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做完例行的筆錄後就走了,面對著滿地狼藉的屋子,飛絮緊抱著自己的手臂,輕聲說:「你覺得他們會查出什麼來嗎?」
「大概只會被當成一般的闖空門事件處理,又沒有東西丟失,可能很難找到罪犯。」已經完全恢復冷靜的鬼魎坐在破損的沙發上,眉毛可怕的擰起。
飛絮也斂起眉思索著。
「這件事不尋常。可是在沒有任何證據前,警方也無從查起。」她知道一般辦案的程序,所以也沮喪的歎氣。「即使我告訴他們有可疑人物出沒,他們也只會認為是小偷來打探情況而已。」
鬼魎忽然抬起頭。「你可以認出那個鬼鬼祟祟的男人嗎?」
「可以。」
他沉思的望著她。「看起來他們是在找什麼東西。」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眉宇問的困惑更深。「但那究竟是什麼?」
「你都檢查過了嗎?難道什麼也沒有丟?」她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對方顯然是做了完全的準備,而且也翻得很徹底,到底會找什麼?
鬼魎忽然站了起來。「明天再來整理這裡,先去把臥室整理好。」
飛絮默默的跟著他上樓。
「看來你的判斷是正確的,有人在監視這個房子,雖然不知道理由。」
她微微一愣,看著他寬闊的背,他相信她的話了?
「這幾天最好小心一點!」說完後,他立刻懊惱的皺起眉。
為什麼要擔心她的安危呢?她遇上危險應該是他最高興的事呀。
可是轉念一想,這個世界上能夠懲罰她的只有自己,除了他鬼魎,任何人都不能傷害她!
一想到這裡,他就回過頭去瞪著她。
「你曾經是個警察,應該會保護自己吧?」
他是在關心她嗎?雖然他的表情兇惡,可不知為什麼,飛絮的心卻彷彿飛上雲霄般輕鬆。
她忍不住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微微點頭。「我可以。」
他粗魯的轉身,加快步伐向臥房走去。她那樣開心的表情是怎麼回事?未知的危險正在接近他們,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可多年的訓練讓他感覺出不對勁的味道——
但這個女人居然還有時間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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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魎停車等待綠燈,思緒自然的轉到昨晚的事故上,這也是他今天刻意提前下班的原因。
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些忐忑不安,但絕對不是不放心飛絮一個人會有危險,他只是想再回去尋找些線索罷了。
如果有必要,他會打電話給自己在特殊部門工作的朋友……
驀地,鬼魎嚴厲的瞇起雙眸,緊盯著街邊的一家咖啡館。是他眼花了嗎?那對坐在咖啡館裡的男女,其中的女子是飛絮?
他要她小心些待在家裡,她卻出門了?無名怒火瞬間升起,他把車停在路邊,就大步向咖啡館走去。
飛絮約自己過去的同事焦俊奇在這裡見面,希望他幫忙調查一下昨天的事故。
「謝謝你。」飛絮對著他露出真誠的感謝笑容。「只要一有消息你就立刻告訴我,好嗎?淨坦件事……」
「親愛的,我還以為是我眼花了,沒想到真的是你。」忽然間,一個略帶嘲諷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飛絮錯愕的抬頭,臉色瞬間蒼白。
「鬼魎?」
「這位是?」焦俊奇站了起來,笑容溫和的看著鬼魎。
「你好,我是飛絮的丈夫,紼村景吾。」
焦俊奇的臉色微變,但他還是友好的伸出手。
「焦俊奇,我是飛絮以前的同事。」
「原來是同事。」鬼魎冷淡的和他握了手,目光掃過飛絮。
「你怎麼會在這裡?」飛絮有些慌亂的看著他。
「我和朋友約在這裡見面,但他妤像沒有來。」他故意的四面看看。「既然這樣,不介意我坐下吧?」
「不,不介意。」焦俊奇尷尬的笑了笑。
鬼魎眼裡的那股敵意,他怎麼會看不出來?
