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添上到二樓,迎面卻見到主任戴重文如獲救星般衝上來:「所長,你回來得正好。我正到處找你,出事了……」
林業所人員組織架構很簡單,下設:辦公室、資源林政科、監察宣傳室、檔案財務科。
人事方面,一把手自然是吳添這個人人俱憚的惡棍,全面管理林業所工作;第二把手是副所長林青富,協助吳添處理資源林政業務;第三把手就是眼前的辦公室主任戴重文,他同時身兼監察宣傳科的科長。
按理說像青平鎮這樣小地方,區區一個林業所就有九個在職人員,那是非常不般配,遠超一般鎮區所配的公務人員。在這裡要說說青平鎮的獨特位置,它處於廣南省邊陲,遠離現代城市,加上地理山貌區域獨特,山高林茂。人跡稀至,環境保護處於一定的原始未開發狀態,所以山林區域的闊度遠超普通鄉鎮,林業發展規模也非一般鄉鎮可比。
青平鎮經濟上大大拖了清新縣的後腿,但是林業保護和規模卻毫不猶豫地佔據清新縣的首位。
當然,這種林業旺盛發展,不是利益吳添這個惡棍有多麼努力工作,而是得益於山高林密山道險竣,人跡鮮見的大自然屏嶂的原始優勢。
而實際上吳添也沒什麼管理,他這個所長是走後門弄來的,對於林業所轄區內容的各種知識,他幾乎等於零。只不過世上有什麼比當官更容易?他每天就來辦公室坐下抽個煙,熬到下班便閃人。
實際工作都是由副所長林青富和戴重文落實和處理,要簽字啊上頭領導下來檢查啊,這些重頭活或者必不可少的事情,他才動下手。他雖然沒啥多幹活,但是忌憚於他的惡名,所裡人都不敢有啥想法。
像林青富、戴重文,地位僅次於他,又是身兼地幫他處理幾乎全部所長的辦公業務,但是從來主就沒有產生篡權的想法。不是不想過,而是不敢想。嗎逼的,這可是青平鎮有名的惡人,要是搶了他的所長位置,有位置也沒那命坐!
「什麼事?」吳添見他慌慌張張的,有點不滿:素質低!這就是赤果果的素質低!!!堂堂一個黨員,怎麼能這麼輕浮這麼沉不住氣呢!哥大的不說,天打雷劈五雷轟於眼前,哥也能淡定!
心猶念及,「嘩啦!」一道明亮閃電裹狹著霹雷劃過樓外的天際,吳添嚇一跳:老天,乃不是這麼靈伐?我只是吹牛逼的撒,你可8真的劈下來!轉首望出,但見雲層漸暗,卻是即將下雨的先兆,方才放心些許。
戴重文也不管他眼神多麼不屑,低著聲音急道:「剛接到群眾報告,鳥不拉屎山正發生火災!火域在不斷擴大!」
什麼!吳添腳步哆嗦一下,肥胖身子險些滑跌。
鳥不拉屎山又叫孔雀山,是青平鎮林業轄下最大的二個林業區域之一,橫跨於青平鎮東面蓮花池水溝子一片山峰,峰深林茂,森林區域足有十多平方公里。
這片林區算是青平鎮這個窮地區唯數不多的明星品牌,幾乎每年縣林業局都要獎幾張紅旗、獎狀,獎勵林業所出色保護的成績,甚至拿過一次省林業標兵的稱號。吳添前世和同學去過那裡幾次野炊,山林莽莽,峰巒起伏,最令人記憶猶深的是在原始野林的中央區域,鳥不拉屎山腳背後,折婉著一條清澈的小溪,風景美不勝收。
吳添雖然不太拿工作當回事,平時沒幹過什麼正式活,但是卻知道這片林業是青平鎮的鑽石般的珍貴存在。退一萬步說,就算此次起火,政治層面上他這所長沒擔啥大責任,但是那邊片的原始野林的火災一旦無法控制,不僅禍及附近居住的山民,從環保角度來說那損失程度絕對是災難性。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當地的護林員呢?」吳添聽說是群眾報告,立時質問。
戴重文苦著臉:「這消息剛報告上來,我們還未聯繫上護林員。」
「他們是吃屎的!火災都報到這了,他們連人影都未見!」吳添恨得咬牙齒,媽逼的,又是領工資不幹事的人渣!當然,他心裡罵的時候,是絕對想不到自己其實和他們差不多。
戴重文有點尷尬乾咳一聲:「可能他們在撲火,……所以未來得及。」心下卻道:那幾個護林員都是你村的堂兄弟,你任人唯親把他們弄成護林員領國家薪水時又不見你這樣說,現在又罵他們吃屎!再說,這些護林員德性誰人不知,護個毛林,整天在他們開的賭攤拉附近山民去賭錢!二三個月也沒巡林一次!
