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志 第四卷 衣沾不足惜 第一章 前緣
    「一千七百年前,我本是山野中一條小白蛇,在修煉的時候不幸被一個捕蛇老人所捕獲,幸虧被一個小牧童所救,才能繼續修煉。山中歲月容易過,世繁華已千年。我經過一千七百年的修煉,終於可以褪盡蛇身,化為人形。本來我是一心一意要在瑤池修煉。但經觀音大士指點。方憶起,世間還有一段恩情未報……」

    白素貞一邊說著一邊注意著許仙的神色,卻見他聽聞自己乃是蛇身,只是神情又點恍惚,不知想到了什麼。但慶幸沒有什麼厭惡之色,她才鬆了口氣。他果然不像一般人那樣啊!

    雖然相處不久,卻在不知道不覺間,竟將他當做了在意之人,而不僅僅是恩人這個身份。就算無男女之情也不願他仇視厭惡自己。現在能夠坦言相告,她也覺得鬆了口氣,說謊從來就不是她的強項。

    又道歉道:「我並非有意欺瞞,只是,只是……」

    許仙笑道:「我便是那小牧童對!我也知道了我師父的陰謀了!」雖然他早就猜出了法海的打算,但還是只能用盡量自然地方式去幫助她,倒不是有意扮什麼諸葛亮。

    白素貞對這段宿世恩怨還是在意的,聽許仙這麼說,奇道:「許公子,是什麼陰謀?」法海既然不敢用金缽對付自己,那也沒什麼好怕的。

    許仙見她用心傾聽的模樣,少了幾分平日裡的端莊大氣,卻多了幾分小女子的柔弱與依賴,心中也不免有些愉悅。她的依賴是原本的許仙絕得不到的!她千方百計也只能讓原本的那個許仙多信賴她一點,而那信賴本就是建立在謊言之的。

    許仙笑道:「既然有這份緣分在,許公子什麼的,也就太見外了,我字漢文,白小姐叫我漢文就是了!」

    白素貞也笑道:「那也請漢文你叫我素貞!」

    亭外暴雨交織成帷幕,亭中兩人相對而坐。相視一笑,都覺得跟對方親近了不少。或許兩人本就是極為相似的人!

    許仙道:「素貞,你原本是想怎樣報恩的呢?」這素貞二字喊出,二人心中都自有一份感受。

    白素貞盡量冷靜地道:「我原本是想嫁給漢文你,完成一段夫妻緣分!只是你……」雖然若無其事地說著,但臉色卻先紅潤起來,美艷不可方物。

    許仙笑道:「只是我已有妻室,若現在我說對素貞一片深情,還請你嫁給我,你會怎麼樣呢?」

    白素貞的臉色更紅起來,跟許仙在一塊的幾個時辰,比之千年臉紅的次數還多些。磕磕巴巴地道:「漢文你雖然對我有大恩,但我,我……」

    許仙笑道:「若我一味苦求,以你的性格,會很大的機會答應我!若你與我結成連理,將來我師父把我扣住,你定然要去尋夫,那時候說不定你已有了許家的骨肉,更是拋捨不下。若我師父定然不讓你見我,那你們一定會起爭執,到時候……」

    他用這種方式將原本該發生的一切講出,只為讓她有所警惕,不要再中了法海的圈套。但他突然想到,令她失去一切的真是法海嗎?法海自然代表了惡的形象,他也一直將法海當成最終B。但如今再想來,給她最大傷害的並非是法海而已。

    白素貞聽他說什麼「尋夫」「骨肉」之類的話,臉一陣發熱,恨不得立刻逃入這雨幕中去,直到許仙說到最後,才警醒道:「他想逼我犯天條!而後就可以請出金缽拿下我。」

    許仙肅然道:「這是如此。」

    白素貞問道:「那該怎麼辦呢?」她見許仙分析得絲絲入扣,合情合理。想自己所未能想,心中更起了依賴之心。

    許仙歎口氣道:「這其實還是小事。」

    白素貞不解道:「小事?」

    許仙肯定到:「是的,小事,就算是我師父捉了你也絕不會打殺與你,最多將你關一二十年出一口氣就罷了。」

    與你而言,一二十年又算的了什麼?被關在雷峰塔下二十年,在凡人看來,固然是了不得的懲罰,但對一個修行者又算的了什麼呢?

