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之中,西湖之上。
許仙駕著小船往湖心亭觀雪,去年觀雪時的情形還歷歷在目,一眨眼間,又是一年過去。
舟中載著還有雲嫣。另有紅爐小火,諸般飲食。
雲嫣走出艙中問道:「夫君,到了嗎?」侖日穿著雪白的裘鋱,毛茸茸的衣領捧著她絕美的臉頰,更加顯得嬌媚萬方。無論再怎麼艷麗華貴的衣服穿在雲嫣身上,都不會顯出絲毫過分,反而更顯其雍容,彷彿高貴的鳳凰,天生就需要美麗的翎毋來襯托,這一點就是白素貞也是讚歎。
許仙答道:「快了,回艙中去吧,小心著涼。」雲嫣嫣然一笑,便回艙去了。
終於來到島邊,許仙停船系舟,招呼雲嫣下來,又伸手為她緊了緊衣衫,才將飲食器皿取了下來,好在此番沒有遇到什麼人,得了個清靜,二人便鋪席而坐。
紅爐溫酒,佳人在懷,天地遼闊,大雪紛飛。此情此景,足快胸臆。
平日的種種煩忪,在不知不覺間全都消散。
雲嫣笑吟吟的為添酒,卻又道:「可悵鸞兒不在,不然就更好了,不知道鸞兒現在在做什麼?」
許仙刮了刮她的瓊鼻「鸞兒她現在已是門中的大師姐,又是掌門弟子,哪用你擔心。」蜀中亦時有書信過來,信中說說近日狀況與門中趣事。青鸞自得了那一枚內丹,再加上她本身在劍道上的天賦,道行突飛猛進,燕赤霞也幫她把金蜈劍煉成。逕三者合一,她如今已是門派中的大師姐,最近正在學御劍飛行。
雲嫣羨慕道:「鸞兒好厲害啊!」遙想青鸞御劍飛仙時的情形。
許仙提起這個就來氣,雲嫣所說的「幾天時間」,到現在還是需要「幾天時間」o忍不住持她按在腿上,重重的打了幾下屁股,才進懷裡「你這做姐姐的,也修行了那麼久,如今反倒被妹妹遠遠拉下,還老來哄我,說什麼兩三天。」
雲嫣調整姿勢,坐在他腿上面對著許仙,攬著許仙的脖子,有些委屈的道:「我也有努力修煉,只是築基的最後一步,鸞兒明明很輕易就度過了,我卻怎麼都弄不好,才一直說只差幾天時間,並不是欺騙夫君。
她本就是天賦異稟,無論是琴棋書畫,還是詩詞歌賦,她都能輕易達到他人努力十年也未必能有的高度。甚至最初嫁給許仙時,完全一竅不通的廚藝,如今也是一流水準。許嬌容後來又來做客時,嘗了她的手藝,也是連連誇讚,說許仙沒有白疼她。
雲嫣的骨子裡也很是好強,這些日子從未放棄過努仝,但奈何修行之道本就是這世上最廣大最深遠,也是最準是的一條道路。憑你英雄豪傑,王侯將相,想在這方面有所建樹也絕不容易。普通的宗派弟子,築基能在幾年之內成功,已經算是有天分的了。更多的是始終不得門徑,進入不了這玄奧神奇的世界之中。雲嫣面對的就是如此情況。
許仙心中一動,雲嫣這些日子確實是每日專心修行,之所有沒有突破最後的瓶覆,莫不是自己把她逼的太緊了吧!修行雖然要有進取心,但不能有絲毫的急躁情緒,不然只會適得其反。
不由將她摟在懷裡,輕聲安慰道:「不要逼自己太狠,你只要肯用心,我就很滿意了。真的想倜一懶,或者做別的事,也無所謂。修行之道,關鍵還是順其自然。
雲嫣想了想,點頭道:「我聽夫君的,我彈琴給你聽。」便去舟中取了琴來,這番技藝卻是荒疏已久,今日特意帶來要件給許仙聽。根據季節,氣候,乃至濕度的不同,琴弦都要調整,她低著頭認真的調試一番後放在几上。
雲嫣正襟危坐,身上的慵借之氣全皆消散,氣像一時改變,竟有幾分「居高望遠」般的宗師氣度。烏黑長盤起,唯有幾率絲從額邊垂下,別有一番風情。
而後許仙便聽錚錚的琴聲傳來,初時尚有幾分滯澀,而後就漸漸流暢起來。他雖不懂琴藝,亦有「長河飛瀑,冰流四濺」之感,立刻有一股寒意升起。
雲嫣忽然一按琴弦,琴聲頓止,餘音猶繞樑間。笑道:「夫君,這曲《冰流》寒氣未免太重,我且換上一。」
許仙後來才知,這琴曲描述的正是初春時分冰河破碎、奔流萬里的景象,最初的滯澀正是這曲子技藝最高妙之處,他欣賞不了,卻是他孤陋寡聞外加沒有音樂細胞了。
