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州。隴右節度使府會議室內熱氣騰騰。數十名皂戰役的大將匯聚一堂,正在聽取河涅戰役的主帥,隴右節度使哥舒翰傳達朝廷的最新命令。
「聖上已經下了嚴令,三個月內拿不下石堡城,我哥舒翰的人頭將懸掛在長安明德門下,同樣的,拿不下石堡城,在座的諸個也就是我哥舒翰的陪葬,我會在朝廷殺我之前,將你們統統處斬。」
哥舒翰目光冷峻地掃向在座的二十四員大將,這些大將來自五大系統,隴右、朔方、河西、安西,還有一個來自長安衛成軍的董延光,這半年來,他哥舒翰一直致力於整合他們。想將他們鍛成一塊同心作戰的鐵塊,可事實證明他錯了,他沒有足夠的權威鎮住這些大將,他們依然是自有想法,神威堡丟失便是最好的例子,阿布思的朔方騎兵當時就在百里之外,當神威堡的求救烽火點燃後,他們居然按兵不動,直到神威堡丟失,他們才慢吞吞起兵,可最後告訴自己的理由卻很簡單。自己沒有告訴他們有救援神威堡的義務,這件事讓哥舒翰既感到憤怒,但也讓他清醒了,他不可能整合這五支不同體系的軍隊,除非全部換成自己的手下,可是朝廷卻沒有給他這個權力。
哥舒翰心知肚明,聖上給了他三個月的時間,並不等於他可以在兩個月後再從容不迫地打石堡城,到時候一個的變故就會讓戰局無法挽回,聖上給他三個同時間。他只能給自己一個月的時間。
「我的開頭語就這麼多,有什麼意見現在給我提,等會兒我就要部署戰役,如果那時再有意見不幹,對不起,那你就給我滾出隴右!」
哥舒薦發了狠話,會議室裡鴉雀無聲,阿布思輕輕捋著幾根短鬚,眼中露出一絲不屑的神色。哥舒翰這番話不就針對自己嗎?不就因為神威城之戰自己沒出手嗎?他以為自己是誰,以為自己是王忠嗣嗎?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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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思將軍,你有什麼意見嗎?」哥舒翰瞥了一眼阿布思,冷冷問道。
「沒有!我會有什麼意見?哥舒翰大帥,你儘管下令,不過我的騎兵不合適山地作戰,這一點請大帥考慮。」
阿布思的意思就是告訴了哥舒翰,石堡城的攻堅戰,他不會參加,哥舒翰冷笑一聲道:「阿布思將軍。石堡城的攻堅戰將由隴右、河西和安西三家來完成,你的騎兵是執行另外的任務。」
「那好,哥舒翰大帥下令吧!我聽著。」
就在哥舒翰和阿布思爭論之時,李朝業悄悄對李慶安道:「七郎,哥舒大帥怎麼矢口不提你龍駒島大勝的之事,難道朝廷沒有任何表彰嗎?」
「我也不知道,或許朝廷想最後一併表彰吧!」
李慶安的心思並不在表彰一事上,而在今天的軍事會議,哥舒翰終於要佈置打石堡城了,但李慶安卻認為現在的時機並不成熟,首先是冬季,赤嶺大雪覆蓋,有利於守而不利攻,這一點在他守應龍城時深有體會,其次便是各軍從未有過聯合作戰的演習,未經整合就這麼投入戰鬥,可能配合默契嗎?這個阿布思還向哥舒翰叫板呢!再其次就是後勤糧草,唐軍糧草不足,但吐蕃軍也一樣面臨補給壓力和果能拖到明年二月開打,不僅進攻容易,而且吐蕃軍的內部也會生變,現在打,不正中吐蕃人的下懷嗎?
