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蝕 正文 蝕十四
    「稟王爺,還是拿不下,樊姑娘抓得太緊,若是硬拿,只能傷著她,您看……」第三撥宮婢垂囁嚅稟。

    楚遠漠雙手抱肩,噬盯著床上女人。明明她兩眼闔閉,呼吸淺微,幾若死人,但手裡的物什,一根扭曲的銀釵,一隻斷裂的木簪,幾片浸血的碎步,她卻如至寶般死死捏在手

    裡,幾撥人過去拉拽,也不能將那些東西移動分毫。

    兩名太醫遲疑上前,「王爺,奴才們已經給這位姑娘的舌傷和腿傷上了藥,也開了藥方,但是……」

    「說!」

    「但這位姑娘求生之心甚微,奴才等人醫得了病,醫不了命……」

    「胡說八道!」他眉豎戾紋,眼橫殘光。「本王不管什麼病與命,本王只要人活著,若她有個好歹,你們整個太醫院還有你們的家人都洗淨了脖子等著屠刀落下!」

    「……王爺饒命!」兩名太醫駭軟在地上。

    「想要命,就把人醫好了,她一日不死,你們的腦袋都能留在脖子上一日。」楚遠漠不願再看那死氣沉沉的人一眼,身形旋出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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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貴人事忙,你此做什麼?」

    「好歹合作過一場,過河拆橋的事,公主也擅長麼?」

    「說出你的目的。」

    「人怎麼樣?」

    「你想要人?你想出爾反爾?」

    「公主稍安勿躁,既然先前答應了人歸你,斷不會自毀己諾。我只想問一聲,他怎麼樣?」

    「他是好是壞是廢是全已經與你沒有半點干係,我得到我想要的,也把你想要的給了你,從此你我橋歸橋,路歸路,不必再有任何交集!」

    「公主,得到了,請珍惜。若不願真喺,還有要珍惜的人……」

    「如果你認為我給你的東西比他重要,你可以把東西交出,把人領回去。」

    「……公主,請善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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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幾日過去了,床上的傷者依然沉寂。

    太醫們通宵達旦的轉番值守,夙夜匪懈,其中甚至有幾位熬白了雙鬢,添了愁紋,為得就是保得這位傷者的一脈活息,保住舉家老小的性命活路。

    可是,傷者舌上的傷口已無大礙,身上的小傷業已痊癒,脈相平穩,並無它疾,卻仍然沉眠不醒。

    諸太醫焦頭爛額,一籌莫展。

    此日,親眼盯著宮婢喂完了藥,親眼盯著傷者一如既往的無知無覺,諸太醫失望喟歎,同儕們苦笑相憐。

    「人還是沒醒麼?」

    「……微臣等參見公主。」諸太醫回身跪迎。

    「免了,你們都出去罷。我與樊姑娘也算舊識,有些話對她說。」

    「……是。微臣等就在外間候著,有什麼事,您大聲喚一聲便好。」

    諸太醫魚貫而出,房內人凝視著床上人,眼神空幽,面容空白。良久,一聲低低歎息方溢出唇畔。

    「病的人是我罷?為什麼到了這般境地,我仍然羨慕你?我仍然希望被他如此對待的人是我?」

    珂蘭徐步行近,坐到了床邊,執起了一隻手,那隻手裡,死死抓著一根釵。「可是,你是真的不愛他罷?你愛的男人死了,所以你也要死麼?有時候想,死了也好,把這世的

    煩惱這世的愛恨都給了結,乾乾淨淨的投胎重做人去。可是,重新做了人,又有了煩惱有了愛恨時,又要死麼?一度,我羨慕你,也嫉妒你,我追了十幾年的男人,你僅用了

    幾個月便奪去了他的目光,他曾用盡了心思討你的歡心,他甚至欲把南院大王正妃的位子給你。多懊惱呢,我夢寐以求的東西,你卻不屑一顧。」

    話音頓下,低淺的呼吸浮現在沉默氛圍中。

    「我嫁到了你們漢人國度,做了別人快到一年的妻子,那些時日裡,睡在一個不愛的男人身邊,我生不如死,卻仍然沒有去死。我只存著一絲的希望,希望他仍會遵守承諾接

    我回。如果死了,便不會再有任何一點的希望不是麼?聽說,你是為了給母親報仇方到了這邊,聽說是你把天歷朝的皇帝和太子拉下了尊榮大位。聽說這些後,我便不再

    嫉妒你了,你做的這些事,我縱再活上一世,也是做不出的。你這樣的女人,我如何也越不過,嫉妒又能奈何?但是,你既然是這樣的出類拔萃,為什麼也要學那些小女兒

    家做殉情的呆事?關峙死在羲國,暴屍荒野,按羲國的民俗,他只能做在野間飄蕩的孤魂野鬼,進不了鬼門關,做不了往生魂。你是他的未亡人,你還沒有親手把他的屍骨下

    葬,沒有在他的墳前上一炷香,沒有為他哭靈披素,就這樣走了,真以為到了陰間就能和他團聚了麼?還是你認為你不醒過,就不必接受他的死去的事實?像你這般聰明剔

    透的人,也要自欺麼?」

    珂蘭語音淺淺,更像說給自己聽,語罷,又是幽幽長長的歎息。

    「這位姑娘。」

    「……誰?」肩頭忽遭輕拍,她條然抬眼,瞪著面前突現之人,沒有一絲驚惶,只是微感錯愕。「你是什麼人?怎麼能進到這裡邊?」

    「我是床上這個丫頭的師父。」樑上君拿指尖比了比床上人,目不敢覷。如果他那時不是全意想著先救出三娘,也許情形不致如此。隱岳丫頭與關峙弄成這般樣兒,他難辭其

    咎。可事已至此,悔已無用。遑論若事件重演,他仍會選擇先將自己最愛的人救離困境。「我了有兩日了,一直苦無機會單獨與這個丫頭說幾句話。」

    有機會,便能說得上話麼?珂蘭瞟一眼情狀若死的樊隱岳,未語。

    樑上君察得出她心中所想,沉聲道:「是啊,以她這個樣子,想說話也說不上了。姑娘,在下有事相托。」

    珂蘭挑眉:素不相識,有事相托?

    「在下適才聽見了姑娘說得那番話,聽得出姑娘對隱岳沒有半點的惡意,在下煩請姑娘今後常看隱岳,並將這些東西拿給她。」

    她低眉怔睇著手中包裹。

    「這是她的相公最喜歡把玩的一些物什,姑娘既然願意隱岳早一日醒,希望這些東西可以幫得上忙。」

    「你為什麼不自己交給她,陪她說話?」

    「不瞞姑娘,在下那邊還有一個人需要照顧,情況不會比隱岳好得了多少。」何況這裡是羲國王宮,他總不能像出入自家宅院般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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