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深夜時分,楊進周方才回到鏡園。人從身邊過去時,守二門的一個婆子分明聞到了那一身酒氣,自然是有些納悶。而等到楊進周去了惜福居問安回來,怡情館正房門口提著燈籠的丫頭接著人時,那臉色就更古怪了。燈光下的楊進周臉上泛紅」而身上那股氣息怎麼聞怎麼都像是脂粉香,尤其是當那外袍脫下來的時候更是如此。於是,就連素來穩重的雲姑姑見楊進周要進西屋,也忍不住低聲提醒了一句。
「老爺可是要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夫人有身子,總難免嬌貴些,聞著這些不好的氣味,才個萬一不是頑的……
這樣拐彎抹角的提醒,楊進周愣了一愣方才恍然醒悟,看了看週身上下便點了點頭。他這麼一往浴室,芸兒立時拉著雲姑姑悄悄嘀咕道:「姑姑,老爺不會是………」
「別胡說八道,要說溫柔鄉,有什麼比得上南京的秦淮河畔?要是給夫人聽見了,惱將上來就得賞你一頓嘴巴子!。,「姑姑可別嚇我,夫人哪有這麼不講理!…」話是如此說,芸兒卻不敢說笑了,拽著雲姑姑的胳膊就悄聲說,「那些人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道咱們家裡這情形,還拉著老爺上那些青樓楚館之類的地方,也不怕大人著惱!……
「那是你成日裡胡思亂想,夫人哪有那麼容易著惱的?。」雲姑姑沒好氣拖在芸兒鼻尖上一點,這才正色道,「那些小丫頭們你管一管,別讓她們胡亂嚼舌頭,夫人如今畢竟是雙身子,不好管家,老太太也沒那精力。我和柳姑姑顧得了前面顧不了後面。但使熬過了這段日子,回頭我稟了夫人,給你挑個前途最好的管事!」
「雲姑姑」你也取笑我!」,這邊兩咋,人彼此打趣,那邊人在浴室中的楊進周卻正在一瓢一瓢水往身上澆。本該是熱氣蒸騰的地方此時冷冰冰的。只有在一飄瓢涼水澆上了那精壯結實的肌肉時,方才會散發出一絲絲若有若無的熱氣,而主人公本人卻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打了個噴嚏,他才醒悟過來,隨手拿過軟巾擦了擦身子就到了外頭,拿起干衣裳穿了起來。
等到了西屋,楊進周才在床頭坐下,就看見原本正倚在那兒打瞌睡的陳瀾忽然受驚似的睜開了眼睛。見妻子滿臉怔忡。他便一手攬了攬她在懷,這才問道:「是做噩夢了?…」
見是楊進周,陳瀾頓時舒了一口氣,揉了揉眼睛就笑道:「白天裡胡思亂想了一會,結果剛剛就等你的這會兒竟然做了噩夢,被人追得叫天天不應卑地地不靈,幸好你回來了。…」
「哪有這種事」你是心思太重了。」。楊進周本能地將手探入錦被中。摩挲著妻子那仍然彷彿絲毫沒才贅肉的小腹,隨即才說道,「侯府那邊的事情娘都告訴我了,你只管放心,萬事才我呢。正巧我也有好尊息告訴你。今天我從前在錦衣衛的兩個下屬升了職,請我吃酒,順便也算是遲來的給我接風。他們說。襄陽伯都才消息了……
「什麼?……陳瀾一個激靈,本能地就從床上彈了起來,可身子被楊進周緊緊箍住,她只好順著他的手勢又往後躺下,心裡卻仍是頗為急躁,「真的假的?對了,那畢先生呢?。,「你先不要著急」是真是假難說得很,畢竟倭國遠在海外,當年成吉思汗東征尚且損兵折將,所以朝廷在那的消息。一則是靠商旅,二則是錦衣衛寥寥不多的探子。朝鮮兵敗遼東,倭國上下大為震動」各地頗才動亂,再加上錦衣衛探子和商旅都散佈了不少消息出去,所以如今那邊的王廷已經才些坐不穩了,所以才有消息露出來。據說」畢先生如今和襄陽伯人都是好好的,但究竟什麼時候能回來,卻是說不准的事……
「謝天謝地!……陳瀾忍不住雙掌合十念誦了一聲,臉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歡容,「駿兒跟著老太太」雖是錦衣玉食,成日裡看著也歡笑不斷,但終究是放不下畢先生。而五妹妹為了襄陽伯苦守了那麼多年,若真的襄陽伯能回來,也總算是有個好結局了。」
「這可放心了吧?…」楊進周索性踢掉鞋子上了床,又親自把帳子拉了下來,這才說道」「至於侯府的事,我已經拜託了他們去查皇貴妃那兩個宮女的跟腳,快則三五日,多則十天半個月,總會查出端倪。你就不要勞心費力了,再說還有小四呢,此事與他也是歷練。…」
