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瀾並不是喜歡安安穩穩在家裡哪都不去的性子,而鏡圈的馬車又比不得安國長公主的鳳轎安穩,於是,陽寧侯太夫人朱氏生怕陳瀾坐不住喜歡跑來跑去,索性把自己用了多年的那架「雙飛燕」連同取者和兩個跟車的僕人一塊送了過來。陳瀾知道祖母出門用慣了這車這人,哪裡肯收,推來推去到最後,她也就只是把送變成了借。
眼下坐在那寬敞豪奢的車廂中,想到那會兒蘇儀的表現,她不禁露出了笑容。隨行的柳姑姑見她這幅表情,猶豫片刻終究忍不住問道:「夫人,金簪的事情何妨告訴長公主,讓長公主稟報皇上?皇上對您素來是信賴的,斷然不會因為外頭的流言……」,」
「話不是這麼說,若是一來二去什麼都要去求助娘,那我就太不知道進退分寸了。」陳瀾搖搖頭打斷了柳姑姑的話,隨即微微笑道,「皇上是因為已故皇后娘娘和長公主的緣故,對我愛屋及烏,這金簪的事興許是大事,興許是小事,就因為丟了東西,一個被家裡處置的丫頭又疑似因為事故而險些殞命,這就去驚動皇上,被人笑話小題大做不說,而且豈不是讓人小看了我陳瀾?」
柳姑姑聞言啞然,一旁的紅纓聽著這話卻使勁點了點頭,因笑道:「夫人說得極是。這要是咱們沒法子地事,拿去求助人也就罷了,自己能就能料理好的,何必去驚動別人?」,「你都是當媳婦的人了,衝動起來還是從前的性子!」柳姑姑沒好氣地拿手指戳了戳紅纓的腦門,面帶嗔怒地說道,「長公主是你的舊主,哪裡是別人?小心我到時候告你的狀。」
「姑姑最疼我了,才不會說這話呢!」紅纓趕緊拉著柳姑姑的手討饒」隨即才看著陳瀾說道,「夫人」那蘇儀看上去雖不是什麼硬骨頭的人,但難保還有什麼書生意氣,看夫人瞪剛臨走時他那眼神」就知道他還不肯罷休。要是他再出什麼ど蛾子可怎麼辦?」
「傻丫頭,你沒看出他那色厲內荏的樣子嗎?」陳瀾見紅纓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就連一旁的長鏑也是好奇地湊了過來,她就哂然笑道,「要是他還如同從前初至京城一樣懵懵懂懂,那也不至於為別人鞍前馬後,一路陞遷到現在的位子。別看他說得嘴硬」但我那番話份量不是一星半點,他但使還有一丁點聰明,就不至於愚蠢到那種地步。再說,小丁小武都跟在他後頭死死盯著,你們兩個做媳婦的還擔心什麼?」
「夾人!」
陳瀾打趣了這兩個初為人婦不久的丫頭,便沒有再說話,而是好整以暇地靠在那厚實柔軟的靠墊上閉目養神。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馬車最終停下來的時候,她就聽到外頭傳來了一個聲音,人一個激靈就驚醒了過來。
「請姑姑回稟夫人」那傢伙去了定府大街。」
柳姑姑回頭才看了看,正好看到陳瀾睜開眼睛,知道必是聽見了,便沒有言聲。果然」下一刻,陳瀾就開口說了一聲知道了。當馬車徐徐駛進鏡園西角門」又沿著甬道一路往二門去時」她才聽到陳瀾嗤笑了一聲:「果然不出我所料!」
從外頭回來,江氏自然少不得抓著陳瀾一陣念叨,不外乎是什麼愛惜身體少往外跑之類的。陳瀾知道婆婆是疼惜自己」乖乖地露出聆聽的樣子,最後江氏沒說上多久,果然就又愛又恨地拍了拍她的手,午飯過後就立時囑咐她趕緊回去休息。等到一個舒舒服服的午覺睡醒」她慵懶地隨手挑起了一絲簾子,就看到楊進周正坐在窗下看書,那靜謐的側影和平日看起來截然不同,竟是少了幾分英武,多了幾分書卷氣。
「回來了?」
「嗯?」楊進周抬頭一看,見妻子那欺霜賽雪一般的玉臂從床上垂落下來,正托著下巴看他,不禁放下書走了過來,在床沿前坐下就先掖了掖被子,把那胳膊塞回了被子裡,這才輕輕捏了捏她的面頰說,「都說多少回了,小心著涼……這幾天氣色倒是比上次好了,瞧著也胖了少許。」
「才胖了少許」我這身上可都多一層肉了!」陳瀾輕笑一聲,便舒服地倚靠在了他的臂彎中,「倒是你,在江南好容易養得白胖了些,如今又露出黑瘦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這次能在家裡留多久」什麼時候回去?」
