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城後,楊可世下令:盡殺城中契丹、奚人。
這時的宋軍已經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軍人,基本上都是鄉間流氓無賴組成的新丁。劉延慶原本對軍紀約束很少,宋軍是一路燒殺搶掠過來的,楊可世命令下達後,帶領親兵前往遼國皇宮,準備搶個飽——但這次他身邊沒有嚴明紀律的海州團練作為預備隊,也沒有時穿約束士兵。郭藥師根本管不了宋軍,宋軍在楊可世走後立刻故態復萌,散開隊伍進行無差別式搶劫。
北地百姓本來就剽悍,生長在契丹環境中的庶民,無論民族出身都帶有一股勇悍之氣,原本燕京城內那些漢民想著來的是同族,或許他們能差別待遇,但北伐初戰敗於燕京百姓之手,況且無論什麼民族,他們手中的錢、家中的財富沒有差別,於是,楊可世部下毫不猶豫的沖城內漢民舉起了刀。[搜索最新更新盡在.z
坐以待斃可不是北方人的性格,不管搶劫者是什麼民族,搶我的錢就不行——當晚,燕京百姓無論什麼民族,立刻舉起了家中刀槍反抗。
六千人散佈到二十萬人口的巨型城市中,彷彿一滴水滴入大海,宋軍散兵遭到截殺,剛開始尚不覺變化,等第二日許多士兵未見回營,楊可世久攻皇宮不下開始調兵,這才發覺他手頭上已經沒有兵了。稍後,宋軍與百姓鏖戰三日三夜,終於發覺:他們很可能搞不定無兵駐守的燕
京城,並被百姓打的且戰且退,一直退守到東門等待援兵。到了東門卻發覺劉光世仍未到達,援兵不至。此時,郭藥師的常勝軍部下也沒剩多少人,見到楊可世,郭藥師氣急敗壞,抱怨說:「楊將軍,此城本無一兵駐守,我等佔據城牆,關閉城門——那時,你想搶誰還不是由著你嗎?就這麼一會兒就等不及了?你……好吧,如今隊伍打散了,怎麼辦?」
再戰!」楊可世惱羞成怒:「光世將軍援軍在後,我就不信治不了這伙布衣亂民!」
郭藥師哀聲勸解:「楊將軍,如今佔據城樓,關閉城門,猶未晚也。」
楊可世回頭看了一眼城牆,呲的一聲:「我們這半天未曾佔據城牆,也沒見城牆出現一兵一卒,燕京城哪有士兵?光世將軍就在後面,我們要拿不下皇宮,本將多年征戰沙場贏得的面子、裡子全完了……好了,咱們還有一千多人,集結起來再衝一下,我就不信治不了這伙亂民。」
郭藥師腿一軟幾乎跪倒:「將軍,既然要再度攻擊,擒賊擒王,咱們該直接攻擊皇宮,只要拿下皇宮,進可攻退可守,燕京百姓見到皇宮陷落,怎麼還有抵抗心理?」
「閉嘴!」楊可世大聲呵斥:「我軍兵少,城中遼人契丹人混雜,若不盡屠奚人契丹人,萬一我軍攻擊皇宮,城中亂民在背後攻擊,我等死無葬身之地也。相反,只要殺盡城中奚人契丹人,城中的漢民必會壺漿以迎,那時,我們還怕沒有人手嗎?」
楊可世說罷,領著士兵當先殺去,郭藥師駐足不行,手下勸郭藥師:「大人,胳膊扭不過大腿,咱們走吧。」
郭藥師熱淚奔湧:「契丹人待我們如豬狗,我領大家投奔大宋,沒想到大宋將領皆豬狗也——我等在此處殺了一日一夜,喊殺聲劉光世將軍聽得到,騰起的煙火劉延慶將軍看得到,他們的大營離我們牙長的一段距離,若是有心救援,就是騎著豬,這回也該趕到了。」
常勝軍士卒譏諷地說:「大小劉將軍父子,這會兒也沒閒著,他們也在戰鬥——不過是在床上跟女人戰鬥。」
「罷了罷了」,郭藥師哀鳴:「這燕京城我們是可望不可及了,等會大家警覺點,見勢頭不妙就逃走——宋軍逃跑的時候,可不會通知我們。」
宋軍回軍再戰。
當時,將士已經征戰三晝夜,人饑馬疲,而城內遼國百姓卻從家中拿來糧食與飲水,邊吃喝邊戰鬥,越戰越勇——據史書記載,這個時候,與岳飛齊名的「中興四將」之一盡顯儒將風範,他擁著父親的美姬,在夜色中欣賞燕京八景之盧溝曉月,邊吟詩作詞還不風流。
當夜蕭幹得到燕京城中消息,準備回軍救援燕京城,因為對面劉延慶十萬大軍虎視眈眈,蕭幹不敢輕舉妄動,有幕僚建議他點燃篝火鳴響金鼓,做出大舉進攻姿態,蕭干抱著病急亂投醫的態度試了試——對面的劉延慶一見遼軍營中篝火處處,金鼓大張,以為蕭干耍賴不跟他比床上功夫,打算跟他比戰鬥……劉延慶下令焚燒輜重全軍撤退。
