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海城非常繁華。
他們進城的時候大概快到中午了,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在街道兩邊鱗次櫛比的店舖中進進出出,小販的吆喝叫賣聲此起彼伏,離城門不遠的空地上,還有戲班子在唱戲。叫喊、爭吵、寒暄、調笑、討價還價,這嘈雜,怎一個亂字了得。
不過蟲蟲卻很喜歡這裡,因為她總算感受到了活躍的人氣,誰說市井生活就一定庸俗來著,生命的真實感覺不就在於此嗎?
其實不僅是她,其他三個人也很開心,二師兄和五師姐還好,畢竟被師父差遣下山辦過事,對這滾滾紅塵、凡俗之物有稍許的免疫力,雖然也很興奮,卻不很驚奇。八師弟可就不同了,他就好像一隻小兔子被扔到了蘿蔔地裡,看什麼都新鮮,看什麼都好玩,從城門往裡走了一百米,差不多用了兩盞茶的時間。
他是獵戶人家的孩子,從小就沒下過山,只在山林裡成長,後來跑到雲夢山上來玩,無意中拔出了真剛劍,於是被白沉香收為弟子,百年歲月就這麼如水流過,從來沒有到過集市的。
「別和鄉巴佬進城似的,當心引人注意。」蟲蟲急著去賣手機鏈,卻被八師弟拖著要去看木偶戲,一邊用力擺脫他的拉扯,一邊故意惡狠狠地道:「你要看什麼,要吃什麼,也要錢啊,沒有錢什麼也辦不成,快鬆手,不然我可打了。」
八師弟放開手,還一直惦著腳向遠處看,戀戀不捨的。
蟲蟲輕踢了他一腳,一手拉過他的衣袖塞到五師姐手裡,「師姐領他到那邊的小巷裡呆會兒,我和二師兄賣了這東西馬上回來。」她左右看看,發覺已經有行人注意他們四個人了,不由得心生警惕。其實她早該想到的,五師姐是典型的仙女姐姐,二師兄又清雅俊秀,單獨呆著還不顯什麼,往人群裡一站,立即有鶴立雞群之感。
搜出二師兄身上最後的幾個銅板,買了兩個芝麻燒餅給八師弟,蟲蟲找人打聽了一下,然後直接向一條名叫喜榮街的地方走去。聽說喜榮街是首飾和胭脂水粉鋪子扎推的地方,每天出入的貴婦名媛多如牛毛。
她故意和二師兄走得很近,一路有說有笑,引得無數走在街上的小家碧玉和坐在軟轎內的大家閨秀偷窺,不僅小小的滿足了一下虛榮心,還成功的吸引了不少女人跟她進了街上最大的一間鋪子。
這鋪子的門面裝飾得華麗貴氣,一看就是店大欺客的主兒,非皇親國戚不會登門服務的,所以裡面一定埋伏著無數有錢人。走進一看,果然。
蟲蟲的衣服是五師姐送的那件桃紅閃金的,本來就漂亮,再加上蟲蟲為了掩蓋自己一頭染紅的了齊耳短髮,在腦袋上包了一塊很嬉皮風格的花布,當她不倫不類的大踏步闖進闖子裡,宛如帶起了一陣清風似的,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把你們掌櫃的叫出來,給我的寶貝估個價,快點,我沒多少時間。」她大刺刺地坐在軟椅上,老實不客氣地擠走一個瘦麻桿似的貴婦,對走上來招呼客人的小二說:「拿碗茶來,我表哥渴了。」說著一把扯二師兄坐到自己身邊,根本不理他是如何在一群女人的有色目光中窘迫不安的。
她的奇裝異服、她爽朗的步態、她頸間閃閃發光的金色羽毛、她囂張的態度和傲慢的語氣把小二震住了,絲毫不敢怠慢,一溜煙兒地跑到內堂去找掌櫃的。蟲蟲平時是個很隨和的人,今天故意擺出這個態度,就是為了達到這種效果,對這些勢利的商人,必須先在氣勢上壓倒他。
不大功夫,掌櫃的就急忙跑出來招待貴客了,和電視劇中所看到的一樣,他是個圓滾滾的胖子,身上裹著發亮的絲綢,整個人就像個蠶繭。
「你是掌櫃的?」蟲蟲架起二郎腿,晃啊晃的,那叫一個悠閒,那叫一個高人一等。
「是是是,不知道這位小姐有什麼吩咐?」掌櫃的點頭哈腰,一雙眼睛在蟲蟲身上一瞄,立即判斷出這位大姑娘不是等閒之人,先不說她那種比皇家公主還要尊貴的氣質,就只是她身上這件衣服的布料,就是一兩黃金一尺的極品綢緞。她身邊的男人穿的可不怎麼樣,看樣子是這個是窮小子拐帶了人家的大小姐私奔,半路沒了盤纏,過來賣首飾的。這樣的話,他一定要痛宰一刀,狠賺這不諳世事的小情人一筆。
不過,這個大姑娘眼神閃爍,看著怎麼讓人心裡不安呢?
