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止千甲的碎葉河谷被址綿千里的外阿賴山阻攔,形成漫長的天然屏障,但也因為千萬年的地質變化而形成了一道道山口,其中最著名的便是阿爾瑪代山口,山口開闊平坦,寬達十幾里,是大隊人馬進入碎葉河谷的最佳通道。
目前唐軍主力和突騎施人就僵持在山口附近,但在外阿賴山的南部卻有無數條通向碎葉河谷的谷道荒無人跡。
這天傍晚,兩名唐軍斥候從一條狹長的山道中進入了碎葉河谷。這一帶的地形比較複雜,幾條寬闊的溝壑使前方的道路變得異常艱難。幾條溝壑寬約十幾里,再前方便是一望無際的森林,而在森林的那一頭是碎葉的小城裴羅將軍城,南面就是一碧萬頃的熱海。
這兩名唐軍斥候便是秦海陽和馮四郎了。他倆奉李慶安之命趕往碎葉南面給荔非元禮送一封軍令。
由於南面的熱海攔住了南下的道路,他們要到安西軍處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繞熱海一圈趕去,但那樣的路途有數百里,會耽誤戰機,他們只能選擇另一條險路,進入碎葉河谷,穿過葉支城和裴羅將軍城之間突騎施人的聚居之地。
這條路非常危險,稍不留神便會被突騎人發現,所以秦海陽和馮四郎盡量選擇夜間行走。
翻過了溝壑,天便黑了下來,半圓的月亮在薄薄的烏雲中穿行,夜色時明時暗,前方便是大片黑黝黝的森林,森林中漆黑一片,隱藏各種未知的危險,尤其是在晚上小許多夜間出沒的生物對人類構成了致命的危險。
「秦大哥,我們真耍進森林嗎?」馮四郎頭皮有些發麻,他彷彿看見幾雙碧亮的眼睛在森林邊緣游暖。
秦海陽也有點心中發楚,他非常瞭解碎葉一帶,熱海特有地熱讓附近的森林有些與眾不同,據說有一種未知的水陸獸會在森林中出沒,那是一種令人恐怖的動物。身體龐大如象,長著一條又長又粗的脖子。血盆大口可以將人一口吞下。有人親眼看見它從森林裡將一頭豹子拖下海中。
他想了想便道:「森林裡面道路複雜,到天亮也未必能走出去,不如咱們找個落單的突騎施人家,搞幾套衣服。化妝成突騎施人,大模大樣地穿過去,對了,你會說突厥話嗎?。
馮四郎搖搖頭,「我不會說
「他娘的,不會說突厥語還當什麼斥候,從現在開始你就裝一咋)啞巴。一切由我來應付,你小子學著點。」
兩人向四周辨別了方向,翻身上馬,離開森林迅速向東南方向奔去。約奔出五里地,遠方草原上出現幾點亮光。那是突騎施人的帳篷,他們終於看到人家了。
秦海陽大為興奮,這幾頂帳篷相隔很遠。機會來了,他立刻張弓搭箭,在箭頭上塗上了劇毒藥。
「你就在這裡等著」。
慢慢爬了上去,馮四郎一怔,不等他反應過來,秦海陽跪起身一箭射去。只聽低微的嗚咽一聲,二十步外,一條黑影倒在地上,竟是一條獵犬。
秦海陽拔出匕首。一陣風似地衝進了營帳,只見帳中燈光晃動似乎有人在低喊,聲音很蒼老。也有小孩的哭聲,但立刻便恢復了平靜。
秦海陽迅速從帳篷中跑出了出來,手中拿著幾套衣服,又順手將狗身上的箭矢拔掉。「快換上!」
秦海陽丟了一套衣服給馮四郎,馮四郎換著衣服,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秦大哥。帳篷裡是什麼人?」
「你就別問了」。秦海陽陰沉著臉道。
他們換了衣服,又將臉塗黑了,翻身上馬,向南奔馳而去,上。秦海陽一句話都沒有說,顯得心事仲仲。天快亮時,他們已經繞過了賀獵城。東方的地平線隱隱出現了一抹霞光,到了這裡,再也不會有什麼敵軍,原以為他們會萬分驚險,卻沒想到順利,沒有看見任何突騎施軍隊,都摩支的腹地竟是如此空虛,秦海陽仰天長長地歎了口氣,「我作孽啊!」
從拔煥城開來的六千安西軍駐營在離賀獵城約二十里的草原上。這六千安西軍的任務是策應李慶安在北面的主力行動,起的作用是給突騎施施壓,分散他們的兵力,在沒有得到進攻命令之前,他們不得擅自動兵,這或許是李慶安在這次倉促調兵中犯下的一個失誤,他沒有來得及和安西軍建立一條有效地聯繫渠道,雖然他有計劃在鳳鳴城和凌山之間建立一條信鴿通道,只是還沒有來得及實施。
但正是這個失誤,卻讓南面的安西軍陷入被動之中,賀獵城只有五千老弱兵,是打還是不打?
