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警報聲和空襲警報差不多,呼嘯淒厲,長鳴不絕,擾得人心惶惶。我從小生活在
橋天監獄,曾聽過數次這樣的警報,這種警報是犯人逃跑被現後,用來通知看守人
員的。橋天監獄的四面圍牆幾乎有四米高,還有高壓電線牆頂上,所以能從監獄裡逃
跑的幾率是零。儘管如此,但橋天監獄的犯人還是有越獄的機會的,他們每天都有八
小時必須下到煤井裡勞動,煤礦離監獄有一大段距離,看守人員要帶領犯人前往煤井
,一般犯人是不會想逃跑的,因為會被通緝,過的生活不一定比監獄的好,但如果有
人有心逃跑,那麼這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我的媽呀,你們這也敢叫監獄,我剛還佩服這牆砌得結實又高,敢情是個擺設,隨
便出入啊。」許少德乍舌歎道。
「誰說是擺設了,勞改犯嘛,不勞怎麼改?肯定要出來勞動,勞動最光榮,你以為犯
人很輕鬆,天天在監獄裡睡大覺?」警報聲不絕於耳,我不得不提高了嗓門。
「該不會是沒人看守,來了個犯人大越獄吧?」許少德滿臉緊張地猜測道,「橋天監
獄怎麼一個人都看不到,該不會……」
「不會的,要是真沒人在這裡,那誰來的警報,總不可能越獄的人自己拉警報吧?」
范裡聽到許少德越說越嚇人,於是就糾正了他的錯誤推斷。
「天都要黑了,我們是要……」小光看著愈來愈黑的天,擔憂地問道。
「先進屋吧。」我們四人提了不少行李,總不能一直在外面晃悠,我拿出家門鑰匙,
開了門就進去。
一進屋子我就打開了燈,燈光是黃色的,給人一種渾濁的感覺。屋子裡的堂屋有一張
桌子、黑白電視機、幾張椅子,牆上還有一個相框,裡面鑲著一張全家福。許少德進
屋就大驚小怪,說東西太少了,真沒想到我家如此清貧。家裡雖然清貧,我卻覺得過
得幸福,所以對許少德的吃驚並不在意,范裡和小光也很平靜,反映沒有任何的起伏。
「你家很乾淨嘛,桌子和椅子都沒有灰塵,伯母今天也許還在家的。」小光摸了摸桌
子說道。
「放好東西,我們出去看看吧,我總覺得不大對勁,以前到了晚上也有人出來走動的
,怎麼今天才到傍晚人就沒了。」我不安地說道。
范裡和許少德把行李堆在角落,準備和我出門,但小光卻不肯挪步,她停在掛著全家
福的牆邊,端詳著照片,極為入神。這種場景我幻想了無數次,帶著女朋友回家,女
朋友看見我小時候的照片,會甜蜜地說你小時候太可愛了。小光的模樣不是大家閨秀
,也不是小家碧玉,是一種空靈的美,總覺得她人不真實,但如果能做女朋友還是很
有面子的,拉出去這麼一站,別人不得羨慕死才怪。
可是,小光端詳了照片後卻緊鎖眉頭,沒有誇我小時候如何可愛,反倒遲疑地問了我
一句話:「照片上的人……是你爸?」
我對小光的詢問感到非常失望,難道這女人的品位獨特,喜歡父親這樣的人?我沒有
回答小光,只點了點頭,表示那人是我的父親。小光的反應極為強烈,她完完全全怔
在了原地,整整一分鐘沒有動靜,我生怕她中了邪,所以就叫許少德和范裡一起過來
,想把小光叫醒。小光沒等我們走過去,她就自己醒了神,並退後了一步一眼,她難
以置信地望了我一眼,這眼神似乎藏有不盡的話語,但她最終什麼也沒說。
「有什麼事情嗎?」范裡看了一眼照片,沒看出端倪。
「女人真是麻煩,一驚一乍的,不要嚇唬人好不好?」許少德皺著眉頭擠兌小光。
「我們出去吧。」小光沒有理會許少德的挖苦,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我們走出屋子,外面還在響著警報,刺耳又難聽,但這聲音並沒有驅散空氣裡的詭異
,橋天監獄仍如一座死城一般,毫無生氣。我們挨家挨戶地找尋,卻一個人也沒有看
到,所有屋子都是家門緊閉,連燈都沒開。我雖然沒有窮瘋了,但是腦海裡忽然跑出
一個念頭,要是這時候入室盜竊,那可是要大一筆的。想歸想,我可不會那麼做,
況且橋天監獄的人也不富裕,就算偷也偷不到值錢的東西。
許少德曾聽說廣西有很多土匪,所以就胡亂猜測,說是不是土匪把橋天監獄給血洗了。我說放你娘的狗屁,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年代了,哪來的土匪,要真有土匪也是他
許少德。我嘴上這麼說,但心裡卻嚇了一跳,許少德說的也不是沒可能。橋天監獄住
了百來個職工和家屬,怎麼可能平白無故都不見了,橋天監獄畢竟是一個國有單位,
雖然地處偏僻,但不至於生了暴亂也沒個人影在這裡。
「你確定這是你家嗎?」小光四處張望地問道。
「我至於把自己的家給記錯嗎?」我冷笑一聲,腦海裡卻在極力搜索記憶,這的確是
我住的地方,可為什麼會一個人都找不到了呢?
