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勇猛也是一種罪
「前方戰事如何了?」方紹對匆匆而來的吳蘭問道。
吳蘭喘著氣答道:「夏侯淵的騎軍果然厲害,馬孟起將軍不敵,此刻已經下令往這邊撤退了。」
聽聞馬超遭遇敗績,方紹反而是鬆了一口氣。
這一場佯敗的誘敵之計,本來就是方紹事先設計好的,只是他一直擔心馬超心高氣傲,遇上夏侯淵這個死敵之後殺紅了眼,寧死不退,到時豈不讓自己的一場計謀泡湯。
所幸的是,馬超還算是能屈能伸。
其實方紹的擔心本就是多餘的,如果馬超是那種為了名聲,寧死不退的話,當年與曹操,與夏侯淵之戰的屢戰屢敗,他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知道了,傳令下去,叫各軍準備戰鬥。所有人不得我之號令,絕不可擅動,違令者立斬不赦」方紹拂袖之際,下達了這條嚴厲的將令。
命令由上到下,很快傳遍全軍,所有人的精神都隨之興奮起來。有的人在默默擦拭著兵器,有的人在為諸葛飛弩裝箭,也有的人,按捺不住心中的緊張之情,又是搔頭,又是抓耳的,有些不知所措。
涇水河畔,方圓幾十里內,無山川、無森林、無谷道,一眼望去,平坦的地形延伸至天際,與白雲相接,可以說,這是一片天然的進行大兵團正面交戰的絕佳之地。
用馬超的話講,此地並不適合用計,因為至少表面看來,這裡並沒有可供設伏之類的有力地形。
不過,馬超顯然沒有方紹這般細緻的眼力,當然,如果他有方紹這樣的能力的話,也就不會從一方諸侯變成另一方諸侯的部屬了。
沿著涇水南岸向北行進,在涇陽縣之北約二十里左右,涇水河變得越發寬闊,沿著河岸長達三四里的延線,則生長著又高又密的葦叢,五六千號人藏身於其間,只要不主動暴露,根本就沒辦法看出來。
而且,葦叢所生長的河岸,地面泥濘而鬆軟,步兵的話勉強還可在此行走,但若換作是負重的戰馬的話,則必然要陷入這泥土之中。
在方紹看來,這一片葦叢,實乃天賜的設伏之地。
曾經的歷史中,南北朝時,東魏無冕之皇高歡率東魏三十萬大軍,西渡黃河直取長安,西魏的無冕之皇宇文泰只帶著區區三萬多人迎戰。結果,在渭水之畔,宇文泰就玩了這麼招,以十分之一的兵力,殺敗東魏三十萬大軍,而這一戰,也成為東西兩魏國力逆轉的開始。
當然,方紹的出現,導致後邊那些晉啊南北朝乃至什麼唐宋元明的朝代估計都沒了,不過,這些從此消亡於歷史長河中的「歷史」,其中寶貴之處,還是可以供方紹借鑒的。
當方紹的思想尚在歷史河流中裸泳之時,東南之面,卷積的塵霧漸漸逼近,耳膜之中的隆隆之聲也逐漸這強,地面亦隨之開始顫動,儘管身處在鬆軟的泥地之中,但那千軍萬馬奔騰所造成的大地震動,依然能清楚的感覺得到。
方紹知道,獵物已經逼近了。
「傳令下去,弩手準備。」
令下,軍情振肅,五千諸葛飛弩手們壓低著身形,各自進入了戰鬥位置。
諸葛飛弩的製作工藝,對於這個時代的技術水平而言,已是相當的複雜,只有那些最有經驗的工匠,方才能掌握這其中的工藝。
所以,劉備是用了數年的時間,耗費了大量的人力財力,方才勉強的製作了將近六千張諸葛飛弩。而這一次的長途奔襲蒲阪渡之役,劉備更是捨得下血本,一下子就把幾乎全部的飛弩撥給了方紹。
看來,劉備也是很有先見之明的。
平原之上,戰馬飛馳,騎兵之流轉眼即至,最先從葦叢前馳過的,是馬超和他的「敗軍」,相距幾百多步之後,是士氣正盛的曹軍鐵騎。
看來馬超是的佯敗之計是成功了,不過付出的代價也是相當慘痛的,為此,他折損了將近三千的騎兵。
當身著銀盔的馬超從葦叢前經過時,馬不停蹄,但卻轉頭向葦叢中狠狠的瞪了一眼,眼神之中帶著幾分窩火和抱怨。
儘管馬超看不清葦叢中的人影,但方紹知道他那是在尋找自己,而他的眼神彷彿也是在向自己發出警告:老子犧牲了這麼多兄弟,可算把夏侯淵那廝給你引來了,接下來就看你的了,若是沒把夏侯淵留住,老子真就跟你沒完了
「都把畫拿出來,趕緊再看一遍。」方紹臨時又下了一道命令。
於是,身邊的一百多個親兵,趕緊將隨身攜帶的圖畫拿了出來。
這些圖畫是方紹昨日專門請人,照著夏侯淵的樣子畫的,並命這一百親兵,昨晚上對著畫看了半個晚上,為得就是記住夏侯淵的相貌,在今天給他送上一份大禮。
