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異物粗如火車車廂,渾身長滿了三角體的稜角,通體黑黃,猶如石雕一般。我還
想看個仔細,怎奈孔明燈已被范裡吹熄,再想看時卻兩眼一抹黑。那條異物並不是靜
止的,在孔明燈搖拽黃紅色的燭火時,我清楚地看見那條異物竟在緩緩地移動。我本
想說些什麼,但范裡似乎預料到這一點,所以立刻就我的嘴巴摀住。
黑暗中冒出了隱約的喀嚓喀嚓的聲音,好像有人在砍骨頭,我們一動不動地站著,范
裡知道我肯定要說話,所以他的手一直沒放下來,這一捂幾乎讓我窒息。范裡力氣比
我大,這一點兒我一直好奇,他一個文弱。我放棄抵抗以後,范
裡才肯把手拿下來,隨後他用極輕地出聲:「慢慢往前走,別弄出響聲。」
其他幾個人會意地慢慢往前挪,但是沒有燈光根本寸步難行,時不時我們還撞到地上
的煤塊,匡啷四起。我總感覺身後有巨大的異物襲來,脊背像是背著千斤大石,怎麼
都擺脫不了這感覺。我的雙腳邁得吃力,背上的積重感越來越強,我反手摸了摸身後
,可是除了空氣卻什麼也摸不到。黑暗裡我分不清誰是誰,只知道自己已經落後,大
家全都走在我的前面。袁圓圓身懷六甲已經十個月,但是她也走在了前面,遠遠地把
我甩在後面。
我摸著黑往前挪步,身體已經筋疲力盡,其他人都不出聲,我建議停下來休息一下,
也許我們已經擺脫了危險。可是,我輕語了幾次都沒人答應,本以為大家懶得出聲,
可是我停下來仔細一聽,卻根本聽不到其他人走路的聲音。一路摸黑過來,肯定還有
幾條通道,我想他們一定是走到別處去了,這群人也不顧及落在後面的我。我在心裡
罵了罵,心裡琢磨著該不該把燈打開,可是翻來按去,這才現身上的照明器具都不
管用了。
我再邁一步,竟撞上了一個人,這人被我撞上以後撒腿就跑。這人逃跑前驚叫了一聲
,我聽聲音就知道此人是許少德,怎奈他嚇破了膽,跑得比兔子還快,腳步聲一下子
由近及遠,追是追不上了。剛才他可能也是跟丟了隊伍,所以想走回來找人,怎知一
頭撞上了我,但卻以為碰上了危險。我好不容易現一個人,當然不能這麼容易讓他
跑了,剛才范裡也囑咐別弄出大聲響,現在許少德跑出驚天動地的聲音,若身後真有
危險的東西,而我還走得這麼慢,這豈不是找死。
瞬間做了權衡,我也不顧一切地往前奔,黑暗裡什麼都看不見,我只知道要不停地奔
跑。在孔明燈熄滅前,我曾看見一個可怖的東西,所以早就意識到覺得身處危險之中
,可范裡硬是要我們慢慢走,現在范裡不知跑哪兒去了,他的囑咐已被我拋到九霄雲
外,所以跑起來十分賣力。袁圓圓懷著身孕,根本不能急跑,小光扶著她不知走到何
處去了,范裡和韋龍是否和她們在一起。若她們還和我在一起的話,我肯定不能這麼
自顧自地逃跑,當下心裡竟覺得被丟下是幸運的。
巷道裡有很多煤塊煤堆,我每跑幾步就給絆得差點兒倒下,驚起的煤塵也嗆得我咳嗽
起來。其他人並沒有走遠,我和許少德這一跑居然驚起了陣陣跑步聲。我知道可能是
范裡他們在奔跑,因此自己沒敢怠慢,就差沒有四肢並用了。如果在黑暗裡奔跑,你
一個人倒沒什麼,跑幾步也許就停下來了,可現在偏偏是幾個人,每個人都惟恐落在
後頭,所以一跑就一不可收拾,大家似乎越跑越快,因為其他人的奔跑聲已經離我
遠去,不再那麼的清晰。袁圓圓懷孕了,我真不明白她是怎麼跑的,但現在也沒時間
考慮別人的問題。因為我一反常態,跑得最慢,其他人一下子就甩開了我。
並不是我沒力氣,腿腳不靈活,在我身後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牽制著我,使我邁步都
覺得吃力。我先前慢慢挪步時就覺得身子背了千斤巨石,本以為是神經過敏,完全是
心理作用,可是現在跑起來才現身後一直有力量在牽制我。我回頭瞥了一眼,什麼
都沒看到,隨即又用手拍了拍身後,也沒摸到什麼實體的危險物,頓時心裡困惑不已。我一邊跑,一邊喘著粗氣,心裡的恐懼蔓延到身體的每一處。一上一下地在黑暗裡
