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安西在唐蕃大戰中的勝利終於傳到了長安,一時滿城歡騰,長安民眾自發地走上大街,敲鑼打鼓,晝夜歡騰,此時不分萬年縣和長安縣,大街上到處是歡欣鼓舞的民眾,白髮蒼蒼的老者,紮著沖天揪的頑童,商人、士者、軍人,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年齡,所有人都沉浸勝利的喜悅之中。
但大明宮紫宸殿內卻是另一番景象,李亨陰沉著臉坐在御案後,他的幾名心腹站在一旁,誰都沒有吭聲,唐軍擊敗吐蕃之事他們當然也知道,但他們卻得到更令人不安的消息,李慶安已經結束了隴右戰役,率十萬大軍東進,已經從蘭州過了黃河。
他們一直不想面對之事,終於擺到眼拼了,李慶安回來了,他們該如何應對?
「你們說,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李亨聲音沙啞,透著深深的疲憊,他曾經考慮過很多可能,或許李慶安會輕車簡馬會來,他親自去城外迎接,他們挽手大笑,一笑抿去恩仇,從此李慶安忠心成為他的臣子。
可惜這種情形只能在夢中出現,李慶安沒有輕車簡馬,而是率十萬大軍東進,沒有任何前報,將直接率軍進入關中,李亨感覺背上一陣陣寒意,來者不善!
他的目光投向了王珙,當初王珙說過,李慶安若來,他有應對方案,他現在倒想聽一聽了。
「王相國,你是百官之長,你先說吧!」
王珙見李亨先挑中了自己,他十分無奈,只得硬著頭皮上前道:,「臣以為安西軍力強大,不可與他硬抗。」
「這個朕也知道!」李亨不悅地打斷了他的話,道:「朕想知道相國的應對之策。」
王珙心中暗歎一聲,現在還能有什麼應對之策,李慶安來勢洶洶明顯是要給李適討還公道,根本沒有什麼商量的餘地,要麼就是李亨退位,要麼就是召集大軍硬打一仗。
當然他不能這樣說,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一個李亨說不定能接受的方案。
「陛下,臣的意思立李慶安為東宮,或許他能接受現實。」
「不行!」
王珙的話剛說出口,便被一個尖細的聲音否決了,眾人一起回頭竟然是殿中監李輔國,只見他上前一步,斥責王珙道:「公是大唐右相國,怎能說出這種荒謬匪夷之言,東宮乃聖上子嗣所有焉能讓外人入主,況且那李慶安是隱太子之後,他若入東宮,你讓聖上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李輔國同時兼任殿中監令和內侍監令,權勢很大,百官要見李亨,必須先奏請他同意李亨對他十分信任,奏折都要給他先看,先聽他的意見,李輔國都會把自己的意見用綠色筆寫在右下角,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慣例,他的批語被稱為「綠批,有時甚至比李亨的意見還重要,李輔國還掌握著李亨剛剛成立的情報機構「察事廳子」有密探數百人,專門監察百官,或者暗殺對手。
王珙是中書令右相國手中有一定相權,有些事情由他來直接決定,不用稟報李亨比如五品以下官員的任命,這就讓李輔國對他十分嫉恨他幾次向李亨建議:相國權力太大,當削之。
李亨雖然也有此意,但他剛登基不久,還不能太得罪王珙等大臣,儘管如此,李亨還是給了李輔國一項權力,可以列席旁聽政事堂會議。
所以李輔國和王珙的關係十分緊張,有消息說,李輔國已在暗中收集王珙的罪狀,今天,李輔國抓到了王珙把柄,便立刻把事情擴大化了。
他不依不饒地又向李亨啟奏道:「陛下,臣懷疑王珙與李慶安暗中有往來,所以他才這樣明目張膽替李慶安說話,臣建議暫停王珙之職,調查他的通敵罪狀。」
王珙勃然大怒,哪有這樣當面誣陷自己的,他立刻上前道:「陛下,臣對陛下忠心耿耿,歷經時日考驗,絕沒有私通李慶安之事,李輔國一派胡言,中傷誣蔑大臣,臣請陛下嚴懲李輔國肅清朝綱。」
「夠子!」
李亨一聲怒喝:「現在是吵架的時候母朕是要你們解憂,你們還嫌不夠,還要再給朕煩惱嗎?」
兩人見李亨發怒,都不敢再說話了,兩人退了下去,怒視著對方。
這時,房館出列道:「陛下,關於應對李慶安,臣也來說兩句。」
李亨精神一振,連忙道:「房愛卿請說!」
