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勇與謀
看著龐統手指著軍灶,馬超就一頭的霧水了,「軍師,你這是什麼意思?」
龐統怪笑了一聲,「孟起將軍,難道你這沒有細細數過曹軍的軍灶之數嗎?」
馬超一介武夫,又久於胡人廝混,想必是沒讀過《史記》之類的歷史著作,自然也就領悟不到龐統的用意。
當然,龐統也沒指望他能回答得上來,不等他開口便道:「這十幾天來,沿途經過的每一座曹軍留下的營壘,我都仔細數過營中所留的軍灶,得出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結論。」
這時,黃忠一張老臉忽然一動,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軍師,你莫非是發現曹軍的軍灶之數在逐日遞減不成?」
龐統略有些意外,饒有興致的問道:「黃老將軍何以得知?」
黃忠以為自己說對了,便撫著白花花的鬍鬚笑道:「曹軍聽聞襄陽失陷,必然是人心浮動,又經了這幾個月在山中所受折磨,這一旦退卻,士卒極有可能紛紛逃亡,若果真如此的話,埋鍋造飯所需的軍灶自然也隨之減少。」
聽罷黃忠的一番話,龐統不禁哈哈大笑,豎著拇指讚道:「薑還是老的辣啊,老將軍不愧是見多識廣。」
這時馬超才明白過來,便是興奮道:「原來是這樣。如果軍灶減少,那不反過來證明曹軍軍心潰散,士卒們已大量逃亡麼,若是如此,豈不正是咱們趁勢掩殺的大好時機。」
龐統的笑容驟然而止,又怪哼了一聲,「我什麼時候說曹軍的軍灶之數減少了。」
那二人一下子都愣住了,黃忠不解道:「既然敵人軍灶數沒有減少,那軍師你又為何以之為由停止追擊呢。」
龐統蹲了下來,用棍子在那殘存的火堆裡攪了一攪,「其實,曹軍的灶數非但沒有減少,而且還在逐日遞增。」
「逐日遞增,這不是很荒唐麼,減灶是敵軍逃亡,那增灶又是何意呢,難不成曹操還在不斷的增調援軍不成。」
這時候,龐統便不再與這兩位將軍賣關子,直言道:「曹操熟知兵法,就算是軍中有士卒逃亡,為了防止被我們看出來,也必然會挖一些無用的軍灶來掩飾。不過,假軍灶挖得再好,只要心細眼明,也一樣能看得出來,曹操知我軍中有高明之士在,必然能夠看穿其中真偽,所以他索性就把灶越挖越多,讓我們搞不清楚其軍中虛實。」
那二人似乎又開悟了,馬超便道:「既然如此,那就說明曹軍還在是大量逃亡,那我們更應該繼續追擊啊。」
「孟起說得好,不過,這卻正好中了曹操的計策。」
龐統先贊後否,又把馬超給弄糊塗了,這位西涼雄獅便茫然道:「軍師這又是什麼意思?」
龐統得意道:「曹操的謀略之深,非常人可比,他當然也算得出來,我們必能看破他增灶的用意,既然算得到這一點,卻依然用了這增灶之法,兩位將軍,難道你們還不明白他的真正意圖嗎?」
龐統繞了這麼一大通,把那二人都快繞暈了,若是這樣還能參悟的話,這軍師的位子就該輪到他二人來坐了。
「軍師,我求你就別再繞了,到底曹操耍得什麼花招,你直說不就行了。」馬超急躁得就快跺腳了。
不賣點關子就說出來,那怎麼能顯出我的高明莫測呢。
龐統顯擺夠了,便也不再繞舌,「很簡單,曹操之所以這麼做,就是想讓我們誤以為他軍心已亂,士卒逃亡,以為正是趁勢追擊的時機,而事實卻是恰恰相反。所以,我料那曹操必會在谷口處設下埋伏,只等著我們上鉤去追擊,卻正好陷入了他的圈套。」
黃忠出於荊襄,自是深知龐統方紹這般謀士的能耐,這時聽龐統這般一分析,求戰之心馬上便息了。
而那馬超才新入不久,沒領教過龐統的厲害,聽其說了這麼一大通,心下卻並不太信,遂是冷笑一聲,不以為然道:「軍師你是顧慮多了吧。而今曹操聽聞荊襄有失,自然是急匆匆的想要東歸,這個時候哪裡還有心思做此算計。退一步而言,就算是有埋伏,但其區區疲憊低靡之兵,又能有什麼戰鬥力。」
龐統本身就是個極度自信的人,但面對更為自信的馬超時,心裡邊便有不爽了,「孟起,曹操之多謀,曹軍之精銳,你在潼關之戰時便該親身體會過的,過往的教訓,豈可輕視呀。」
潼關之敗,對馬超這種自負勇武的人而言,本身就是一種恥辱,龐統現今是哪壺不提開哪壺,馬超面子上掛不住,反而更加激動的叫道:「潼關之役,只是韓遂無能,拖累了我而已。就曹賊那點能耐,我馬孟起豈放在眼裡,軍師若是怕了,我自引本部人馬前去追擊曹賊便是。」