焦俊奇望了眼飛絮,忽然說:「我必須回警局上班了,很高興認識你,紼村先生。」
「這麼快?我還想邀請你一起吃飯。」他客套的說著。
「不了,我必須走了。飛絮,以後再見吧。」
「再見。」飛絮呢喃的低語,她已經可以感覺到鬼魎陰鷙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臉上。
鬼魎帶著滿面笑意,直到焦俊奇完全消失在他的視線內,他的表情倏地轉為嚴厲,冷冷的望著她。
他一直緊緊盯著她,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卻久久沒有說話。
飛絮的心跳加速,彷彿就要跳出胸口。她舔舔乾澀的嘴唇,呢喃的說:「我找他調查昨天的事件,我想他或許可以幫上忙……」
「你過去的同事?看來他很關心你。」
「他在刑事組工作,我想他或許有一些比較特殊的消息,所以才會找他的。」聽著他平扳的聲音,她焦慮的看著他。
「我記得我叮囑過你,今天一天都要待在家裡。」
「是的,我知道。」她的口氣急切。「但我找到了他,而他下午又正好有空,我不認為那些人今天還會去我們家,畢竟昨天他們已經把家裡翻遞了……」
「你應該聽我的話,而不是跑到這裡來約會。」他的聲音依然沒有變化,但目光卻越來越犀利。
「我……」她頓了頓。「我不是來約會,我告訴過你,我請他幫忙……」
「他顯然很喜歡你。」鬼魎露出陰冷的笑。「從他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他知道你結婚了,是不是很失望?」
「鬼魎!」飛絮痛苦的閉了閉雙眼。「你不要這樣胡亂猜測,他只是一個朋友,我跟他之間什麼也沒有!」
「你跟他之間有什麼,應該由我來判斷,而不是你來告訴我。」他倏地站了起來,將幾張鈔票扔在桌子上。「現在,跟我回家。」
她抓緊了皮包,臉色蒼白的站了起來。
見她依然站在原地發愣,他用力的握住她的手腕,將她往門口拖去。
她倒吸口冷氣,被他握住的地方傳來一陣疼痛,咬著牙,飛絮什麼也沒說的跟上他的腳步。
「上車!」他一直把她拉到車前,這才放手。
揉著紅腫的手腕,飛絮咬牙坐了進去。
車子很快的發動,一路上他都雙唇緊抿,眉宇深鎖,嚴厲的表情不曾消失過。
飛絮不住的歎息,她沒做錯什麼,不需要害怕。但是看著他此刻的樣子,她知道暴風雨或許就要來臨。
他不會管她出門的理由,只看見自己和一個陌生男子坐在咖啡館裡,只知道他要求她待在家裡,而她並沒有照辦。
她將臉面向窗外,鬼魎不會理她的解釋和理由,他時時刻刻都在找機會羞辱她,折磨她,而現在更是最好的機會——他不會放過!
她的心在一寸寸揪緊,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會結束?
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她一次將她的罪孽全部贖清嗎?如果有那樣的機會,她會做的,她一定會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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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絮被鬼魎拖進臥室,他全身都充斥著怒火,從咖啡館裡就開始積聚的怒火,現在膨脹到最高點。
他分開兩腿站立,一九O的身高和壯碩的身材,讓他看起來有如一堵大牆般堅硬而難以超越,粗獷的五官此刻緊繃著,看起來更添了幾分威猛。
飛絮的眼底眉梢卻染著哀愁,嘴唇微顫的樣子看起來奇異的脆弱。
「鬼魎,你為什麼這樣生氣?」然而面對著他暴怒的表情,先說話的卻是她。
「我為什麼這樣生氣?」他凜冽的眉間閃過譏諷。「你背著我出去和人約會,還問我為什麼生氣?」
「我沒有和人約會,我只是請他幫忙。」她重複著說過的話。
「可你並不打算告訴我!」他的臉色更加陰沉。「如果我沒有看到,你一定不會告訴我,是不是?」
飛絮微微顫慄。「是的。」
「你為什麼想要隱瞞?」
「因為……」她的心揪得緊緊。「因為我不想讓你覺得煩心,我想等事情有些眉目時再告訴你,我……我知道你會因此生氣,不論我怎麼做,你都會生氣……」她忽然哭了起來,不想流淚,眼裡卻滾出顆顆淚珠。
