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方欣的神智終於清明了,只是,仍然虛弱得連翻身都有困難。
「這裡是什麼地方?」她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良久,才問那名正忙東忙西的婦人。
這婦人看起來四十開外,給人仁慈親切的感覺。
「是岑公館。」婦人說著一口中文。「小姐是華人?我也是,我從上海來,是這裡的管家。」
「我是台北人。」習慣性的,方欣跟她禮尚往來,「岑公館是……」她四處張望。
事實上,每次在清醒時的短暫時間中,她都在偷偷觀察,觀察這個照顧她的女人,還有偶爾看到的男人。
那個男人有點熟悉,但她不確定是不是把她過肩摔的那個可惡大總裁。
「噢!是銳財團總裁——岑缺先生的別墅。對了,總裁有交代,你一醒,就立刻通知他。」
「銳財團?」這會兒她升級住房間了?她在心裡譏哨。
方欣才不管她去通知誰,反正誰要見她,恐怕也不是她能決定的。
她轉頭看了看四周。居然在別墅裡弄了間設備這麼齊全的病房,有錢人果真大手筆。
正當她仔細端詳這充滿歐風裝潢的房問時,那名婦人好像已經完成通知的任務。
「小姐跟總裁是好朋友吧?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總裁這麼關心一個人。」婦人笑吟吟地遞給她一杯鮮果汁。
她照顧總裁已經有五年左右了,他深居簡出,也不會帶人來,大部分的時間,他都不發一語,上樓去就不再下樓,有時她替他泡茶、準備點心,都只看見他在發呆。
但自從這位受傷的小姐來了後,總裁會開口詢問她的狀況,還會走到病房來探望,如果她的狀況良好,他臉上的線條就會松一點,所以。她認為這位小姐…定是總裁很重要的人。
「見鬼……」方欣硬生生的把反駁的粗話吞下來。
見鬼了,她跟他是好朋友?他們是巴不得整垮對方的大仇家!他關心她?才怪!他關心的是他的銳財團!他最好別進來,他一進來。她就要海扁他!
沒感應到她心裡的咒罵,岑缺還是開門進來了。
「總裁。」管家恭敬地喚了聲,隨即關rJ出去。
「可惡,你還敢來!」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方欣一看到他,立即從床上衝下來,想把最厲害的招數往他身上招呼,只可惜她還太虛弱,連站都站不穩,非但沒能痛扁他,還狼狽的只能往人家身上倒去。
喔……疼死了!
「這麼熱情!?看來你的精神很好!」岑缺反射性地伸手接住她。
她在幹什麼?醫生明明說她不宜亂動。他本想出口罵她,在那瞬間卻只能想到這聽起來有點幽默的話。
她全身只剩骨頭,他光是碰著,心裡就難過。
真是撞邪了!他才不想向她示好,才不想為她難過。
「很抱歉,我沒去見閻王。放開我!」別以為接住她,她就會給他好臉色看,更別妄想她會示弱。
方欣桀騖不馴地甩掉他的手,以為自己會很爭氣地站穩,誰料她的身體痛得像要斷成兩截,她連保持平衡都辦不到。
「雖然閻王目前暫時不想見你,可那不代表它以後都不想見你。」岑缺再次扶住她。
該死的!她那身傷難道不會痛嗎?還不乖乖躺回床上!比起譏諷她,他更想痛罵她。
奇怪,她又不是他的誰,他幹嘛這麼激動?
經過這些時日的調養,她臉上有了血色,姣好的輪廓慢慢出現——想不到她竟是個美人胚子。
「不,閻王說它從此不想見我,還說我日後會大富大貴、長命百歲。」方欣馬上回嘴。
「是,但你若再不安分,恐怕很快就會去閻王殿拿號碼牌。」岑缺也反唇相稽。
「不,閻王說我命中注定有銳財團當墊背.所以完全不用怕。」說不贏他,就氣死他。方欣才不認輸。
「閻王拒收的人,運氣不一定好。」岑缺全身僵了僵,嘴角才艱難地扯出一個禮貌性的弧度。再怎麼說,銳財團的崩壤仍是他心裡的痛。
「那可不,本小姐運氣好得很。倒是你們銳財團,想必氣數將盡了!」她那埋地雷的壞習慣,已將他們搞得人仰馬翻了吧?