「別急,去監獄的大門看看,那裡總有值班的人吧?」范裡沒有任何驚奇,反而一副
見怪不怪的樣子,有時候我真想揍他一頓。
我覺得他說的有理,再怎麼沒人,監獄的門口和崗樓總該有人,要不然犯人不得跑光
了才光。崗樓有兩座,分別對立地屹立在監獄圍牆的角落,監獄的大門有一個值班室
,時刻都會有人職守在那裡,記錄犯人出入的人數以及時間,還負責犯人的搜身工作
,以防他們帶危險的東西進監獄。現在已經入了夜,但崗樓和監獄圍牆上的燈都沒有
打亮,我們從遠處望去,值班室也是黑著的。我們打起了手電,在夜裡穿行,難聽的
的警報聲卻還在繼續,聽得我也想大喊起來。
「你們的警報是響這麼久的嗎?」小光一隻手提著手電,一隻手堵住耳朵問道。
「對啊,吵死人了,拉警報的人怎麼就不會停下啊,他是聾子嗎?」許少德忿忿地罵
道。
我聽他們這麼一說,這才覺得奇怪,警報聲是響得太久了。以前我聽過幾次,頂多只
響了三分鐘,可是這次卻響了十多分鐘了,難不成跑了十幾個犯人,可是也用不著拉
這麼長時間的警報啊?想到這裡,我心裡犯嘀咕,警報的開關是在值班室裡的,只要
按下開關警報就會響起來,可是我們站在遠處打量值班室,那裡漆黑一片,如果真的
有人拉警報,他會不開燈嗎?橋天監獄根本沒有停電,我家裡就有電,剛才還打亮了
電燈。但如果值班室沒人,那又是誰拉的警報,他為什麼不開燈,拉了警報為什麼又
不關?橋天監獄的人都去哪裡了?
「你家怎麼這麼嚇人啊,早知道我就不來了。」許少德知道了我的擔心後,嚇得不敢
前行。
「你像個男人好不好,這就嚇到你了,還吹自己是山東霸王呢。」我冷笑道,但心裡
卻覺得一片陰涼。
「過去看看吧,沒什麼好怕的。」小光看我們躊佇不前,於是她就一個人往值班室走
去。
范裡無聲無息地跟著小光,猶如一個鬼魂,有時候我甚至忘記了他的存在。許少德最
好面子,看到小光走在前面,他就大步一跨追了上去,但沒敢走在最前面,只是與小
光平行。警報聲歇斯底里地叫著,它越這麼叫著,橋天監獄越顯得死寂。雖然警報聲
很吵,但我卻聽不到監獄內的吵鬧聲,甚為古怪。我住在這裡的時候,監獄裡談不上
歌舞昇平,但也有文化生活,有時候還有教育性質的電影觀賞,還有一些知識競賽什
麼的,總之不可能這麼安靜。更何況監獄裡一片漆黑,犯人們怎麼可能不吭一聲,換
作是以前肯定炸開鍋了。想到這裡,我不禁地顫抖了一下,難不成是橋天監獄的犯人
來了個大逃亡,全部跑光了,橋頭監獄的武警和職工都去追捕了?