    白素貞點頭道:「不過彈指即過,確實不算什麼!」既然說來說去不過是小事,那許仙為何又這樣謹慎呢!與修行者而言,二十年卻是不算什麼。有句話叫「洞中方數日,世已千年。」並不是指真的有什麼時間的差別,而是修行者的時間觀念和凡人是不同的。

    許仙直視著她的眼睛道:「我現在才想明白,你最大的敵人不是法海,而是我!」連他也一直被原本的劇情迷惑了,以為法海一直在二人之間搞破壞,是他們最大的敵人但如今看來,卻並非如此。

    白素貞毫不迴避地同他對視,反問道:「漢文你是我的大恩人,又一心為我著想,又為何會是我的敵人呢?」她也在訝異許仙為什麼會忽然這麼說,人世間再沒有這樣溫柔的敵人了!

    許仙歎口氣道:「我終於明白,你這次下山,要歷的不是恩仇劫,而是情劫。倘若你對我動情,若你覺得同我在一起比修行還要重要,那時會怎麼樣呢?」

    白素貞看著面前這擔憂著自己的男子,不由一怔,雖然聽他說著如果愛我會怎麼怎麼樣,總有點奇怪的感覺,甚至是氣悶,你怎麼就這麼肯定我會對你動情,太自大了!

    但又轉念想想就這短短數個時辰,她已對面前這男子親近到如此程度,若是天長日久,耳鬢廝磨,再為他誕下麟兒,自己真的放的下嗎?

    動情?她從未想過的遙遠的話題。對修行者而言並非真的無情,關鍵是要拿的起放的下,一旦放不下就會變成魔障,使得修行再無寸進甚至毀於一旦。

    白素貞問道:「那漢文你呢?你也算是修行中人,難道你就沒想過要長生不老,位列仙班。為何不乾脆尋一處無人之處,好生修煉,以求正果,何必在這俗世中沉淪呢?」她有些臉紅地想,若是他肯隨自己去清修,那時自己自然有大把的時間來報恩,甚至,真的做了神仙眷侶也不錯。

    許仙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忽然笑道:「我本來就鍾情於這萬丈紅塵,鍾情於人間之道,但今日你一說,我卻覺得似乎都可以放下。但是不能啊!我已經有了她,她比長生不老,位列仙班還要重要的多。今日將話說出來,只想讓你有所警醒,一則防備著我師傅,二則防備著我!」

    白素貞問道:「她是女子?」雖然心中已經肯定,卻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許仙點頭微笑。

    「她是你妻子?」

    許仙搖頭道:「我或許永遠不能娶她,但在我心裡,她就是我的妻子!」

    白素貞低頭不語。

    雨漸漸地小了,許仙拍拍白素貞的肩膀道:「我不知道該怎麼樣才算是讓你報了恩,但你我之間什麼都好說,你回去仔細考慮個辦法,我定當配合。只要助你早日報了那點恩,位列仙班也是指日可待。」

    白素貞一時間心亂如麻,自己欣賞的人,自己的恩人忽然變成了最大的敵人。他還是一樣的溫柔體貼,甚至那一番話也是純為自己考慮,他本可以用他所說的方法輕易地得到自己。但他沒有,他時時刻刻都在替自己著想,想要自己好。