哼!活該。
「銳財團毀滅事小,害全球百萬科技菁英衣食堪慮才是造孽,而你……正是禍端!」岑缺謹慎而大膽地試探她的罪惡感,順便替自己出口氣。
從特助搜集來的資料中,就算是智商五十的人,也判斷得出她是個善良的孤兒。
「喂!你別亂說。」方欣嚇得跳起來,扯動傷口,又痛得咬牙切齒。
嚇死人!真的有上百萬人受影響嗎?她只想讓對手好看,從沒想過這一層。
「別亂動。」岑缺緊張地制止她的行動,嘴裡卻繼續窮追猛打,「現在銳財團損失近千億美金,全球大概有幾百萬個投資人跳樓了吧,」
她的反應告訴他——他押對寶了!
「難道這些全部都要算在我頭上!?」方欣咬牙切齒地喊,也不管傷勢有多痛,「那我被丟到沙漠,過生不如死的生活,找誰算?被關在籠子裡又找誰算?全去死吧!跟你們銳財團有關的,全去死!」
方欣激動得不想再待在這裡半秒鐘,甩掉他。她就想下床離開這鬼地方。
「你難道不承認自己是禍端!?」岑缺拉住她,也激動地吼了起來,「如果不是你在網路平台上動手腳,銳財團會發生這種事?會有這麼多人受牽連?讓這麼多人、這麼多國家的經濟受到波及,難道你不會有罪惡感?」
「該有罪惡感的是你,你樹大招風惹人怨,壞事做太多遭人報復,他們要怪,就怪你!」她用力甩開他的手,但很快又被拉住。
她不承認自已有錯,尤其在這妄自尊大、隨便定她罪的男人面前——即使強烈的罪惡感已經令她非常難受。
「如果我的所作所為真有差池,自然有法律來制裁,在法治的社會下,我逃不掉;可是你不一樣,你憑著一點才能與天賦,就害慘一堆無辜的人,這些人有家庭、有小孩、有夢想、有未來.你讓這些一點一點的崩壞……」
「住口!不要再說了,住口!」方欣痛苦地摀住耳朵,無法再聽下去。
她是無心的,她不是故意的,她沒有打算要害這麼多人。善良的她忍不住痛哭失聲。
「我知道你是網路獵人,替企業捉商業間諜、替網路警察捉網路罪犯、破壞駭客竊取密碼的程式……以往做過很多值得讚揚的好事,但一個錯誤的決定,就足以讓你萬劫不復。」
不知何時,他已經充滿憐愛地擁她在懷中。
他知道這樣不對,卻無法推開她、無法棄她於不顧。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會這樣,我真的沒打算造成別人的痛苦……」她不斷地哭泣,覺得造成別人痛苦的自己好恐怖。
「噓,不要緊,我相信你有能力去挽救。」他抱住她,在她的耳畔低語,「你一定可以挽救成千上萬的人。」
「嗚……」
岑缺還沒得到應允,方欣已因體力透支,在他懷中昏睡過去。
他小心翼翼的把方欣放回床上,輕輕地拉上棉被。
「方欣,仔細想清楚,只有這樣,你才不會變成製造苦難的惡魔。」他對她低語,不經意地,他的唇迅速刷過她的臉頰和柔軟的唇,那柔嫩的觸感在他千年不動的心卜,掀起天大的波瀾。
不行!這是不可以的!就算他試圖瓦解她的心防、改變她既有的想法,他們也仍是對立的。
而且,他唯一愛上的人是唐楚兒!絕不會再有別人。
☆ ☆ ☆
外頭天色已經大亮,方欣從睡夢中哭醒。
她夢見很多人對她說:「看著,我跳給你看!」然後從大樓往下跳,又夢見很多家庭破碎、很多人在哭,更夢見小孩過著非洲難民的生活。
嗚嗚……她就那樣心痛著哭醒了。
她非常後悔,她早該想到這一層……不對!她並不打算做到這樣,她當初的構想是讓那些網路平台癱瘓一星期,第八天再不著痕跡地修復,這樣她既沒有害人,又可以賺到錢。
對呀!到底是誰害她完美的計劃夭折的?肇事者很快就浮現在她的腦海。
那個岑缺!
要不是他把她丟去非洲,根本不會有後續這些事。沒錯!是他破壞了她萬無一失的好劃,還一口咬定她害死一堆人。
可惡,那個大騙子!她非找他來罵一罵不可!
她把從桌上撈來的東西全往門板丟,想把管家引來。果然,沒多久管家就慌張地打開門,邊撿她丟的東西,邊走到她床邊來。
「小姐,有事情可以按這個鍵。」管家好脾氣地把床緣那一排按鍵的其中一個,指給她看。
她的脾氣這麼好,方欣反而不好意思遷怒於她。
「我要找岑缺,你就說我非常生氣,順便叫他把手提電腦帶來。」很生氣又要假裝不生氣,實在很難。
「好的,小姐,幸好岑先生還沒出門去上班。」管家倒沒有走出去,只是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兩個鍵。
「先生,小姐勞駕您攜帶手提電腦過來一趟。」管家的口吻很恭敬。
勞駕?方欣瞪她,管家根本表錯態,她是要找他算帳,可不是敘舊,她應該說她很凶,在發脾氣才對!
