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以朝廷命官的身份。投函正式約見沈君逸,沈君逸也非常準時地欣然赴約。
點過酒菜,例行寒暄了幾句之後,溫婉便開門見山地說道:「沈師兄,你我相識多年,我也不說旁的贅語了。我相信沈師兄的情況應該與我相似,都是已到適婚年齡,家中催得緊。但是婚娶畢竟是人這一生中最重大的事情,無論如何都輕率不得,更不能輕易放棄自己的原則,對不對?」
有別於溫婉的急切,沈君逸倒是全然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輕輕地抿了口茶,抬眼看看溫婉,似笑非笑地說道:「婉兒的意思是,我請皇為我們剛婚,就是輕率地放棄了自己的原則?」
「沈師兄乃是人中龍鳳,京中多少人眼中的東床快婿,卻獨身至今,必定是心中有所堅持,而一般人無法企及。」
沈君逸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青瓷杯沿,淡然笑道:「說不定婉兒就不在那『一般人』之列。」
溫婉哂然笑道:「我相信沈師兄並非守株待兔的人。」別人對自己是否真的有意。溫婉確信這一點她還是可以感知得出來的。「我九歲進入京學,便與沈師兄相識,多蒙關照。後來我考入國學,才少有聯絡。倘若我真是沈師兄眼中的非常人,這五年來,沈師兄與我之間,絕不會沒有隻言片語。如今突然要登堂入室,共結連理,實在是太突然,也太輕率了,還請沈師兄三思而後行。畢竟成親不是小事,要對彼此負責。」
沈君逸聽罷,抿了抿唇角,卻並不言語。飯菜漸漸桌,他也沒有動筷,轉頭望向窗外。藍天白雲,晴朗的天氣。忽而低低地歎了口氣,回眸凝望著溫婉,沉聲說道:「我明白了。原來婉兒是對我沒有信心。婚娶並非兒戲,我若是不看重這一點,不會至今不娶。但是卻也並非所有的婚姻,都要兩人彼此相愛。」
「婉兒還處在情竇初開的年紀,才會如此堅定地認為相愛的兩人才能成親。其實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心中便不再有愛情這樣的東西存在。就譬如在我的眼中,就不再有『我愛的女子』,而只有『適合我的女子』。」
「沈師兄……」聽他說得坦誠,溫婉心中也頗有感慨。其實他所說的。何嘗又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雖說她如今是認定了蘇政雅,非他不嫁,可若真正論起來,她是否是真的愛他,卻又說不來。只是兩個人從小一塊兒長大,打打鬧鬧,分分合合,悲悲喜喜。身邊習慣了有那樣一個人存在,也習慣了有那樣一個人可以寄托相思。
「婉兒,我是真心地想要娶你為妻。」沈君逸的手輕輕地覆來,溫婉覺察到,便連忙抽回手。沈君逸抿唇自嘲地笑笑,說道:「我作出這個決定,絕非婉兒心中想像的那樣輕率,我也是再三思索之後,才作出這樣的決定的。我知道平日裡,我身邊多有女子來往,這也必是婉兒對我缺乏信心的原因之一。這些我可以改正,今後只消是婉兒不喜歡的,我都不會再做,真的。」
聽他說得這麼真切。溫婉一時也無言以對。
「婉兒?」沈君逸輕喚了聲,試圖確認溫婉的心意。畢竟光是浪子回頭這一點,便能讓不少女子心折不已了。
「對不起,沈師兄。」溫婉歎息著說道。「無論如何,我都無法接受這門親事。因為,我已經與他人有了白頭之約。所以,還請沈師兄看在往年的同窗之誼,不要再堅持這門親事了。」
沈君逸會意地笑了笑,點點頭,非常君子地表示接受溫婉的提議。
「多謝……」
溫婉正要道謝,沈君逸忽然說道:「是西王爺。」溫婉驀然怔了怔,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提起世子,不由問道:「怎麼了?」
沈君逸將溫婉的反應理解成為被道破心思的驚愕,淡然輕笑,說道:「在你找我之前,他已經找過我了。」
「姐夫?」溫婉困惑了,不解地問。「他找你,為什麼?」
沈君逸輕頷首,笑著說:「他讓我打消娶你的念頭,口氣還相當地強硬。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
溫婉心中有些五味交集,解釋說道:「姐夫他,也是出於關心我……」
沈君逸笑而不語,一副「我都明白,你無須解釋」的模樣。溫婉也沒有再多作解釋,他答應不再堅持這門親事就好,其他的便隨他愛怎麼想,便怎麼想了,她也控制不了。
果然,第二天宮中便傳來消息。說平江侯府那邊鬆口了。旋即,又傳了皇的口諭,讓溫婉即刻進宮。溫婉當即便是一驚,心想沈君逸辭婚的時候,該不會把世子那件事情給捅出去了?
