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青一回到休氏,就把自己埋入工作,不管休怨說什麼、問什麼,理也不理。
休怨很想知道她和方聰之間,到底有什麼瓜葛,但又不敢問,只能拿些無關緊要的事來說。
“你都沒吃東西,要不要叫人去買點什麼?”休怨在她身後輕問。
“不要。”仲青一口拒絕,並從抽屜中取出兩千五,用力把錢塞到他手上,“拜托你走開,走多遠算多遠。”
她的情緒很不穩定,方聰的出現像某種嗜血魔物,迅速吸干她的靈魂與氣力,令她極為哀傷、沮喪和憂郁,她不想讓自己的壞情緒波及他人。
事隔這麼久,沒想到一見到他,心中仍會掀起漫天波濤,她井不是怕他,她怕的,是面對過去那個愚蠢的自己。
休怨知道她塞給他錢的意思,他也大略猜到若說不用還,她肯定會不高興,不如利用這機會切人正題,他知道不趁這個機會把事情問清楚,以後恐怕沒機會了。
“如果我說,用這筆錢交換一些問題的答案,你能不能接受?”休怨拉住想回座的她,看見她的哀傷與蒼白,張口還想說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的表情令他心痛如絞,他只想將她擁人懷中,呵護一輩子。
“對不起,無可奉告。”仲青甩開他的手。她不缺錢用,也不想與他交談,更不想回答他任何問題,此時此刻她不想面對任何人!
“我想知道方聰……”休怨非常小心翼翼,他知道方聰這個名字會重重刺傷她,但不問清楚,他永遠也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該死的,你別再提他!”果然,仲青像被利刃刺到一樣,暴跳起來。
“永遠都不要再提到這個名字!”方聰這兩個字,像埋在她體內的地雷,任何人碰到都會引爆。
“如果不是你硬拉我去那什麼鬼餐廳,我怎麼會遇見他?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她抱住頭,瘋狂的吶喊,整個人被逼到失控邊緣。
只要再聽見這個名字一次,她肯定會愈掉。
“仲青……”休怨對她如此激烈的反應吃了一驚,反射性的抱住她,不斷地安慰著,“好,不說,誰都不准說,不說……”他後悔去挑起她的傷口,惹得她如此痛苦,自己又如此心疼。
仲青在他胸口急速喘氣,她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使自己冷靜下來。
“對不起……”情緒穩定了下來,仲青雖筋疲力竭,卻仍不忘對休怨說聲抱歉,畢竟他沒必要為她的情緒負責,“根本不關你的事,我還胡亂凶你,真的很抱歉……”
說完,她才發現自己竟緊抱著休怨,連忙倉皇的放開,在休怨伸手捉住她之前,迅速整理好思緒,重新投入工作。
惟有投人工作,她才不會瘋掉,整個人才不會被不堪提起的往事吞噬。
休怨不知該如何形容眼前這既脆弱又堅強的女子,只知打心底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敬佩與疼惜。
怔怔望著自己捉空的手,感受到心裡那分想當她避風港的心情。過去他只想找個女人來依賴一生一世,沒想到此時卻想當她的避風港,這想法竟如此深刻,仿佛天經地義。
但是,她願不願意棲息在他的懷中呢?
“以後別再那樣了。”仲青面對電腦,卻是說給休怨聽,她的口氣不再像之前的冷峻,卻蒙上一層冷淡,“我對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有一定的計劃和步調,希望你不要再來擾亂,而且,我非常不喜歡被別人碰,也非常討厭聽到那個名字,請你記住。”
“對不起,沒事拉拉手、拍拍背是我的壞習慣,既然你介意,我就盡量去改。”休怨回答,“不過,我不介意你多抱抱我。”他想逗她開心,刻意恢復吊兒郎當的德性。
她今天一共抱一他兩次,那令他開心的不得了。
“那是……那是……”休怨的話令仲青面紅耳赤。
天哪,她剛剛干嘛去拖一個陌生男人?她是著了什麼魔?
