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騰而起的煙塵慢慢的平息下來,就如大戰點後敵我雙方的殘兵都默契的退走,順便將戰場打掃乾淨,帶走戰死袍澤的屍首,接著一起都回歸平靜,只剩下剛剛針鋒相對的兩位統帥遙遙相望。
楚南甩了甩被剛剛悍勇一擊弄得虎口破裂鮮血淋漓的手掌,另一隻手卻還牢牢握著華柄有些變形開裂的大槍,衣衫長髮在空中獵獵作響,目光溫和而平靜,完全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賀蘭山半跪在地上,寬厚的大劍斜著擋在身前,劍身隱約也有龜裂,身上卻比楚南狼狽太多,灰頭土臉不說,衣衫也被劃開了幾道。子,身前也是被楚南爆烈一擊之後雙腳在地上拖出的痕跡。
勝負已分!
粱帝依舊是溫和平淡的笑意,輕輕的拍著手為楚南道賀,接著從剛剛大戰中回過神來的大粱群臣便是轟然叫好!
這一仗,不僅僅是贏得漂亮,更是贏得解氣,畢竟之前李臻和賀蘭山一個是八品,一個是九品,怎麼說也是差了一個檔次,而楚南和賀蘭山可都是九品!
賀蘭山緩緩的站起身來,將一個不長眼上前去扶的師弟狠狠推開,表情有些複雜。
剛剛煙塵翻騰的厲害,外人看不清情況,但是賀蘭山自己知道,剛剛自己並沒有吃太大虧,哪怕失了先手被壓制,也不可能完敗,只是可惜自己千小心萬小心還是讓楚南耍了最後一招硬碰硬,自己為了避免受傷才後退,卻沒想到楚南竟然硬撐著沒動,其他人一看自然而然的會以為是楚南獲勝,誰又能想到看上去已經獲勝的楚南只是在唬人,想必真正傷重的,應該是他才對吧?
楚南輕笑著,咳嗽了幾聲,輕巧的擦去唇角的血跡輕笑著說道:「少城主,承讓承認。」
賀蘭山搖搖頭,並沒有拆穿楚南的小把戲的意思,在場這麼多人都認定楚南獲勝,在糾纏也只會讓人看輕了自己,畢竟這是大粱京城,最後自己也得不到什麼好結果對著楚南拱拱手很有風度的笑笑坐了回去。
楚南輕而易舉又驚心動魄的找回了面子,自然讓粱帝龍顏大悅,雖然心中想起沈石總有淡淡的忌憚和不安,但是撫鬚聽著臣子歌功頌德的話也將那些暫時拋開,志得意滿的笑著,數次扭過頭對著楚南點頭微蕪李臻拳頭緊握,將尊薄的嘴唇咬得發白。
石小白對於賀蘭山一勝一敗的政治意義懵懵懂懂,雖然也隱約看出來最後楚南為了讓場面好看強撐著不退有些算計大師兄的意思,但也不甚在意,皺眉回想著剛剛全力出手的楚南的動作,手中胡亂比劃著,不時的開口同幾句什麼。
楚狂伸手扶著楚南的手臂感覺楚南手臂不停的顫動心中驚愕,卻不欲讓人看出什麼,不動聲色的扶著楚南坐下。
楚南對著滿是驚奇的石小白、半是驚駭半是凝重的冷雲、獨孤仇點點頭,笑著端起茶盞河水,咳嗽了幾下,看著茶盞中的茶水慢慢變紅微微皺眉,不動聲色的茶盞的水倒在桌下,笑著說道:「這杯茶水已經涼了不能喝了。」
冷雲喝了一口自己的茶,有些燙有些奇怪為什麼楚南的茶涼那麼快,但是還在為剛剛的大戰震撼著,也沒放在心上,趕緊給楚南續上一杯熱茶,看著楚南的手呆呆的說道:「楚鬼……你的手……」
楚南隨手甩了甩血滴,又用酒洗了一下傷口附近的血跡,遠遠的看了賀蘭山一眼,輕笑著說道:「不礙事的……皮外傷而已……」
冷雲看楚南神態,只當賀蘭山的傷得更重,看向楚毒的眼神更凝重了幾分,小心翼翼的甚至有些崇拜的意思。
楚狂卻一直微微皺著眉頭,見多識廣武道修為又比冷雲獨孤仇高,自然想的也多,看了看楚南腳下發紅的茶水,再看看楚南放在桌下發顫的右臂,回頭看了一眼正接受群臣和外使讚頌的粱帝,臉色有些陰沉。
楚南從懷裡拿出菲櫻給的靈藥,趁著喝酒的時機直接吞下一把,仰頭喝完一杯酒,剛好將藥強嚥下去,看到楚狂神態有異,察覺到楚狂已經看出什麼,也不在意,總是瞞不過所有人的,按了按楚狂的手,笑著搖搖頭。
粱帝正沉醉在臣子們的稱頌當中,自然注意不到楚家兄弟二人的小動作,更加不會在意楚南是不是受傷之類的細枝末節,看著賀蘭山沉默飲酒和其他原本桀驁的外族使者惶恐訥訥的模樣,將關於沈石的那點不快也忘在腦後了沈石畢竟是已經死了二十年的人了,難道還能從墳墓裡爬出來報復自己不成?接著粱帝對於剛剛自己的失態又有些不高興。
看到粱帝又皺起眉頭,大粱的諸位臣子理智的閉上嘴,不再阿諛奉承,拍馬屁是必須的,但走過猶不及的道理在座的也明白,尤其是粱帝年紀越發大了,性格也越來越古怪多疑,十分的難伺候。