面對馬超的激勵言辭,龐統身為軍師,倒並沒有苦口婆心的勸說,只是淡淡道:「孟起若是執意要去追殺曹軍,那我也無法阻攔,但請孟起多加小心就是了。」
馬超初附,劉備對其並不放心,故而派了黃忠與龐統與其分掌軍權,此番馬超手中所握本部之兵,也不過五千而已,以五千之兵去追擊十餘萬大軍,也確實只有馬超這樣的人才膽敢去做。
在冷哼一聲,鄙視過這二人的膽怯之後,馬超便翻身上馬而去,自引著五千部眾望斜谷北口追去。
馬超走後,黃忠不禁憂道:「軍師,你明知曹操有奸計,卻如何還縱容馬孟起去追擊,若是有個閃失,只怕有損於主公的北伐關隴大計呀。」
龐統嘿嘿笑道:「孟起正是因為自恃勇力,忽視了兵謀之道,方才會屢敗於曹操,方才正好讓他吃點教訓,免得今後他吃更大的虧,那才真正的拖累了大王的北伐大計。」
「話雖如此,可是,可是我終究覺得有點不妥。」相對於馬超而言,黃忠與龐統到底是同鄉,就算有不同意見,也不便提得太過直白。
龐統這時卻是哈哈大笑,得意洋洋道:「漢升呀,莫非你真以為我那是種不顧全大局的人嗎?」
黃忠神色一振,「莫非軍師另有用意?」
龐統詭秘道:「若不是馬孟起自恃勇力,我這破敵之計倒還不好施展了呢,嘿嘿——」
……
眼前,豁然開朗,五百里的斜谷道,終於走出來的。
馬超立於谷口的山坡上,舉目遠眺,卻見數里之外,曹軍的隊伍正緩緩行進,隊伍凌亂不齊,士卒們手中所扛的旗幟也是東倒西歪,一副士氣頹廢的樣子。
「果然不出我所料,曹軍的士氣早已瓦解,哼哼,枉那龐士元還神神叨叨的囉嗦了一大通,都他娘的是廢話,直截了當的承認自己怕了不就得了。」
馬超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隨即下令,全軍出谷,急速行軍追擊曹軍。
五千精銳的益州兵蜂擁而出,跟隨著那西涼雄獅,一路狂奔在的殺向那些他們眼中的窮寇。
戰馬在飛奔,馬超的腦海中浮現起潼關之敗的淒慘,浮現起了在冀城中被殺害的妻兒的身影,又想起了曹操黑矮而猥瑣的身形,心中的怒火便不點自燃。
「曹賊,今日我必取你人頭以雪心頭之恨」
馬超咬牙切齒,暗暗發誓,狠抽了幾鞭胯下戰馬,幾聲嘶鳴之後,人馬進入了一條淺谷。
雖說出了斜谷,但望北的地勢也僅僅是漸漸的趨於平坦,此刻大道兩旁,仍有幾丈餘高的斜坡,斜坡上更是樹木叢生,如此之地,不正是設埋的好地段嗎。
馬超儘管勇武過人,但也頗知兵法,只不過他那兵法是從實戰中積累出來的。這時他一見兩邊地形,也許是名將與生俱來的第六感,使他心中隱隱便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又行了不多久,馬超叫兵馬停止前去,便命部將派出些小分隊,先行偵察兩邊山坡上的情況,等確定沒有伏兵後再行前進。
正當他的命令剛剛下達之時,猛起喊聲雷動,左右山坡之上,無數的敵眾突然現身,從樹林之中竄出,沿著山坡便殺將下來。
「不好,果然有伏兵」
馬超大吃一驚,急令掉頭撤軍。
也虧得這裡不是斜谷那般山勢險惡,兩面山坡距離大道頗遠,否則敵軍伏兵根本不需近身肉搏,單以弓弩遠射便可將這五千餘眾盡數射殺。
儘管如此,但敵軍驟起,藉著山勢衝將下來,很快便將馬超所部攔腰截斷。而敵之伏軍,更是數倍於馬超,在將其陣形衝破之後,便是四面八方的上前圍殺。
馬超那可不是一般人,眼見隊伍被截成兩段,四面而上的敵兵越來越多,這個時候他不但沒有慌張,反而是湧起了一股豪氣。
他一聲長嘯,提槍便殺向敵眾。
一桿銀槍舞得威風八面,所過之處,鮮血狂飛,那些曹軍將士,依稀竟從他身上看到了當年呂布的影子,士氣高漲的他們,竟是生了畏懼之心。
因此,馬超左衝右突,竟是生生的將自己的隊伍重新接上,又一馬當先,殺開一條血路,奇跡般的引領著兩千多殘眾,向著南面谷口狂奔而去。
「是我大意了,這樣回去,非受他們譏笑不可,我當如何解釋啊?」
馬超心中正自苦惱之際,抬頭一眼,猛然間勒住了馬蹄,身後疲憊的士卒也跟著停了上去,眾人的臉上無不顯露出驚懼之色。
前方,五千曹軍排開陣形,將谷口堵了個水洩不通,盾手、弓手、戟兵搭配有方,若想以兩千殘眾強衝,勢必是萬難。
而在身後,塵土飛揚,追兵漸已逼近。
馬超臉色陰了下來,心中暗忖:「前路被阻,後有追兵,我馬超難道今日注定要喪生於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