雖然他的心跳既強壯又悅耳,給人很強烈的安全感;雖然他的體溫很舒服;雖然他的氣息很令人安心;雖然他長得很迷人,但她也不該像個花癡一樣,抱著人家不放!
仲青從螢幕投影中看見休怨還站在身後,覺得耳根愈來愈熱,羞得恨不得鑽到螢幕裡去。
老天,拜托你幫幫忙,千萬別讓他發現她的臉紅,千萬別讓他知道她的心跳得亂七八糟。
此時此刻,仲青只想逃,逃到任何一個不用見到休怨的地方。
休怨饒富興味的看著她一陣子,他知道戀愛的感覺和女人對戀愛的反應,知道她有可能愛上他,自己也極有可能墜入情網。
那沒有什麼不好,但他想先知道關於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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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仲青埋首於工作,休怨拔腿走到休憐的辦公室,他動腦想讓體憐和休慕吐出關於仲青的一切,而不讓她們措他油的好計策。
“休慕呢?休慕滾到哪裡去了?!”才打開門,他就吼得人盡皆知。
“在這裡啦,你要干嘛?”休慕提吊著一顆心,從沙發上爬起來。
該不會是奸計被識破了吧?天啊,好可怕,休怨從來沒有氣得這麼厲害過。
“你這個惡毒的家伙,你是見不得我吃太好、睡太飽是不是?介紹什麼仲青給我追,結果這個女人冷若千年冰山、脾氣古怪,只喜歡工作,不喜歡吃飯,只喜歡面對電腦,不喜歡談情說愛,追這樣的女人有什麼樂趣?”休怨氣呼呼的吼,“還有你,休憐,你居然為虎作倀。”
休怨才不會做“生氣”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他只是在非常時期,使用非常計策而已。
休憐和休慕面面相覷,人說平常不叫的狗會咬人,而且咬得特別痛,惹火了平常只會一笑泯恩仇的休怨,她們這下子糟了。
“我們……我們是……”她們不知該說什麼,才能讓休怨的氣消一點。
“你們如果不想惹火我,就把仲青的血型、生肖、星座、個性、興趣、專長、學歷、經歷、祖宗八代,還有和方聰那混賬東西的關系,統統給我抖出來!”休怨又大吼,“如果我追不到她來替我接掌事業,你們兩個就等著受死!”
他試過自己這招的威力,效果一直都很令他滿意。
果然,休憐立即丟掉手上的卷宗,著手翻閱櫃子裡那疊員工檔案資料,休慕苦命的手指也開始敲打鍵盤。
“摩羯座一月二日生的人,個性比較硬,通常遇強則強、遇弱則弱,最好的方法是以柔克剛……他們永遠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喜歡被尊重;對自我要求和期許很高,重承諾、守信用,只要是答應的事,一定辦到十全十美,但痛恨被打擾……缺點是對自己太挑剔,給自己太大的壓力,總是自己承擔所有的事,冷漠、不易親近、吃軟不吃硬……”
休慕知無不言的把電腦秀出來的星座特質告訴休怨,嚇得連聲音都有點抖。
“三年前的四月,她是宏展企業的總裁秘書,也是新任總裁方聰的未婚妻,但在兩個月後的婚禮中,新娘不是她。”為了不讓休怨有機會再生氣,休憐趕緊接下去。
“然後,她到休氏來。我永遠記得那天,她的眼神像只受傷的麋廉鹿,氣勢卻強悍得像頭野豹,令人不敢逼視。她告訴我,她有五年的秘書經歷,但她可以從基層會計做起。”
“那是怎麼回事?”休怨不懂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有休憐說的五年和方聰所說的七年,數據不符。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在宏展當秘書時,就受到各界的好評,所以當她說要來休氏時,我很快就答應了,而這三年來,她的表現可圈可點,職位也就步步高升,目前是會計部主任。”這件事歷史悠久,休憐所知有限。
“這件事我知道。”休慕自告奮勇爆出驚人內幕,“大家都知道方聰的妻子突然由仲青改成何佳美,但,沒有人知道何佳美是誰?而她呢,其實是仲青最要好的朋友,兩個人是從小一起玩洋娃娃、長大後一起上下學的手帕交。”
“真的嗎?”休怨和休憐同時發出驚訝的問號,心中同時沖入一陣痛楚,好像能感覺到仲青當時所承受的痛。“怎麼會這樣?”