奔跑,我的體力消耗得極快,但身後那股無形的力量卻增強了,似乎有一千隻手在把
我往後拉,怎麼都甩不掉那股力量。
自從來到橋天監獄,這裡每一處都透著邪氣,我小時候生活在這裡只覺得古樸,從未
有過這種詭異的感覺。身後那股無形的力量出了我的世界觀,難道這世界當真有神
鬼仙妖,要不身後拉扯我的力量是怎麼來的?我怎麼抖動身體,怎麼用手拂脊背都沒
有用,那股力量就如在我的身體生根芽了一樣,牢牢地牽制著我。雖然跑得慢,跑
的時間也不長,但是這樣奔跑用的力氣太大了,所以我漸漸覺得嗓子眼甜,渾身酸
冷,兩腿不聽使喚地停了下來。
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我碰上了這樣的情況,他們誰都沒等我,也許是黑暗裡誰都看不見
,他們以為我還跟著他們。我停下來,無力地扶著煤壁,大口地喘氣,兩腿不停地打
顫。我再也顧不上身後有什麼東西追趕,現在的嗓子眼兒像是要爆炸一樣,氣都快提
不上來了。我想伸展一下麻木的雙腿,怎知一隻軟綿綿的東西卻在這時候湊到了我的
腳踝處。
我沒料到會有東西竄到腳踝,冷不防嚇了一跳,那東西沒有惡意,只是一個勁地往我
腳踝上蹭。我鎮定以後就彎腰把腳下的東西抱起來,這東西渾身是毛,但很溫和,任
我擺弄。到了現在我想起褲子的左邊口袋裡有跟小手電,是做應急用的,但只能亮一
個小時。我把手電從褲袋里拉了出來,然後對著懷裡的東西一照,頓時驚奇萬分。我
用一隻這東西提了起來,說著不可能,絕對不不可能,我怎麼可能在這裡見到它——
大靈貓。
當初在雲南的梅裡雪山,大靈貓引著我們到沸泉,並把它的孩子救出來。大靈貓宿於
一堆古怪石函裡,我們要尋的石函便在其中,但是那個石函落下並砸死了一隻母貓,
裡面的東西散落出來。石函裡到底有什麼我們已經不清楚,因為散落出來的東西被大
靈貓的幼崽吃了,但那只幼崽卻中毒而死,所以我們猜測石函裡的東西可能是一種毒
藥。可是最後袁圓圓卻不明原由地把它和它的幼崽帶走,我本以為它已經下了油鍋,
給人烹成了一道菜,哪想會在這裡再次遇到這隻大靈貓。
大靈貓在我手上輕輕一晃便跳到了地上,然後又細聲叫喚,好似讓我跟著它。它看我
不動,又叫了一聲,聲音裡瀰漫著焦急的味道。我耳朵裡鑽進了若隱若現的金屬嚓嚓
聲,似乎是用鍘刀把人頭切下來一樣,雖然我並未見過古代行刑時用的鍘刀。身後定
是有機度危險的東西,大靈貓似通人性,在梅裡雪山時它就有過這樣的行為。我在深
山大川裡見過不少有靈氣的生物,但是諸如大靈貓這般通人性的卻罕有遇見,除了大
連大黑山裡的那隻小紅雞。想到這裡,我心頭一緊,在大黑山時我早就覺得小紅雞眼
熟,如今才覺小紅雞和大靈貓有著驚人的相似,它們都極通人性,只不過小紅雞十
分頑皮,完全沒有大靈貓的那般溫和友善。
我吃力地跟著大靈貓,它步履輕盈,沒走幾步我就落得老遠。大靈貓好像已經知道我
身後有一股牽制力,這股力量使我步履維艱,所以它不時回頭叫喚,以讓我知道它並
沒走遠。我好幾次不放心地回頭瞧了幾眼,渾濁的黑暗裡隱藏了無限的危險,就好像
多看一眼就會給吞噬掉一樣。范裡千叮萬囑,不許打開任何照明器具,我對此十分不
解,反正現在手電開都開了,再關上恐怕也晚了。
然而,危險並沒有出現,只有身後的牽制力不斷增強,我甚至感覺到自己在倒退。大
靈貓有著神奇的能力,跟著它走了一段路,我就隱約看到了許少德在前面。小手電不
如礦燈帽,照明範圍很小,所以燈光沒有射到許少德那頭。此刻,范裡那莫名其妙的
囑咐早給我丟到了一邊,見到了許少德我當即想大喊他的名字,好讓他停下來,別再
瞎闖亂撞。可是,在暗淡的手電光線裡,我看見許少德只有一個人頭的背影裡,忽然
又多出了兩個頭,和原來看到的三頭人影一模一樣。