沒多久,岑缺帶著手提電腦進來了。而岑缺一來,管家就出去了。
「你想通了?」他問,臉上沒有表情。
他花了一整夜的時間整飭心緒,把自己變回原先嚴峻、波瀾不生的模樣,但,看到她,他又有些軟化了。
「我是要找你來算帳的。」方欣不管他的態度,氣鼓了腮幫子,「你陷我於不仁不義,說我害很多人生活困苦。」
「也許我說得過分誇大,但那的確是可預期的情況。」他照樣面無表情。連語氣也毫無溫度。
他的態度掀起她的怒氣。
「你那個叫捏造!」方欣斬釘截鐵地把這個罪名丟給他,「而且導致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你。」「我不可能去破壞自已的網路平台。」岑缺努力裝出嚴肅的表情,不表現太多的情緒波動。
「如果不是你把我丟去非洲,銳財團就不會損失那麼嚴重,也不致引爆『地雷』,我只想賺些錢而已,動點小手腳就會恢復原狀,是你們自己搞不清楚狀況。」
是他們自以為聰明,結果自誤誤人。
「那麼,你應該先來電通知。」岑缺譏刺。
奇怪,為什麼這女人在他面前可以這樣高談闊論,尤其在他刻意板著臉的現在?難道是他不夠嚴峻嗎?
「見鬼了,小偷要光顧你家,會先按門鈴嗎?」方欣給他一個「沒常識」的表情。
「現在這個小偷肯把偷走的東兩還同來了?」他找到切入主題的機會。
希望她放下私人恩怨,快點展開拯救工作。
「老實告訴我,今天已經是第幾天了?」真怪,他們好像變成戰友關係了。
可能是她那個禮尚往來的壞習慣吧!一旦他的態度好一點,她就無法真的對他發脾氣了。
好吧!他想救的是銳財團,而她想救的是成千上百萬的人命,雖然目標不同,途徑卻一致,她就暫時別和他計較了。
「到剛剛為止,已經過了八百九十三個小時。」岑缺對她投以責難的表情。
「哇!銳財團還沒倒?財力這麼雄厚?我算算,應該已經損失近千億了吧?」
方欣兩眼瞠得比銅鈴大。
他擺那麼難看的臉做什麼?她方欣可是惡棍,不是被嚇大的。
「我希望你是良心發現,想拯救還沒跳樓的股票投資人,而不是想算我損失了多少。」她說中了他的痛處,銳財團正在崩壤,他卻完全束手無策。
「是啦、是啦!我會順便入侵號子,替銳財團製造生機的。」她一副沒啥大不了的表情,「只要還沒倒就有機會。把手提電腦給我。」
真了不得!她估計過,再大的公司拍賣不動產、把幾家大銀行的存款借光也撐不過五百個小時,銳財團居然撐了近九百個鐘頭,了不起!了不起!
她努力想撐起上半身,卻力有未遽。
「喂,你不會幫我喔?」她實在不想向他求助。
雖然他長得比反町隆史帥,眉眼間的那抹憂鬱容易勾起女人的母性。不說話時,也有一分令人怦然神往的性感特質……但,他是害她吃了那麼多苦的仇家耶!
她最好能不向他求助就不向他求助。
「你太靠近了。」可惡,他害她全身緊張。
「我不靠近,怎麼扶你坐起來?」她開什麼玩笑?他也很不想接近她。
「喔!」好吧!是她一時反應過度,但到底是誰害她反應過度啊?長得太帥是他的錯。
岑缺小心地扶她坐起來,怕這樣的接近洩露激烈的心跳,因此動作很僵硬。
「這樣可以吧?」他還順便拿枕頭給她靠背。唉……這不會洩露什麼吧?他不是故意對她好的。
「可以,謝謝。」方欣發現他很細心,忍不住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
那笑容居然令岑缺失神、令他不想離開半步、令他乾渴的唇想停在那帶笑的唇瓣上。
他的眼神有魔力!方欣的目光膠著在他的眼神上,無法移開分毫,隨著他的逼近,她的心跳得張狂,身子也熱得異常,她無法思考,卻感受到心裡湧上來的期待。
「呃……該開工了。」方欣心慌地轉移注意力。
老天爺!她居然想吻他!?見鬼了!她又不是花癡。
趕快開工吧!打開手提電腦,發現事情「很巧」,裡頭的硬碟正好是她那顆——想也知道是他們侵入她家時,順手牽羊的。
「硬碟被你們偷來,我居然覺得有些慶幸,真不知該怎麼形容這種情況。」她邊解除「地雷」,邊自我解嘲。
程式雖然有被動過的跡象,但全然無損原創——這當然是因為他們無法破解她的密碼。
岑缺靜默不語。他的心仍跳得非常厲害,腦海中仍浮現她唇邊那抹笑的餘韻。
她對他的影響,非常巨大。
他要自己的目光別再往她飄去。但這顯然比拉回脫韁野馬還困難。
「你知道自己變成偷竊的現行犯了嗎?我已經人贓俱獲了。」氣氛這麼怪,他怎麼不學她講講笑話?真不幽默!