天啊,是誰開這麼惡毒的玩笑?
“若是我,早就一人一刀砍了那兩個奸夫淫婦。”休慕義憤填膺,“所以,你知道了吧,為什麼宏展的賬務會一團亂,還差點宣告倒閉。”她為休憐解開另一個疑竇。
“對,聽說他們的內賬從三年前就理不清,還因此得罪很多客戶,據說連內部員工也雞飛狗跳。休氏有許多從宏展挖來的客戶,還以指名仲青整理彼此的交易憑據為合作條件之一。”休憐說。
那就難怪仲青見到方聰會有那種反應了,方聰正是她胸口最大的痛楚。休怨有點想通了,也開始為她心疼。
“我最近還聽說方聰和何佳美以八百萬的贍養費離婚,說不定他會求仲青原諒他,回宏展去替他管賬。”
休慕堪稱八卦天後,沒什麼事瞞得過她,“摩羯座的個性,最受不了哀兵政策,往往人家一拜托就心軟,不記前嫌為別人作牛作馬,也不管對方情不情得。”
她是故意說來嚇休怨的,他會嚇她們,難道她就不會?
“這麼一來,我們休氏,就少一名頂尖會計了。”如果真有那一天,休憐會很煩惱,屆時休氏恐怕會落到一百個慘字也不足以形容的地步。
“休怨,你得多加把勁去追仲青,這不只為你‘閒閒好命到入棺材’的崇高理想,更為休氏的將來。”
非常時期,休憐在她對休怨最不滿的“偉大理想”扮豬吃老虎的休怨終於拗到她嫁他……
反正不管結果如何,都很值得期待。
不用休慕建議,休怨早就想那樣做,他絕不會讓仲青落到那該死的人渣手裡,也絕不再讓她露出那痛苦蒼白的表情。
方聰那混賬東西已經傷害她一次了,他絕不再讓他有傷害她第二次的機會!
休怨走出休憐的辦公室,往仲青的辦公室走去,從現在開始,他要二十四小時跟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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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青做完繁瑣的結算工作時,已經下午四點,雖然有點晚,但她還是很高興的為自己泡了杯又香又醇的咖啡,口中不自覺地哼著流行歌曲。
“心情好到哼起歌曲來了?”這個陰魂不散的聲音自仲青背後升起時,把仲青嚇了一跳,“順便幫我泡一杯吧?”是休怨那稚氣清爽的聲音。
“要喝不會自己泡!”他跟她非親非故,憑什麼在嚇她一跳後,還支使她做這做那?