我驚詫地佇在原地,前面的到底是不是許少德,如果是許少德,那他怎麼會有三個頭?爺爺跟我提起的幕後人也有三個頭,那個幕後人是神鷹部隊的始作俑者,他在軍閥
混戰時就已經是成年人的年紀了,若許少德是幕後人,那他的年紀又對不上號。我搖
了搖頭,琢磨著自己可能看走眼了,可是再想仔細看時,許少德卻已經不見了。我不
想再這樣來回轉圈,但又不能丟下許少德和范裡他們,所以繼續跟著大靈貓。
大靈貓回頭看到我打算繼續走,於是它又輕盈地往前跳了一段距離,一下子奔進了黑
暗中。我惟恐失去大靈貓的蹤跡,於是使出吃奶的力氣追上去,大靈貓很快又叫了一
聲,我明白它還在前面,因此鬆了口氣。我跟著大靈貓走的時候,腦海裡一直回放著
許少德剛才由一個頭變成三個頭的片段,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卻說不上來哪裡不對
勁。
我又回想起了許少德最近反常的地方:在來橋天監獄的路上,許少德出現了第一次的
假死狀態;接著,他在進入煤井時受傷流血,雖然傷口很小,幾乎無法察覺,但流出
的血卻是綠色的;最後最大的反常就是我已經兩次看見他有三個頭了。許少德的反常
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起的,只是清楚的記得表現明顯是在大連的大黑山,從那時起許
少德的身上就不斷有不對勁的地方。
我想得出神,腳步也慢了許多,甚至躊躇不前。大靈貓叫了好幾聲,我沒有在意,可
是它越叫越急,我這才聽出它的聲音裡充滿了催促與恐懼。我隱約覺得身後可能有不
尋常的事情生,本能地一回頭,卻一下子愣住了。身後不知何時竄出許多煤礦工人
,他們有條不紊地工作,神情自然,誰也沒注意到我的存在。我皺皺眉頭,拿不準主
意是否該和煤礦工人打招呼,但這時已有一個煤礦工人走向我,他是一個中年人,滿
臉黑煤,但牙齒很白。我尷尬地笑了笑,極力搜索詞彙,想打個招呼,可就是擠不出
一個字。
這位中年礦工朝我越走越近,我顧不上刨根究底,誰管他們怎麼出現的,也許這只是
我的一個夢。可是,當我半舉起手,想說你好時,這位中年礦工卻從我的身子一穿而
過。我瞬間明白過來,這些全不是真人,只是一種類似海市蜃樓的景象,或者就如橋
天監獄相傳的故事一樣,這裡在鬧鬼,這些礦工是鬼魂?
我又想起了在貴州關嶺縣的金柱峽谷,那裡我們也曾看到了當地千年前生的事情,
因為附近有電力,所以把影像記錄了下來,並不時地重播。可是這裡是煤礦,就算是
有電力記錄了煤礦工人挖煤的場景,但袁圓圓已經把電房炸得魂飛魄散,上哪兒來的
電重播這一景象呢。剛才我們也見過一次虛景,但那次的人是如鬼魂一般,有漂浮也
有面目猙獰的,如果是實景重播,難道煤井裡真的有鬼魂來過?無論用哪個理論都無
法解釋這裡的現象,哪一種都無法說服人,想到這裡我不禁萬分苦惱。
大靈貓越叫越大聲,我知道它在催我快離開,但是我不明白幾個虛景不可能傷害到人
,大靈貓何以如此慌忙。我歎了口氣,不再去深究忽然出現的蜃景,大步跟著大靈貓
往深處走去。大靈貓這一次走得很快,幾乎把我甩開,我好奇地回頭望了幾眼,沒見
到什麼危險的東西。那股身後的牽制力仍然沒有消失,我的背又酸又痛,無奈這股無
形又詭異的牽制力無法消除,只好忍耐著咬牙往前周。但是,當我轉頭跟著大靈貓走
時,我一瞬間似乎想到了什麼,想到了牽制力的來由。可是,大靈貓接連叫了幾聲,
打斷了靈光一現的思緒,我深吸一口氣就跟它往巷道裡一上一下地移動。
不知是不是大靈貓的聽覺還是嗅覺敏銳,我很快在一個岔口處碰上了小光、范裡、許
少德以及韋龍。我此刻欣喜得想跳起來,在封閉的黑暗裡獨自一人太難受了,現在就
算讓我見到討人嫌的王石連長也樂意。他們正聚在一起,似乎拿不定該怎麼走,看到
我跟了上來,大家眉頭一鬆,范裡甚至難以察覺地笑了一下,他沒叫我把手電關上,
也本書轉載許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囑咐。
