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穿動了動身子,話音冷淡:「老和尚如此年紀,按一年拐賣一撥女子算,有多少小娘子因你而毀滅一生,怕有成百上千吧。現在你突然想起神明,就不覺得太晚了嗎?」
「罪孽啊罪孽,老衲此時方才醒悟,回首往事,恍然一生,如夢如露如電如幻,似真是假……」
時穿輕輕的笑著,彷彿在刻意壓制自己的笑聲,生怕驚動了他人。這笑聲從黑暗中發出,更讓人覺得彷彿群鬼亂舞:「神啊、鬼呀的,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老和尚,你怎麼看出我不是人?」
老和尚面色蒼白,他想了想,突然之間想通了,臉上的肌肉鬆弛下來,一臉坦然:「你說你的旅行出了岔子,這旅行恐怕不是人間旅行——我們從官府調了檔子,黃娥娘的說法根本就是虛幻,插翅虎幹這行這麼多年,身家也積累了萬貫,根本不可能貪圖一個路過舉子的財物,而對那舉子下手。
做拐子的,在轉運過程中,第一要務就是不要糾纏雜事。這麼多年來,老衲我也見他們那夥人出出進進,有掙夠了錢的人回家悄悄做員外郎的,也有因觸犯了行規家法,而被處置的——插翅虎不可能明知故犯,觸犯那條鐵律……
這麼多年來……唉,老衲雖然沒有親身參與他們的行動,但他們的歇腳點都是老衲安排的,出事後我們沿著插翅虎的路線盤查,所有歇腳點都沒有你的記錄,所以,你不可能是插翅虎自路上敲悶棍,順路拐賣來的——你是突然出現在桃花觀,甚至連桃花觀的女尼都說不出你的來路……」
時穿打斷老和尚的話,他在黑暗中眨巴了眼睛:「我明白了,拐子集團裡一定會有你這麼一個行腳四方的人存在,你熟悉沿途的客棧,當然,更熟悉沿途村落的家祠、寺廟、道觀,這種地方既偏僻,又很少有人借宿,所以你們一路轉運被拐騙的女孩,不用擔心別人發現……
老和尚,這麼多年來,有多少女孩經過你安排的路線,被當做牲口一樣賣了出去,你真是罪孽深重啊。」
老和尚垂目,喃喃的念著佛號:「老衲不該動了嗔念與貪念,這才犯下了如此罪孽啊,但願……老衲時間不多了,上仙有什麼問題,儘管快問……咦,不對,你既然能知道老衲在蒲團裡藏信件,人世間還有什麼事你不知道,怎麼還要來詢問老衲——罷罷罷。」
老和尚垂下了眼簾,端坐在那裡,不言不語,陰影中時穿連喊幾嗓子,而後沉默下來。許久,時穿自言自語:「好吧,不管你怎麼說,能夠在臨終前懺悔,這說明你還具備人性——如此,我也不毀壞你的法身了。和尚,再見了。」
說完這話,時穿依舊靜靜地站在原地,側耳傾聽了許久,而後在陰影中自言自語:「真沒有呼吸了?嘿嘿,這年頭,裝神弄鬼的威力居然如此大,哥這次生生嚇死了個高僧。奶奶的,這混蛋走得急,剩下的事情,我去問誰。」
屋內光線陡然一閃,空氣帶著一股低沉的嘯鳴,一陣類似次聲波的悶響過後,時穿不見了,緊接著,大師軟軟地垂落在地上,看他軟倒的姿勢,似乎頸椎骨有點微微變形,以至於脖子歪的不成樣子……
豆腐巷內,天濛濛亮了。豆腐西施今天有事,起得格外早,這光陰她已經磨好了豆腐,只等著開門做生意。但看到煮豆子剩下的熱湯水,豆腐西施突然覺得身上有點癢,她心中估算一下,覺得離天亮還有點時間,足夠……
豆腐西施決定了,她快速將這些熱湯水倒入洗浴的大木桶,悄悄脫了衣服,興沖沖地跳入浴桶中。
豆腐西施二十四五歲了,這年紀在宋代已經是「超級剩女」,如果她按照正常人的途徑嫁人生孩子,在這年齡段上,一般被人稱為「黃臉婆」。
但豆腐西施之所以被人稱為豆腐西施,就是因為她一直保持著用豆漿水洗浴的習慣,這麼多年來,起初這習慣是源自於節儉,到後來,豆腐西施隱約發現自己皮膚嬌嫩如豆腐的秘密後,也開始自覺自願的維持這一習慣。今天,躺在寬大的浴桶裡,豆腐西施拿了一塊新鮮出爐的香皂,一邊哼著歌,一邊洗浴著。
正舒服著呢,猛然聽到屋裡傳來一聲響動。
臥在屋中的黑狗抬起頭來,沖響動發出的地方煽動一下鼻子,馬上搖搖尾巴,一聲不吭的重新臥了下來。見到多年的忠狗沒有反應,豆腐西施頓時輕鬆下來,她以為這是什麼物體墜落所發出的響聲,便繼續往胳膊上抹著香皂,還哼著歌。
正在此時,黑暗中傳來一聲幽幽的歎息:「糟糕,定位失誤,闖到浴室來了。」
豆腐西施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她急忙縮進水裡,只露出鼻子和眼,但想了想,她馬上不甘心的從湯水裡探出了頭來,揚著紅撲撲的臉高聲喊:「誰在哪裡,想占老娘的便宜,老娘最不怕人佔便宜了——快出來,事情已經做下了,你可要負責到底,老娘我正盼著第八嫁呢!快點,我倒要看看,誰這麼好膽?」
黑暗中沒有動靜,豆腐西施想了想,猛然想起黑狗一貫的表現,她咯咯笑著,花枝亂顫地從木桶中站起身了起來,頓時,晶瑩的水珠在白玉般的肌膚上瀑布般流淌而下。顯示出一種罕有的細滑,柔軟和玉潤。
朦朧的晨光裡,她裸露的玉膚透出絲絨一般的光暈,散發出誘人的光圈。
這個光圈令人目眩神迷。
一縷淡淡的晨光貪婪地撲上了胸前的挺直豐滿,白皙山峰和上面楚楚可憐的粉紅色,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氣味。在這股淡淡幽香中,豆腐西施毫不掩飾自己的身體,脆聲說:「是時大郎啊。我一直在納悶,我這條狗養了這麼多年,見到陌生人就叫個不停。就連昨日那老和尚到了後院,還是多虧那狗提醒了我。
可是,卻有一件怪處我至今難以理解:這黑狗第一次見你,怎麼就不嚷不叫的,還拚命討好……如今這海州城,怕唯有時大郎能讓我家黑狗這樣……快出來吧,你雖是我房客,但既然做下這件事,變成房東也不是難事,你七尺高的漢子,可要敢作敢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