「才回來,你就問我什麼時候回去!」楊進周見陳瀾玩笑似的在他伸過去的手背上咬了一口,他不覺好笑,輕輕擼著她的頭髮,就歎了一口氣說,「還是老樣子。這一次的練兵是為了正月的大閱,所以在年前就得有個樣子,所以晚上就得回去。」,「敢情是就幾個時辰。」,陳瀾面帶微嗔,心裡卻何嘗不知道,哪怕是這幾個時展的團聚,也是他忙裡偷閒,而上頭更多大佬們眸一隻眼閉一隻眼方才能夠的。可即便如此」總比郎君萬里之外征戰來得好。於是,她貪戀地緊緊抱了抱那結實的腰背,好一陣子才在他的幫助下坐直了身子。夫妻倆說了幾句親密的悄悄話,楊進週一如既往緊貼她的腹部傾聽,結果被她在腦後輕輕拍了一巴掌。
「哪有那麼早就會動的!」
「也許孩子心疼我這個當爹的難得回來,動一動讓我高興高興呢?」楊進周頭也不抬地答了一句,但最後還是失望地直起腰歎了一口氣,「從來沒覺得時間過這麼慢的,唉!」,「我都還不急呢,你就先急了!」
歡聲笑語了一會兒,陳瀾就提起了陽寧侯府鬧得沸沸揚揚的那樁傳聞。原本不過玩笑似的,可楊進周那若無其事的表情卻和平時有少許不同,因而她不禁留了心,有意把話題轉到了是否有人算計上頭。果然,她兜來轉去就是揪著這個話題不放,到最後楊進周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輕啄了她一口方才歎道:「你呀,就不能別這麼聰明麼?」
「不會吧……真是你幹的?」
陳瀾不過是突然冒出的疑心,可楊進周這麼說,不啻是承認了自己所為,她頓時大吃一驚,看著他有些說不出話來。她當然知道他不是沒有手段的,可幾天之內把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偏生安仁又是不知死活連人都找不到,把個陽寧侯陳瑛弄得焦頭爛額,這等大手筆卻遠遠出乎他的預料。因而,在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之後,她的心裡不知怎的冒出了一個念頭。
「難道是……」
「別猜了,就知道你聰明!」楊進周臉色微微一沉,瞇了瞇眼睛就淡淡地說道,「我知道你家祖母必定不想別人多事,再加上你三叔過了正月就要走了,我本來對他敬而遠之就走了。只不過,他的人把事情做得太過頭了!總之這件事情你不用擔心,那個安仁在我手裡,他雖然卑劣無恥死有餘辜,但我還拿他有用。」
陳瀾心中大為詫異——卑劣無恥這四個字夠得上的人很多,但死有餘辜這四個字用出來,足可見楊進周那怒火郵一她想了想沒再追問下去,心裡卻盤算著設法回頭弄個清楚,結果耳邊就傳來了他低低的話語:「不是說了怕你擔心,是因為我實在是不想談論這人,怕你聽了生氣。難得我回來,咱們說說高興的事「…………」
丈夫這麼說,陳瀾原本也想順著他的口氣說些高興的事」然而,她話還沒出口,外頭柳姑姑就傳話進來,道是陳衍來了,這會兒先去了惜福居給江氏請安。聽到這話,她就發現楊進周的臉色不對,彷彿是悻悻然,彷彿是沒好氣,就連話語也有些酸溜溜的。
「這小子,成心和我作對是不是?」
陳衍當然不知道自己礙事,興沖沖地從惜福居來到怡情館,見著楊進周時還大大咧咧地拱手行禮,隨即就一如既往上前悄悄對陳瀾咬耳朵道:「姐,你讓我辦的事情漂漂亮亮辦好了!那個蘇儀就是軟蛋一個,大約在你這已經受了一番驚嚇,我再恐嚇了兩句,他就什麼都說了。
對他提過那什麼金簪的不是別人,是太常寺少卿費玉國。」
「什麼事情?怎麼會扯到蘇儀?」楊進周的耳朵極靈,哪怕陳衍壓低了聲音,他立時就聽見了,瞪著小舅子的眼神頓時不那麼好看,「別遮遮掩掩的,我是你姐夫,這事情難道還要瞞著我?」
見陳瀾打了個眼色過來,可楊進周那目光又如同刀子一般,陳衍不覺撓了撓頭:「這不是姐夫你軍營裡的事情忙嘛……好好好,我說,我說就是!」
一番話說完,眼見夫妻倆彷彿有那麼一絲不對勁,陳衍考慮再三,終究還是生出了神仙打架殃及凡人的顧慮,打了個哈哈又說了兩句話就立馬溜之大吉。果然,他才一走,楊進周就瞪上了陳瀾,而陳瀾哪裡怕他,也是神態自若地看著他。直到兩個人眼睛都有些酸了,楊進周才沒奈何地吁了一口氣。
「都已經是要做娘的人了,脾氣就是這麼倔……」
「你又不是第一天安現我這脾氣?」,再次大眼瞪小眼了老半天,陳瀾終於還是鬆了。,低聲把此前那些盤算合盤托出,只不過作為交換條件,她也軟磨硬泡楊進周掏出自己那點謀劃。楊進周終究是拗不過她,除了羅旭當初對他說的那一番話,其他的主意都倒了出來,於走到最後,夫妻倆又對視了片刻,最終齊齊笑了起來。
「也好,這一次就一勞永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