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派中有派
悲劇啊,家中停電,只好趕到公司發了,這章晚了點,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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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瑾這腔調,與其說是在誇他,倒不如說含著幾分諷意。方紹一聽他這口氣,便知道他已經想明白先前所中的套子,當下也不言語,只是故作不知的笑了一笑。
諸葛蓉顯然是沒聽出來,她還以為兄長是在誇自己的丈夫呢,臉上便露些些許自豪之情,道:「大兄過獎了,夫君他自是不及大兄這般有韜略。」
方紹也忙跟著道:「是呀,紹今後有機會,還得多向兄長請教才是。」
諸葛瑾淡淡一笑,話鋒一轉,忽然道:「小妹,我今天酒吃得有些上頭,你去幫我熬些醒酒湯來清清腦子吧。」
「好,我這就去吩咐。」
諸葛瑾現下哪有半分醉像,他這是故意找借口想支開自己的妹妹呢。
果然,待諸葛蓉一離去,諸葛瑾和藹的神色便馬上陰了下來,他盯著方紹,冷冷道:「你和阿亮還真是厲害呀,騙得我這個兄長雲裡霧裡,差點就這樣被劉玄德給矇混過去。」
諸葛瑾不留情面的拆穿了他們的拖延戰術,根據方紹對他性格判斷,這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這般直白的話,諸葛瑾能說,他方紹卻不能講。
於是,他輕咳了幾聲,訕訕笑道:「兄長何出此言啊,咱們彼此間不都是以誠相待的麼,現下主公連借據都寫了,怎麼還能叫做矇混過去呢。」
諸葛瑾哼了一聲,道:「你們是不是以為,我諸葛瑾會傻到把這一紙借據當作寶貝似的帶回江東不成。」
「這個嘛……恐怕還真得如此,其實依兄長的見識,此番來成都討要荊州,應該早就會預料到這樣的結果吧。」
方紹不想撕破臉皮,但也必須提醒諸葛瑾,無論如何,他和吳侯都必須接受這不可更改的事實。
諸葛瑾怔了一下,正色道:「難道劉使君就不怕我家吳侯拿到這一紙借據後,一怒之下起兵強奪荊州嗎?」
諸葛瑾這是在威脅,方紹可不吃套,馬上爭鋒相對道:「吳侯若果然不顧大局,公然對盟友動武,那我可以負責任的說,吳侯若是想強奪荊州,非起傾國之兵不可,且一月之內沒能拿下荊州,則我主將身率益州之眾東出,到時候就不只是要保守荊州,順江而下,更可直取建業。那個時候,曹操必會趁機從合肥方面夾攻東吳,結果如何,以吳侯之英明,應該不會猜不到吧。」
方紹這是在赤luo裸的威脅,也是時候該告訴孫權,如今的劉備已不是當年那個寄居樊口,受他孫權庇護的劉備。如今的劉備坐擁兩州之地,兵精而將廣,又有上游之勢,根本不再懼怕你孫權的武力威脅。
諸葛瑾被方紹的威脅所震,一時間不該如何應對,方紹不給他緩過神的機會,接著道:「如我兩家和好,東西兩線出擊,則可使曹分兵,兩線我方皆佔優勢,如此,則可齊心協力,合滅曹賊。若是我兩家相鬥,則曹操必坐觀成敗,而我雙方無論誰勝誰負,必然都是損傷慘重。我主雖敗,亦可退守益州,曹操無法攻打,勢必會攻擊慘勝的吳侯。而若吳侯戰敗,那就更不用說了,到時大軍皆損於荊州,曹操起傾國之兵由合肥而出,試問吳侯還能有赤壁之戰那時的運氣嗎?」
最後,方紹衣袖瀟灑的一甩,斷然道:「所以,兩家若和,則共同得利,兩家若戰,則江東離大禍不遠矣,孰輕孰重,以吳侯與兄長的見識,應該不會想不透徹吧。」
方紹洋洋灑灑一大通話,只將諸葛瑾嗆得無話可說,半晌之後,他一臉的陰沉忽然散了,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這回又輪到方紹困惑了,不過他猜不出諸葛瑾這突然的笑是裝腔作勢,還是另有意圖,怔了一下之後,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兩人正笑得暢快時,諸葛蓉端著一碗醒酒湯進了來,見他二人這般模樣,不禁奇道:「你們倆人有什麼高興事麼,怎地笑的這般開心?」
笑聲嘎然而止。
諸葛瑾此刻又換上一副讚許的表情,笑道:「阿蓉呀,你的這位夫君,先前我也是只聽說過他的名頭,今日一見,確實是難得一見的高才,你是嫁對了人呀。」
諸葛蓉臉色頓時一紅,但聽兄長這般誇讚自己的丈夫,低眉淺笑之間,又洋溢著喜悅之色。
