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自然是大粱最有威儀的人之一,這次來楚家卻稱得上是輕車簡從,侍衛和宮女都被留在了院子外面,只有清秀的七公主挽著太后的手臂進來……,楚原微微側著身子在前面引路,還一邊輕聲回答著太后的提問」楚氏跟在楚原後面,再往後便是楚狂、楚安兄弟幾個,接下來便是掩不住【興】奮之情、期待能入太后法眼一飛沖天的楚家旁系。
只是,所有人都去楚府大門外迎接,楚南、楊梅、楚月幾個卻留在了老夫人身邊」這時候自然是搶佔了最有利的陣型,讓楚家的某些人暗暗皺眉不滿,還好在這樣莊重的場合,還不會有人淺薄到把這些矛盾擺到檯面上。
老夫人極得粱帝尊重,一身御賜的超品誥命裝束顯得貴氣凌人」也沒有起身跪拜的意思,只是緩緩的站了起來」神色複雜的看著太后。
太后既然用的是來楚家「省親」的名義」自然不會太計較這些禮儀,站在門口,一臉溫和的笑意。
氣氛有些異樣,楚家人知道些內情的不敢說話,不知道情況自然更不敢。
老夫人年紀越來越大,粱帝的維權卻越來越重,但是粱帝每次來看老夫人」都不會讓老夫人行禮」每逢老夫人生辰,卻多以便裝出席」謹守晚輩的禮儀,這份榮耀,讓無數大梁人咋舌感歎。
其他人大氣都不敢喘,甚至楚原也沉默不語」李青荇烏溜溜的眼珠轉了轉」鬆開太后的手臂,跳到老夫人身前」脆聲拜道:「青兒見過老祖宗…,…」,」
老夫人敢憑借主場之利和一口怨氣與太后對峙,卻不會對李青荇這樣清秀可人,卻身份尊貴的晚輩使臉色」連忙探手去扶,無論如何不願受李青荇的大禮,扶著李青荇的手臂說道:「折煞老身了……,公主殿下切勿如此……」
李青荇也不勉強,!卜心翼翼的扶著老夫人的手說道:「父皇再三叮囑過的,要我向侍奉太后一般對您的……」
老夫人自然又感念粱帝一番。
只是,李青荇這麼一禮,卻打破了剛剛凝滯的氣氛」也淡化了剛剛老夫人明顯有些不敬的意味。
太后輕笑著走上前去,呵呵笑道:,「幾十年了,總算讓你找到對我使臉色的機會了……」也不怕晚輩們笑話……」,老夫人也微微笑著,輕輕拍拍李青荇的手臂沒有說話。
太后隨意的找個座位坐下,打量了一番衰老滄桑的楚家老夫人,又默默自己huā白的髮鬢,歎口氣笑著說道:「都半截入土的人了,也見不了幾面了,說不定哪天我就去見先帝了……總不能讓你帶著這口怨氣入土……」
竟是有幾分示弱的意思。
其他人只能尷尬的站著,連個圓場的話都不敢說老夫人也沒有回主座,也在太后下手的位置坐下,滿臉感慨的說道:「當年的人和事都記不清了,如今又哪裡還有什麼怨氣」,眾人見氣氛終於緩和下來」都齊齊鬆口氣。
茶水、小點心都流水般的端了上來,楚氏仗著楚家主母的身份也說了幾句討好話,雖然基本沒得到太后的回應」也讓氣氛表面上看起來更加正常了。
李青荇站在後面,卻是最忙碌的人」不時的給兩位老人端茶遞水,還嬌憨的拿著點心讓太后、老夫人吃。
既然太后一開始就放低了姿態,老夫人也不是不識趣的人,就算真的有怨氣也藏了起來,順著台階下來,。
兩個老人旁如無人的回憶起當年的事情來。
太后溫和的看著李青荇,手中捏著半塊點心說道:「當年,你我進宮的時候也就差不多青兒這般年紀吧…………」
老夫人點點頭」「興許還要小些…………」
當年大粱剛剛立國」大粱先帝戎馬一生」幾位妻妾和子女也在慘烈的戰爭中失散或死去」登基為皇之後,自然免不了選妃,好讓皇家開枝散葉。
兩位老人倒是不忌諱在晚輩之前提起這番經歷,當然,就看兩位老人的如今的身份地位,大家也只能當逸聞趣事聽,腹誹都不敢,更別提去外面散播了。