當最後一名漢軍騎兵從葦叢前通過時,敵人的前鋒很快便至,沖在最先的三百多號曹軍,毫無察覺的就從隱藏著的漢軍眼前抹過。
方紹的五千伏兵,可是沿著三里多長的葦叢地帶而布,這樣一段距離,足夠讓大部分的曹軍都進入伏擊帶,所以方紹便未急著下令進攻,先放著三百多號小隊人馬經過,他要等的是真正的大獵物。
兩三分鐘之後,肥美的獵物如期而至,那是將近五千多名騎兵所組成大隊軍團,他們基本是三五人一排,以線形陣飛奔而過。
這些曹軍的精銳,他們身染鮮血,面帶著濃濃的殺氣,戰意高昂如潮,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前方不遠的漢軍敗兵那裡,恨不得立刻追上去殺光這幫害他們東奔西巔的王八羔子們,而他們對埋伏在咫尺之外,那些隨風而動的葦叢中的殺機,卻是毫無知覺。
此時此刻,被那隆隆的馬蹄聲所震,被飛濺的塵土所嗆,葦叢中的漢軍將士們,他們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每個人的心臟都激動得要破胸而出一般。
而方紹的手心裡,同樣也捏著一把汗,這個節骨眼上,他更要表現出極大的鎮定,因此,他的臉上,始終維持著他特有的那種,淡淡而隨意的微笑。
終於,當曹軍大部進入伏擊地帶後,方紹厲聲喝道:「時機已至,擂鼓」
葦叢深處,六面牛皮大鼓狂擂起來,震天的鼓音蓋過了馬蹄奔騰之聲,方圓數里之內皆清晰可聞。
暗號一下,漢軍伏兵齊齊從葦叢中竄起,撥開一人多高的葦草,手中的諸葛飛弩森然的箭矢,如死神的眼睛,冷冷的瞄準了七八步外的敵人。
嗖嗖嗖——
瞬間,五千多支箭如捅翻的馬蜂窩一般,嗡的一下齊齊射出。
七八步啊,如此近的距離,縱然將諸葛弩箭上的劇毒忽略不計,在這樣一個近的距離,其殺傷力也可以放大到何等恐怖的地步。
剎那間,最內側的五六百曹軍便被釘翻於地。
突然而來的襲擊,立時使曹軍陷入了極大的混亂當中,就在他們還沒搞清楚攻擊的方向時,死神之手才真正的向他們伸來。
推——拉——推——拉……
最簡簡單單的機械重複,十五秒內,近六萬支箭便如機關鎗的子彈一般被射出。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這就相當於每平方米內受箭數量達到了十支之多,如今密集的打擊力,如果用慢鏡頭來放的話,從側面看來,儼然一堵由弩箭所砌成的牆,平推著向幾步之外的敵人輾過去一般。
大隊中的夏侯淵,正自心情激盪,前方的馬超和他的敗兵,在他眼中,就如喪家之犬一般不值一提。一戰而勝的他,雄心已達到了頂點,他發誓今日一定要將馬超這個困據關隴多年的幽靈一舉剷除。
然而,就在馬背上的他,幻想著斬下馬超的人頭,獻給魏王,作為關西失利的補償之時,突然之間,身邊的弟兄一個個飛快的倒下。
四五千的騎兵陣,轉眼之間就土崩瓦解。
當他在紛亂的殺戮場中,尋找到了敵人的來向時,整顆心都如陷入了絕望而冰冷的谷底。
「諸葛飛弩,又是諸葛飛弩,我中計了……」
正是那可怕的武器,讓他在街亭丟盡了顏面,而現在他的,則身處於這武器槍林彈雨的包圍之中。
十幾秒的時間,也許夏侯淵會憤怒、會震驚,也會絕望,但他沒有時間來整理這許多混亂的思緒,本能驅使著他調轉馬頭,試圖逃離這殘酷的殺場。
但是,遲了一步。
在那葦叢之中,一雙銳利的眼睛認出了他,然後,手指輕輕一指,成百上千的弩箭,便挾著死神對他的召喚,無情的向他飛來……
兩分鐘之內,戰鬥結束。或許,這應該是戰爭史上最快的一場伏擊戰。
一切都發生的那麼快,以至於前邊的馬超剛剛從伏擊地帶抹過之後,尚不及回頭一觀時,身後便已響起了慶祝勝利的歡呼聲。
幾分鐘後,當馬超和他的騎兵折返回來,想殺一個回馬槍時,所有漢軍騎兵們卻在那一片殺場前愣住了。
看著遍地被穿成刺蝟的敵人,每個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就連馬超也是一臉的驚駭,怔了半晌才喃喃唏噓道:「他祖母的,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嗎,方中正,你小子是人還是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