她從不是個愛哭的女子,可是現在,她的淚水就是無法止住。
「你真是為我著想。」他譏諷的說著,狹長的眼裡掠過憤怒。「欺騙我就是你為我著想的方式?」
「鬼魎,你到底要我怎麼做?」她一邊哭泣,一邊緩緩抬起頭,聲音不穩而虛弱。「我甘願為留美子的死付出任何代價,可是我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日子了。我以為我可以忍受,可是我不能……我每一天都活在痛苦裡,你的每句話都比針扎還要痛……
鬼魎,折磨我你也不快樂,你也很痛苦!你必須天天面對一個殺死你愛人的女人,難道你就可以忍受嗎?」
她的神經已經緊繃到極點,她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崩潰,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比她想像中還要來得快。
「我說過,我復仇的方式就是看著你痛苦。只要能讓你痛苦,我不在乎每天面對你。」他冷冷的說著。
或許他的心已經麻木了,復仇雖然沒有帶給他快樂,可他也不需要快樂。
「可我已經忍受不了了,我……」她向後退去,一直退到窗口邊上,身體緊緊抵著窗台。「我再也沒有辦法這樣生活下去,我不能……」
飛絮撫著胸口,胸口奸痛,像有無數根針在鑽黥著她的心,痛得她無法呼吸,無法說話。
「你不能忍受了,所以就去找那個焦俊奇?」他痛恨的瞇緊雙眸,憤怒讓他全身緊繃。
原來是這樣!他現在一切都明白了。他冷冷的笑著,笑容裡卻燃燒著最熾熱的怒火。
「你跟他說了些什麼?請他帶你走嗎?還是告訴他我是怎麼折磨你的?他一定知道你殺人的事吧?他大概不會責備你,是不是還會安慰你做得對?」
「不,不是,不是的!」看著他狂怒的表情,她的驚懼升高到極點。「我沒有告訴他任何關於我們之間的事,我向你發誓,我沒有,我沒有!」
他太可怕了,那雙狹長的眼裡充滿了暴怒的血紅,他的鼻翼翕動,表情像要把她生吞下去一樣可怕!
她靠緊了窗台,覺得自己渺小而脆弱。
「我不相信你,炎飛絮!」他倏地竄到她的面前,掐住了她的脖子。
「不要露出這樣可憐的表情,彷彿你有多麼無辜,你不需要如此卑微,也沒有這樣脆弱。你是個會開槍殺死別人的女人,你有多麼冷酷無情,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怒火在他體內熊熊燃燒,不只因為留美子的死,她的欺騙更讓他怒不可遏。
「看來你很喜歡那個焦俊奇,是不是?」他紅著眼怒吼。「他大概不會像我這樣折磨你,不會像我這樣指責你是個殺人犯,也不會像我這樣痛恨你!」
不知道為什麼,焦俊奇的名字一直在他心裡徘徊,光想到她去向他求救,他就無法冷靜!
「不……我不喜歡他……」她想要嘔吐,覺得窒息,被他掐住的地方劇烈的疼痛起來,但她的神智卻越來越清晰。
飛絮覺得自己就要解脫了,只要他更加用力,只要持續他的怒火,她就可以永遠永遠的擺脫這一切。
她的罪孽,她犯下的錯,和她對他的愛…… 鬼魎微微加重力量,她細弱的脖子就在他的手掌下,只要自己稍微一用力就可以擰斷她的脖子,他的手勁有多大,他自己最清楚!
飛絮眼裡不再有任何恐懼,反而露出安詳的神情,她癡癡的看著他,眼底沒有面對死亡的恐懼,只有深情不悔。
鬼魎的腦子如被雷電擊到般轟然大響,他的手停在她的脖子上,再也使不出一點力量。
「放開我,鬼魎。」空氣再次回到她的肺裡,飛絮的嗓音異常溫柔。「你不能殺我,因為如果你殺了我,你也成了一個殺人犯。」
他驚愕的瞪大眼,用不可思議的口光看著她。
沒錯,如果他此刻殺了她,他也會成為一個殺人犯。更重要的是,他發現自己無法下手。
當她用那樣癡癡的目光看著他,他本應冷硬無情的心卻變得虛弱無力。
飛絮輕輕拉開他的手,她深深呼吸,綰開一抹再溫柔不過的笑容,但眼角邊的淚水卻一顆顆滾落。
「你想要我死,我知道。只有我的死亡,才能帶來永久的解脫,才能彌補我的罪孽,你的仇恨也有個結果。可我不能讓你成為一個殺人犯,鬼魎。所以,讓我自己來,只要我死了,我們就都解脫了……」
她呢喃的說著,輕柔的推開他僵硬的身體。
鬼魎踉蹌的後退,表情震撼的看著她。他震驚於自己剛才的反應,他居然無法下手殺她。
在想到她會因此而死去的那一刻,他竟顫抖的幾乎無法站立!