討厭!怎麼看都顯得她太刻意,氣氛愈弄愈僵。
她的心怦怦跳得更厲害,臉也更熱了。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的偷偷飄向他,接觸到他的目光,又驚慌地收回來,頭只能愈垂愈低。
難道她這樣就喜歡上他了?太荒謬了吧!
「喂,太無聊了,你講講笑話或唱唱歌啦!」雖然想自然一點,但怎樣部覺得太刻意了。
「我有一個比較好的提議。」唱歌或講笑話,他都不會,「我可以幫你Keyin,你只要負責出聲就好。」
她看起來像隨時會睡著,太不可靠了。
「喔,也行。」她剛好打了個大哈欠。
岑缺接過手提電腦,把它放在桌上。
「要不要躺下來?」他問。想起剛才自己差點失態,有點窘。
「好。等我睡醒再說好了,我好累。」病人就是容易體力不繼。
「不行!」岑缺一口否定她的提議,「數以萬計的人命操縱在你手裡。」
他幫方欣把靠背的枕頭拿掉,緊張地扶她躺下。
當他的手碰到她的肌膚時.她的體溫竄入他的神經,他全身毫無預警地發熱、心跳毫不留情地加快。
方欣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他只是靠近了一點點,她的神經就繃緊了,臉熱得不敢把眼神投向他,而她的心,咚咚響得像會讓全世界聽見。
「那你先幫我打開DemonX那個檔案。」她連喉頭都是緊的。
「看起來像病毒。」光檔名就駭人聽聞。
雖然程式邏輯這樣告訴他,岑缺還是打開了那個檔案。
檔案一開,首先出現的是個閃動的計時器,那使整個電腦畫面看起來像中毒。
「我懷疑這是炸彈的引信。」可惡!他是不是被耍了?
「在某種形式上,它的確是。在格子裡輸入93。」方欣睡眼惺忪地說。
「然後呢?」雖然心裡有疑慮,他還是照做了。
「在長橫格輸入你們主機的網址。」
「好了。」
「在外面輸入oix4r7iaglm6msqic3rzyoct。」
岑缺跟著一字一字慢慢輸入,完成後一看,驚訝得差點跳起來。
「我公司主機密碼的倒寫?」他和眾多工程師耗費多大的心力,才以隨機取樣的方式找出這26個字碼,她竟然倒背如流!
能想出這種方式,算他服了她。
「不用太崇拜我。」叫他別崇拜,她還是很佩服自己,「把它連線到你的主機裡去。」
「好。」說來岑缺心裡實在忐忑,他該相信她嗎?會不會造成更慘的結果?
他沒有再想下去,因為銳財團再糟,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了,死馬當活馬醫,可能還比較有機會。
連線上網,畫面開始改變,公司主機的密碼像中毒一樣擴散滿整個畫面,那串符號搖來擺去,顏色也換來閃去,活像個頑童。
一般人看到這種情況,都會吃驚得馬上結束連線,把電腦關掉,但岑缺按捺住這個想法,讓它成功的進入主機系統,然後看見剛才輸入的那三個數字開始倒數。
「好了,那串數字倒數完後,又會往前數.可以的話,到零的時候叫醒我。」
方欣交代一聲,拉好棉被便倒頭睡去。
她現在有九十多分鐘可以睡。
除了數字倒數外,畫面並沒有更特殊的變化,岑缺把電腦放在桌上,轉頭看向那張睡臉。
那張睡臉安詳得像溫室裡的蘭花,讓人想不到那小小的腦袋瓜裡,裝著什麼異於常人的邏輯,更無法想像這小小的身子,剛從非洲那個生存艱難的地方歷劫歸來,更遑論她生命力的強悍韌性。
她睡得很放心,好像這裡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他卻覺得自己像只流著口水的大野狼。
她並不是唐楚兒,也不像唐楚兒,在對科技的理解和邏輯上,也沒有任何相似之處,但他心中的悸動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難道失去唐楚兒之後,他還能再愛?他還有再愛的能力?