    說是防備,但對這樣一個人她怎麼能防備得起來。她本該感動,咳又不敢感動,怕真的,真的戀了他。

    難道這真的是情劫?自己千年潛修的心境,竟然只和他幾個時辰的相處就軟弱起來。

    殊不知,每個善良的人都一定會有一顆柔軟得心,容易被感動。只是那千年的修行中,她所聞所見都是修行中人,都堅強的不需要任何憐憫。她原以為自己可以像他們一樣。

    是的,直到今天早她還以為自己是個堅定地修行者,剛度過天劫的她志得意滿地來到人間,準備報恩之後就重歸天府。但她卻遇到了許仙,遇到了法海,遇到了她憑她千年修為也不能把握的夙世因緣。

    許仙的智慧與犧牲讓她驚詫感動,法海的強大與算計令她驚心動魄。而自己卻突然成了需要被保護的人,被一個比自己弱得多的人保護。若不是他,自己就真的不知不覺踏入了法海的羅網,宿命的劫數,再也掙脫不得。而困住她的正是她那一顆善良而多情的心,以心為劫,比之雷劫更加的潛移默化,卻更加的凶險莫測。

    如同溫水之蛙,等到察覺的時候為時已晚。但還好有他,在一切開始之前就阻止了她的自以為是。這樣的人即使不能為道侶,也能做道!

    白素貞起身謝道:「今日多謝漢文指點,只是素貞的敵人並非是漢文,而是自己,若沒有一顆堅定地心又談什麼一心向道,若是真的沉迷於情網之中也怨不得旁人,只是自己心志不堅。漢文千年前救我性命,今日救我道果,這番恩情再難以報答,如今也只有勉力為之!」

    許仙微笑道:「隨緣!」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沒有扮演什麼不光彩的角色,這就足夠了。剩下的就只能隨緣了。

    白素貞笑著點點頭。

    赤雷收,雲雨歇。不過片刻,這雨竟停了,天邊一道彩虹架在兩道山峰間,許仙道一聲,「那我走了!」就大步走出亭外。

    而後他又走了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個,能不能麻煩你送我回去!」他可不會飛行,這麼老遠的路程回去天都黑了,就是現在也快到中午了,再不回去,姐姐非殺了他不可。

    白素貞不由抿嘴一笑,山間彩虹亦為之失色。原來你也有不那麼厲害的時候啊!走過去道:「抱著我的腰!」

    許仙仔細地瞧著她的腰肢問道:「這麼攬?」法海帶著他來時,是拿手臂夾著他。白素貞如果這樣做就難免讓他體驗到自己博大的胸懷,用手提著又覺得不禮貌,對不起人家對自己的一片心意。

    白素貞臉色一紅,不由嗔了他一眼,抓住他的手放在腰側。雙雙都是一震。白素貞只覺得腰間一熱,忙道:「別抓著啊!」

    許仙哪裡敢抓著,只是將手放在面就彷彿僵了,若是別的女子或許他會忍不住小小的撫摸甚至揉捏一下,但對著白素貞卻不敢有絲毫冒犯,生怕會褻瀆了這女神一樣的女子。結結巴巴地道:「要不我還是走回去!」

    「唉」白素貞無奈地歎口氣道,「抱緊了!」化作一道白光飛騰而起。

    「啊!」許仙本能地衣抱,隨之飛起,將臉貼在她柔膩脊背,長髮撩動著他的臉龐。一股異香傳來,卻不知是髮香還是體香。心中懷著巨大的罪惡感的許仙,內心焦灼身體僵硬,但能清楚地感應到她腰肢的彈性與臀部的柔軟。一時之間不知是地獄還是天堂。