為什麼他會有這樣懼怕的心情?為什麼只要一想到她可能會死,他就痛苦到無法呼吸?
這太不合理,太奇怪了!
他應該希望她離開這個人世才對,她說的對,只有她死了,他的恨才會得到解脫,他才能替留美子報仇!但為什麼從過去到現在,他沒有一次想到過要她死呢?
飛絮幽幽的望著他,目光裡似乎充滿了眷戀和柔情。「我會自己解決,你放心吧。」
她要解決什麼?他狹長的眼眸裡驀地進出驚訝的火花。
她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水果刀,那把刀是她平時拿來削水果的,刀柄很短,刀身卻很長,鋒利的刀刀發出銀白色的光芒。
「再見,鬼魎。」
再見,我的愛。
她用力舉高手,猛然向自己的手腕割去。
鮮血湧出來,飛絮驚恐的扔開水果刀。她抬起頭,不敢置信的看著鬼魎。
在那千鈞一髮的時刻,他居然衝到她的面前,替她擋下了那一刀!
「天哪,鬼魎!」飛絮驚恐的呢喃著,看著鮮血繼續汩汩冒出,她的心臟在瞬間麻痺,整個人都呆住了。
鬼魎只是皺了皺眉,他果斷撿起地上的水果刀,用力握在手裡。「以後再也不准你有任何尋死的念頭,聽到了嗎?」
「你……」飛絮什麼也聽不見,只是張大眼瞪著他的傷口。「你必須去醫院,我們得找醫生,我……我該怎麼辦?我……」她抬起頭看著他,驚恐的淚水不斷溢出眼眶。
「去浴室裡把急救箱拿來。」
他坐到床上,即使臉色漸漸蒼白,但表情依然堅定。
「好。」她飛快的衝向浴室,腳底忍不住踉蹌了一下。
她做了什麼?飛絮握緊雙手,卻依然無法阻止劇烈的顫抖。
救他,她得先幫他處理傷口,現在他的傷口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情,其他的以後再去想……
飛絮找到了急救箱,又一次衝出了浴室。
拿出繃帶和雙氧水,她想到自己受過急救方面的訓練,可以應付這一切!她的雙手終於下再顫抖,她飛速的止血,清毒傷口,再纏上繃帶,沒有任何的遲疑。
鬼魎一直低著頭,看著飛絮熟練而毫不顯驚慌的舉止。
她小巧的臉早巳血色盡失,卻仍異常的鎮定自若。
其他女孩在這樣的情況下,大概早已崩潰了吧。而她,剛才還在崩潰的邊緣,現在卻可以這樣冷靜的處理傷口。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永遠不要在我的面前,提到死亡兩個字!」在她將繃帶打結時,他冷靜的說著。
她驀地抬起頭,過去的一切忽然又回到她的心裡。她的心臟痙攣,聲音顫抖。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讓我死?!」
他甘願自己受傷,也不想讓她去死,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
鬼魎的眼閃過複雜的光芒。
「不要問我為什麼,你只要答應我。」
她茫然的眼掃過他的手臂。
「你為什麼要救我呢?你不是恨透了我嗎?既然這樣,我死了,對我們兩個都好。」
「我不想看見你死,我說過許多遍,我要折磨你,不想你死去。」他有些惱怒的看著她。「你只要答應我,不會再有任何尋死的念頭!」
「我……」她嚥了口驚懼的唾沫。「我不能答應你,因為死才是我最好的贖罪方式。」
「不,我不要你死!」他握住她的肩膀,目光熱烈的盯著她。「我要你活著,聽見了沒有,我要你活著!」
飛絮用疑問的目光看著他,為什麼她會覺得,自己在鬼魎的眼裡看見了恐懼?他怎麼可能恐懼著她的死亡?第九章
「鬼魎,你不要亂動!」就在她恍惚之間,飛絮忽然發現繃帶上沁出了點點血跡,她驚慌的看著他。「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你不要再用力了!」
鬼魎的眼裡居然閃過一抹放鬆的神情。