這支安西軍的主將是荔非元禮,拔煥城是他的老巢,軍中的很多人都是他的老部下或者同僚。他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李慶安將安西軍主力一拆為三,疏勒一萬人由荔非守瑜統領,拔煥城六千人由荔非元禮率領,他們兄弟二人便將安西軍的精銳掌握了,這也算是李慶安掌控安西軍權的一種手段。
除了荔非元禮是主將外,副將便是崔乾傷,他是第一次參加戰役,在河南當果毅都尉時他領兵他二。泛讀兵書,可真正滯到實戰,他卻是頭天網亮,崔乾佑便找到了荔非元禮,焦急道:「荔非將軍,這樣等下去可不是辦法,已經十天了。士兵們無所事事,士氣都要消耗殆盡了,我們必須要想辦法將敵軍引出來。
荔非元禮躺在軟榻上,正漫不經心地嚼一盤炒黃豆,一顆顆豆高高拋起。準確地落進他張大的口中。
「老崔,不是我說你,你以為我不想打仗嗎?五千老弱敵軍,我一戰便可將他們全部殲滅,也不用什麼引敵出城。那麼低矮的破城。還想擋住我們唐軍?可是你並不瞭解我那個李老弟,他看似嘻嘻哈哈。和誰都可以稱兄道弟,可你真敢違抗他的軍令。他一刀就把你宰了,像殺隻雞一樣的簡單,試問還有誰比我更瞭解他,忍忍吧!反正軍功也少不了你一份。」
說完,荔非元禮又繼續磕他的黃豆,眼皮都不抬一下,崔乾估無可奈何。只得歎了口氣,正要退下去,就在這時,門口有士兵稟報:「報告!大將軍派人送軍令而來。小
荔非元禮一下乎坐了起來。一把將黃豆塞進嘴裡,含糊叫道:「快!快進來,憋死我老荔了。
片剪,士兵將秦海陽和馮四郎領了進來,兩人單膝跪下行一軍禮,秦海陽道:「斥候隊正秦海陽參見荔非將軍!」
「別這麼囉嗦了。快把軍令給我。」
秦海陽從鞋底抽出一封軍令小有些不好意思地遞給了荔非元禮,荔非元市接過軍令,不由捏住鼻子罵道:「你這混蛋,怎麼把軍令藏在那裡?」
「稟報荔非將軍。卑職腳趾很靈活,假如被抓,可以立刻毀掉軍令
荔非匠,禮無奈,只得將軍令展開,軍令中說得很簡單,安西軍一分為二。荔非元禮帶三千軍去寧遠國,崔乾估率另一半留在原地。兩人皆可見機行事。
看完軍令,兩人對望了一眼,眼中皆露出了喜悅之色,李慶安給他們鬆綁了,對於荔非元禮,李慶安更是給了他遠征的命令,進攻寧遠國。這表明唐軍主力在北方的戰役已經有把握打贏了,李慶安的目光已經看到了下一步。寧遠國。
「老崔。我現在就走,這裡就交給你了心」
荔非元禮已經有些急不可耐了,據說寧遠國的花姑娘一抓一大把。賀獵城這邊的老弱殘軍,他沒有半點興趣,兩人又商量了一下細節,當天下午,荔非元禮便率三千人向西而去,碎葉南面戰場便落在了崔乾估的身上,從荔非元禮走後。