雖然是這麼想,但李慶安卻沒有多言。這些哥舒翰也一樣能想到,只是朝廷的壓力迫使他不得不提前開戰。這時,哥舒翰終於開始部署了,他先對阿布思道:「阿布思將軍,你們三萬朔方軍的任務是壓制神威城,迫使赤嶺的吐蕃軍不敢回撤支援石堡城,如果有可能,你給我拿下神威城!」
阿布思「哼了一聲,既沒有答應,也沒有表態,僅僅表示自己知道了,哥舒翰看了他一眼,又問道:「阿布思將軍,我的命令你聽清了嗎?」
「我聽清了,不就是把赤嶺吐蕃軍牽制在北線嗎?沒問題,我能辦到。」
「那好,如果你誤了石堡城戰役,我拿你開刀!」
哥舒翰重重哼了一聲,又對另一個頭疼人物董延光道:「董將軍,下一個重要任務就是要麻煩你了。」
董延光是左衛大將軍,去年因王忠嗣不肯打石堡城,李隆基便派他來進攻石堡城,結果失敗了,董延光便將責任推到了王忠嗣身上,致使王忠嗣被罷免貶職,哥舒翰繼任隴右節度使後,董延光並沒有返回長安,而是被封為都州都督,隴右節度副使,協助哥舒翰進攻吐蕃,這次河涅戰役,他更是被封為副將,成為第二號指揮人物,哥舒翰對董延光頭疼並不在於董延光做他的副將,而是上次董延光率三萬隴右軍攻打石堡城失利後,並沒有把軍權交出,而是以部州都督的身份將三萬大軍的控制權據為己有,對此朝廷也表示了默認,哥舒翰新官上任,拿他也無可奈何,由於董延光曾經攻打石堡城失利,因此在這次河澶戰役中,他一直保持沉默,對所有軍務大事一概不發表意見。
董延光身材高瘦、皮膚白哲,年舟四十餘歲,在一溜圈的粗黑皮膚將軍中,他顯得有些鶴立雞群,聽見哥舒翰給他分派任務,他淡淡應了一聲,「大帥請說!」
哥舒翰沉吟了片刻,他是想讓董延光負責攔截大非川的援軍但做這個決定他還是有點不放心,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董延光」…凡否能宗成的了。不討哥舒翰也明白,這個董延米是李乍代…愛將,如果不是因為他曾進攻石堡城失利,那隴右節度使就是董延光,而不是他哥舒翰了,這次河涅之戰,任命董延光為副將,就是要讓他再立大功,以彌補上次進攻石堡城的失利,所以董延光必須要重用,只是讓他來打石堡城,哥舒翰又不放心,思量再三,哥舒翰還是決定讓他負責攔截大非川的吐蕃主力。
「董將軍,你的任務就是在阿布思將軍將赤嶺重軍牽制在神威城後,你率本部三萬軍以及三萬河西軍從青海湖面繞道赤嶺之後,攔截大非川的吐蕃援軍。」
「等一等!」
董延光急道:「大帥是讓我去攔截吐蕃軍主力嗎?」
「沒錯,我也不要董將軍堅持多久,只要攔截住三天,石堡城之戰,我就承認董將軍並列首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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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延光有些動心了,只要三天,便可拿首功,這到可以考慮,他想了想便道:「好吧!屬下服從大帥的安排。」
朔方軍、河西軍以及董延光部都有了擊向,剩下的正面進攻石堡城便由他隴右軍主力完成,這時,哥舒翰的目光又膘向了李慶安和李嗣業,這兩人是安西軍的代表,也是唯一好指揮的的他系軍隊,哥舒翰笑道:「嗣業的陌刀軍是攻城悍軍,這次隨我正面進攻,至於慶安將軍。」
哥舒翰指著赤嶺後山道:「慶安將軍的任務是配合主力的正面進攻,出奇兵從石堡城背後殺入。」
李嗣業和李慶安同時對望一眼,李嗣業急道:「大帥,赤嶺後山是吐蕃軍重兵佈防之地,我們安西軍兵少將微,怎麼能從後山殺上石堡城?請大帥三思。」