諸葛瑾這般突然的轉變,方紹只能將之視作是想通了大局之勢,心裡邊略鬆了口氣,拱手笑道:「兄長謬讚了,紹萬不敢當。紹之前的言行,其實也是為了大局設想,若是哪裡得罪了兄長,還望兄長見諒。」
諸葛瑾歎道:「各為其主而已,我豈能不理解,況且你所說得,確實也是大局之道。只是江東士人的根本利益與荊襄之士大不相同,所以這大略方針也就有所差異,並非是每一個人都能有中正你這樣的大局觀呀。」
諸葛瑾的言語多有無奈,似乎方紹之前的那一通分析,他也並非全然沒有想過。
方紹便道:「江東方面的內勢,紹也略有所聞,所以也只能請兄長看在大局的份上,多多勸解一下吳侯了。」
諸葛瑾道:「我食孫氏之祿,自當為孫氏長遠設想,只是我的身份特殊,很多話也不好多講,只能盡力而為了。」
諸葛蓉來得晚些,不知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在說些什麼,怔怔問道:「什麼身份特殊,什麼不好多講的,你們在談論些什麼呀?」
諸葛瑾呵呵一笑,起身道:「沒什麼,只是在與我這好妹婿討論一下天下大勢而已。時間也不早了,為兄明日還要趕早回江東,就不打擾你們小夫妻了。」
諸葛蓉忙也起身,道:「大兄怎麼這麼快就走,至少把這醒酒湯喝了再走不遲。」
諸葛瑾輕撫了下自己的心口,道:「不必了,為兄這身子是醉的,這可裡卻是醒著的。」
諸葛蓉相留再三也留之不住,只得與方紹親送他出門。
此時,夜色中又飄起了雪花,此情此景,又逢送別親人,諸葛蓉不禁有些傷感,喃喃道:「瑾哥哥,這一別,只不知何日小妹才能再見到你。」
諸葛瑾微笑著寬慰道:「我等骨肉親情,雖隔千山萬水也阻斷不絕,放心吧,他日自有相見之時。」
接著,他又將目光轉向方紹,道:「望中正你也多向劉使君進言,促成我兩家和好,將來共滅曹賊,再會之時,咱們再好好痛上幾杯。」
方紹忽然心念一動,道:「所謂天無二日,民無二主,將來之事,只怕難以預料。如今兄長的親人皆在此,兄長何必獨留江東呢。」
諸葛瑾坦然道:「我受孫氏厚待,正好比阿亮受劉使君之器重,兄弟之孝悌,又豈能大過於為臣之忠義。將來之事,自待將來再說,何必此時自尋煩惱。」
方紹心頭一震,不禁笑道:「好一個『將來之事,自待將來再說』,兄長的氣度胸懷,紹甘拜下風,青山不老,綠水長存,兄長此行珍重。」
諸葛瑾也不多言,只向他二人點了點頭,便是上得馬車,很快便消失在那飄雪的夜色之中。
諸葛蓉目送著兄長離去,心中傷感,便是挽著夫君的胳膊,頭依在他的肩頭,惆悵的道:「夫君,你說我將來還能再見到瑾哥哥麼?」
「會吧……」
方紹回答的很利索,心中卻感慨:「只是,再見之時,恐怕已互為敵人了吧。」
當方紹夜送諸葛瑾之時,在成都另一處高門大宅中,三個面帶憂色的人也在圍爐夜談。
「這罈好酒我在地窖中藏了十餘年,今天趁著下雪,正好拿出來與兩位分享一番。」
那慈眉善目的男子一臉的興致勃勃,親自動手將酒溫於爐上。此人姓吳名懿字子遠,其妹曾嫁與劉璋之子為妹,算是劉璋之姻親。
「子遠啊,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喝酒哇。」
說話這名叫費觀,字賓伯,劉璋以其妹相嫁,這費、吳二人亦屬親戚。
吳懿似是沒聽出費觀話中的焦慮,淡淡笑道:「天寒地凍,正是喝酒的時候啊。」
「子遠,在我們面前你就別假裝淡然了,如今扶風那一幫人在主公而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咱們與他們同出東州,但所受之待遇卻相差甚遠。子遠你就不怕,早晚有一天,咱們也跟益州人一樣,成了被打壓和防範的對象了嗎?」
這說話的第三人名叫卓膺,乃是河南汝南人士,而吳懿則是河南陳留人,二人算是同鄉。
那吳懿笑容收斂,歎道:「你們的憂慮我也明白,只是法正等扶風人為主公取蜀立下大功,而我等一來未有寸功,二來又是季玉姻親,三者又是關東人氏,有此三短,主公能升賞我等已屬不易,你們難道還指望著受到法正那樣的厚待不成。」
費觀沉吟半晌,道:「子遠你也不必灰心,我料主公雖然重用扶風人士,但他所依賴的畢竟還是荊州人,如今法正等為蜀郡太守,氣焰囂張的很,我想主公必然不會一直縱容下去,早晚必會想方設法壓制,我倒覺得,這是我們可以利用的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