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相反的處境
彭羕之事告一段落,建安十六年末,十七年初的這一段時間,整個益州相對而言是平靜的。
經過長達半年的安撫,荊州士人確立了在益州的主導地位,東州士人得到了明顯重用,部分人更是被委以要職害之職。而益州土著士人在經過一番打壓與拉攏的雙重攻勢下,已經掀不起什麼大的風浪,而如黃權、張任等確有才華的土著代表,亦在劉備集團中佔有了一席之地。
總之,在經過半年的整合之後,益州已初步形成了士盡其能、民盡其力,政通人和的氣象。
而方紹,除了參與一些重大事宜的決策,以及教授大公子阿斗學業之外,每天不外乎在家鑽研他的造紙大計。
熬過了寒冷的冬季,終於迎來了川竹生長的春季,滿山遍野的竹筍為製造竹紙提供了最佳的原材料。
二月的這一天,方紹正與諸葛蓉在院中閒聊,忽然一名老匠人興沖沖的奔了來,將一張頗為光滑的紙張顫巍巍的捧上,喜不自勝的叫著:「成了,成了」
方紹一躍而起,將那張還帶著烘焙餘溫的竹紙捧在手裡,細細的觀察觸摸,這張紙儘管與現代的紙張仍有著很大的差距,但無論從色澤還是光滑度上來看,都要遠遠的超出蔡倫紙,很顯然,他成功了。
「夫人,你看,這紙我造成功了」
方紹將這第一張竹紙小心翼翼的交在了諸葛蓉手上,臉上是難以抑制的喜悅。在一名政客眼裡,也許這區區一張竹紙微不足道,但身為穿越者的方紹,卻清楚的知道這一張薄紙有多重的份量。
就是這一張紙,當它推廣全國之後,至少要將華夏文明的發展進度提升幾百年。當然,這種改變既不轟轟烈烈,也不波瀾壯闊,甚至放眼天下,也許只有方紹一人才能體會到它的非同一般。
「這紙就是夫君你設計的那些東西造出來的麼?真的是很光滑呀,比蔡倫紙好多了,夫君,恭喜你呀,你花費幾個月的功夫,終於成功了。」
諸葛蓉的臉上同樣是欣慰之情,不過她所欣慰的卻並不是這竹紙發明的重大意義,而是對丈夫付出一番心力之後終於大功告成的欣慰。
「就照著這張紙的手藝,多造一些出來,改天呈給主公瞧瞧,他一定會很驚訝的。」
於是,方紹便帶領著那些匠人連夜趕工,加班加點的趕製這竹紙。
其實這造紙的工序並不複雜,首先是選取合適的嫩竹,斬成一截截近兩米的竹筒,再破成一根根兩厘米寬的柵子,捆束成把,將之放入湖塘中,然後撒上一層層的石灰,以水浸泡。
浸泡數月之後,將漚爛的竹麻去青,將之投入大鍋蒸煮,使之變成熟料。再將這熟料放入石臼裡細細舂搗,經此一道工序便產生了紙料。然後將紙料投入一個大水槽中,加入紙藥攪勻,用可動的紙簾在水槽裡抄紙。接著將紙簾上的紙料倒扣在一起,形成一層層的濕紙堆,並搾乾其中的水分。最後將濕紙逐一分離,貼在焙壁上焙乾,於是便一張光滑乾淨的竹紙便就此產生。
《天工開物》上所記載的這造竹紙的方法,雖然看似簡單,但其中每一道的工序,比如浸泡的時間,石灰的份量,焙火的溫度,乃至抄紙的技術,都是必須經過長期的摸索方才能成型。所以,從方紹在自家院中開爐以來,足足花了一個冬天,方才成功的造出第一張竹紙。
七天之後,方紹造出了一百多張紙,便帶著這些新造的竹紙,前往州府去進獻給劉備。
劉備何曾見過質地如此光滑的紙張,不禁也是驚歎不已,便忙傳了諸葛亮、張飛等人一同入府來瞧新鮮。
「中正,你這紙是怎造出來的,摸起來比帛書還要光滑呀。」
張飛對這竹紙的新鮮感似乎遠比眾人要強,手捧著幾張紙摸來摸出,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
方紹遂將造紙的方法粗略的說了一下,諸葛亮笑問道:「這用竹子造紙的方法也頗為新鮮,不知中正你為何忽然想起來要造紙了。」
「我是想主公方今正是用錢之時,若與普通百姓多徵賦稅,難免會加重他們的負擔,而豪強們家藏巨富,有的是錢,主公若是將造紙官營,這般好紙,那些有錢人自然是蜂擁搶購,如此一來既能為庫府新增一筆收入來源,又能使人們平素書寫之時享受方便之樂,所以我思來想去,便琢磨出了改進造紙術的這個法子,沒想到還真給我弄成功了。」