命運會不會在他真的愛上她後,又把她奪走?失去至親的創痛太巨大。他絕對無法再領受一次。
不管他如何顧慮、不管他心中怎麼千回百折,她就在這裡,直實、善良、充滿生命力,讓他非得再三懸崖勒馬.才能抗拒那天生的吸引力。
她是上天派來考驗他的。還是他真的還有再愛的幸運?老天爺,如果他還能再愛上一一個人,就讓他再放心愛一次吧!
他的年齡和外表雖然還年輕,但在受過巨創後,心靈早已衰老許多。
正望著她熟睡的面容出神,管家在門外敲門。
「岑先生,有您的電話,是特助打來的,說有非常重要的事。」
「好。」看一下電腦螢幕,上頭的數字是39,還有一些時間,他到外頭去接電話。電話那頭非常吵雜,特助顯然正手忙腳亂地接著電話。
岑缺的心情並沒有太大的波動。這段時間以來,銳財團總部每天都被求償的電話聲淹沒。或者,他要告訴他,他們的主機中了致命的病毒,就在他剛才敞那幾個鍵之下?
不,他相信她,她的善良不是裝出來的。
「總裁,喂?總裁?」環境太吵,特助聽不到岑缺的聲音,「我到外面去,請您等一下。「總裁,您聽到我的聲音了嗎?」這會兒就好多了。
「我聽到了。」
「總裁,發生大事了,在我說出來之前,你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特助的態度很詭異,像中了幾十億的樂透。
「你說吧!」岑缺根本毋需心理準備。
「復……」特助吞了口口水,「復活了!那些被破壞的網路平台復活了!不但被破壞的系統完好如初,連交易資料也完全沒有遺失,總裁,一定是天主顯靈,一定是!」
岑缺甚至來不及聽完特助的話就丟下話筒,飛快往病房走去。
病房內,方欣還睡著,桌上的電腦正倒數到25。
「難不成是真的?」她沒有告訴他那些動作是什麼意義,但成果已經擺在眼前。全身的血液在飆竄,所有的情感也因過於驚喜而澎湃激盪。
他的眼眶熱了起來,激動得只能緊握雙手,感激她的善良和仁慈。
抬眼看看床上那個瘦小的人兒,他心中有股把她緊擁在懷裡,永遠都不讓她溜走的衝動。滴!
電腦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螢幕中央的數字跳到零,然後開始往前數。床上的方欣也在這時伸了伸懶腰,睜開雙眼。算是職業病,一聽到這種聲音,她就會清醒。
「完成了吧?」
她吃力的想坐起來,岑缺連忙過去扶她。這回他完全沒有猶豫和緊張。
方欣看見他,心情非但沒有變差,還衍生「如果可以常常看到他,肯定很不賴」的想法。
「你變了非常神奇的魔法。」他不得不欽佩。
「還好,只不過是我自己寫的時光回溯器。」睡了一覺,精神實在好。「開工吧!」
她除了習慣埋地雷外,也習慣把被害者的原始資料Copy一份起來放,以後就算被逮到,對方要告也告不出個所以然。
她要他幫忙把手提電腦放到她的膝蓋上。
「但是我餓了。」正打算開工,肚子就咕嚕咕嚕的抗議起來,她不自覺地露出小狗般無辜求助的表情。
如果不是連動都有困難,她會自己去張羅食物,不依賴別人。依賴讓她自覺矮人一截。
他怔了一下,她不經意的模樣,掀起他內心深處驚濤駭浪般的情感。「我找管家送食物進來。」像要掩飾心中的倉皇,他飛快走出去,忘了床邊有一排按鍵。
要管家送食物進去後,他把自己關回房間,雙手按在胸口,無法自己。他管不住滿腔的情意,管不住那顆想要對她好、想要疼惜她、想把她留在身邊一輩子的心。
把眼神投向床頭唐楚兒的相片.他忍不住喃喃地問:「可以嗎?楚兒,告訴我,我可以嗎?」
相片中的唐楚兒沒有說話,只是笑吟吟地,好像說著:「每個人都有追求愛情和幸福的權利。」
他知道楚兒一定會這樣說,是他無法放縱自己再去追求愛情,也是他的理智不敢再放膽愛一次。
他的理智不允許,他的心卻拚命陷下去,他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