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年不見,蘇政雅又長高了許多。他小的時候,個頭不高,雖說比溫婉大兩歲,又是男孩子,但兩人差不多也就是個齊平個。隨著年紀漸長,模樣沒大變,這身高的差距倒是日漸拉大。如今溫婉站直了,也不過才到他齊胸的高度。溫婉覺得仰望著說話有些累人,便拉著他到床沿坐了,說道:「坐會。」
蘇政雅挨著溫婉坐定,便捉過她的手放入懷裡,額些興沖沖地說道:「我這回回來,就不走了。」
「真的?」溫婉欣喜異常。忽而聽到外間傳來細微的聲響,心中方自一動,猜想莫非驚動柳氏了,旋即窗外「悉悉簌簌」一聲響,然後「喵嗚」一聲小貓的叫聲。溫婉略微一怔,下意識地想到應該是司馬嘉在窗外學貓叫。那看來真是驚動柳氏了,溫婉起身站起,警覺地盯著門口,準備隨時應付柳氏的呼喚。
細細碎碎的腳步聲,隨即便是輕輕地掩門聲音,柳氏似乎回房去了。溫婉站著靜聽了會,確定外面確實沒有動靜之後,才挨著蘇政雅坐回身,方才輕聲問道:「事情都解決了嗎?」
蘇政雅搖搖頭,說道:「只是該查的都查過了,該做的準備也都準備好了,接下來便是所謂的『成事在天他說的時候,神情漸漸黯淡下來,溫婉伸手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柔聲問道:「怎麼了,事情會很麻煩麼?」
蘇政雅低低「嗯」了聲,遲疑半晌,握緊溫婉的手,似乎在下一個讓他很為難的決定。「我……你知道嗎,想要我死的那個人,其實,是我娘親。」
「是、是麼?」溫婉倒也不是很意外,只是心疼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事實的蘇政雅。
倘若當年蘇政雅與小皇帝兩人真的調換過,那麼蘇政雅的存在就是大長公主的心腹大患。而且從如今看來,大長公主為此還施了一箭雙鵰之計,既除去這個障礙物,又將一干罪名全部推到江東王身,而讓自己置於一個弱勢的位置。既坐穩了小皇帝的皇位,又使得他們一家獲取了廣大黎民百姓的同情和擁戴。
「我們在金沙鎮兩度遇襲,第二次逃生的時候,司馬趁亂劫了一個人的腰牌,那腰牌……我曾見過。」蘇政雅的臉色微變,似乎回想起了往事,轉眸望入溫婉的眼底,試圖尋求一抹慰藉。「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溫老將軍遇害,溫家遭受圍困的時候,娘親曾經遣了一隊兵馬給我,讓我來解溫家之圍。」
溫家就是在那一天,一下子從天掉到地,由盛及衰。那一天的每一幕,溫婉自然都記得清清楚楚。
「跟那些人的腰牌是一樣的。」
他的聲音低低地發澀,溫婉知道他當初洞悉這個訊息的時候,心裡必定很迷茫,很痛苦。回握住他的手,柔聲問道:「那後來呢,有沒有查下去,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蘇政雅沒作聲,沉默了半晌才說道:「司馬說我可能不是娘親親生的,我當然不相信。以前,爹爹和娘親對我還是很好的。我不讓他查,他卻自己暗中去查探了。當年娘親下嫁到相府,陪同出宮的隨侍女官除了馮夫人之外,還有一位劉夫人。她們兩位都是從小就跟在娘親身邊的女官,劉夫人耐心細謹,主管內事,馮夫人則冷靜穩重,執掌外事。各憑所長,各司其職,是娘親的左膀右臂。」
「我出生以後,自然由主管內事的劉夫人自然肩負起了照看我的重責。但是在我快滿一週歲的時候,劉夫人忽然染病,被送回鄉下老家養病,照顧我的工作便由馮夫人來接管。」
溫婉聽得心中一驚,莫非就是在這個時候,蘇政雅和小皇帝被偷龍轉鳳了?「那有沒有去找過劉夫人?」
蘇政雅點頭:「找了,但是她當年在回鄉的途中便病死了。」
倒也在意料之中。
「這條線索斷了之後,司馬又突發奇想,說我可能與皇表哥在小的時候調包了。」蘇政雅顯然對司馬嘉的猜測既無奈,又有些心悸。「皇表哥比我大一個多月,他一出生,他的親生母親黎妃娘娘就因為失血過多過世了。黎妃過世後,皇表哥就由黎妃的同宗妹妹盈妃撫養。但是不到一年,盈妃娘娘偶染風寒,臥病不起,病情日轉沉重。經由娘親建議,盈妃臨終前懇請先皇將皇表哥過繼給皇后娘娘撫養。這個時間,與劉夫人染病回鄉的時間正好重合。司馬便認定這一點,咬定我和皇表哥必定是被調包了。」
溫婉聽著也暗暗點頭,她心中確實也這麼想的。本來一歲不到的小孩子,五官都沒長開,而且他們倆本便有著極近的血緣關係,長得像也不意外。加小皇子一年裡轉了多少人的手,就算從中動了手腳,也少有人會發覺不對勁的地方。而且從蘇政雅的講述看來,在「調包」之前接觸過這兩個孩子的人,都已經散的散,死的死,根本沒有人說得清道得明。
「那他可有查到證據?」
「還沒有。」對於這件事情,蘇政雅的心情非常複雜。若真是調包過了,那麼他這麼多年來,過的都是另外一個人的生活,那自己又是否是真實存在的,那種迷惘的感覺,很無力。倘若這件事情是假的,他還是他自己,那麼要他命的居然是他的親生母親。他有混帳無用到連至親之人都無法相容的地步麼,這比前面一種情況更讓他難以接受。
「不過還有一個巧合,就是皇表哥交給皇后撫養之後不久,當時的太醫院院使也辭官告病回鄉了。」
溫婉心中一動,難道這位太醫是發現了皇子被調包,怕引禍身,才會辭官避禍回鄉?「那可有去尋過這位太醫?」
蘇政雅點點頭,說道:「尋過,只是這位太醫也已經病逝了。不過,他還有親人在世。聽他老家的人說,老太醫死後,他的兒媳婦帶著他的孫子回京了,據說是為了能進京學學。」
「京學?」溫婉心中一動。「也就是說那位老太醫的孫子,很有可能在京學?」
蘇政雅說道:「可能。不過老太醫過世已經有十餘年了,算起來,他的孫子應該已經從京學結業了?」
婉沉吟著,總感覺有哪裡不對。「對了,那位老太醫,姓什麼?」
「姓顏,叫作顏稟林。」
溫婉怔了怔,姓顏,京學,祖父曾任太醫院使……該不會真的這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