崔乾佑便有些心事重重地把自己關在營帳中,儘管李慶安的軍令中沒有明說,但崔乾估還是隱隱感到了李慶安的真實用意。把荔非元禮,調開。讓自己獨擋一面,見機行事的命令其實是針對自己而言,給他放開了手腳。崔乾估心跳得厲害。他覺得李慶安是給自己創造了一個機會。讓他表現才能的一次機會。而他從來沒有打過仗,李慶安便將如此重要的任務交給他。崔乾佑有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感動。
他慢慢走到地圖前,仔細研究賀獵城和周邊地形,突騎施的五千人馬駐防在賀獵城和凍城,互為犄角,互相支援,其中大部分軍隊駐防在賀獵城,賀獵城是都摩支的老巢小原本是座小城,但幾十年來不斷加築、擴大,現在已經成為僅次於碎葉城的大城,實情並不像荔非元禮說的那樣簡單。一旦強攻賀獵城。唐軍必有很大的傷亡,崔乾佑心中很清楚這一點,他有一叮,大膽地想法來找荔非元禮,荔非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現在李慶安給他鬆了綁,他這個想法更加強烈了。秦海陽也不明白自己這段時間為何如此走運,他當了十年大頭兵,在此之前他見過的最高軍官也不過是校尉,可就是這一個月,就因為他無意中發現了突騎施人的調兵小好運便連連而來,被南震雲派去給節度使大將軍報信,又被節度使選中,派他南下給安西軍傳令,現在崔乾估又要和自己細談,莫非是自己時來運轉了?秦海陽覺得自己像做夢一樣。但不管怎麼樣,他已經連升兩級,從一個大頭兵直接跳過火長升為隊正,說不定打完碎葉他就要升旅帥或者校尉了,搖身一變也被人稱為秦將軍。
帶著這樣的夢想,秦海陽走進了崔乾估的大帳,大帳中冷冷清清,只有崔乾佑一人,在專注地看著地圖,秦海陽沒有下跪行軍禮,而是像一名下級軍官那樣,對崔乾估躬身施了一禮。「參見崔將軍!」
崔乾估沒有注意到他禮節的變化,笑著擺擺手道:「請過來,我有話問你
「將軍請說」。秦海陽有點受寵若驚地走上來。
「我想問問你,這次你南下來報信,上可有突騎施士兵盤查?或者說。突騎施人防禦是否嚴密?」
「回稟將軍。我們下來,發現碎葉腹地異常空虛。經過突騎施人最傳統最密集的聚居區,卻只發現了四頂帳篷,其餘突騎施人影子都看不見,就像突然消失了一般
「果然不出我所料!」崔乾估背著手自言自語道。
崔乾佑盯地圖,半晌,他忽然舊麼於秦海陽道:」我想讓你再去一趟碎一…
阿爾瑪代山口,唐軍的主力依然沒有和突騎施人交手,一直急於調兵遣將,欲趁大食內亂收復碎葉的李慶安卻把進攻的節奏緩慢下來,他得到了最新消息,河中地區的叛亂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波斯拜火教派特使來河中,鼓動其教徒參與到驅趕大食人的運動中,大食軍如撲火一般,壓下這頭,那邊火勢又起,短時間內大食軍還一時顧不了碎葉,這樣一來,李慶安又有了新的想法,為什麼不把收復碎葉當做一次極好的演練場,試一試自己手下大將的斤兩?