我們越走越近,每個人都全身警惕,不敢有絲毫怠慢,生怕值班室裡藏著妖魔鬼怪。
我們的手電一起照向值班室,值班室的大門開著,窗戶也開著,我們從外面望去,裡
面似乎有個人趴在桌子上。我鬆了口氣,鬧了大半天,總算看到了一個人。許少德說
這人真夠懶的,值班也敢這麼打瞌睡,拉了警報也不記得關,這麼吵還能睡得著。小
光卻反對地說,這麼吵的警報怎麼可能睡得著,那人肯定有問題,就算是聾子,拉了
警報總得關啊,哪有拉警報拉到一半就睡著的。
「喂,喂,有人嗎?」我大喊了幾聲,可沒見值班室裡有人走動,也沒人回答。
「萬藏哥你別忽然喊起來,好不好,嚇我一跳!你聲音比起警報聲是蚊子對公雞,要
真有人聽見早出來了。」許少德反過來教訓我。
「我有那麼笨嗎,我這是先禮後兵,先打聲招呼,既然他不應,我們走進去也不算沒
禮貌。」我一邊解釋一邊往值班室走。
值班室就在監獄大門的對面三四米開外,是一間十幾平房米的小*平房,和寬大的監獄
對稱著,顯得十分的壓抑。我狐疑地走進去,馬上拉亮了電燈,值班室裡有一個人趴
在桌子上,上面有一本記錄犯人出入的本子,警報的開關還開著。值班室沒有任何危
險的東西,我們都送了一口氣,看來是我們多慮了。我關掉了警報,一切恢復了平靜
,但靜得更為詭異,整個橋天監獄猶如鬼城一般。
「大叔,你沒事吧?」小光搖了搖趴在桌子上的職守人員,輕聲地問道。
這個人已入中年,身材胖,照理說這樣的人打瞌睡也會有呼嚕聲,沒呼嚕聲也該有
粗獷的呼吸聲,可是他卻無聲無息,和一個死人沒什麼區別。范裡手快地把了這人的
脈搏,然後對我們說道,這人已經死了。我和許少德聽得目瞪口呆,難不成是一個死
人來拉警報,天下哪有這樣的事情。我把這人扶起來,看了一眼,他是橋天監獄的職
工,姓李,具體叫什麼我也不記得了,只記得大家都叫他胖李。
胖李叔的身體微暖,但呼吸和脈搏都沒了,應該剛死不久,也許拉完了警報就死了,
連燈都沒來得及開。胖李叔全身沒有傷痕,死得很平靜,這種年紀和身材很容易得心
髒病,或者高血壓,猝死在工作崗位在橋天監獄也有過一兩例。如果是他殺,我們應
該會看到兇手,何況誰如此膽大包天,敢在監獄的門口殺人,除非是活膩了。
我歎了口氣,想通知別人,但橋天監獄就只有我們四個活人,起碼現在還沒見到其他
人。父親打電話通知奶奶趕到橋天監獄,說什麼橋天監獄的煤礦生了瓦斯爆炸,但
我們從進來到現在也沒看見搜救的緊張氣氛,難道人都去了煤礦那邊?煤礦離監獄有
三四公里,還得從山裡彎進去,但就算人都往那裡去了,也該留幾個人守著監獄吧,
萬一犯人跑光了,豈不是危害到百姓的生活。
大家雖然沒有看見活人,但總算看到了一個人,哪怕是個死人,所以都安了心,至少
沒有碰上自然的事情。值班室死了人不是小事,總得有人來接班,看著監獄的大門。我想去通知胖李叔的家人,可是范裡卻叫我等一等,聽語氣似乎現了什麼。范裡
移動了胖李叔的屍體,抽出了一本犯人的出入記錄,我不明白他的用意,以為他看不
明白出入記錄,所以想問我犯人出入記錄是怎麼一回事,我正想讓他安靜一點,可是
他卻正經地讓我仔細看犯人的出入記錄,說上面有問題。
我狐疑地接過本子,這本子有幾百頁,又厚又沉。我旁邊有個死人趴在桌子上,外面
又是黑燈瞎火的,所以根本沒心情看記錄,只是裝出看記錄的樣子,應付應付范裡。
我在心裡罵著范裡,真是沒事找事,故作神秘。剛開始我沒看出問題來,但看了幾秒
鍾不由得大吃一驚,仔細地看了這本犯人出入監獄的記錄後,我驚恐地望著范裡,吞
吐地說道:「這……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