「知道了知道了,你什麼時候也婆婆媽媽了起來。陳瀾沒好與地蹙了蹙眉。當那粗大的手指突然按了上來,又輕輕揉了揉她的眉心時,她才靠在楊進周的懷裡低聲說道:「要不是老太太之前才病了這一場,縱使真出了這樣的事,有你和小四在,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我如今有了,她正是高興的當口,這事情可謂是兜頭一盆涼水,老人家萬一承受不起,那就難說了……
「你這樣的孫女,還真是天下難尋………。楊進周見陳瀾眼神中透出了幾許惘然,情知她是自幼失了父母雙親,因而分外珍惜如今僅剩的那些對她好的親人,於是便緊緊摟了她在懷,「別想那麼多了,好好睡一覺,事情自會有轉
「還有你」你都不在錦衣衛了,再讓他們替你辦事,會不會招人閒話?。」陳瀾又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倚靠在他身上,聲音幾近呢喃,「那些御史就猶如牛皮糖似的,最是纏人,萬一有人看到你和他們交往,又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怎麼辦……你也是的,出門也不多準備一兩件衣服替換,就這麼滿身酒氣脂粉氣地回來,就不怕………」
「只要你不喝醋,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當說話間那一吻印上來的時候,陳瀾分明看見楊進周的眼神中充滿了笑意,心裡那些波瀾溝壑不知不覺就都填平了,只是少不得在他移開之後,嗔怒地橫了他一眼。
如今她才有孕不久,按理夫妻倆該分床睡,但因為她晚上身邊少了人,總睡不安穩,因而楊進周依舊留在屋子裡。如此她睡得香甜,楊進周心滿意足,唯一能夠說話的江氏更是喜笑顏開,家下自然是沒有別人說閒話口於是,此時嘮嘮叨叨和枕邊人說著那些瑣事,她漸漸就入了夢鄉。
次日一大清早,楊進周悄悄離開的時候,陳瀾仍是醒了一醒。畢竟,楊進周初掌新營,前兩天日日回來乃是為了她,如今總不好再因私廢公,這一去至少得一旬才能回家。只是不多時,雲姑姑就拿了大枕頭到旁邊陪著,在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聲中,她漸漸又睡了過去,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梳洗裝扮吃了早飯,她就扶著雲姑姑去了惜福居,正巧見江氏已經裝束停當要出門。婆媳倆才說了沒兩句話,外頭就捎信進來,說是老爺打發了人送東西回來。
這寅正出了門上早朝,怎麼突然就派人送東西回來?
江氏和陳瀾對視了一眼,納罕之餘都有些不安。待得知是派的秦虎,江氏付度片刻就吩咐道:「他不是外人,全哥回京就薦了他百戶,他又是娶的紅螺,直接讓他進來吧,我們也好偷個懶少走幾步路。…」
話雖如此說,進了內宅的秦虎行了禮呈上東西,立時就低下了頭目不斜視。當江氏拿著那信封問裡頭是什麼的時候,他就直截了當地說:「老太太恕罪,我真的不知道。大人下朝之後,在千步廊門口碰著了人,就是昨日請老爺喝酒的其中一個。等大人和他閒話了幾句分開,帶著我快到卓成門的時候,突然就給了我這東西,讓我立時拿回來。」。
既然楊進周如此交待,陳瀾又問了兩句,見江氏也沒什麼要說的,就笑著讓秦虎回去,臨走時又送了他一副兔皮手套。等人出去,她見江氏衝自己擺了擺手,就開了封口,取出裡頭的東西一看就愣住了,又拿給了江氏。
「全哥這是……」
「娘今天不是要去陽寧侯府麼,就把這東西帶給小四吧……,陳瀾見江氏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就笑道,「這東西想來是全哥費心托人尋來的。雖說是薄薄一張看似沒什麼用的紙,可在五妹妹那兒,卻是比什麼都重要。娘見著小四就對他說,這東西如何用,就看他的了。…」
「你們呀」他才那麼小的一個人,你們就知道給他壓擔子!」
江氏笑歸笑,終究還是吩咐莊媽媽去另外取了個信封來,當著陳瀾的面嚴嚴實實封口,又揣進了懷裡,隨異又看著陳瀾說:「還有什麼話要讓我轉給他的」一併說了,省得你在家裡坐立不安……
「娘你就別取笑我了,我不是就這一個嫡親的弟弟麼?…」陳瀾說著又抱了江氏的胳膊,瞇了瞇眼睛說,「娘只告訴他,襄陽伯那邊的事有些轉機。還才」他使什麼鬼主意不要緊,但不和我打招呼,也得和他姐夫打個招呼,否則別怪我到時候找他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