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天時
卻見土包之下,已是裡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全副武裝的吳軍,他們各執火把,將土包四周照得亮如白晝。
最前兩隊是鐵盾兵,其後是槍戟之兵,再往後便是弓弩手,如此陣勢,竟似早知到他們要來劫營,事先故意排布好的一般。
如果僅僅是這樣,張遼也不會畏懼,因為在如此近的距離,他的騎兵都可以在弓弩手不及發箭的情況下衝破土包,而在張遼眼中,吳人的那些盾戟之兵,統統都是不堪一擊,自可輕易摧破。
真正讓張遼震驚的是,吳人已在土包四周堆滿了柴草,一把火下去,四面都將被火焰重重圍裹。而胯下的戰馬可以不懼敵人兵鋒之利,但動物的畏火的本能,卻會使它們不聽駕御。
失去了坐騎的八百人,陷入吳軍的汪洋人海中,將只有被宰的一條路可選。
「怎麼可能,孫權怎麼可能識破我的用意,這怎麼可能……」
張遼神情震怖的環視著土包之下,黑壓壓的吳軍,手下的那八百精銳之士,也皆面露驚懼之色。
這個時候,在土包下火把圍簇之間,一人高聲喊道:「來將是張文遠吧,呵呵,孤在此等候你多時了。」
張遼凝目細看,卻見火把之下那人,生得碧眼紫髯,料想便是孫權無疑了。
此刻,明智中計,但張遼卻是一身的從容,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吳侯帳下竟有高人,能識破我的計策,但不知此人是誰,可否告知,讓我張遼今日死得也瞑目。」
孫權得意道:「孟德有張文遠,孤自有呂子明,而今看來,孤還是勝了孟德一籌啊。」
孫權把功勞加在了呂蒙身上,這也難怪,他總不能當著三軍將士的面,說這張遼的計策,乃是千里之外,人家漢中王手下的那個方中正識破得吧。若是如此,縱然今日勝也,也顯得江東無人,反倒不利於鼓舞士氣。
屢戰屢敗的江東,太需要一場勝利來鼓舞人心了,為了這場勝利,孫權紅口白牙說謊也再所不惜,當然,反正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了。
「原來是呂子明啊,江東果然是臥虎藏龍之地,是我張遼大意了。」張遼言語神態之中,已顯出悲壯之意。
先前的孫權,躲在暗處親眼目睹了張遼那一番疾風驟雨般的沖營,心中也深深的為這位曾經呂布手下的驍勇而折服,方才將之圍住,便有心收服,遂是客氣的說道:「文遠將才絕世,孤甚愛之,事已至此,文遠何不做個識時務的俊傑,孤之左右,正需要你這般的龍虎之士相助呀。」
聽聞孫權的招降之詞,張遼卻是坦然一笑,「吳侯的心意遼心領了,只是遼受魏公知遇之恩,生為魏之臣,死亦為魏之鬼,今日雖陷此絕地,但遼也不會偷重苟且。」
張遼的話讓孫權感到可惜,他心有不忍,便又勸道:「文遠你這又是何必呢,當初你既能背呂布而歸孟德,今日又為何不能棄孟德而歸我呢,孤之求賢若渴之心,莫非遜於孟德嗎。」
張遼淡淡一笑,「吳侯亦是文武兼備之主,應該不會不懂得『知遇之恩』四個字怎麼解釋吧,若是知道,那又何必多廢唇舌。」
話到說到了這份上,孫權便知收降張遼的可能性是沒有了,遂將指揮權讓給了身側的呂蒙,搖頭歎惜的先行離去。
呂蒙策馬走到戰團之外,持劍高呼道:「得張遼人頭者,賞賜百金,官升三極」
重賞之下,吳軍殺意大盛,「殺張遼」之聲震天動地。
面對著重重之圍,張遼的神情卻越發的泰然,他回頭向那些跟隨了自己多年,並肩而戰的兄弟拱了拱手,笑道:「各位兄弟,是我張遼害你們身陷絕地,你們怪我嗎?」
「我等豈會怪將軍,追隨將軍,萬死不辭。」
「我們的命就是將軍的命,但憑將軍驅策。」
看著那一張張視死如歸的臉,張遼心滿意足,遂是撥轉馬頭,面向著洶洶的圍兵。
「好吧,那今天,就讓我們殺個痛快吧。」
話音一落,當先衝了下去,八百鐵騎,毫不猶豫的跟隨而去。
土包之下,呂蒙大吼一聲:「點火」
於是,數千吳軍盡將手中的火把丟向土包四周,那些被置以硝石火油的乾柴,瞬間燃著,轉眼之間,熊熊烈火便將整個土包所吞噬。
然後,無數的箭矢便向那火海之中射去。