「你要去醫院,傷口太深了。」飛絮看著地上和床單上的血跡,依然覺得心悸不已。「我們現在就去,好不好?」
「我不會有事。」他只是淡淡的說著。
「可是如果傷口感染……」她回身走到電話旁邊。「如果你不肯去,我會打電話給我姐姐,她會告訴姐夫和風浩臣,他們之間總有一個人會說服你去。」
「你是在威脅我嗎?」他迅速站了起來,沒有血色的臉上有著憤怒。
「是的,我是在威脅你。」她看見鮮血又從繃帶裡滲出,心臟又是一陣緊縮。「我不管你現在和未來,打算怎麼樣為留美子報仇,我保證從現在起不會再有任何怨言,但你必須答應我去醫院,為了帶你去醫院,任何事我都願意做!」
「任何事?」他嘲弄的揚起眉毛。「我忘了你是個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女人,就奸像你不顧人質的死活,對挾持人質的歹徒開槍一樣。」
「是的。」她面如死灰,但語氣堅定。
「記住你剛才的話,我們現在去醫院。」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毫無溫度。
飛絮深深呼吸,忍耐著心底的顫抖,趕緊跟上他的腳步。「把車鑰匙給我,由我來開車!」
他倏地停步。「不要命令我,炎飛絮,你沒有任何權利……」
「只要你去了醫院,我任你擺佈。可是現在,把鑰匙給我。」她走到他面前,堅決地望著慍怒的他。 他從口袋裡將鑰匙拿了出來,在伸出去的時候,又忽然握住。「只有這一次,你最好記得。」
「我會的。」她抿緊著唇,在接過後立刻轉身向前走。她不敢繼續面對他,怕被他看見內心深處的驚恐和害怕。
鬼魎對她的恨意一如從前,絲毫也沒有減少。
剛才她看見的恐懼一定是她的幻想,他不要她死,只是為了繼續折磨她,因為這才是他報仇的方式!
想清楚這一切後,她下再覺得迷惘軟弱,現在她要帶他去醫院,因為他的傷是她造成的,她已經害死一個人,她不能再讓任何人受到傷害!
鬼魎沉著瞼,步步緊跟在她身後。他不要她死,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一想到她死去,他就會覺得全身不舒服,彷彿有人在他身上放了定時炸彈般焦慮不安——
甚至是恐懼——雖然他不願意承認這恐懼的存在。
他不要她死,那一定是因為他不想失去折磨她的機會而已!
「死,對於你來說太便宜了,我必須讓你生不如死。」在坐進車前,他聽見自己冷酷的聲音。
正打開車門的飛絮驀地僵在汽車旁,車窗上清楚的映著慘白臉色的她。
一秒鐘後,她把車門打開,聲音卻平靜如死水。「上車吧。」
他點了點頭,同樣面無表情的坐進車裡,他知道自己剛才那句話對她的打擊很大,因為她的雙眼失去了所有的生氣和光彩,
飛絮熟練的發動汽車,穩定的向前駛去,但她卻覺得心裡一片死寂,彷彿她的人已經死了,現在只是一個空殼,一個像人一樣生活,卻不再有靈魂的空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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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手臂沒事了嗎?」早上當鬼魎準備出門時,她還是忍不住的問出口。
鬼魎回頭看著她,目光如炬。
她知道他不會回答,自他們從醫院回來以後,鬼魎就不曾和她說過一句話。這又是他折磨她的新方式嗎?不再和她說話,讓她徹底的孤單和寂寞?
她不想知道他不和她說話的理由,只想知道他的傷勢如何,因為從那天起,他就搬進了書房,而且禁止她進入。
「如果你覺得沒事,你就點個頭。」她的口氣裡有著乞求。「我只想知道你好不好。」
「你為什麼要關心我?在我那樣對待你以後?」
這就是這幾天反覆困擾著他的問題,她是真的關心他的傷勢,可她為什麼要關心一個從來不曾善待她,甚至折磨著她的男人?