“告訴你,世上敢叫我泡咖啡的只有兩個人,一個還沒出生,一個墳上的草已經比你高了。”這的警告夠力吧,就不信他還敢糾纏她。
“哦?”休怨輕笑,想不到她也有幽默的一面,“凡事必有例外,而我擅於制造例外。”
他走近她,右手不期然的從仲青耳後伸過來,從她頭頂上的架子拿出一個杯子。
這個舉動令仲青意外,也令她心悸,一股危險的感覺全面籠罩下來。
仲青下意識的閃身,想拉開彼此的距離,誰知休怨又從她的腰際伸過左手來,拿過她方才放回原位的咖啡罐,下一刻,他的右手已經接過她泡好的咖啡,握住她空無一物的手。
“你……你要做什麼?”他的身體像堵牆似的貼在她背後,他的心跳帶著某種企圖,要求她的心跳呼應,他的氣息在她耳畔吹送,像某種會令人酣醉的迷香,今她神思迷亂。
“泡咖啡。”他的嗓音低沉。
只是輕輕碰著她、感覺她,就有一股強烈的力量震撼著他,身上每根神經、每個細胞都在鼓噪吶喊:要她。要她、要她!從來沒有女人令他心跳若此,休怨為這鼓動心驚。
“你幫我泡咖啡。”他要花很大的氣力,才能壓下胸口那陣鼓噪;要吞咽很多口水,才能不那麼口干舌燥。
“三匙奶精,一顆糖。”他拉著她的手,在香味四溢的咖啡中倒人奶精和糖,攪拌的湯匙發出輕脆的聲音,“瞧,你幫我泡了杯好喝的咖啡,而我不相信自己像那兩個人那麼倒霉。”
隨口在那細致的耳垂上輕啃一下。這對身經百戰的他而言,只是某種討好女人的習慣動作,誰知竟會引發一股強烈的熱流在他體內胡亂奔竄。
休怨發現自己一碰到她,就會有生理反應,簡直和色情狂差不多。天,這狼狽女居然對他有這麼大的吸引力!
仲青全身竄過一陣熱流,她心跳失序、熱血亂竄,腦中一陣恍惚……在心志迷失之前,她用手肘撞開他,倉皇的跳開三步遠。
“請你保持應有的距離,和適當的態度。”仲青冷峻而防備的嚴斥,然後頭也不回的轉身跑出茶水間。
她很說也很怕,從來沒有一個男人能給她這種危險的顫栗,更沒有人能讓她如此瘋狂的心跳!
天,難道休怨是她的克裡?那她會被他克成什麼樣子?
仲青又驚又怕,她已經禁不起任何傷害了!
“你是我未來的妻子,我們之間沒有距離門”休怨對著她的背影大喊,他認定了她。
望著那倉皇逃開的背影,休怨知道自己對她造成了某種影響,但同時心中也升起一股疼惜。
三年前那個婚約,是怎樣殘酷的傷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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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鍾響了,仲青一如往常的下班、跳上公車,也順利到站、下公車走向公寓,但今天並不如往常那麼平靜,因為她身後跟著陰魂不散的休怨。
“你跟夠了吧?”為了保護自己,她無論如何都要跟這危險分子保持距離。
為了不讓方聰有機可乘,休怨動腦想了好多理由一路跟著她。
在公司,她說要走,他也說要走,就一起出公司;她跳上公車,他也跳上來,說是湊巧;她下車,他很驚喜的說“原來你也住附近”;她離開大馬路,走進巷子。他說“既然這麼近,就讓我送你回家吧!”
就這樣,他一路跟到她家樓下。
“我沒有准備招待客人,你請回吧!”這個人,非得讓她把話說得這麼明白才行嗎?仲青討厭平靜的生活被陌生人打擾。
“我要親眼看你進門才放心。”他不放心她,想二十四小時跟著她。
仲青拉開公寓的紅色大門,走進一步。
“好啦,我現在已經進門了。”仲青站在門內告訴他該回家了。
噴,怎麼有男人這麼囉嗦?活像個老媽子。