「你跑哪兒去,我剛才還說要回去找你,可是他們不怎麼願意。」小光一見到我就立
刻打報告,但卻讓我心頭暖暖的。
「這裡是3號巷道的回道,可以走出去的,如果再折回,那不知道要繞到什麼時候。」
韋龍仗著自己輕車熟路,為自己辯解。
「你剛才碰上什麼事情了嗎?」范裡冷靜地問我,口氣裡聽不出是擔心還是好奇。
我抱起腳下的大靈貓,它粘人地叫了一聲,大家這才注意到多了一條畜生。我給大家
介紹了這位大恩人,然後又說自己並沒有遇到危險,只是身後一直有個力量拉著我,
每走一步就得使上很大的力氣。范裡和小光眼神短暫地交會,但又很快分開了,我頓
時有些不高興,怎麼才分別一小會兒,這倆個人都已經眉來眼去了,難道我走開了幾
十年?我看著大家,又覺得有些奇怪,好像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許少德戰戰兢兢,剛才他撞上我又逃開了,但我一直沒追上他。我對許少德的反常耿
耿於懷,腦海裡對他的三頭背影揮之不去,所以只是禮貌性地點點頭,但一句話也沒
跟他說,他也沒有打算跟我說話。我掃了一眼許少德的脖子,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
沒有多出什麼,也沒有少了什麼,更沒有三個頭的痕跡。
可是,我再對著他們一看,更覺得奇怪,總覺得少了些什麼。我下意識地數了數了人
,一二三四五,包括我在內這裡只有五個人,我這才恍然大悟,袁圓圓怎麼不見了!?袁圓圓已經懷胎十月,隨時可能分娩,雖然我不是很喜歡她,但是也不能把一個女
人家丟在這種鬼地方啊。所有人沒有一絲焦急的感覺,我一時間覺得這群人也太他媽
冷血了,要是袁圓圓出了事情,那可是一屍兩命,將來見到她老公該怎麼交代。
我顧不得喘氣,張口就問:「袁圓圓怎麼不見了,你們不是在一起嗎?」
「你說誰?」范裡依舊不冷不熱,他說道,「袁圓圓不是應該在北京嗎?」
「啊……不是吧?」我冷不防被范裡一問,馬上愣住了。
「袁圓圓是誰?」一旁的韋龍問道。
「袁圓圓啊,我們的朋友,懷孕的那個女人。」我一邊說一邊用手勢比出懷孕的肚子。
「我說金兄弟,哪裡有什麼懷孕的女人,你沒事吧?」韋龍一副見到瘋子的模樣,似
乎我說的都是胡話。
「你們怎麼……」我語塞詞窮,朝侷促的許少德問道,「你認識吧,你不是和她是仇
家嗎?」
許少德傻裡傻起地搖搖頭,說了一聲不,我本就滿頭霧水,現在給許少德糊塗地一答
,不知道他是說和袁圓圓不是仇家,還是說他不知道袁圓圓在這裡。此時,他們都像
看瘋子一樣地看著我,我頓時有些慌張,難道我真的腦子壞掉了,其實袁圓圓沒有懷
孕,她也沒有來到橋天煤礦,我剛才的記憶全是錯誤的?
「小光,你說,你剛才一直扶著袁圓圓,你總該知道她吧?」我轉向小光求救,最近
她一直向著我,所以我把所有的希望都搭在了她身上。
小光歎了口氣,好像非常失望,眼神裡充滿了那種你病得不輕的味道,她說:「我不
認識這個女人啊,你確定沒事嗎?」
我被問得啞口無言,剛才如此真實的經歷,袁圓圓怎麼可能就這麼消失了?剛才逃跑
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袁圓圓肚子那麼大,我身後就算有牽制力也不可能跑不過她。
因為逃命要緊,所以懶得想那麼多,就當袁圓圓多長了幾隻腿,一下子逃開了。但是
,就算她跑得快,那也應該和其他人在一起,如果不在一起,跑得別的岔道裡去了,
那也只是人不見了,可為什麼現在這些人都不記得袁圓圓曾經出現過?
我不自覺地倒退了一步,抱著大靈貓,滿臉狐疑地盯著范裡、小光、許少德和韋龍,
心裡不停地嘀咕:與他們失散的這段時間到底生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