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無語。
竺竹歎道:「正因為隱流弟子原本非人,所以我們才鮮與外人來往,獨居一隅,怕的就是一時大意洩露身份,遭仙道他派的嫌棄排斥,今天說出此事,倘若南明師兄和白師兄想把隱流逐出仙道,竺竹無怨,隱流無怨。反正
說罷,眼圈又是一紅,心中說不出的悲苦。
精怪,是萬物承天地靈氣後的造化所得。倘若沒有這造化便罷了,遨遊天地、與風雨同程、朝聚夕滅未必不快樂,如今化為人形,又有了千年道行,有了人之七情六慾,卻始終不得為人,這其中的悲切,外人怎麼會懂得?!
平日裡為天下蒼生盡心盡力,表面上是為了積聚功德,打算修成那從沒有人達到的境界,真正能化身為人,但實際上早就把自己當成了人類。可如今,連維持人形的綿延泉都失了,這麼多年的修仙,這麼多年的盼望,又算是什麼呢?
唯一的辦法就是與具人形而非凡俗的男子生兒育女,這樣雖然還是逃脫不了化為天地間一縷清氣的命運,但自己的生命卻可以以另一種方式存留於世了,想想這是多麼悲哀啊。
可就連這樣的機會,自從綿延泉出問題後,島上的姐妹也不敢奢求,不能為了生命的延續而委身於骯髒齷齪之輩,所以雖然每個人都在努力尋找,至今也只有草草有幸找到了意中人。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竺師妹說的什麼話?」南明大師揖手垂目道:「眾生平等,仙與魔、鬼與妖不過是所修之術不同,所舉之念各異罷了,與本體何干?竺師妹說這番話,豈不是把我輩當成心胸狹窄、背棄仙之大義的人了嗎?」
「南明師兄當真不嫌棄我們隱流麼?」竺竹來禮佛寺之前,心中頗為忐忑,此刻見仙道兩大派的掌門都不以為意似的,又是意外又是驚喜。
南明大師微笑搖頭,又道:「倘若竺師妹同意,就算是詔告整個仙道,大家也必會接納你們。畢竟,在六道大戰中隱流居功至偉,這千來為十洲三島的黎民百姓也做了不少功德事,所作所為本就是我仙道之楷模,是人是精又有什麼關係呢。」
竺竹的個性本就簡單爽朗,聽南明大師這樣說,登時感覺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笑逐顏開,卻見白沉香皺著眉頭道:「不妥,此舉不妥。」
「怎麼呢?白師兄不想理我
白沉香意識到自己太嚴肅了,讓竺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連忙擺出溫和的表情道:「非也。我是說,現在是多事之秋,魔道已經聯絡了妖道和鬼道,看來再一次六道大戰如箭在弦上,我們仙道應該聯合北山王的人道大軍,早做準備。此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仙道內部之事能緩則緩,免得惹人心浮,隱流的秘密暫且不要擴散的好。」
南明大師和竺竹一聽,深以為意。
白沉香又歎道:「可惜上次六道大戰後,天道退居天界,再不管十洲三島之事,還斷了所有通往天界之路,此番局勢,也不知道天道會不會施以援手。」
「白師兄別急。」竺繡看白沉香的長眉皺成一團,恨不得伸手給他撫平,卻又不敢,只得勸道:「就算仙、人兩道聯合,實力可也不容小覷。聽說北山王早就集結軍隊了,為了軍餉還加重了稅賦,想必也是有備而來。雖然魔王花四海是魔道幾千年來最出類拔萃的人物,可所謂邪不勝正,這天下總有自己的規則。」
白沉香不語,想起北山
官馬有喜來收稅的事,如果不是那個劣徒,這一關還。
他們天門派身處十洲三島中最繁華富庶的鳳麟洲,居然沒有身處孤島的隱流消息靈通,更沒有正確分析形勢,還以為是人道之王貪婪,後來從各處兵力調動才判斷出北山王是為了備戰,想來真是慚愧。
難道因為他們太接近塵俗,反而被世俗蒙蔽了雙眼嗎?
要說起來,人道在各州府都有衙門眼線,魔道的異動自然掌握得更清楚。他們仙道早該和人道多聯合才是,只怕他們骨子裡終有些清高傲慢,這才與人道互不來往的。
此事一畢,真該好好反省。
「沒錯,天下大亂、蒼生受苦在際,我們應該聯合起來,但首先應該先解決隱流之事才對。」南明大師導回話題,「竺師妹,不知綿延泉出了什麼事?不會是
竺竹吃了一驚,「正是如此,十幾年前突然泉水突然開始減少。因為隱流中有專人看護泉水,所以連日期也記得清楚。南明師兄怎麼知道?還有,兩百多年前,泉水也有過一次驟減,但不過十日就恢復了。這一回,我們也以為只是泉水動盪而造成的,哪想到十幾年來泉水持續減少,一直沒有好轉的跡象,好在水量所減不多,我們本打算慢慢尋訪仙法解決,但幾個月前,泉水減速加大,現在
「難道真是天劫?」南明大師抬頭望著屋頂,若有所思地道。
「南明師兄,究竟什麼事?你知道什麼?」竺竹一聽南明大師的語氣,立即大為緊張,從蒲團上跳起來,一把抓住南明大師的袍袖。
南明大師長歎一聲道:「綿延泉是化形泉的秘密我並不知曉,但我知道綿延泉的另一個用處。我仙逝的師尊曾經在園寂前對我說:綿延泉是天兆之泉,倘若泉水乾涸,十洲三島就會大難臨頭、災禍橫行。能出現異人力挽狂瀾自是好,倘若不能,就要我把禮佛寺僧眾解散,全部做苦行行腳僧,雲遊四方,稍解天災地禍給黎民蒼生帶來的苦難。」
竺竹來時只知道綿延泉對本派是生死攸關的大事,沒想到它居然是十洲三島的「天兆之泉」,關係的不止是隱流中人的生命,更有天下蒼生,不禁大為驚訝,問:「南明師兄,是真的麼?有那麼嚴重麼?」
南明大師微閉雙目,似乎師父園寂時的那一幕又出現在眼前。
他是修佛之人,生生死死本看得淡了,但此刻卻生出無比的懷念,唏噓道:「這和隱流的前輩所傳之秘是一樣的,豈會有假?當年我師尊曾千叮萬囑,說此事不可外傳,唯願此事不要發生。但當惡兆來臨,自可說出,與仙道同仁商討有無挽回的餘地。看來天地不仁,這一天終是躲不過。唉,百姓要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