“我要送你到家門口。”休怨自動自發地推開門,走進一步,二話不說的拉起她的手,“走吧。”他喜歡她纖細的小手,也喜歡她的體溫。
仲青甩開他的手;像受驚的小動物,徑自小跑步上樓。
休怨又上前去握她的手,她想用力甩開,他不讓,她氣憤的瞪著他。
“你會習慣的,你慢慢就會習慣讓我握你的手。”休怨勸誘。
他想讓她習慣他,然後,讓他替她擋風遮雨。要是以前,他一定會認為這是自找麻煩,但此時此刻,他只想說服她放心當他的麻煩。
仲青毅然將手自他溫暖的大手中抽回,動作中充滿對他的防備與不信任。
她不想習慣任何事,相信只要不去習慣,就不會有摧骨剮肉般的失落,就不用傷心哭泣,尤其他手中有她渴望的溫暖,是個極端危險的人物。
轉身爬上三樓,一看見家門口正站著她這輩子最不想見到的人,她立即轉身下樓。
“怎麼了?”站在樓梯口的休怨看見她的驚慌和害怕,連忙拔腿跑上去。
“青青!”自門口追過來的是方聰,“再給我一次機會,求求你,我不能沒有你。”方聰低聲下氣的哀求,她原諒他與否,關系著宏展的存亡。
仲青一言不發的望著他,表情有堅決、憤怒,和刻意隱藏的恐懼。
“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和佳美結婚,那是一場錯誤的婚姻,也是我生命中最大的錯誤,我也不該那樣說你,你不沉悶,不無趣,也不保守……”方聰看見跟在她身後的休怨,知道自己再不加把勁,就會被休怨捷足先登,急著以不斷的道歉來挽回她。
“我承認那全是我的錯,你別停止愛我……你還是愛我的吧?你沒忘記以前是多麼愛我的吧?”他提醒她曾如何死心場地的愛他。
“閉嘴!”仲青用盡所有力量大吼。對他的愛是她心中最深、最不可觸碰的傷痕。
“夠了!”同時,休怨也發出怒吼,他挺身擋在方聰和仲青之間,怒不可遏的指著方聰;“她不想見你,你可以走了。”
休怨不知道他們之間還有什麼糾葛,但看到仲青那極端恐慌,又極端受傷的神情,他的心就不斷抽痛,好像受重傷的是他自己。
“青青,你該不會為了他而忘記我們七年的感情吧?你不會忘了你曾經為我徹夜編織毛衣,曾經為我做浪漫的燭光晚餐,曾經不斷的寫情書給我吧?那些並不乏味,我也從來沒有厭煩過……”他全數否認自己說過的話,並不斷的提醒她過去甜蜜的往事。
“閉嘴,叫你閉嘴!”仲青抱著頭大吼,她痛恨自己曾經那樣癡狂的愛過他,“你滾,遠遠的離開我的視線,永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你聽到了,她叫你滾!”休怨攔住想越過自己的方聰,不讓他再接近仲青一步。
“青青?”仲青的反應讓方聰受到莫大的打擊,他想撲向仲青,但終究被擋住,“這不是真的,對不對?你不是真心的,這只是你的一時氣話,像以往我們小小的吵一架一樣,只要明天就會沒事,對不對?”他無論如何都得把她帶回宏展。
“不對!”仲青大吼,“我永遠都不想見到你,如果你對我的需要,只是那筆永遠找不出來的賬,我可以告訴你,那筆□、923、468的賬在五年前的累計折舊裡!”
不過,這個答案只是一個開端而已,在開端之後,是更令人頭痛的賬務迷宮,他罪有應得。任何人敢那樣傷害她,都必須有相當的覺悟。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他當年是如何羞辱她,既然他指責她是工作狂,她就讓他見識見識工作狂的本事。
方聰一怔,“那筆賬是你動的手腳?”那正是弄得他屢和客戶、會計、妻子發生沖突,甚至離婚、發生財務危機,至今仍毫無頭緒的賬!可惡,居然是她動的手腳!