「哦,這是我隨身戴的鏈子,最近看著煩了,想賣了買糖吃。」蟲蟲拿出那串手機鏈一丟,嚇得掌櫃的急忙伸手捧住,心肝呯呯亂跳。
「我的大小姐,當心摔了寶貝!」
「沒事,這是天下異寶,如果不是拚命摔,是不會碎的。」蟲蟲喝了一口茶,還想解釋,可是那掌櫃的已經完全被手機鏈所吸引,激動地左看右看,雖然已經拚命控制了,可臉上還是露出驚異的神色。
他是站在離窗口不遠的地方的,陽光正好照到他的手上。那紅色的透明塑料中,閃動著金光銀光,看來晶瑩剔透,流光溢彩,小小的銀鈴發出清脆的叮鈴聲,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上,讓他覺得這東西簡直是仙物,也許這就是山上的劍仙所佩戴的。再回頭看這位大姑娘,也登時覺得渾身冒仙氣兒。
鋪子裡在挑選首飾的其他人,也都被這「寶貝」牢牢地鎖住了目光!
「恕我眼掘。」他抬起頭來,白胖的手抓緊了那鏈子,生怕被人家搶走似的,「我干珠寶首飾這一行三十多年了,卻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寶石,還請小姐賜教。」
「這不是寶石,這叫塑料,那條銀色鏈子叫電鍍,我包管天下獨此一份。」蟲蟲伸出食指勾了勾。
掌櫃的萬分艱難地挪動步子,把手機鏈還到蟲蟲手裡,「不知道小姐要賣多少錢?」他不想露出貪婪的神色,可是老天保佑,他忍不住啊。他從來沒見過這種材質,這大姑娘沒有說慌,天下獨此一家啊。
多少錢?
蟲蟲一愣,因為以她那馬虎的性子,根本還沒有仔細考慮過價錢的問題,只是想過拿了錢後要吃什麼好吃的,玩什麼好玩的。眼見掌櫃的那對閃著熱切光芒的眼睛,像帶牙齒一樣,連鏈子帶她的手都要一起吞掉了。不對,修正,周圍正有無數從眼睛中生出的牙齒來咬她,嚇得她立即把鏈子塞到了二師兄的手裡。
她忘記中國的古語「財不露白」了,雖說二師兄是了不起的初級劍仙,可是他們進城時說好了,為了防止魔道中人發現他們的行跡,他們都收起了劍氣,假裝普通人,而且還以表兄弟妹相稱。在這種情況下,只怕這位重諾的二師兄打死也不會顯露仙術,那麼就真被人謀財害命嗎?
「我也想買,姑娘要多少錢才肯賣?」那個瘦麻桿貴婦說,一個箭步竄了過來,速度老快了。
「憑什麼賣給你,這鏈子我也看中了。小瑞,把咱們的錢都拿出來,我要了。」又一個女人說。
「你要了就給你嗎?要看這位姑娘怎麼說。」第三個人道。接著是第四個,第五個,第N個。
蟲蟲被這些貴婦身上的珠光寶氣晃得眼睛也睜不開,分不請誰是誰?只知道掌櫃的被這些女人擠到了後面,胖胖的身影找不見了,而且和漂亮男人比起來,女人們似乎更喜歡珠寶,二師兄也不再是眾人注目的焦點。
「價高者得吧。」一個帶著濃重鼻音的男人聲音插了進來,非常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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