命令下達後,劉延慶當先帶親兵,他這一行為導致宋軍大恐,連輜重都只點燃了少部分,便各自慌亂的帶上自己搶劫來的金銀財寶爭先恐後的逃命。混亂之中宋軍自相踐踏,墮落崖澗,遼軍還沒想著追殺呢,宋軍屍體橫陳百餘里。蕭干見到如此奇跡般戰果,直驚得目瞪口呆。
宋軍這些北伐,每寨儲存銀絹一二十萬兩
匹,以便隨時獎勵將士,結果從熙寧、元豐以來,積攢的打仗用的家底,頃刻間丟了個毛干抓淨——蕭干都沒來得及揀,任這些東西丟棄在荒野,匆匆忙忙回軍。燕京城中,郭藥師見到首先到來的不是援軍,而是蕭干,他二話不說,從城頭縋下,落荒而逃。
楊可世這時想到了固守城牆,他帶兵退到了城牆上,大聲鼓勵部下說:「吾乃堂堂大宋將軍,豈能貪生怕死!」
黎明,楊可世部屬傷亡大半,剩不了幾個。楊可世的弟弟楊可弼勸說道:「大哥,援兵不會到了,撤退吧。劉都統失約不遣援兵,劉副都統貪生怕死。我們兄弟兩人已為國盡力。若這樣不明不白地犧牲了,會成為千古罪人。我們回去,向朝廷報告真相。」
楊可世不得已,率殘部縋城而還。
宋軍出師時精兵六千,生還者只剩百十人——當劉延慶大營中第一縷焚燒輜重的煙火升起時,劉光世立刻丟下姬妾,帶領親信逃亡,被丟棄的窈娘等人,最終被潰兵奪獲,隨後,他們的行蹤消失在山林間。
宣和四年二月,北宋第二次北伐失敗。
消息傳到登州時,登州官員正在宴請新任登州知府宗澤,歡迎其履新。這個季節恰好是「春選」的時機,所以宴席上的新任的官員不止宗澤。
音樂渺渺,登州頭牌行首秦桑邊唱邊舞,官員們舉著酒杯頻頻祝酒,好一派歌舞昇平的盛世景象。
確實是盛世景象,大宋朝百年封樁庫積累的財富,因為這次戰爭傾盡家底,海量的資金與物資噴湧而出,造成的邊際效益使得這時候一百貫的錢都不是錢了,隨便一個農戶,家財都論萬。而快速運轉的運輸線,更充斥著天南海北的珍奇玩物,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買不到。
京師裡是一派繁華,登州這裡也不差,這一年修路造成的邊際效應呈現出來,交通便利的物資交流成本降低,交流速度加快,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變短,財富的流動也變多變快。這一年,登州境內盜匪絕跡,衙役收稅變得輕鬆,而隨著物資交流增多,稅源也在增加,在京東路做官的,很容易拿到卓越的磨堪,所以這一年,許多官員陞遷了,調走了,也來了很多新官。文登知縣黃煜經過運動,已經升任登州推官,刁翬雖然原地踏步,繼續擔任判官,但是他品級升了,今後哪裡有缺,就可以混個知府當當。
一般京城官員不願離京,登州官員也不願離開本地——登州從今年開始,獨佔了與高麗的貿易。高麗方面,除了王僑的貨船,其餘的貨船隻要出了海,十有八九要「失蹤」;而大宋方面也一樣,除了蓬萊基金會的貨船能夠安全進入高麗,其餘的貨船都消失在海上。這種狀況下,高麗王僑賺的盆滿缽滿——當然,那些錢他一毛也拿不到,全用來「支付」蓬萊基金會。而基金會方面,因為新增了這條獨享航線,年底時不僅慷慨的分了一次紅,年初還再度拿出一筆錢來,增加戰船數量,爭取讓登州水軍的戰船,將高麗封鎖的密不透風。
當初築路的時候,基金會手鬆,衙門報的民夫帳目,基金會隨便審審就能過,等進入還本期,基金會開始逐步償付各地支付的差役錢……可想而知衙門官吏的收益如何。
更況且還有基金會這個大款撐著,不停地修修補補添加附屬設施,使得各地衙門外快不斷,整個京東東路官員鐵板一塊,拚命讚頌自己治內太平盛世。而賦稅反映出來的狀況,也確實證明他們所言不虛。