他第一咋,想到的,就是崔乾估,這個歷史上安祿山的愛將之一。攻下潢關,扭轉乾坤的帥才,儘管他的成功有很多是得益於李隆基的愚蠢。但打得哥舒翰的幾十萬大軍不敢應戰,卻是不爭的事實,那麼自己得到的這嚇,崔乾佑和歷史上的崔乾佑有多大的差距,或者僅僅是同名同姓之人,這些疑問只有一個辦法可以認證,那就是實戰,他要給崔乾佑創造一個發揮才幹的機會。
天已經黑了,李慶安站在營帳前默默等待著斥候的消息,他派出了十幾撥斥候去探查突騎施主力的消息。
應該不會只有這六千人。他瞭解都摩支。那個精於算計的人是不會讓自己的軍隊來白白送死,他們也在等待。應該是在等待大隊援軍的到來。這也是他李慶安等待的消息。
這時,黑夜中隱隱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奔至營門口,有人翻身下馬,李慶安轉身回了營帳,片亥門口有人稟報:「大將軍,斥候最新消息
「進來」。
一名斥候快步走進,半跪行一軍禮,拱手道:「稟報大將軍。我們已經探查到突騎施主力正向山口而來,距他們營帳不足三十里
「好!速將李光弼給我找來。」都摩支幾乎是咆哮著衝進薩德的營帳。這個該死的大食軍官竟然出爾反爾。把他的軍隊全部調來了小使他的碎葉腹地陷入空虛狀態,可他們當初商量好的決定是調一萬五千人北上增援,現在居然兩萬人全部被調來。
「你把所有軍隊都調來了,我的碎葉怎麼辦?」都摩支大聲怒吼。眼睛都噴出火來。
營帳內,一個光著身子的年輕女人撒嬌般地正在坐在薩烏德懷中,用一把精緻的小剪刀小心地替他修飾那蓬寶貴的大鬍子,都摩支突來的咆哮使女人手抖了一下,剪刀尖戳破了薩烏德的面皮,下巴上出現了血跡。薩烏德有些惱怒地推開女子,將剪刀往桌上一拍,「你以為你的士兵是什麼人,一群烏合之眾,他們打得過唐軍?你做夢吧
「我明白了」。
都摩支惡狠狠地盯著薩烏德。一字一句道:「你是想用我的人來試探唐軍的虛實,碎葉存在與否小我的人是死是活,你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看來你沒有我想像的那麼蠢」。
薩烏德瞇成一條縫的小眼睛裡閃爍著一種嘲諷的冷笑,「你以為你還能討價還價嗎?就算是你說的。我是在利用你們突騎施人,那又怎麼樣?這是穆斯林總督的決定,你不過是條狗而已,你若不聽話,那就是你的死期!」
都摩支幹瘦的胸膛在劇烈起伏,一種前所未有的恥辱幾乎將他的心脹爆了。他年輕時跟隨著蘇祿可汗南征北戰。將大食統帥屈波底殺得屁滾尿流。而現在,他被一個大食低級軍官肆意地羞辱,他的軍隊中被安插了大量的大食軍官。已經不再聽命於他。都摩支忽然有一種絕望的感覺。感到他的一切都失去了,他的土地、他的夢想、甚至包括他心愛的女人,那介。光著身子躺在薩烏德懷中被肆意玩弄的女人,這種絕望的感覺摟攝住了他的心,使他的理智在薩烏德的嘲諷中一點點流失。
他驀地扭頭,兇惡地盯著那個光著身子的女人,這個女人沒有半點廉恥之心,那光溜溜的身子上寫滿了對他的嘲諷,他腦海中閃過她在他身下呻吟嬌囀的情形,一股血衝上了他的腦門,都摩支怒吼一聲,「賤人,你去死,吧!」
他拔出刀。卻反手向薩烏德猛地砍去。刀僵在了半空中,一支鋒利長矛已搶先刺穿了他乾瘦的胸膛。
「當哂」長刀落地,都摩支不可思議地低頭看了看胸前的噴湧而出的血,又看了看薩烏德,慢慢地倒在了地上,薩烏德冷冷一笑:「你的那點小伎倆以為我看不懂嗎?」
「啊!」女人驚恐地尖叫起來,她歇斯底里的喊叫聲將三名薩烏德的心腹引了進去。「將軍,出了什麼事?。
「你們來得正好!」
薩烏德指著都摩支的屍體令道:「挖個坑,將他就地埋了
停一下。他又道:「去告訴所有的突騎施人,都摩支去呼羅珊求救兵去了,現在軍隊由我來指揮
他抬頭向夜色沉沉的北方望去,眼中充滿了期待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