即使如諸葛亮這般有遠見的人,關於紙的真正意義也不見得會理解,所以方紹就只能用最通俗的理由來解釋他的動機。
不過這一番卻令劉備精神為之一振,興奮道:「聽你說來,這紙的造價應該遠比竹簡要便宜,而且使用起來也更方便,若能官營的話,確實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啊。」
張飛跟著點頭道:「嗯嗯,不錯,這紙摸起來是不錯,只是不知寫起字來是否也一樣順手。」
諸葛亮忽然眼睛一亮,忙道:「翼德,你不是擅長書法麼,何不現場給咱們揮灑幾筆,一來讓我等見識一下你的筆力,二來也驗證一下這紙的質量如何。」
劉備亦道:「軍師所言極是,翼德呀,好久沒有見識過你的書法,也不知是否又精進了許多,就給我們露一手吧。」
張飛見眾人興致甚佳,便也不推辭,豪然道:「好吧,那我就獻醜了,拿筆墨來。」
侍從們忙將上等的筆墨取來,張飛便是挽起衣袖,站開姿勢,粗壯的胳膊掄起筆來,在那竹紙上揮灑起來。
方紹也興致勃勃的圍在一旁觀看,他先前亦聽說過張飛擅長書法,不過這卻是他頭一回親目所見。
可別看張飛膀闊腰圓的,平素拿慣了刀槍的手,如今拿起細細的毛筆來,咋一看還真讓人覺得有點彆扭,不過,那筆鋒下寫出來的字,卻是精緻奇巧,方紹雖然不通書法,但也看得出張飛的書法底子不是一般的深厚。
筆走龍蛇間,四個俊秀雋永,但又不乏雄渾的大字便書成。
「大——漢——雄——風,好字,真是好字呀」
劉備第一個拍手叫好,其餘人也皆稱讚不已,而方紹也確實沒想到張飛一介武人,竟然能寫出這一手好字來,不禁對這位被冠以虎狼臉譜的張翼德刮目相看。
這好歹是方紹發明的這竹紙上寫下的頭四個字,非常有紀念意義,方紹便道:「翼德將軍,不知這一幅字可否贈與紹呢?」
張飛笑道:「區區陋字,中正你想要儘管拿去,不過也不能白送你,要拿這一疊紙來換啊。」
方紹一怔,顯得有點為難,這紙畢竟是他獻給劉備的,總不能再要回來吧。
劉備卻是哈哈大笑,道:「翼德好書法,這紙正是他用得著,你就儘管拿去吧。」
張飛樂道:「那我就不客氣啦,嘿嘿,這真是寶貝呀。」
經過這一番的進獻,劉備遂決定造紙官營。
而當身在成都的劉備,萬事越來越順之時,遙遠的北方,那清冷的宮殿中,他的那位侄兒卻是愁眉不展,度日如年。
諸般煩心之事令他坐立不安,煩悶之下,他狠狠的抓撓自己的頭髮,卻發現,手指間被扯下的髮絲,竟已是斑白如雪。
「唉,又添了許多白頭髮呀。」他看著手中的白髮,搖頭苦歎。
如今的他,年方不過三十出頭,正是春秋正盛之時,頭髮卻已枯白了大半,若非日夜忍受煎熬,焉能這般未老先衰。
他即是當今大漢天子劉協,天之驕子、九五之尊、皇帝陛下……
他的頭上有無數耀眼的光環,他的祖先開創了最偉大的朝代,然而,四百年的基業傳承至此,他卻感受不到任何的榮耀,他所承受的,只是無盡的屈辱與落寞。
劉協拾起了案上的一道奏章,不情願的翻看著,他知道奏章中一定不會有什麼好事,因為他很早以前就失去了批閱奏章的權力,很多事情都是由大漢朝的丞相代他批閱,只有當他的丞相打算跟他要權要名時,他才會觸摸到這久違的奏章。
果然,又是一道勸說他給曹操封魏國公的奏章,自開春以來,這已經是他收到的第三封這樣的奏章。
正是這些奏章,令劉協陷入了更深的惶恐之中,因為國公的稱號已與丞相之類的官職大不相同。丞相雖已位極人臣,但終究名義上屬於漢臣。而封公之後,則具有了封疆裂土,自立百官的權力。大漢朝四百餘年,只有高祖開國,以及光武中興之時才有封過國公,而今若是給曹操封了公,下一步便是王,再下一步,還能給他封什麼呢?
劉協赫然發現,自己已被逼到了懸崖邊上,再往後已經沒幾步可退了。
正當劉協萬般苦歎之時,親信的宮人前來附耳低語了幾句,劉協的眼眸一亮,似乎是閃過了幾分希望之色,急是低聲道:「還等什麼,快請荀卿入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