有一個消息他不敢說出口:據報告的村民反映,此次火災還可能和護林員在林區開的露天賭場有關。
正在此時,「轟隆」又是二道急促閃電劃過,黑壓壓的烏雲如墨斗般壓罩著低沉的天際。
吳添忽然喜形於色,他二步走到辦公室窗,凝著不斷劃破天空的閃電:「媽的,真是上天有眼!從層層疊疊烏雲層來看,這場雨應該不小。只要雨一下,潑滅火災並不是難事!」
雖則如此,但是他作為林業所的所長怎麼也要作個處理態度,他手一揮:「召集所有人開會,研究撲火方案!」戴福興點頭,急促走出幾步,忽然回頭:「對了,所長,出了這麼大事情,按照規程,我們應該知會鎮領導和縣裡。這個……」
吳添沉吟片刻,也覺得應該如此:此事的確非同小可,而且如果火勢太大,依靠林業所的力量根本對付不了。
「嗯,好的,你立即叫小林去辦。」他想了想,道:「算了,時間來不及。會就不開了,你馬上召集所有職工,直接去鳥不拉屎山,我們在車上辦公。」
林業所雖然是青平鎮比較大單位,但是效益卻一般,很多設施和硬件都是因欠經費而欠缺。就拿代步工具來說,只有一輛車身破得露出斑駁鐵皮的老麵包,車廂左窗鏡空框框的,玻璃鏡片幾年前不翼而飛。
要依靠著這樣一輛破車載上林業所的八九名職工,明顯是不現實。所以吳添轉身下到業務廳,通知暫時對外業務,讓業務員詹淑靜到鎮車站租輛公共汽車。
所裡人都知道發生重要事情,雖然外面電閃雷鳴,但不到十分鐘便已集中齊整。
一行人鑽上因為即將傾雨滿臉不情願開進老山區泥濘路的司機的舊汽車,車搖搖晃晃,吳添邊講述山火形勢,邊佈置任務。此時的他,已完全忘記今晚他約好人馬去和康強開片的事!
他前世在青平鎮長大,也曾去過鳥不拉屎山數次,對當地山勢勉強熟悉。舊汽車在前面領路,而戴重文則開著舊麵包拉著些救火設備跟在身後。由於經費欠缺,救火設備很簡陋,都是些什麼抽水泵啊撲火把啊滅火器啊,大型器械為零,面對熊熊山火,這些東西雖然作用有限,但形式還是要的。
吳添分佈任務很簡單;分割各自負責的包幹起火區域,分配後勤、指揮人員這些,從過往歷史來看,面對自然山火,救火關鍵是人手,在那些荒僻的山林裡,大型設備通常難以起到實效作用。常見的方法,是號召當地村民和百姓,拿著掃帚、鐵鍬肉搏火老虎。要不,當年賴寧這個少年烈士怎麼整整影響到一代人!
走不到三里山路,呼啦,滿天暴雨傾盆而下,車內立時歡呼起來。
這場暴雨來得實在太及時,簡直挽救青平鎮即將變天於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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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添噴一大堆口水,從滅火的技巧到黨中央的任務也早說完,才「謙虛」地向坐車前的副所長林青富:「阿富,你來補充一下。」然後,一屁股坐到右面車窗的位置。林青富堂堂一個四十多歲的副所長,無論是外人還是內部職工,都是禮貌叫一聲:「林所長。」就只有吳添這個人渣,阿富阿富,像叫個低輩孩子般稱呼。
不過林青富也是讓他這般叫慣,沒有絲毫的不習慣,清理一下喉嚨,彎著腰地站起來講話。
吳添坐位靠右側的正是一身工作裙裝的詹淑靜,因為霍碧茹調離,臨急找來代替工作的。
吳添剛坐下便聞到柔柔的香水與髮香的懾人味道。窗外橫飛橫雨,砸在窗鏡濡濡流成線狀,山野外的清翠景色模模糊糊地飛掠而過。詹淑靜感覺到他坐在側跟,身體輕輕一抖,微笑地打個招呼,視線轉向窗外。
吳添和她側挨地貼座,心想:哥不是那樣的銀,你不用那麼怕哥!外面那些人胡說八道的,相處久了你就知道真相。
雨越下越大,瘋狂地砸落在前面車窗,雨刷急促地飛刷著,但是視野明顯受到影響。山路甚是坑坑窪窪,加上暴雨的湍擊,車身不斷癲覆拋伏,司機如臨大敵,緊握住方向盤,視線瞬也不瞬的盯牢前面路況。
「狗日的,車死火了!」司機吐出一句粗口。
雨水委實太急太大,山路浸滿雨坑,水深處幾近到汽車的半輪高度,現在終於受不了,在一處深水坑熄火。這裡前不近村後不靠店,而最主要的尚不知道孔雀山火災的進程,這真是人唱涼水也塞牙。
吳添站起來想出去觀察情況,車門剛一開啟,山風裹狹著猛烈的漫天雨水即刻衝擊進來,無奈他立即關上。
吳添可以返回車內,但是司機卻是不能置身事外。
汽車所置的位置是山路兩個坡度間的低窪處,加之山路路面坑洞少,積蓄的雨水已是浸沒大半個車胎和排氣管。
司機也不管雨水砸在臉面的剌疼和衣衫的濕漉,心裡罵著娘,來回地觀察著尋找著汽車向外的著力點。日你娘,怎麼今天這麼倒霉!他很清楚這條山路情況,下雨天是絕對不能行駛的,所以他非常不願意在雨天接這趟生意,無論詹淑靜磨破嘴皮,他都是搖頭。但是詹小靜這個娘們很精明,眼看軟的不行,立時將吳添這個瘟神抬出來。
司機立時蔫了,在青平鎮有哪個敢對這個人渣說個「不」字,不要說出趟車,就是要他菊花,他也不敢說「不」!
果然一如所料,車在半途陷在這破路,進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