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後,方紹一大清早出門去往公衙,當然,這一回他是真的去辦公,不過到得午後時,便抽了個空先開溜,一路去向了城外別院去看望小喬。
見著周玉之後,方紹先詢問了一番,得知那天自己走後不久,小喬便從昏迷中醒了過來,在之後的兩天時,連著服了四次張仲景所開的藥,這個時候身上的燒已經褪去,只是身體還略有些重病剛好的虛弱。
方紹這就放下了心,便跟著周玉一同入屋裡去看望小喬。
小喬一見方紹進來,忙是要起身下床,方紹忙道:「喬夫人,你病體未癒,就不要跟我客氣了,趕緊躺著。」
小喬只好撐起身來,背倚著床欄,蒼白的臉上漸已有了幾分血絲,乾癟的嘴唇微微一動,淺淺笑道:「中正,你來啦。」
「嗯,喬夫人,你現下可感覺好一些了嗎?」方紹關懷的問道。他細看小喬臉色,雖然仍是帶有病態,但與前日昏迷之時已有天壤之別,看來張仲景一代神醫的名號,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我已經好多了,中正,我都聽阿玉說了,這一次若非你及時請來了張醫神,我恐怕就……唉我欠你的太多了,真不知道以後怎麼報答。」
方紹淡淡而笑,「喬夫人無事就好,這是紹份內之事,至於什麼報答的就不要再提了,顯得見外不是。」
小喬想起了什麼,忙吩咐道:「阿玉,你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給你方叔父上茶。」
周玉愣怔了一下,趕緊轉了出去,片刻後很利索的端了一杯茶進來,奉給方紹之後,笑盈盈道:「方叔父,你就陪母親說會話吧,我先去廚房監督他們煎藥了。」
周玉衝著方紹異樣的笑了笑,方才溜了出去。屋中,只餘下了她二人。
孤男寡女的,一個在床上躺著,楚楚可憐,一個在旁邊坐著,抬頭之時,猛發現小喬正面帶著淺淺笑意,目光駐留在自己的臉上久久不去,方紹不禁想起了前日張仲景說的那些玩笑話,心裡頓時便覺著這氣氛有點小小的曖昧與尷尬。
於是他便低頭喝起了茶,以掩飾內心不太平的心思,嘴裡不住的嘖嘖讚著:「好茶,這茶真的很不錯啊。」
「中正,恭喜你。」小喬突然來了一句,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方紹一怔,「恭喜什麼?」
小喬笑道:「當然是要恭喜你就要當父親了,而且同時要做兩個孩兒的父親,真是雙喜臨門呀。」
方紹這才反應過來,略有點不好意思,「慚愧慚愧,我其實還沒做好當父親的準備呢。」
「怎麼會呢,中正你智慧過人,對人又溫柔體貼,將來定會是一個好父親,你的孩兒也一定會像你一樣出色。」小喬笑著寬慰道,手便有意無意的放在了他的手背上。
小喬這舉動,看似只是朋友間的一種關懷,而方紹的心頭卻不由的為之一動,鬼使神差的順勢便將她的手緊緊握了住。
小喬的身子立時一顫,蒼白的臉畔間頓時泛起一片紅暈,低眉之間儘是羞怯之色。
她試圖將手抽出來,但方紹抓得卻賊緊,她用了幾下力見掙脫不開,便是放棄了,只是低頭默默不語,任由他緊緊抓著自己的手。
方紹也只是抓著人家的手,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一時間,房中的氣氛變得既冷清又曖昧不清。
也不知過了多久,方紹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唐突了,忙將小喬的手鬆開,卻發現自己的手心竟已是濕濕的一片,不禁暗自慚愧:『這下可丟人了,都快三十的人了,搞得還跟二十來歲的毛頭小子似的,不就是摸了一下人家的手麼,至於出這麼多汗麼……』
方紹輕咳了幾聲,故作淡定的說道:「那個……我是一時唐突,冒犯之處,還望夫人見諒。」
「只是……只是一時唐突麼?」小喬沉吟半晌,低聲的問了這麼一句。
「嗯?」方紹一時茫然,未能體會到小喬這一句話的另一層意思。
「唉,原來,真的只是一時唐突。這也難怪,我已是人老珠黃,韶華不在,中正你當然只會一時唐突。」小喬沉眉歎息,表情顯得格外的失落。
方紹這下就明白她什麼意思了,忙解釋道:「夫人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夫人你有國色天香之姿,以前是一樣,現在也是一樣。」