雲嫣手中的琴名為「冰弦」,用來彈這曲子,再合適不過。當初有人帶此琴經過杭州,請雲嫣用此琴彈奏這麼一曲《冰流》之後,立刻驚為天人,想為她贖身不成,便將這價值千金的名琴白送與她。
琴聲再一次響起之此番十寒一暖,讓許仙不由信了,技藝若到極處,或可通神。
許仙品著美酒,忽往潮中望去。不多時便見一艘畫舫駛來,畫舫上似有不少人物,卻了無聲息,讓他感到有些奇怪。
精緻的畫舫中,李思明坐在上位,下面都每1覲天書院的學子。
幾隻銅爐持這畫舫中熏起一股暖意,幾位衣衫輕薄的侍女般穿梭其間。眾人的目光卻都被,旁邊一個抱著琵琶的女與吸引過去,奴便是這畫舫的主人。
此番聚會卻是慶賀覲天書院今年又出了幾位舉人,再加上幾個家中殷實的新晉秀才出哉,湊成這一席。
飲酒賦詩,歡笑取樂,並說些鯤鵬之志。這幾個舉人家中都沒好到能隨便喝花酒的程度,但他們都是前途無量,自然有許多人前來結交。自秋鬧以來,這樣的宴會已經搞過了無數次,無分晝夜的縱情聲色。
宴飲的中心,無疑正是學歷最深,官位最高的李思明。他如今已當了學政之職,身份不同以往的教員。想必京中那位王爺,對潘玉的學問,很是滿意。這學政之位就算是回報吧!不由遍觀一圉,卻再也不見那般驚才絕艷的人物,心中不由有些悵然。
寧采臣忽然聞到:「李大人,不知為何,又沒請到漢文呢?」他也中了舉人,應了當初在蘭若寺中燕赤霞所說的話。
眾人為之一停,那幾位舉人臉色就有些不對,他們同許仙算是同窗,但當初許仙要裱學政除去功名,彼此之間就落下了老大的不愉快。而對那今年剛入書院的秀才來說,許仙這個名字頗多傳奇色彩,眼中就露出期盼的光來。
李思明停杯笑道:「我派人去請了,他一大早就帶著夫人來這湖心亭觀雪,我們此番就是去尋他,這次看他往哪裡跑?」許仙對這樣的宴會一向是能避則避,沒道理家中嬌妻不陪,陪著這群男人喝什麼花酒。
那抱著琵琶的女子抬起又問道:「夫人?不知那位許官人的夫人是哪一位?」
李思明掀髯笑道:「彩蝶姑娘你莫要裝糊塗,許仙的夫人當然就是杭州府的上一位花魁,綵鳳姑娘,你也是在聽雪樓,不會沒有聽過。巴!」
「錚」的一聲,彩蝶隨意的撥一聲琵琶,不屑道:「那算什麼夫人,不過是個妾宣而已,入了門也是憑人打罵。」
當初潘玉為雲嫣贖身,這彩蝶便是聽雪樓又捧出來頭牌,亦是歌舞雙絕,艷名遠播,並也奪得了花魁之名,風頭一時無兩。只是心中卻常有一樣不快,常有人將她與綵鳳想必,讚她得了當年綵鳳七分神韻。因彩蝶與綵鳳一字之差,更有小綵鳳的名頭,這名頭倒比她本身的花名還要響亮些。
李思明笑斥道:「絡休要不服,當初若非解元郎潘玉在,她可是差點嬴了初雪試,給了江南士子一個耳光。」
彩蝶卻道:「只是如今沒了紅袖書院,我參加不得初雪試,不然我未必}!於旁人。」尹紅袖一是,沒有她的特權,紅袖書院自然是分崩離析。
李思明呆了一呆,不知那人在京裡可還好嗎?果然是「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o心中悵惘,也忘號-駁斥彩蝶。
彩蝶自以為得計,顯出幾分自矜之色,隨意的撥弄幾下琴弦。四下紛紛讚道:「綵鳳雖美,怎及得上彩蝶姑娘,姑娘該稱大綵鳳才是,不,是綵鳳該稱小彩蝶。」眼眸卻只在她身上打轉。
忽然就聽得琴聲傳來,錚錚的琴音宛如鐵馬冰河穿過雪幕刺破厚氈,傳入眾人的耳中,使眾人被美酒與暖爐熏的昏的神智為之一清,不由凝神去聽。
李思明站起身來,動容道:「這個是,冰絃琴彈出的《冰流曲》,他們果然在那裡。」
畫舫穿過雪幕,琴聲越的清晰,卻忽然一停,轉過另一種琴音,截然相反的琴音卻沒有絲毫的違和之感。
彩蝶也微微變色,她也是此道中人,自然能聽出其中的高低,這分明是當年在教坊司中教她彈琴的老樂師所說的「心技一體」的程度,能擁有這樣技藝的琴師百中無一,有也都是年過半百的老者,而她所知的綵鳳明明還不過二十歲。
這樣的琴聲真的是一個年輕女子所能彈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