「你是我丈夫。」她的心猛地劇烈跳了一下。
「你知道我為什麼娶你,所以這不是你關心我的理由……」
「不論你為什麼娶我,嫁給你完全是出自我的意願,我關心我的丈夫,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她眼裡依然平靜、毫無波瀾。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你的理由,或許這又是你的計謀,好讓我放過你?我很好,所以不需要你的關心。」鬼魎僵硬著轉身,他知道她的關心不是虛假的,他那樣說,只是想讓她難受,就如同過去每一次談話一樣。
他只想刺痛她,但卻無法從中得到任何報復的快感。他們已經在一起生活了很久,即使不想瞭解她,他也知道飛絮是個不懂得掩飾自己感情的女子。
在鬼魎走後,飛絮一直坐在沙發上發呆,這已經成為這些日子來,她最常做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是想著過去、現在,還是未來?
死,這條路已經走不通,她已經答應過鬼魎,而她下想違背自己的誓言。
忍耐嗎?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忍耐多久。心裡繃緊的弦其實早巳斷裂,她不知道自己將來會怎麼樣,眼前只剩一片黑暗而已……
電話鈴聲將她從神遊中震醒,她只是機械化的抓起話筒。「你好。」
「飛絮,我是焦俊奇。」對方的聲音似乎有些焦急和興奮。「你拜託我的事已經查到了,我想你大概很想趕緊知道。」
「是的、是的!」她立刻集中所有的注意力,無神的眼裡終於有一絲清明。
「這件事果然不簡單,而且……」他似乎有些遲疑。「有些東西我必須現在就帶給你看。你現在是一個人在家嗎?如果我現在過去,不會碰到你丈夫吧?」
「他不在……可是你為什麼這麼說?」她覺得驚訝。「這也是他的家,我認為如果真有什麼事,他也有權利知道。」
「不,飛絮,先別告訴他。我現在就去你那裡,在這之前,你先別告訴他,好嗎?等我告訴你一切詳情後,再由你決定是否告訴他。」他的語氣異常嚴厲。
「好,我等你。」飛絮掛上電話,隱隱覺得不安。
焦俊奇不是大驚小怪的人,他總是非常冷靜,所以才會在刑事組工作,專門處理一些重大刑事案件。但他今天的口氣很嚴肅,他一定是找出了那些人侵入他們家的理由!
她心神不寧的等著他的到來,門鈴一響,她立刻就衝到院子裡。
隔著白色的柵欄,看見是焦俊奇,她微微鬆了口氣,但馬上停住腳步,因為焦俊奇並不是一個人,他身邊還跟著兩個人。
她的瞼色微變,邁著遲疑的步伐向他們走去。
「飛絮,這兩位是我的同事,他們被派來保護你。」焦俊奇一邊和她打招呼,一邊介紹。
「保護?」她打開鐵門,滿臉迷惑。「我不認為我需要保護……」
「如果你聽完我的話,你會需要他們的,我向你保證。」他朝身後的人微微點頭,然後進了屋子。
飛絮看了眼表情異常警戒的兩個人,然後關上了鐵門。
「他們要暗中監視這房子,是不是?」她不安的蹙起眉。「我需要你的解釋,俊奇。」
「我會的。」他警戒的看週遭一圈。「但你必須向我保證,當你聽到我下面要說的事情時,絕對不要驚訝。」
「這件事會讓我驚訝,為什麼?難道那些侵入房子的人和我有關嗎?」
「不……」他頓了一會,隨即皺起了眉頭。「也不能說完全無關。」
「俊奇,你快點告訴我。」飛絮的臉色更加緊張,焦俊奇的話讓她內心的忐忑正在步步高漲。
「好吧。」他微微深呼吸,然後異常嚴肅的望著她。「還記得山口留美子,那個死掉的人質?」
飛絮的臉上驀地慘白一片,她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幾乎無法呼吸。
「她不是什麼人質,她和那個歹徒是一夥的,飛絮。當時抓到的歹徒也不是普通的竊盜犯,這本來是一級機密,所以當時並沒有讓你知道。他們是一夥國際級罪犯,從事毒品、走私、殺人……總之只要有錢賺什麼都做!而留美子,也是他們的成員之一」
「我的天哪!」她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難以相信。可是你想想當時的情況,如果只是一名普通的搶劫犯,為什麼要出動那麼多警察搜捕?」
飛絮的眼前再次浮現當時的情況,她收到命令,必須立即搜捕一名罪犯,罪名是他剛搶劫了一家便利店,當她和夥伴找到他時,那名罪犯忽然抓住了一名女子作為人質。
當她把情況報告給上級時,卻接到命令必須立刻開槍,而且不必顧及人質的死活……
是的,不必顧及!