哥舒翰不等李慶安開口便擺擺手笑道:「嗣業不用擔心,本帥並沒有要求慶安將軍奪下石堡城,本帥的意思是讓他從後山佯攻,吸引吐蕃軍的注意,慶安將軍手下都是斥候軍,完全能勝任,再說屆時赤嶺的吐蕃重軍都會被吸引到神威城一線,而大非」的吐蕃軍由董延光將軍負責攔截,其實慶安將軍的任務很輕鬆,這也是本帥照顧安西軍,你們就不要推辭了。」
說完,哥舒翰的目光瞥向李慶安,他不敢拿朔方軍和河西軍開刀,如果安西軍再敢不服從,他就拿這個李慶安來樹軍威了,李慶安拉了一下李嗣業,站起身拱手道:「末將遵令!」
哥舒翰大笑,「好!大丈夫就該這般痛快!」
笑聲一收,他目光掃過眾人。緩緩道:「各軍出兵的時間我自會詳細安排,但拿下石堡城時間已定,天寶八年正月初一之前,一定要拿下!」
會後,哥舒翰命人將李慶安請到了自己的書房內。
「末將參見哥舒大帥!」李慶安進屋便半跪向哥舒翰施了一軍禮。
「呵呵!七郎不必客氣了。」
哥舒翰連忙笑著將他扶起,請他坐下,又令親兵給他上了一杯茶。
「七郎,上次龍駒島大勝一事,朝廷沒有及時封賞你,可有怨言?」
「屬下沒有怨言。」
哥舒翰笑了笑,又道:「其實我已經向朝廷報了你的功績,還有奇襲伏俟城,火燒軍糧一事,我也向朝廷及時稟報了,聖上也有了表態。」
說著,他取過一份兵部轉發來的旨意,遞給了李慶安,「你先吧!」
李慶安打開這封由中書省下發的黃麻聖旨看了看,聖旨中明確點出了他的功勞,奇襲伏俟城,火燒吐蕃軍糧;龍駒島大勝,振奮唐軍士氣,皆居功甚偉,待河淫戰事結束後一併嘉獎。
哥舒翰歎了口氣道:「我之所以沒有立即要求朝廷封賞你,是因為軍中的派系複雜,剛才你也看到了,一個阿布思,一個董延光都是桀驁不馴之人,一旦封賞了你,首先他們就不幹,昨天那個阿布思還找我嚷嚷,說他救了楊景暉,為什麼不得封賞,我說人家李慶安立了那麼大的功,都還沒得封賞呢,他這才閉了嘴,哎!我為河淫之戰總帥,督十幾萬人,人人都認為此戰必勝。只有我心裡清楚,想打贏此戰,難啊!一個內耗就制住了你的手腳。」
李慶安沉吟一下,道:「大帥不用擔心,我並沒有什麼怨言。只是我以為大帥調走阿布思部和董延光部,並委以重任,可並不能保證他們二人會配合主力作戰,尤其董延光部,他真的能攔截住吐蕃軍主力?」
「這個我心裡有數,我也不要他們真的毒和吐蕃硬戰,只要他們擺出個姿態,就能分散吐蕃的兵力,讓吐蕃軍看不到我的真實用意,只要我攻下石堡城,赤嶺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說到這,哥舒翰凝視著李慶安的眼睛道:「而你從背後進攻石堡城。這才是整個戰局的關鍵,石堡城只能容納千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它源源不斷的援軍,所以你一定要牽制住石堡城的援軍,給我正面進攻減輕壓力,七郎,兩天,只要你拖住吐蕃軍兩天,你就是這次河謹戰役的第一大功臣,如果你失敗了,那也就意味著整個河涅戰役的失敗。你明白嗎?」
一隊騎兵在荒蕪人煙的高原草甸中急速奔行,遠方便是白雪皚皚的赤嶺,晚霞照在褚紅色的山梁之上,有一種血色黃昏的蒼涼,再向西方是一望無垠的青海水面,冰原上彷彿有熊熊烈火在燃燒,李慶安慢慢勒住了戰馬,著遠方那輪殘紅的夕陽「他腦海中依然在縈繞著哥鈞硼天,只要你拖住吐蕃軍兩天,你就是這次河涅戰役的第一大功臣,如果你失敗了。那也就意味著整個河澶戰役的失敗,你明白嗎?。夕陽照在他那輪廓分明的臉上,他的目光中彷彿也燃燒著火焰,那是一種軍人的責任和網,毅。
寒冬十二月,胡地寒冰霜,男兒不惜死,破膽與君嘗。
李慶安狠狠抽了一鞭戰馬,向無邊無垠的青海大冰原奔去。
從十二月十五日起,唐軍的戰爭機器開始發動了,阿布思率領的三萬朔方軍,以及董延光率領的六萬唐軍,共九萬大軍同時向數百里外的西海郡方向進發。