……
襄陽,漢水北岸,也是一個黎明。
天色濛濛亮時,江面上排布的浩浩蕩蕩的艦隊,漸漸的露出了它猙獰的面目。
三百餘艘戰艦之中,最顯眼的不是威風凌凌的鬥艦,也不是小而堅固的艨沖,而是最前排,那七十多艘,經過改裝之後的陳舊鬥艦。
這些陳舊的鬥艦,前端安裝了巨大而尖銳的撞角,整艘船上都裝載了滿滿的柴草等易燃之物,看上去更像是赤壁之戰是用的火攻之船。
但不同的是,後者所用乃是輕便的艨沖小船,為的便是快速的衝入敵寨,而把如此巨大的鬥艦當作火船來用,這還是頭一次。
江水滾滾,就算是在關羽巨大的樓船旗艦上,方紹都能感覺到因江水的滾動,船身因之左右搖晃。
關羽見方紹在甲板上有點站不穩,便取笑道:「怎麼,中正你久離荊州,莫非已經不習慣乘船了嗎?」
方紹訕訕而笑,「這個嘛,紹到底不似關將軍這般雄踞漢水,什麼樣的陣仗都見過。船這樣的泊著,我沒被甩下水去就不錯了。」
關羽的艦隊確實與往常不同,平素佈陣,一般都是按順流逆流的方向排布,而今時,艦隊的船身卻是橫江而布,船身一側受到上游而來的急流洶湧的衝擊,搖晃的自然是遠比平時要強烈,方紹在水軍裡的摻和的日子不手∼機~看o。n〕et久,當然會有些不適應。
「那你就再忍一會吧,待會登上樊城城頭時,你的煎熬就結束了。」
又一個浪頭打來,船身劇烈一晃,方紹抓住了旁邊的護欄,卻才勉強站住,心中暗暗抱怨:「奶奶的,早知道出這麼一個計策會讓自己受苦,我就不出了。」
天色漸漸亮了,樊城已盡收眼底,江水暴漲得越來越厲害,看來這一連數天的春雨不絕,並沒有白下。
忽然之間,北岸沿江一線燃起了數股狼煙,關羽及眾將士們的神色皆為一震,因為那是事先約定好的信號,代表著關平的人馬已經按照計劃,成功的掘開了漢水北岸的河堤。
沒錯,這正是方紹想出來的計策,那日酒醒之後,他從忽降的大雨中找到了靈感,又經過一番打聽之後,方知如今春雨時節,漢水必然有一段暴漲之期。
於是,方紹便向關羽進獻了此策,令關羽所部,將北岸面對樊城之河堤,星夜趕工,挖得是千創百孔。而今漢水暴漲,脆弱的河堤便難以抵擋大水的衝擊,只消稍稍加一把力,便全線崩堤,此時此刻,洶湧湧的洪水,正望著樊城方向疾撲而去。
片刻之間,北岸延線數里的堤壩便盡皆崩塌,洪水如漫卷的紗簾一般平鋪而下,所過之處盡為汪洋。待淹沒處的水深達到了一定程度後,關羽便下令艦隊出漢水開入洪區。
崩堤時發出的天崩地裂般的響聲,早已驚動了樊城的守軍,守將汝南太守滿寵忙不迭的奔上城頭,卻與其他曹軍將士一樣,不禁為眼前汪洋之勢驚得目瞪口呆。
「快,快發動全城百姓,將準備好的土石運抵城下,準備填堵缺漏之處。」
滿寵很快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強壓著激動的情緒,從容的下達了命令。這位被曹仁看重,留守樊城的汝南太守,果然是有一番能耐的,先前他見荊州軍在北岸河堤上折騰時,便猜到了幾分,故提前幾天便下令多備土石,以備不時之須,沒想到這個時候果真用上了。
當先的一波洪浪,如千軍萬馬般奔騰而來,眨眼間撞擊上了樊城的城牆,整個城牆都為之晃了一晃。但所幸的是,樊城堅實的城牆,經受住了這第一次的衝擊。
這只是開始,接下來,一波接一波的浪頭一一而至,每一次的衝擊都讓滿寵心驚肉跳。
「將軍,東南城牆根漏水啦。」
「快,快帶人去堵住。」
「將軍,正南側牆縫開裂了,也在進水。」
「那還等什麼,趕緊給我填呀。」
「將軍,西南……」
半個時辰之後,洪水總算平穩下來,雖然城外已是汪洋一般,水面距離城頭僅有兩米之高,但幸運的是,樊城並沒有被洪水沖垮,它奇跡般的依然健在。
滿寵長吐了口氣,一屁股坐倒於地,「總算是守住了,關羽啊關羽,你這一招是夠狠的,可惜的是,你對上的可是我滿伯寧啊。」
正自慶幸之時,身邊士兵忽然驚叫:「快看,快看那是什麼,不好啦」
滿寵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當他望南看去時,整個人也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