方紹的解釋令小喬的表情好轉了一點,但她卻又是一歎:「中正,你有兩位貌美如花的夫人,你還是把心好好的用在她們身上吧,你能冒著風險,收留照顧我們母女,我已經覺得是萬幸了,豈敢再有奢求。」
小喬這話聽起來像是在把他往外邊退,但實際上則是想把他更往裡拉近一層。
怎麼說呢,小喬也只不過是一個三十出頭的**而已,雖然容艷不及年輕時的貌美無雙,但有一個好底子在那裡,這時卻仍然是風韻動人,與什麼「人老珠黃」之類形容詞實是八竿子也打不著。
早在當年在周瑜府上初見之時,他就曾為這位天下聞名的美人而動心,但那也僅僅是心頭的癢癢而已,就如同對孫尚香一樣,從未曾有過不切合實際的空想。
但此刻,歷經了那麼多的風雨,曾經那個可望而不及的周郎夫人,如今竟是戲劇般的寡居在自己的身邊,依靠著自己的保護方才能生存下去。
方紹不得不承認,在這種情況之下,他豈能沒有過什麼想法。
只是,她畢竟不是一般的女子,而自己的如今的身份與關係已經夠複雜的,再把這一根細纏在身上,那就真的亂的了。
所以,在一時的衝動之後,在聽聞了小喬的那幾句話之後,方紹便極力的克制住了內心的衝動,笑道:「多謝夫人提醒,夫人大病初癒,紹就不多打擾了,改天再來看望夫人。」
「就走了麼?」就在方紹起身告辭之時,小喬一下子坐了起身,似乎又有挽留的意思。
『靠,什麼嘛,一會又推拒,一會又依依不捨的,你有這麼矛盾嗎?』
方紹豈是那種任你想推就推,想留就留的人,這時小喬表現出了不想讓他走的意圖,方紹反而很坦然的說道:「衙裡公務有身,家裡還有兩個大肚婆要照顧,我就先走了,告辭。」
方紹也不多做逗留,很從容的便走了,一轉過屏風之時,正巧與周玉撞在了一起。
方紹一怔,奇道:「阿玉,你在這裡做什麼,你不是熬藥去了麼?」
「這個……那個……我是在熬藥啊,我是想方叔父你茶沒了,所以想過來給你添點。」周玉顯得有點侷促緊張。
方紹笑了笑,指著她的手道:「既是過來給我添茶,那你拿得又是什麼?」
周玉低頭一看手中一碟點心,不禁大感尷尬,方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一時間吱吱唔唔不知該如何解釋。
方紹當然猜得出,這小丫頭八成是在這裡偷聽呢,不過他也沒有去揭穿,「你好好顧照你母親,我有事先告辭了。」
方紹從她身邊而過,幾步便走出了門外,周玉在那裡頓了片刻,趕緊追了出去,衝著方紹的背景喊道:「方叔父,你還會來嗎?」
方紹停下了腳步,回頭之時,看到的卻是一張寫滿了期望的臉,遂淡淡笑道:「會的,有時間了自會來的。」
周玉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幾步走到方紹跟前,低聲道:「方叔父,其實母親她不是那個意思,她其實很希望方叔父你能來多陪陪她。」
方紹又是一怔,卻不知這小丫頭為何會突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周玉接著又道:「我們身在他鄉,隱姓瞞名,在這裡也沒一個能說話的朋友。母親她身子又不太好,整日只能呆在這院子裡,心裡抑鬱的緊。每次只有方叔父來的時候,母親的心情才會好很多,她嘴上不說,但我卻知道,她心裡是盼著方叔父你來呢。」
方紹這下有點明白了,趕緊這小丫頭是在給他和她母親牽紅繩呢,小小年紀的便懂這麼多,該說她發育的太快的,還是說她有一份孝心呢。
不過,她這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倒也讓方紹不得不為之所感,他便是輕吐了一口氣,寬慰道:「放心吧,我會常來的。」
在安慰過周玉之後,令其安心之後,方紹才出得別院。
他心中有事,便也沒急著趕回去,而是驅馬在林間徐徐而行。阿山等幾個親兵見主子有心思,便也不敢驚擾,只在其後不遠靜悄悄的跟著。
才行得不出一里,轉過一道彎子,忽見前面一人一馬擋住了去路,方紹抬頭一瞧,不禁神色一動。
那一襲鵝黃色的衣衫,在這雪地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的醒目。斜坐於馬上,那修長的雙腿來晃來晃去,瀰散著青春的活力。而那雙略帶微藍的眼眸,則如雪野中的一潭碧湖一般,流射著晶瑩卻又媚惑的光澤。
她正笑盈盈的盯著自己看呢。
方紹嚥了口口水,勉強的擠出些許笑容,道了一句:「馬小姐,你怎麼在這裡?」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