太后看著李青荇,笑道:「那時候你我可沒有青兒這般福氣……在宮裡沒少受那些宮女太監的欺負……呵呵,那時候也是膽小,反抗都不敢,平時都戰戰兢兢的貼牆根走路……」,眾人都豎起耳朵聽著,雖然不敢在人前說這些具【體】內容,單單提起這件事也是炫耀的好資本啊。
老夫人愣了愣,似是在回憶什麼,輕聲道:「我還記得,你我正好同歲,生日也僅僅差了七天,又恰好被分派在一起,似乎是在御huā園伺候huā草若不是老有人來欺負在當時倒算得上是十足的好差事了,「…」,…」
李青荇有些不解,大著問膽子小聲問道:「怎麼會有人敢欺負你們呢「…………」,太后呵呵笑著,倒是不避忌在晚輩面前提起往事,慈愛的看著李青荇,輕笑著解釋道:「當時,我們兩個都走出身貧寒的,比不得那些出身富貴的秀女多才多藝,更沒有銀子上下打點……,又得罪了宮裡負責繪圖的畫師,我們的畫像被做了手腳,然後……,僅僅進宮三天就被吩咐去御huā園打雜了……呵呵」說是打雜,其實就是最底層的宮女了」又沒什麼背景,怎麼可能不被欺負……」
這氣氛越來越溫和,越來越像是農家老婦纏不過活潑的孫女,耐著性子講自己年輕時候的故事。
李青荇倒是氣憤起來,攥著小拳頭說道:「真是好可惡……,那後來您老人家有找他們算賬麼?」
即便是做出惡狠狠的憤怒模樣」也掩不住少女的純真嬌憨。
兩位老人都笑而不語,就看她們如今的地位和往日展現的手段,有些人的下場就好不了,只是這些事情實在不適宜在晚輩面前提起。
太后歎了口氣,抹了抹眼角笑道:「在你們晚輩面前提起這些舊事,本就不應該,打住打住,再說倒真的惹人笑了……」,老夫人也一臉感傷,溫和的笑著說道:「無妨」都這把年紀」黃土都要埋過頭了,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這話似是在安慰太后,又似是在對自己說。
若是話題繼續,免不了要提兩人當年的恩怨和有關先帝的事情」兩位老人默契的停下這個話題,當年的恩怨差不多也隨著這一番敘舊揭了過去。
太后笑著招招手」侯在一側的一名老太監低頭應了一聲出去了。
太后笑著對眾人說道:「今日說是省親,其實只不過是看看當年的姐妹」順便了結一樁心事。雖然知道你們什麼都不缺,哀家卻也不能空手來……,…每個都有賞……」
老太監身後跟著一串的宮女上來了,每個人手上都捧了一些珍貴的物品。
女人家都是一些手鐲、髮簪、錦帕的玩意,男子多半是古籍、名硯之類的東西,楚原也得了一枚流光溢彩的白玉鎮紙。
楚原這一家的賞賜卻是太后親手給的,楚原夫婦略過不提,首先是相對不顯眼的楚平和楚清」是孤本的古籍和前朝的名硯,十足的珍貴,太后甚至還親自考校了幾句,也都給了幾句褒獎和提點,讓兩個人都滿臉激動。
下面放在太后手邊的是一個長長的錦盒,太后摩挲了一番,看著楚狂說道:「筆墨紙硯之類的東西不適合你」這裡面是哀家親自選的一柄劍」打開看看…………」
楚狂依言接過,在旁人羨慕的眼神中打開,將寶劍拿在手裡,抽出來果然是寒光閃閃,不是凡品。
眾人仔細一看,卻是都有些愕然」這劍還沒有開鋒。
太后笑了笑,淡淡的說道:「兵者」社稷之大事也。所謂重劍無鋒,大巧不工,仁者無敵,你是武將,更應該懂這個道理。這是兇殺之劍,也是仁者之劍,更是責任之劍,你還年輕,要記僂,若興刀兵為戰,只可為蒼生,為社稷。切記不可為一己之私而戰,更不可為誇耀武功而戰…………」
楚狂面色沉重,捧著那把劍細細琢磨著太后似有深意的訓話。
其他人自然聽不出別的意味,卻能感覺到太后對楚狂嚴厲之下的器重和看好,看向楚狂的眼神多半有些眼紅。
只可惜這些東西羨慕不來,楚狂的榮耀和功勳更羨慕不來,習慣了京城紙醉金迷的日子」又有多少人願意去苦寒之地出生入死?