去年數百萬貫花出去,都沉澱在當地百姓手裡,京東東路百姓手頭有錢了,對官府的各項政策牴觸感很少,一時間,朝廷的威信在京東東路高漲,官員的行政命令通達無阻,在登州這片地方,既容易出成績麻煩還少,登州官員自然哭著喊著,想盡各種理由留任。而刁翬的續任通判,就是這樣運用了一切資源,同年同窗同鄉一起說請,這才獲得的。
隨著朝廷情報到達的還有童貫的一封私信,時穿翻看私信期間,宗澤湊了上來,指了指情報,徵詢時穿的意見:「大人,我可以看看嗎?」
時穿不在意的點點頭,宗澤稍加翻閱,頓時大喝:「音樂,停下來!女娘們退下去……
「幹嘛?」時穿抬眼瞅了一下宗澤,阻止說:「唱的挺好,繼續繼續。」
宗澤大呼:「前線將士屍骸遍野,咱們卻在這裡載歌載舞……」
屋內已經靜下來,很多人在竊竊私語,大多數人都盯著宗澤手裡的情報,低聲問:「是邸報嗎?形狀不像邸報呀?」
「呲,怎麼可能是邸報?方臘叛亂半年多,邸報上還在說南方一片盛世景象。」
秦桑站在場中心,神色哀婉,稍停,她小心地說:「奴家有個遠方堂兄在西京左藏庫神虎軍充軍,前段時間被徵調河北,大人,可是河北有軍情回報。」
時穿自己有一套不同於朝廷的軍情管道,登州官員都知道,行首秦桑也知道。果然,時穿坦然回答:「秦桑小姐,北伐又敗了,去的人,基本上沒回來,替你堂兄燒香祈福吧!」
轉過臉來,時穿對宗澤說:「宗大人,一場曲子兩場曲子不停,不可能使士兵死而復生。如今皇宋需要的不是形式主義,需要的是反思,反思一下:擅長拍馬屁的人,是否擅長戰鬥?如果這一點弄不明白,我們還要失敗!」
什麼,『還要』?」,宗澤大怒:「告訴你,童貫那廝是拍馬屁上來的,在他的人生觀裡,人活著就要『對上拍馬屁,對下欺壓凌辱』,他會認為這是人的本能,不這樣做,那就不是人!所以他挑選的人只能是擅長拍馬屁的人,至於那人是不是擅長打仗……童貫那斯會打仗嗎?你剛才說『還要』?我問你,如今京東西路庫存,還有多少鐵?」
宗澤不說還有多少刀槍軍械,只說「還有多少鐵」,他說話時眼睛盯著時穿手頭的密信,心中猜測:那封密信上一定有什麼密語,所以時穿才說「還要」。
童貫的密信是要求時穿秘密安排遼國逃人趙良嗣(馬植)出使金國,向金國乞兵,要求金國幫助打下燕京——這個時候,童貫並未上報北伐失敗的消息,但宋徽宗已經通過監軍獲知了確切消息,可道君皇帝假裝不知道,秘密通知童貫,趕緊把屁股擦乾淨。
童貫已經急了,如今軍中全是拍他馬屁的人,童貫好歹有擔當,不肯把那些馬屁精拿出去當替罪羊,於是,他只剩祈求金人出兵這一招了。在童貫心中,時穿的火槍兵威力巨大,但也就比宋兵戰鬥力稍高點,比金人遠遠不如。況且征方臘之後,海州團練解散,時穿調往登州,這時候與其等時穿重新組織起來火槍兵,還不如直接請金人出兵來得快。
童貫需要的是快,要在國內還沒反應過來,催金人出兵,拿下燕雲……那時候國人知道了詳情,甭管過程怎樣,反正咱家已經把燕雲拿下了,誰還有什麼話說?
童貫在信中隱晦談到道君皇帝已獲知情況,在這個時候他很慶幸時穿未曾離開登州,於是在心中把沒提抽調時穿北伐的要求,只是千叮嚀萬囑咐,要求時穿千萬保密,並快速地將趙良嗣送到金國,而後接回趙良嗣,保護他隱秘前往雄州……當然,這些消息時穿不會拿出來跟宗澤分享。
這宗澤,居然比自己講話還要腹黑……不過聽的真痛快。
「宗大人,注意官體——登州府庫裡還有多少存貨,這應該問你,本官乃轉運使,只管轉運事宜,府庫的賬冊並不在本官這裡」,時穿反駁說。
品級低你就要認命,比如我在童貫面前就很認命。跟上官說話,這樣粗著嗓子吼什麼?難怪你要受監管呢。
「宗大人」,黃煜吆喝了一嗓子。自宇文虛中走後,是他這個推官團裡兼印知府。「咱們登州還算好的,府庫裡尚餘一點錢糧鐵料……」
「到底有多少?」宗澤赤紅著眼睛轉向時穿:「大人,那封私信是否要求你轉運軍械——那童貫是否又將軍械丟給了遼人?那蠢貨『還要』折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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