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蝕 正文 蝕二
    人處弱勢,自保為第一要務。示弱同時,如果能挑起對方心底的些許愧疚,興許能換得片刻緩和之機。

    樊隱岳想,將她扔在冰天雪地這事,不管楚遠漠給他自己的理由如何不可辯駁,總會有兩三分愧意縈繞。她須力爭將這兩三分擴延放大。

    「……梁將軍離開之後,因久不見援兵前,糧草醫藥日益匱乏,傷兵多有過激行為,加之隱岳病情趨重,一度以為要埋骨在冰天雪地之內了。生死徘徊之際,隱岳赫然想明

    白,在母親的死上,隱岳實在不應苛責王爺太多,王爺為異國王爺,並不知天歷皇族內情。所以,隱岳在病癒之後遠離羲國,返回元興城。」

    說這些話時,她始終直視楚遠漠,她必須讓他看到她的眼睛。這個男人對人性人心的拿捏雖不若先生精準,但自於沙場形成於的方法獸之本能的直覺,使他有著異於常人的

    透視力量,任何一絲不經意的游移都可能使自己陷於較眼下更形惡劣的情勢。她輸不起。

    「你……」他眼浮短暫迷霾,輕聲問。「怨本王沒有去救你麼?」

    「在快要死的時候,怨過。」她答。

    「是因為關峙救了你,你們才舊情復燃?」

    「……有一部分,的確是。」

    「這麼說,是本王變相的成全了你們?」

    她苦笑,「造化弄人,可奈其何?」

    「你不像這麼認命的女人!」

    「隱岳不認命,認緣。那場大雪,讓隱岳釐清了心頭仇恨的主次,讓隱岳在更喜歡王爺之前及時抽身。而關峙在那個時候到,何嘗又不是緣分的主使?」真真假假,假假真

    真,只為能夠安然逃過劫數,回到想要陪伴的人身邊。

    他定定凝視,道:「本王不想再在你口中聽到這個名字。」

    「王爺……」

    他目色微暗,俯向下。

    她抬手掩在自己的唇前,隔擋住了他的索吻。

    「……要為關峙守身如玉?」他目燃暗火。

    「縱然沒有關峙,也不可以。」

    「為什麼?」

    「王爺捨棄了隱岳。」

    他臉色微窒,「那是因為……」他為何要解釋?在確定了這個女人以那樣的心態接近他以那樣的心情算計他之後?「你沒有資格怪本王什麼!」

    「隱岳並沒有責怪什麼。若王爺認為隱岳罪不可恕,盡可對隱岳做任何懲罰,除了……」她薄唇抿得倔強而執拗。「當隱岳不能再給王爺以相應的回應時,絕不能為了逃脫懲

    責虛與委蛇。」

    「虛與委蛇?」他瞇眸。「本王的親近,讓你如此不能忍受?」

    「王爺認為隱岳是人盡可夫的女人麼?」

    「你說什麼?」這個女人,到底要說什麼?

    「能讓隱岳接受一個男人的親近的理由,只能因為隱岳對這個男人的喜歡。如今,隱岳對王爺的喜歡已經沒了,若還能讓王爺親近,便成了真正的算計,形同交易。那是王爺

    想要的麼?」她賭的,仍是他的驕傲。得到一樣東西,須一併收穫這樣東西的臣服,他一向如此。

    「……你始終有一張利嘴。」他將她唇前的素手移開,臉一徑覆下,鐵鉗般的指執定她下顎不懂,四唇相隔僅有盈盈寸許。

    「隱岳,你說你對本王的喜歡已經沒了,是麼?可,本王對隱岳仍是喜歡的緊呢,這可如何是好?」粗糙的指背沿著他頰膚摩挲滑下,唇角揚笑,親暱有,刻意的輕佻亦有。

    「不如,本王讓你重新喜歡上,如何?」

    他的問題不需要答案,話音落下,決定亦下,緩緩直起上身,緩緩收起指間力道,緩緩道:「這一次,本王會更有耐心。」

    然後,他閃身出去。

    提懸在胸臆的一口氣驟然松下,她虛軟側倒在車褥上。這場較量,明松暗緊,耗力且耗神。她無從預測他的下步行動,無從判定自己可否全身而退。而且,這個男人的愧疚之

    心不足以讓她取之不盡,接下,要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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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確定她的失蹤,當真與貴國皇族家族皆有干係?」