還是恆親王比較有眼色,為避免冷場,趕緊找話題,笑著說道:「楚南以往雖然頑劣的很,但是經過鼻須幾番雕琢,總算有了成才的模樣,今天更是一鳴驚人,可算是浪子回頭了,臣覺得,陛下也需要獎賞一下…………」
粱帝微微點頭,眼神瞟過楚南,又瞟過賀蘭山,這時候當場獎賞,未免會顯得和穎州城鬥氣的意味太重些,可能更會激起其他外使的逆反之心,又搖搖頭說道:「此事不急,稍後再議…………」
恆親王微微一愣,接著也恍然,暗道自己心急,微笑著退了下去。
不管怎麼說」楚南都是結結實實的為大粱贏了面子,不僅讓賀蘭山丟了面子,讓驚弓默認不語,更是讓準備和頗州、胡人起哄的其他外使氣焰大減,悻悻的身邊的人家暄著,卻沒人再提讓粱帝生厭的話。
粱帝自然能看出這一會兒功夫氣氛微妙的轉變,暗暗讚歎高絕武力強大震懾作用的同時,不免對楚南多了幾分親近和拉攏的意思,少了幾分提防」只是想到沈石,總歸讓人不舒服。
比粱帝更加不舒服的當然是李凌,哪怕剛剛載譽回京又執掌了禁軍大權也抵消不了眼前的場景帶給自己的厭惡和惱火。
再沒有比楚家人更讓自己生厭的,先是油鹽不進、倚老賣老在上次宮廷演武時候狠狠掃了自己面子的楚原,接著是一直和自己暗暗較勁的宿敵楚狂,如今自己從沒放在心上的這只臭蟲竟然也要一飛沖天,真是讓人恨到牙癢。
雖然李凌為人高傲」但還是不敢惹根基深厚的楚原」對最近越來越沉穩低調的楚狂也不敢小視,但是對楚南卻是發自真心的不屑,從兒時到楊梅出嫁,這種印象越發深刻,幾乎已經不可磨滅,看著已經清清淡淡的楚南和石小白、楚狂等人談笑,再看到冷雲、獨孤仇都是跟班小弟一般的端茶倒水,心中越發難受」皺眉扭著身子,想要起身過去給楚南一點教訓,又想起粱帝在場,只好按耐下這份心思,反正一會外使們離去了,自己和楚南必然還要碰面,不愁沒有機會。
李凌在心中默默的謀劃小著,自己出面打壓楚南,就算場面過分些,想必父皇也不會苛責自己,出一口惡氣的同時」還可以贏得諸如靖國公這些老責族們的好感,但是具體怎麼施行還要仔細想想,無論如何不能破壞了父皇的好心情」這是底線,一般陰謀詭計在楚原、粱帝面前實在有些可笑」最好的當然是陽謀…………
除了心懷莫須有的奪妻之恨的李凌,李臻也極不舒服,自己辛辛苦苦謀劃了這麼久,在皇宮裡面賣力討好太后和粱帝,還耐著性子和剛烈迂腐的蘇大學士學了那麼多酸文,不就是為了今天一飛沖天麼?可惜所有的風頭都讓楚南搶了去,自己竟然淪為笑料!【真】實可悲可憐,就如同自己過去二十年的人生一般無二。
可是,楚南,你已經擁有那麼多的好東西,不去好好珍惜,為什麼還要來搶我的?!搶我東西的人,都該死!
李臻端著酒杯慢慢的走了過去,臉上的暴力屈辱和無奈越來越淡,拍了拍楚南的肩膀,又成為那個溫和謙遜的書生皇子。
冷雲、獨孤仇等人不敢再談笑,起身見禮,李臻這一次沒有去扶,平淡的受了眾人一禮,笑著點點頭,上前去拉著楚南的手走開。
在場之人都知道李臻和楚南交好,又經粱帝親丑證實二人有師徒之實,倒也不甚意外,只有楚狂皺眉。
楚南起初也笑著,接著眉頭越皺越緊。
李臻拉著楚南走到僻靜的角落,擋住其他人的視線,右手緊緊的攥著楚南的手,也不去管楚南的傷勢,直將楚南的手攥的吱吱作響,滿連痛惜又猙獰的低吼道:「我就知道,你當初果然沒有把槍法全部教給我,自己藏了私…………為什麼?!我這麼信任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你知不知道?!剛剛是我在皇家找回本就屬於自己的一切東西的最好機會,你為什麼要破壞?!為什麼?!」……」
楚南有些失神的看著滿臉不甘、憤怒的李臻,也不知是被弄痛了傷處還是什麼,臉色有些蒼白。
李臻慢慢的鬆開手,也沒注意到楚南手上的血滴到了自己衣服上,沒有了剛剛是若瘋癲的猙獰,反而有些失魂落魄,有些近乎哀求的呢喃著:「你知道的…………從小我就一無所有……我永遠是最可憐的那個……可是,你不同,月兒、楊梅、老夫人、楚狂、武技、那個雪山聖女…………你已經擁有太多太多了……就不要再來和我搶父皇的恩寵了…………從小到大我一直就羨慕你,甚至嫉妒你,千萬不要讓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