來了。」
「她往這兒過來了?」那好,他也等不及想見見一別近月的她。「快!快去把前些夫剛裁好的那件新衣裳拿來……」
語音未落,曲橋另一頭已傳來清亮的聲響,「不用啦!」
尚未換下男裝的白玉瓏花容盛綻笑靨,輕快地大步朝水榭走來。
「瓏兒!」向學昭示意小廝去取他交代的新衣裳過來,爾後欣然上前迎接佳人。
「表哥。」白玉瓏開心握住他伸來的手。「我不過是出門一趟回來,你也犯不著那麼隆重,換新衣來迎接我呀!」
向學昭笑了笑,拉著她進水榭的雕欄邊坐下,「瓏兒,妳這一趟可去了不少日子,南京那裡的事交辦得怎麼樣?」
「都交辦好了,商行的事務也都很順利。我還特別買了些東西回來給你唷!」
「正好,我也有東西要給妳。」
「表少爺,您要的新衣裳。」辦事勤快的小廝已把吩咐的衣服捧了來,向學昭接過,轉呈至表妹面前。
白玉瓏不解,「這是……」低頭細瞧,粉嫩的絲薄衣裳,輕軟得彷彿是用無數粉紅荷花瓣縫製而成,上繡墜花連蝶,毫無疑問,是件巧手精工的女裝。
她略黯而不快的眸直勾勾地投向身邊男子,質疑他是何用意。
只見向學昭淡笑一解,「這是咱們自家的綢莊最新進的粉桃蘇綢,我托師傅幫妳裁了這麼一件新衣,就等著妳回來換上。我想,既是在自個兒家裡,妳也不需要老打扮成男兒家,好不好換固女兒衣裳?」
換回姑娘裳?白玉瓏英眉微蹙。一思及當女孩家的種種限制和不便,她心裡就有一萬個不願意。
未及開口回絕,小廝又忙遞來一封帖子。
「小姐,總管剛剛把這個名帖交給小的,說是帖子的主人好幾天前就投了來,想和您一見。」
「想見我?」生意做得大,投帖來見想要談買賣的商家比比皆是,她不以為意地接下名帖,氣定神閒翻開詳看。
才看清帖上名號,她芙容一沉,把名帖往地上扔開,輕哼一聲,「不見!」
向學昭訝然,「瓏兒,妳這是……」
「沒什麼,只是一個自號『飄雲四爺』的傢伙,不見也罷。」
「他得罪過妳?」
「哼,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不相往來!」明艷的臉上滿載不屑,「他是靖親王府的四世子,憑著靠山大,掙了個皇商的位子,經商之道也不知到底懂多少,倒是自認風流倜儻,四處敗家玩女人,花名、艷史遍及從北到南的每一條花街柳巷,三十好幾了還沒成親……哼,搞不好是玩出花柳病了吧?」三年前在北京遊玩時,她就在酒樓裡聽夠了關於四爺的「好名聲」。
對這種性好漁色、最愛拈花惹草、把女人當東西一樣玩弄的下流男人,她從來都是厭惡到骨子裡。
「靖親王府四世子?」向學昭怔了怔,「先前同妳訂親的好像是……」
「就是他的弟弟。」幸好沒嫁成!那種人,誰當他的親戚誰倒霉!
昔日雖為了婚事曾在王府待過幾個月,可除了每日早晨請安時和王府龐大的家族匆匆一瞥,還有最後一夜靖親王壽宴上又齊聚一塊之外,其它時間她都帶著紫蘇在外頭吃喝玩樂;而今事隔三年,那些王族親貴們的相貌,她也忘得差不多了。
日日得見的人,猶遭她逐漸淡忘,更何況是當時如浮雲般在外飄蕩,與她幾乎沒碰過面的四爺?她根本記不得那人的模樣,現在也不想知道。
「紫蘇該把水放好了,我想先回房去換換衣服……這滿身灰加汗,真是黏膩得教我受不了。」
白玉瓏起身要離開水榭,才跨了幾步,又被向學昭喚住。
他把粉桃絲綢新衣端了來,「瓏兒,這個……能換給我瞧瞧嗎?」
她真頭痛。「可……我還不想換固女裝,好不好等到……」唉!表哥能不能稍微察言觀色一下?非要把場面弄得難看嗎?
「就當是為我,也不成嗎?」他低問,清朗的眼眸有殷切的期盼。
「我……」這下態度不硬一點不行了。白玉瓏深長一歎,昂高了如星瞳,不容忽視的堅決盡顯其中。「對不起,表哥。這事,只有我自己決定──我不為誰而改變。」
她不願為任何人喪失自我,即使是心儀的表哥也一樣。
旋身邁開長步,她翩然而去,丟下神情些許澹然的男子,目送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