事後,她一直活在自責和恐懼裡,他們告訴她,當時她必須開槍,是因為那名罪犯很危險,他們別無選擇。
現在想想,這樣的理由根本說不通,長官不會不顧及人質的安全而要她開槍!那麼解釋就只有一個,他們根本是同夥,所以無須顧及。
「可是他們是怎麼知道的?我是說……」她瞪大眼眸,直直望著他。
「當時有國際刑警也發現了他們,於是與我們刑事組合作,國際刑警追蹤他們許多年,那一次終於發現了其中幾名團員的行蹤,為了不失去這個大好機會,所以就要你開槍,你明白了嗎?至於為什麼沒有告訴你,那是因為這個集團太惡名昭彰,組織龐大、行蹤又隱蔽,所以每一步我們都必須小心……」
飛絮不斷的搖頭,焦俊奇的話一次次衝擊的著她,讓她難以置信!她覺得頭腦—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
「你是說……留美子和他們是一夥的?這怎麼可能?那個人開槍殺了留美子,他為什麼要殺自己的同伴?」忽然間,腦海裡靈光一閃,她抬起慘白的臉,定定的凝視著他。
「他不能讓留美子落在警方的手裡,當他看見你開槍,我想他一定以為你知道她是他的同夥,所以才不受他的威脅。」
「為什麼不能讓留美子被抓?」
「這就是為什麼這裡會遭到歹徒侵入的原因,他們在找一樣東西,一樣從組織裡帶走許久的東西。那個人在被抓以後供出,他來台灣就是為了尋找留美子,因為留美子手裡握有一張光碟,一張記錄著他們在過去五年裡非法交易的光碟。」
飛絮依然不斷搖著頭,這一切來得太快,讓她無所適從。
「他開槍是害怕留美子被我們抓到,會將那張光碟交給警方?但留美子為什麼要偷那張光碟呢?難道她準備出賣他們?」那麼,留美子也不應該死,她有心悔過了呀……
「不,她準備敲詐,她以此向他們勒索巨額的贖金,那一天他與留美子約好見面,就是為了付她贖金。」
飛絮閉了閉雙眼。「她不像是那樣的人,鬼魎說她是個甜美的女子,她……」
「你知道你丈夫和她的關係?」焦俊奇顯然非常吃驚。
她茫然的點頭。「是的,我知道。」
「那你還嫁給他?」他有些激動。
「我是在知道之前和他相識的。」她的手撫上自己的額頭,覺得兩邊的太陽穴都在隱隱抽痛。「我和鬼魎的事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留美子……」
不,她和鬼魎的事很重要。
如果留美子是個國際通緝犯,那麼鬼魎是否知道?她想起鬼魎口中描述的留美子,他把她當成了天使!
不,鬼魎不知道,所以她才更加心慌意亂。
她要告訴鬼魎嗎?他一心要為她復仇的女朋友,原來是個無惡不做的罪犯?