    「確定。」

    「很好。」

    「……你去哪裡?」

    「找她。」

    「去哪裡找?」

    「閣下會關心麼?」

    「她是我姐姐,我自然要關心。」

    「從今後,她只是我一個人的事。」

    這個皇族,這個國家,她無可戀棧。他亦不會希冀從中找出她想望的親情熨暖她心中那處黑冷角落。茲此後,她想要的,全由他給。

    但是,先要把佳人尋回懷抱。

    關峙走了一趟皇宮,得到自己要的答案,回到客棧,叫了樑上君、喬三娘,買了幾匹快馬,當即啟程向北。

    「這是去哪裡?」愈往前走,樑上君愈是心驚肉跳,問得小心萬端。「不會是回村子罷?」

    「去羲國。」關峙言簡意賅。

    「隱岳去了羲國?」喬三娘半信半疑。「何以見得?」

    「柳持謙和月兒也許不夠親密,但他絕不會置月兒的安危於不顧。這些天,他命人將元興城明裡暗裡翻了個遍,絲毫未得隱岳形跡。元興城乃繁華大城,出入人流龐雜,但有

    關異國商旅每一隻隊伍的進出,禮部所轄所衙門俱有明記,暗處情訊衙門亦作暗記。在隱岳失蹤當日,出城的只有兩支異國商旅隊伍,一為西域,一為羲國。」

    「隱岳是被羲國人給擄了?」

    「尚不能完全確定。」

    「什麼意思?」喬三娘方待疑惑,忽聞馬蹄疾踏之聲接近,十幾匹高頭大馬從後將他們三人包抄起。

    「關先生,這是去哪裡?本公主正巧空閒,一路同行怎樣?」

    瞅著那張笑靨如花的俏臉,喬三娘驀地解惑:這位公主一,關峙便完全確定了罷?若關峙所行方向不對,這位公主必是不動聲色,默然跟隨。如今關峙找準了去向,這公主

    自是出設法阻絆。

    關峙平淡覷望者,道:「關某後悔了。」

    「呃?」珂蓮眼角流春,臉綻桃花。「關先生後悔了?後悔一味躲著本公主了?」

    「關某後悔,不該留著你的。」

    「你——」珂蓮面色陡僵。

    「我們中的任何人都可以輕易要了你的性命,卻因隱岳對你的一念之仁未下殺手。今日看到你,關某後悔不該聽她的話。若殺了你,會省事得多。」

    「你……你你……」公主殿下面上桃花枯萎,春意成秋。「關峙,你居然會說這些話?你憑什麼說這些話?」

    「憑著你將隱岳的消息知會給了楚遠漠。」

    「本公主什麼時候……」

    關峙淡漠如昔,「別否認。縱然不是你直接知會,也是你假他人之手。珂蓮公主,如果結果是一樣的,不過你用了怎樣的方式,都不可能將自己開脫出。」

    世間最傷人的,往往並非疾言厲色,或者冷聲寒語。如這等漠不關心般的平鋪直敘,能令嘴沸騰的岩漿失卻溫度。

    「關峙,你憑什麼這麼指摘本公主?好,就算本公主將樊隱岳的動向告訴了楚遠漠,那又如何?本公主身為羲國人,向本國大王告一個叛逆參贊的行跡,乃天經地義!」

    「以此類推,關某身為人夫,為妻子殺你,也是理所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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