“沒錯。”仲青惡狠狠的瞪著他,“相較於你對我的傷害,那根本微不足道。現在你得到答案了,請你立刻消失!”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因為只要見到他,就會讓她自我痛恨。
“仲青!我都這麼低聲下氣來道歉了,你還是不肯改變主意,難道不怕遭到報應嗎?”方聰一改先前的哀兵政策,狠戾的指責她,“你弄得我這三年來,生活和工作一團亂,我不會放過你!”說著,粗暴的推開休怨和仲青,自顧自的走人。
他固然非報這個仇不可,但當務之急是把那筆賬修正好,看能不能及時搶救眼前的財務危機。
方聰一走,仲青就像繃得太緊而突然斷掉的弦,渾身無力的軟下來,額上也覆上松懈後的汗水。她攀在欄桿上,不讓自己倒下。方聰的出現,令她心力交瘁。
“你不要緊吧?”休怨心急地扶住她。
仲青深吸一口氣,勉強挺起身子,拒絕休怨的攙扶。她不想去習慣任何人的幫助和存在。
仲青一言不發的打開門,把想跟進去的休怨關在門外。
“謝謝你替我擋住方聰,你回去吧!”說著,她毫不猶豫的關上門。
休怨落得只能望門低笑的下場,這世上只有她敢給他吃閉門羹,但他一點也不生氣,一點也不想離去。
他知道她不好過。不只是女人,連男人也受不了被自己癡心狂愛的情人批評沉悶、無趣,更遑論那男人還是她的未婚夫,難道那正是新娘換人的理由?休怨無法想象一份愛被這樣輕賤、否定後,除了難以抹去的傷害外,還剩什麼?
他幾次想依言離開,但他始終走不開。他牽掛她,想撫慰那顆嚴重受傷的心。
他從來沒有費心去感受過別人的遭遇,更遑論因掛心而徹夜苦守一扇冰冷的門。但她對他有一股不同於他人的吸引力,而這股吸引力,超乎他所認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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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來,仲青一直讓自己維持超級忙碌的生活。
她的計劃是五年內買一間公寓,七年內買車,二十五年內存夠老本。
為了這些明確的未來,除了休氏的工作外,她還接會計事務所的Case,當小公司的總會計,或替某些大公司處理不想曝光的賬目、稅款,讓生活被工作塞得滿滿的。
她一點也不介意生活這麼忙碌,要她拿這大把時間呆呆的坐在客廳裡,看那無聊的電視節目,簡直會要她的命!
而這是離開方聰後才開始的,她比誰都清楚。
以前她總是利用下班時間替他織毛衣、清掃屋子,做晚餐,或陪他看他喜歡的節目,看他喜歡的電影,她的工作繁重而復雜,常常要帶回家加班,但為了他,她努力把工作丟在一旁,不讓工作占據彼此的時間。
只是有時候,她仍為幾筆難解的賬,忙得忘記烙顧他……
臉上有什麼濕熱的液體滑下來,她連忙拿手去擦,想不到居然愈擦愈多,這才發現,她望著電腦螢幕上跳動的數字,想起了椎心刺骨的往事。
“誰去想,誰就是白癡。”她告訴映在螢幕上的那個自己,若不是方聰今天莫名其妙的出現,她根本不會有這些心痛,“他一點也不值得你去想,更不值得你去愛,你現在該想的,是規畫好的未來!”
但熱淚還是不受控制地自臉頰婉蜒流下,她無法再輸人半個數字,那沉痛的往事,在方聰出現後,全面籠罩下來,令她無法呼吸。
她永遠記得當時是如何滿懷感激的接受求婚,又是如何自那對奸夫淫婦的雙眼中倉皇逃離……
青青,你太無趣、太嚴肅、太保守、太沉悶,還是個工作狂,我不知道跟這樣的你在一起,有何樂趣可言……
這些話語像一塊照鐵狠狠的烙在胸口,仲青痛得差點昏厥。
相戀七年,以為終於得到美滿幸福的婚姻,沒想到換來的,竟然是這樣的下場……
她不知道自己當時是如何逃離現場的,只知道她在不知何時開始落下的傾盆大雨中狂奔,悲哀得連哭都哭不出來。
她在大一認識方聰,他的座位剛好在她背後,他纏著她一起做報告、整理考試重點;然後,兩人愈走愈近,漸漸變成校園情侶,他讓她到宏展實習打工。
畢業後,他像所有富家子弟一樣出國留學,這段時間她一直在宏展邊工作邊等地,而從小一起長大的何佳美,下班後,常順便來找她一同回家。
方聰兩年後回來接管事業,也漸漸和何佳美熟稔起來……但她永遠也想不到,他們之間居然會暗通款曲,發展如此神速。
她終於再也跑不動,結實地跌在草地上,再也爬不起來,大雨狠狠地打在她身上,她不覺得疼,只求上天讓她就此長眠,將她帶離這不善、不美、不值得期待、再也無可眷戀的世界。
不知雨下了多久,也不知時間過去多少,她終究還是爬了起來,她無法就這樣放任自己死去,沒有愛情,她並沒有失去全部,她還有她自己。
轉念間,她重新為自己的生命找到定位——
沒有愛情不會餓死,但沒有工作,絕對等著餓死!
