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青聞言半晌不語,突然向韓君素招了招手。
韓君素上前握住韓青的手,韓青又是一通抓捏。原來韓青目盲無舌,無法說話,便發明了這樣一種父子交流方法。
韓君素道:「爹爹問她來歷麼?我也——我也不知,只聽她說起她自幼無父無母,她的武功很雜,不屬任何一個門派,但功力很淺,這有什麼關係麼?」
韓青只是搖頭。
韓君素咬了咬牙道:「爹爹,我定是要娶她,她是敵人也好是惡人也好,我一定要娶她。如若不然,孩兒終身不娶!」
韓青似是一愣,沒料到韓君素如此堅決。他素知自己兒子心性,深知韓君素說出這等話,定是用情已深,而且一輩子也不會改。他知自己已無法阻攔,喉間似是歎息的「咕」了一聲,隨即點了點頭。
韓君素大喜道:「多謝爹爹。」
韓君素兀自高興,房上的蟲蟲卻又驚又羞,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她未料到自己不僅偷聽到聖女神殿之事的一件大疑案和三陰教的陰謀,還聽到韓君素坦白心跡。一待韓君素言畢,蟲蟲心裡就攪亂了套,神思不定之下,稍一個不慎便踏響了一塊瓦。
屋裡的人大吃一驚,韓君素喝道:「什麼人?」語音才落,身形驟起,人已竄了出來。
蟲蟲一驚,立即提氣前躍,沒料到身旁之人比她還快,幾乎在韓君素躍出的同時,拉著蟲蟲躍下屋頂落在屋側。
那議事廳的側面是一扇通向花園的月亮門,門內側恰好有一株松柏,那人拉著蟲蟲便躲在松柏牆角交叉的陰影裡。可惜陰影頗小,那人後背只好緊貼牆壁,而蟲蟲也只好緊靠在那人身上。兩人喘息未定,就聽韓君素與韓福的衣袂之聲。
韓福道:「人呢?」
韓君素道:「我沒瞧見。」
韓福道:「可是方才明明有人在屋頂偷聽。」
韓君素道:「我也聽到了。」
韓福又轉了一圈,有一次幾乎與蟲蟲相隔不到兩尺,嚇得蟲蟲屏神靜氣不敢呼吸,但由於那塊陰影實在漆黑,又有松柏擋住,韓福竟未發現。
只聽韓福道:「公子,當真沒人。」
韓君素道:「也許是貓兒踩的。」
韓福道:「極有可能,三陰堡外人進不來,教眾也不敢偷聽,除非……」
韓君素道:「除非什麼?除非蟲蟲是麼?絕不會是她!以她的功夫若想如此快的逃走,根本沒有可能。」
韓福道:「公子所言極是,不過——。」
韓君素不耐煩的道:「我知道了,我待會兒便去看看蟲蟲睡下沒有,我得先扶爹爹回去,順便看看玉牌,只怕若有人來也是為了它。」
韓福道:「公子快去罷,咦,教主您出來幹麼?」
蟲蟲看不見外面情形,但聽韓福所言,好像是韓青走了出來,也不知他要幹些什麼?少傾,只聽一聲含糊的怪叫,彷彿怨鬼夜行一般。
蟲蟲一機靈,汗毛全豎了起來,想雙手掩耳,但已然晚了,雙手怎麼也抬不起來。
那叫聲十分怪異,而且一聲比一聲淒厲,一聲比一聲慘絕,就好像有厲鬼在身邊哀號一樣,震得人心神不寧,難受之極。才只一會兒功夫,蟲蟲便要堅持不住了,雖咬牙頂住,冷汗卻涔涔而落,只怕再過一會兒便要昏過去了。
與蟲蟲同躲在那裡之人功力卻十分深厚,聽了半天擾人心神的怪叫,竟似無事一般。本來他與蟲蟲是無意相遇又同躲在這裡,迫不得已才肌膚相近,因此雖軟玉溫香在懷,他卻恪守君子之行,直挺挺站著,像塊石頭一樣一動不動。
此時見蟲蟲抵受不住,自己又不能眼見她就此受了內傷,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咬咬牙一把抱住瀕臨虛脫的蟲蟲,一手抵住蟲蟲後心,把自己內力輸入蟲蟲體內,幫助蟲蟲抵抗那震人心魄的哀號。
蟲蟲本來幾乎昏死過去,猛然間覺得一股熱氣由後心傳入體內,暖乎乎的十分受用,立即心也不慌了,神也不散了。那古怪的哀號除了難聽可怖些外,聽起來也不那麼難受了。可是神志一旦恢復,卻發現自己被那個陌生男人抱在懷裡,而且那男人正在運功。
蟲蟲心裡怦怦亂跳,羞得不知所以。恰巧耳朵正貼在那男人胸上,聽著那人心跳卻非常正常。這才知那人並非有意輕薄,而是救了自己的命。
半晌,叫聲停了。
只聽韓君素驚道:「爹爹,你沒事罷!」沒人答話。
韓君素又道:「我這就送您回去休息,這「厲鬼三哀」太費功力,您以後還是少用。」