房館看了眾人一眼,徐徐道:「臣度李慶安的心思,有兩種可能,一是他想取陛下而代之,另一種是他擔心陛下會奪他的權力,所以才興兵來逼迫陛下,這兩種可能臣更傾向於後者。」
「為什麼不是第一榫可能?」李亨問道。
「很簡單,因為他是建成太子的後人,他想登基為帝,勢必會引起很多人的反對。除非大唐江山被外人所佔,他才可以重續李唐,就像蜀漢之訓備,否則他名不正,言不順,得不到天下人支持,他這個皇位也不會持久,我想,李慶安應該也明白這個道理,南唐先帝尚在,大唐正統尚存,還輪不到他登基,所以臣認為,李慶安的真正目的,是要陛下承認他現在的權勢和地盤,可以有談判的餘地。」
房綰的一番分析,讓李亨深以為然,他目光一轉,卻見令狐飛一臉輕蔑,顯然是不贊成房館的意見,李亨一怔,正要問令狐飛,就在這時,他的兒子李系匆匆從外面奔來,急喊道:「父皇,大事不好!」
眾人都吃了一驚,一齊向他望去,李亨也急問道:「出了什麼事?」
李系頂盔冠甲,他上前施禮道:「父皇,兒臣聽到了兩個消息。」
「什麼消息?」
「一個消息是八千艾西軍剛剛護送趙王妃母子離開長安縣向西去了,同行者還有裴曼等三百餘舊臣和他們的家眷。」
李亨心中暗叫不妙,他克制住自己心中的緊張追道:「那還有一個消息是什麼?」
「還有一個消息是王思禮部不遵命令,沒有駐紮華州,而是東去佔領了潼關。」
這個消息如晴天霹靂一般,讓偏殿中的人都驚呆了,王思禮的四萬軍是三天前回來,本來是讓他率軍駐守華州,但他卻佔領了潼關,王思禮極可能已被李慶安策反了,他佔領潼關,也就是截斷了中原的軍隊回援。
眾人面面相覷,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了,李慶安已經動手了,這時,李亨心煩意亂,對眾人道:「大家都下去吧!讓朕好好想一想」
眾人無奈,都退下去了,李亨卻給令狐飛使了個眼色,令狐飛會意,在外面走了一圈,又回來了,這時,李亨已經回了自己的御書房,房間裡只有兒子李系、心腹李輔國兩人,令狐飛走了進來,向李亨施禮道:「參見陛下!」
「不用客氣了,大家都坐吧!」
李亨歎了口氣,對他們三人道:「形勢相當危急,現在我們四人的決定,絕不能透露出去。」
眾人點頭,他又對令狐飛道:「剛才說話不便,現在先生請說吧!」
令狐飛具李亨對自己頗為瞭解,便捋鬚笑道:「知我者,陛下也!」
「唉!先生請說吧!」
「陛下,剛才臣不肯說,是因為臣覺得我們這些人中必有人暗通李慶安。」
李輔國激動地接口道:「肯定是王珙,他曾和李慶安結盟,一定是他。」
李亨擺擺手,讓他不要打斷令狐飛的說話,「先生請繼續說。
令狐飛又繼續道:「我倒認為不會是王珙,王珙心胸狹窄,和楊國忠一樣很嫉恨李慶安,讓他和李慶安私通,他放不下這個面子,本來我以為會是李俅或者李楗,或者張咱,但我聽了房館一席話,我才知道,這個人原來是房館。」
「房館?」李亨一愣,「可是朕覺得他說的話很有道理啊?」
「陛下,他的前一段話是不錯,李慶安現在登位確實名不正言不順,但他的後一段話卻是在誤導陛下,他話中有一個很大的漏洞,不知大家聽出來沒有。」
李亨和李輔國都陷入沉思,房館的後一段話是李慶安的目的是為保住自己的利益,雙方有談判的可能。
李亨搖了搖頭,「朕想不出哪裡有問題,愛卿就直說吧!」
「陛下,李慶安雖然自己暫不能登位,但他可以扶持別的人啊!他若立一個幼兒,豈不比向陛下稱臣更能保住自己的利益。」
李亨和李輔國對望一眼,這才恍然大悟,是的,房館既然能想到李慶安暫時不能登位,他又豈能想不到李慶安立其他人的道理。
「這個該死的混帳!」
李亨一拍桌半,怒道:「朕要先宰了他。」
李適雖然沒有子嗣,但李豫還有兩個兒子,在太后沈珍珠手中,她現在已經被安西軍帶走了。
「陛下,殺房館隨時可以動手,但現在應該考慮後路。」
李亨無奈,只得問道:「那朕該怎麼辦?請先生教朕。」
「臣以為陛下現在應該做兩手準備,現在李慶安轉移家人大臣,佔領潼關,很明顯是要為他進軍安西做鋪墊了,臣沒有猜錯的話,還有郭子儀的軍隊,也會配合他入關中,但他至少還要三五天才能部署完畢,我們應該充分利用這三五天的機會調兵。」
「愛卿的意思是……」
「陛下,臣的意思是,小王爺應該先率主力入漢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