懷著惴惴的心情進宮,溫婉被直接帶到了溫媛的寢宮,皇帝也在。賜了座,大長公主先是詢問了幾句她在文心閣工作的近況。接著又訓示,說她既然選擇入朝為官,便不可再自恃皇家身份。平日裡要勤奮躬行,不可怠慢工作,不可給同僚添麻煩。溫婉都一一一地應承下來。
「今天喚你進宮,還特意將皇和皇后都請過來,主要還是為了另外一件大事。」大長公主這麼一說,溫婉自然是知道什麼意思了。「所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前些天溫大人為著此事來尋我,我這才醒悟過來,竟將這麼大的事情疏忽了。你一直與皇一塊兒聽太傅課,竟便將你拿男孩兒來看待了。」說著,回頭朝著皇帝和溫媛哂然笑笑。
「正巧,前兩天平江侯來找皇,為小侯爺與你請婚。我與皇一合計。你們倆確實登對,琢磨著就在這幾天,把這門親事給定下來。不想昨兒個小侯爺又來說,原來你心中早有意中人,他自也有成人之美的君子之心,便忍痛割愛了。」
「你這丫頭也真是的,怎的什麼話都藏在心中不說。你這年紀,放到尋常百姓家,都已經是幾個孩子的娘了。有了意中人,怎麼也不說一聲,這讓母親我。還有皇和皇后,怎麼為你作主啊?」
「還有,這到底是哪家的公子,惹得我們婉兒芳心暗許,也不曉得來我和皇面前吭一聲,請個婚什麼的。真是大大的無禮,皇可要先好好地治他的罪,才能將婉兒許給他。」
皇帝連忙說道:「皇姑母說的是。」
「婉兒?」大長公主用責備的目光注視著溫婉,等著她道出那所謂的意中之人。
「我……」溫婉從方才開始,就有如坐針氈。她自是不能坦言說是蘇政雅,他們有兄妹的情份,這倒還是其次。主要是如今蘇政雅「過世」已久,她不能引著他們往蘇政雅沒死那方面去想。而世子那邊,她已經麻煩他太多了,不能再將他扯進這件事情來。
「婉兒?」大長公主不緊不慢地催促了一聲。
溫媛看出溫婉在犯難,便笑著從旁說道:「皇姑母,婉兒是在害羞呢!不如回頭讓臣妾私底下問她,再告知皇姑母。」
大長公主卻蹙眉說道:「誒,我們婉兒是巾幗英雄,怎會做這小女兒之態。看哪家的公子,但說無妨。母親在這裡為你作主,馬請皇賜婚。」
看大長公主之勢,今日是非要她說出心人是誰不可了。迫於無奈,溫婉只能起身前行禮,咬牙說道:「婉兒並無意中人,終生大事,但憑母親大人作主。」
「哦?」大長公主揚了揚眉。「那為何小侯爺說你心有所屬?」
「小侯爺花名在外,婉兒不願嫁他,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原來如此。」大長公主看似終於認可了這個理由,輕頷首說道。「那母親便為婉兒尋一位忠厚老實,又前途無量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