天剛剛下過一場大雪,遼闊的、滿是泥漿和雪水的草原上,遮著油布的糧車、裝有麥桿和乾草的大車,還有巨大的插重雪技,搖搖擺擺地、吱吱嘎嘎地向前移動,天空中雪花飄飛,正是河涅最寒冷的季節,高山草甸和冰封的溝壑裡都積滿了厚厚的白雪,遠方的大通山餘脈顯出模糊的輪廓。
唐軍踏著泥濘、冒著密密的細雪,伴著吆喝和詛咒,雜著皮鞭的劈啪聲和車軸的吱嘎向西北挺進,聲勢浩大,有如海潮,不時可以看到隊伍兩旁躺著奄奄一息的牲口或牲口屍體,還偶爾有一輛輪子朝天的大車。
有時一隊騎兵衝入這股人流。於是士兵們就不斷地叫喊、詛咒,馬也立起身子不停地嘶叫,一輛滿載糧草的大車,就會滾下斜坡,車上的人也跟著滾下去。
前面,車輛的洪流中間,士兵排成長長的隊列,踩著粘滑的泥濘艱難地行進,人流中夾雜著運載刀槍、弓弩等輕武器的馬車,押運兵就趴在車蓬,不斷地有人跑出隊伍,鑽進灌木叢,蹲下去。
與草隊平行的二里外便是涅水,河水結了厚厚的冰,數千隴右民夫正艱難地拉著一隊隊巨大的愕重雪椎,發出低沉地、有節奏地、震人心魄的號子。
輻重雪樓上裝載著各種重型攻城器,尚未組裝雲梯、巢車、樓車,以及大量的帳篷、糧食,延綿十幾里,一眼望不見頭,另外還有可怕的投石機、攻城槌以及一桶桶火油,都被重兵護衛著。
他們的目的地是三百里外的青海,行軍速度異常緩慢,隊伍已走了整整五天。
一支騎兵隊從隊伍旁飛馳而過,濺起大片混合著雪的污泥,幾個士兵躲避不及,身上臉上都濺滿了泥水。
「你娘!」
話音未落,「啪」地一聲脆響,滿是污泥的臉上又多了一條血紅的鞭痕。
一匹馬從他身邊疾駛而過,帶起一片風聲。
「你瞎眼了,竟敢罵阿布思將軍。」
阿布思滿臉陰沉,縱馬向前疾奔,越過一隊隊唐軍,前方是一片光禿禿的密林,密林周圍護衛森嚴,不准士兵進入,密林中,董延光正和他的十幾名文官及幕僚在休息。
「我是朔方阿年思,要見你們董大將軍。」
阿布思原為突厥劃生鐵勒同羅部落首領,臣屬於東突厥汗國。人口眾多,力量強大,在東突厥烏蘇米施可汗統治時,任命他為西部的葉護,地位僅次於可汗,東突厥汗國滅亡,烏蘇米施可汗被拔悉蜜、回訖和葛邏祿的聯兵攻殺後,他率部投奔唐朝,被李隆基封為奉信王,又賜漢名為李獻忠,將其部落安置在朔方節度使所屬河南之地。
阿布思唯一信服的唐軍將領便是原朔方節度使王忠嗣,王忠嗣無辜被革去軍職後,他心中對朝廷產生了一種不滿,這次他被調來參與河澶戰役,協助哥舒翰攻打石堡城,他更覺得朝廷是在藉機削弱他,他的部屬基本上都是騎兵,怎麼可能參與石堡城的攻堅戰?
正因為有這種不信任的因素存在,他從開戰以來便消極應戰,吐蕃軍攻打神威城時,他便在百里外駐軍,看到了神威城的求助烽火。他不願意前去救援,而只是最後接應了唐軍殘兵,正是這件事使他與本來就瞧不起的突騎施人哥舒翰產生了矛盾。
片刻,董延光騎馬從密林中出來,拱手笑道:「阿布思將軍你怎麼還在我的後面?」
阿布思翻身下馬,笑道:「董將軍,我想和你說幾句話,不知是否方便?」
董延光深深看了他一眼,向樹林虛手一擺,「阿布思將軍,請!」
兩人走進樹林,在兩塊大石上坐下,一名親兵給他們端來兩杯熱茶,阿布思喝了一口熱茶,一股熱氣灌入胸中,驅走了胸腹中的寒意,他笑了笑道:「董將軍,我們這樣大規模行軍,你說吐蕃軍會知曉嗎?」
「如果神威城是唐軍控制,他們不會知曉,但現在,他們肯定已經得到了情報。」
阿布思點點頭道:「所以我想提醒董將軍,當心被吐蕃人重兵伏圍。」
董延光愣了一下,他忽然聽出了阿布思的言外之意。
「將軍的意思是說,哥舒翰是想用我為餌嗎?」
阿布思冷冷一笑道:「我沒有這樣說,董將軍自己可以考慮一下,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哥舒翰刻意把我們調開,就是不讓我們參與打石堡城。」
董延光低下頭,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