接下來是楚安」太后送的一冊書。
太后輕笑著說道:「讀史可以明智,這是前朝大儒手書的孤本《史記》。你在戶部表現不錯,陛下也多次提及」但是這還不夠,你與你大哥不同,他是武將」即便在如何也不可失卻凶悍之氣,你卻不可有驕縱蠻橫的念頭。若是以後你能執掌中樞」律法政令制定和傳達都要經你手,一個不慎卻比吃幾場敗仗嚴重…………」
說著又指指書冊,輕聲說道:「扉頁之上,有陛下手書四字,要牢記心間。
太后這番話簡直就是在暗示楚安前途無量了,若是一本孤本史書還不算什麼,加上梁帝的手書,價值立馬翻了十倍不止!
楚氏也笑得合不攏嘴,側身看了看,之間扉頁之上寫著四個大字「如履薄冰」,驚了一驚,又喜不自勝的說道:「哎喲,安兒,還不快謝過太后的賞的……,…」
楚安畢恭畢敬的捧著那冊叔,先謝過太后,又朝著皇宮方向拜了拜。
太后很滿意的點點頭,對於這個靖國公的外孫、楚家的嫡子還是要有優待的,輕笑著問道:「最近在戶部忙些什麼?」
楚安將那冊書交給母親,沉穩的回答道:「年關之前,要對各州府的庫銀、倉糧、國庫的庫銀核對入賬,現在才剛剛查完一半。等開春,還要和兵部協商劃撥漠北、西北和禁軍的軍糧軍餉,現在就要開始准呢……」,……」
太后也有些訝異,驚奇的看了看出安問道:「這般小小年紀,就已經參與這等機密重大的食物了麼?錢富為人謹小慎微,倒沒想到真敢用人…………」
錢富是戶部尚書,太后的遠親。
楚氏抿嘴而笑」忍不住插嘴說道:「這孩子心氣勝,時常忙到不知道回家。就算妾身問起來,也絲毫不漏口風,說什麼軍國大事」就算對我也要保密,後來妾身問人才知道,根本就沒這規矩的…………」
說是責怪,卻多是炫耀的成分多些。
太后卻也不在意,打量著楚安連連點頭」說道:「正該如此,正該如此…………」
說完,又遲疑的看了看楚氏,疑問道:「似乎,他還未成親?」
楚氏呆了呆,飛快的瞥了一眼七公主李青荇,有些憂慮的說道:「太后說的是…………往日來問親的也不少,他卻說學前朝的大將軍」說什麼胡人未滅,何以家為「…………」
太后點點頭,卻沒有接楚氏的話,扭頭問老夫人道:「月兒也沒有定親麼?」…………」
楚氏滿臉掩飾不住的失望」心裡頭碎碎念,怎麼太后就不搭話呢,難道帶著公主來就只是為了緩和與老夫人的關係麼?京城裡年齡相當,能配得上七公主的也沒幾個了,楚安絕對是其中的佼佼者啊,一直拖到現在還未定親,除了等著皇家賜婚、公主下嫁還能有什麼?太后你怎麼就看不見呢「……,這是老糊塗…………
太后也只是關心了一下楚月,倒也沒亂點鴛鴦譜,在人群中搜尋了一會兒」輕笑著說道:「怎麼站得那麼遠?這可不像是在報國寺震懾群雄的你,來來來,你可是楚家這一代最出彩的一個了,哀家也有賞,務必使你滿意……」
楚氏心中怨念未去,又聽到太后這般推崇楚南,有些不服氣的小聲嘟囔道:「他都已經不是楚家的人了…………」
聲音雖小,卻足夠讓周圍的人聽見。
楚原臉色立馬變了,卻耐著性子不發作,老夫人扭頭過,陰沉的眼神幾乎要將楚氏刺穿。
太后卻好像沒有聽見,笑著說道:「好像賞你什麼都不合適……嗯,這樣好了」哀家就再賞你個駙馬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