    白素貞何嘗好受,她哪曾與男子有過這樣的接觸,現在只覺得渾身難過,面紅若燒。特別是一雙臂膀緊緊摟住她的腰肢,更是不知在作何感受。

    若是早知道這般難過,還不弱提著他飛回來好了。

    知道西湖畔一個僻靜無人之處,慢慢落下,許仙卻還是貼在她背,白素貞再好的脾氣也有了三分怒氣,又羞又惱道:「許漢文,還不起來!」

    許仙道:「你給我點時間!」而後慢慢將手臂打開,僵硬地後退一步。

    白素貞才知他飛是有意輕薄,想想他在船的表現,對他這莫名其妙的敬意有時好氣有是好笑,但總是喜歡多些的,將惱意去了,便知剩下羞意。

    許仙道:「就此別過,等你想到滿意的報恩方法再來找我!」

    白素貞也說了居所的所在,道:「你若有空,也可以來我處小坐!當然,可不是什麼總鎮的女兒!」卻又想起了自己讓小青說的那一番瞎話,什麼總鎮的女兒、來杭州尋親什麼的,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如今能夠不說謊,坦白地面對自己的恩人和朋,總是心中愉快。

    許仙笑道:「知道,是前年蛇妖白素貞!」哈哈,法海一定以為自己會很驚訝!

    告別離去,許仙覺得心中舒暢,這一趟相逢至少算是多了一個朋。魚師姐不肯見自己,又和法海翻了臉,有空向她請教一番也不錯。

    但看看日頭,心中叫苦,姐姐怕是等急了。

    拍開了家門,開門的卻是綵鳳,只是眼圈有些紅紅的,望著許仙的樣子更是委屈。

    許仙奇怪地道:「怎麼啦!誰欺負你啦!」

    綵鳳低聲道:「沒事,你快進來!」

    許仙走進廳堂,姐姐姐夫都在,許嬌容見了許仙免不了有時一番訓斥,許仙也只能低頭受著。轉臉卻見綵鳳一樣的乖乖坐著一邊,如受氣的小媳婦一樣。

    許仙即是好笑又是奇怪,問道:「姐姐,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們都怎麼了?」在他看來,姐姐固然是極好的人,綵鳳也是識得大體,該不會鬧什麼矛盾才是啊!

    他卻不知,他在西湖邊泛游的時候,綵鳳依然故我的躺在床看,而後知聽一陣拍門聲,還以為是許仙回來了。

    青鸞就起身去開門,打開房門一問才知是李公甫和許嬌容,是哥哥唯一的親人。

    許嬌容仔細瞧了瞧青鸞,覺得滿意,問道:「你就是我那弟媳婦,真是俊俏!」

    青鸞紅著臉,連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我只是個小丫鬟,我家小姐正在、正在讀,我這就讓她出來!」她可不敢說綵鳳還躺在床。

    青鸞將他們引到正廳,給他們了茶。笑著走出門外,而後一路小跑的往綵鳳的院落中去。壓低了聲音喊道:「小姐,小姐,不好啦!」

    綵鳳放下笑問:「怎麼不好了!」卻沒怎麼在意,她也算是見過了風雨的人。而且現在天塌了又許仙幫她頂著,她對許仙還是蠻有自信的。

    青鸞氣喘吁吁的扶著門框道:「許大哥的姐姐和姐夫來了!」

    綵鳳大驚失色,直起身子道:「快幫我梳妝!」繞是她千般鎮靜,此刻也焦急起來,這兩個人可是許仙頂不住的,只能自己來頂。

    一番手忙腳亂之後,總算收拾出個樣子,對著銅鏡瞧了又瞧,旋身問青鸞道:「覺得怎麼樣!」她一身深紅色衣裙,明明耀目的顏色卻又偏偏顯得素雅。頭發來不及梳理,只是簡單的挽在身前一側,卻多了幾分卷氣。雖然花費的時間很少,卻並不顯得隨便與狼狽。綵鳳這番打扮的功力,著實了得。

    青鸞讚歎:「太好了,小姐!可以出去見客了!」

    殘風輕噓了一口氣,竟然微微有些緊張,這兩個客人可是不同尋常,特別是許仙的姐姐,咳要小心的應對。許仙對自己寵溺放縱,可不代表別人也會這麼做!而且總要對得起他對自己的寵溺,給他長臉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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