因此,她正式把愛情踢開,把工作擺第一位!
為工作而活並沒有什麼不好,這樣就不必再擔心自己做的菜不合別人口味,不必再擔心自己織的毛衣不被滿意,不必再把辛苦賺的錢拿去約會,更不用扭曲自己去迎合別人。
那之後,只有方家二老來找過她,說些什麼何佳美懷孕了,對不起她,婚禮只好讓給何佳美的話……她沒有再見過方聰,何佳美也刻意躲著她,不過,這對她來說並不重要。
她全心全意把自己投入工作,想借由工作來遺忘那椎心的疼痛,想告訴自己,有情人該成眷屬,她該含笑祝福他們……
可是好難,光是想到自己愚蠢的愛了七年,還跟他訂婚,最後卻落得“下堂妻”的下場,她就氣得恨不得把眼前的賬簿全部燒光,
她無法再待在宏展了,無法再為那個負心漢作牛作馬,可是她也沒有辦法就這麼干脆走人——如果不報這深仇大恨,她連睡覺都會氣得睡不著。
有了這個認知後,她在歷年的賬簿中動手腳,打定主意要讓他們被幾個數字整得人仰馬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一切就緒後,她遞出辭呈,毅然離開那傷心地,跳槽到休氏。
後來她才知道,自己的離職,正中方聰下懷,他早就想讓何佳美管賬,而後三年來,當年號稱奉子結婚的何佳美,連半只蟑螂也沒生出來。
活該!方聰活該傾家蕩產,解開五年前的累計折舊後,還有更復雜的連環賬目等著他們。
她以為洩了心頭之恨後,就可以完全忘記過去那分愚蠢的感情,誰知事實不然。這三年來,她仍豎耳傾聽方聰與何佳美的動靜,仍然對方聰是懸念念,對那分感情難以割捨,仍眷戀彼此相處時的溫暖……
那份珍貴的感情明明已經被棄之如敝屐,火熱的情感已經被冷酷的現實冰封,為什麼她還割捨不去?她痛恨這樣的自己,愈掛念方聰,就愈恨自己!
他就像長在她體內的毒瘤,怎樣也割不掉、剔不去,每每想起,總讓她淚流不止。
她無論如何都不要再承受這種折磨了,有愛情就會有痛苦,所以她決定永遠不談感情,永遠不再讓男人介入自己的生活,就算孤老一生也無所謂!
當她這樣想時,腦海中居然掠過了那個給她危險感覺,體溫卻比別人更溫暖的休怨——那令她無端心驚。
“怎麼會去想起他?”仲青邊自言自語,邊把注意力放回螢幕上的數字。
他只是個胡言亂語的痞子罷了,說什麼要她當他老婆,說什麼她是他的,都是些胡言亂語!
仲青輕啐一聲,打定主意把他的話當垃圾,丟進垃圾桶。
誰知,她愈想把他踢出腦海,他的影子就愈纏愈緊,最後,他身上的體溫和低柔的語調,勾起她張狂的心跳。
難道她對他動心了?不!她不想再對任何男人動心,不想再去承受那難以負荷的傷害了,她心慌得不知所措。
老天爺,求求你高抬貴手,她真的不想再陷入情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