韓褔接口道:「這下有人偷聽也無事,教主的「厲鬼三哀」甚是厲害,不堵上耳朵又在附近之人定會心魄震盪而死。」
韓青喉間「咕」了一聲,然後是腳步之聲,被韓君素扶到內堂去了。頃刻間,偌大的地方就只剩蟲蟲與那個男人了。
蟲蟲一待周圍無人,慌忙跳到一邊,呆愣愣看著那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那人理也不理蟲蟲,舉步便走,才只走了兩步就一個踉蹌幾乎跌倒。
蟲蟲大驚,忙奔過去攙扶,只見那人口角有一絲血跡,呼吸斷續不定,顯然是方才只顧為蟲蟲運功護住心神,自己卻受了震盪傷了內臟。
蟲蟲見此無法在袖手旁觀,心念一動,悄聲道:「你跟我來。」
那人沉聲道:「多謝姑娘,在下有要事在身,這便要出三陰堡去了。」
蟲蟲急道:「你這樣子連十步也走不出去!而且韓君素生性多疑,他定不會掉以輕心,這三陰堡肯定裡三層外三層的把守,你若出去,只有死路一條。」
那人道:「姑娘過慮了。」
哪料話音未落,就聽一聲斷喝,韓君素不知從哪裡出來,站在蟲蟲和那人面前。四周也一片腳步之聲,只不過一瞬間的事,方纔還空蕩蕩的地方一下子***通明。三陰教的大部分高手便把蟲蟲和那人團團圍在中央,像是從地下冒出來的一般,韓青則如幽靈一般站在圍外側耳細聽。
蟲蟲心中一凜,心想三陰教果然名不虛傳,行動如此迅速一致,倒真的不好對付。
只聽韓君素冷笑道:「范去非,這下你往哪跑?」
蟲蟲心裡一動,這才知這陌生人叫作范去非。
韓君素見范去非不語,又冷笑一聲,並瞟了蟲蟲一眼,雖心中怒極,但還是用心平氣和的口氣道:「蟲蟲,你過來!」
蟲蟲聞言遲疑了一下,看看自己身邊的范去非。此時她距范去非不過半尺,因此清清楚楚看見范去非面色慘白,口角兀自血跡未乾,但面無懼色,一派坦然,心中又是不忍又是佩服。
韓君素見蟲蟲不語,大聲道:「蟲蟲,你站到這邊來!」
蟲蟲搖搖頭道:「不!」
韓君素大怒道:「你要與我為敵麼?今日與我為敵的,只有死路!」
蟲蟲還是搖了搖頭,默默與范去非背對著站好,雖未說話,但意思明顯之極。
韓君素又氣又惱,恨不能一劍把范去非殺了。
鵷鹐不知何時趕來了,在一旁看到蟲蟲轉眼間從韓君素的心上人變成了敵人,心裡萬分高興,忙上前道:「我瞧這小妖女與那狗賊定有姦情,否則幹麼那麼護著他,也許還是那狗賊派的呢!您忘了麼,五個月前在廣東,范去非這小子就與咱們為過難,這小妖女定是幫他害咱們的!」
韓君素此時正在氣頭上,雖惱恨蟲蟲,但心中又實在不願聽旁人說她壞話,這下鵷鹐一說,一腔怒氣全發在她身上,反手就打了鵷鹐一記耳光,下手很重,聲音又脆又響,鵷鹐的半邊臉也立即紅腫起來,嘴角也滲出血。
鵷鹐一愣,見公子好像傷心得什麼似的,但又一想公子定是對蟲蟲怒極,不由得又是歡喜,眼淚雖簌簌而下,但是不吵不鬧,站在一邊微笑不已,她自己想事,但在旁人看來卻覺得十分怪異。
范去非在屋頂偷聽之時,得知韓君素對蟲蟲的情義,因此不想自己與韓君素之間的梁子連累蟲蟲,轉身道:「多謝蟲姑娘俠義心腸,在下受之有愧,還是請回罷!」
蟲蟲道:「你知道我叫蟲蟲麼?那你也應該知道我不是忘恩負義之徒,你救了我,我雖武功不濟,卻也要鬥膽幫你。」語氣十分堅決。
韓君素一旁聽見,方知蟲蟲與自己為敵是事出有因,不由心中暗喜,臉上卻仍是一片寒霜的問道:「他怎樣救的你?」
蟲蟲小嘴一撇道:「還不是你的寶貝爹爹一個勁的鬼叫,你還問我!」
韓君素聞言恍然大悟,竟一點也不怪蟲蟲了,他也不想想蟲蟲為何偷聽。
范去非此時插口道:「蟲姑娘,在下方才並非有意相救,只是偶然,如此小事,不必掛在心上。」
蟲蟲怒道:「誰掛在心上?我喜歡幫你打架,你管不著!」
范去非一愣,不知蟲蟲為何方纔還好好的,現在卻又突然發怒。他哪知蟲蟲正在學習江湖豪俠的為朋友兩肋插刀,現在被他一直潑冷水,哪有不氣之理。
他不明白,韓君素可是瞭解的很,平日見慣了蟲蟲忽喜忽怒,此時見她小嘴撅著,眉頭皺著,說不出的可愛,不由心生柔情,一時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