「那張光碟一直沒有被找到。我想他們或許認為留美子給了你丈夫。」
「不,不可能!」飛絮驚愕的打斷他。「鬼魎一點也不知道留美子的事,我可以向你發誓。」
「那或許他並不知道自己擁有那張光碟?或許留美子為了保險起見,讓他保管這張光碟,卻沒有告訴他這究竟是什麼?」
飛絮跌坐在沙發上,不斷撫著自己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俊奇,你先等一下。你讓我把這一切搞清楚。
你是說,當時因為我而死的留美子,其實是個罪犯?而且是那種十惡不赦的罪犯?而現在他們那夥人為了找到光碟,可能會不擇手段的對付我和鬼魎?」
「是的,沒錯。他們都是國際級罪犯,犯下的罪孽十條命也不夠償還—包括留美子。」他說的斬釘截鐵。
「可是當時為什麼不告訴我,現在才告訴我呢?」她的聲音顫抖。
「當時你只是因為命令而開槍,你並沒有責任,所以我們也認為沒有告訴你的必要……」他不安的低下頭。「很抱歉,飛絮。當時我就知道這件事,可是礙於規定我不能出口訴你……」
「你知道我因此而責備過自己無數次嗎?你知道我為此付出了什麼代價……」她驀地住口,摀住嘴開始哭泣。
「飛絮。」他蹲在她的面前。「我真的很抱歉,我應該早點告訴你,我知道你一直很自責,可我以為你會很快沒事的……
是不是你丈夫?他因此而責備你?他以為是你害死了留美子嗎?」自從他知道飛絮嫁的人是誰後,他就一直很不安。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為什麼?」她不敢相信自己過去的自責和痛苦都是不需要的,這一切讓她難以接受,也無法承受。
「因為現在你們可能會有危險,那些人為了奪回光碟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看著她傷心哭泣的臉,他忍不住伸手為她擦拭去眼淚。「我很抱歉,飛絮,我真的很抱歉。如果我早一點……」
「誰能告訴我這裡發生什麼事?」
就在此時,一個陰冷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飛絮茫然抬頭,她愕然的看著鬼魎。一時間,她劇烈的顫抖起來。
怎麼辦?鬼魎回來了,而她要怎麼告訴他真相?這一切帶給鬼魎的衝擊不會比她小,甚至還會更加劇烈。
她想起了他在留美子墓前的樣子,他是那樣深愛著那個女人……
不,她不能告訴他,他所深愛的女人其實是個罪犯!鬼魎會受不了的!
焦俊奇有些尷尬的直起腰,他瞥了眼鬼魎。「緋村先生,我想跟你談一談。」
「談?我跟你?」鬼魎冷漠的眼掃過飛絮,落在俊奇的臉上。「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談的。」
「我想你可能誤會了。」俊奇明白剛才他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曖昧。「我是為了公事而來,上一次有人闖入你的家……」
「俊奇!」飛絮突然尖銳打斷他的話。「我想和我丈夫單獨談談,可以嗎?」
兩個男人都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她,鬼魎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我會待在院子裡——」焦俊奇的眼裡忽然閃過一絲疑惑。「緋村先生,你是如何進來的?我的人應該會向我報告……」
「那是你的人嗎?」鬼魎微微咧開嘴。「你最好現在就去看看他們,他們都已經不省人事了。」
「你……」焦俊奇大吃一驚。
「是的,我打倒了他們兩個,我以為他們是可疑份子,他們一直在我家門前徘徊,不是嗎?」
俊奇的臉色有些青紫,但他什麼也沒說就走了出去。
鬼魎雙手抱胸,站在她的眼前。「好吧,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飛絮閉起了雙眼,覺得難以啟齒。
「俊奇來只是為了告訴我,他們查出闖入我們家的人是誰,並且認為他們可能會再次闖人,所以派了兩名手下守在門口……」
「像他們那樣巡邏,即使罪犯想要再下手,也不會這樣堂而皇之的走進來。」他譏諷的笑著。「他們該不會以為罪犯真那麼愚蠢,明明知道警察守在門口,還會自投羅網吧。」
「他們是要保護我們的安全,不只是為了抓到罪犯。我相信他們有另外的管道可以把罪犯抓住……」
「我們為什麼會有危險?那些人到底想要什麼?」他直接問出了重點。
飛絮瑟縮了一下,她咬著牙,嘴唇顫抖的幾乎無法發出聲音。
「還有你和他之間又發生了什麼事?他是為公事而來,我卻看見我的妻子在他面前放聲哭泣,他則撫著你的臉安慰你。」鬼魎眼裡的譏諷混著一抹憤怒,銳利的眼直直盯著她。
怎麼辦?她絞緊了雙手,心臟陣陣緊縮。精明如鬼魎是她不可能欺騙得了的,他一定會問出真相為止,可真相是她最不願意讓他知道的,她不能告訴他,不……
飛絮抬起頭來,清澈的眸子裡有著一抹懇求。
「我不能告訴你,現在還不能……可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是你以為的樣子,我和他是清白的,我們……」
「我不管你和他之間怎麼了,我要你回答我的問題!」他突然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體與她平視。「告訴我事實,飛絮。」
看著他執著的臉,她顫抖的開口。「鬼魎,那是關於留美子,留美子她是—小心!」
忽然間,她一把將他推倒在地上,巨大的槍聲也在這一刻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