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蝕 正文 逐九五
    一個婦人,悲嚎著,跌跌撞撞一路闖了進,跪倒在了血泊中的兒子身邊,將人抱起,淚飛如雨,「持悌,悌兒,悌兒啊……」

    「娘……」劉持悌張口嘴,血絲先湧,他手握母親,眸光望向頭頂上方的蒼白面顏,「持謙。」

    「哥……」柳持謙雙唇緊抿,喉嚨抽緊。

    「你殺我……是因……我要殺她麼?」

    「……對不起。」

    「不。」劉持悌搖,「當初……現你破壞詩琴婚事……我也曾罵你……我不怪你……可……可我沒要殺她……方才……就像做夢……我縱氣她,看在持謙面上……也不會

    殺她……相信我……」他一隻手極力舉起。

    柳持謙彎下腰,將之緊緊抓住,「我相信。」

    「……持謙,我們是兄弟……我很高興……」

    「是。」柳持謙忍回眸際濕冷,將他的手放到胸口。「我也很高興!我沒有想過殺你,真的沒有,我只是,只是……」終究,無法兩全。

    「……我明白。」劉持悌想笑,力不從心,目光回到母親臉上。「娘,你為保護持悌投案……持悌不孝……讓娘代我受苦……那夜,娘看悌兒,替悌兒受傷……後又替悌兒

    受牢獄之災……」他欲在死前,為母親脫去罪名。

    蘇氏已哭得嘶啞無聲,「持悌啊……你不能舍下娘,持悌……你是娘的命啊……」

    劉持悌急喘一口氣,手一緊,「……持謙,替我照顧娘,替我……」

    柳持謙面孔雪白,點頭,「我會!我也會救你,我不會讓你死!人,傳御醫,傳御醫,快傳御醫——」

    角隅裡,不能言、不能行的良親王,目睹著一個又一個劇變在眼前生,無力干涉,無力參與。他看著,一道清清冷冷的纖影逕自遠去,這人是夕月?還是凡心?一滴淚,緩

    緩滲出眼角,無力揩拭……

    阿彌陀佛。無意給、旁觀一切的僧者垂瞼覆目,雙手合十,默念佛號不止。

    經云:言煩惱者,總名三毒。謂貪嗔癡能害眾生法身命,故名之為毒……

    諸生煩惱,皆於三毒,但生生不息,繁衍不止,卻總須在三毒之內浸泡沉浮,自古了悟過回頭是岸者,有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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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自失皇后,如失半命,雖生猶死,魂不歸體。到今日,心力交瘁,心如枯槁。致使朝政無心,江山乏力。朕自如上愧列祖,下愧黎民。為我天歷,禪位於賢,方為大幸。朕

    有二子,太子持昱之外,持輝目狹氣窄,有誅父之心,已已伏法紀。持昱宅心仁厚,孝謙寬德,堪為守成上選。然今時天歷外有強敵環伺,內有朝局飄搖,非開拓銳取者不能

    保天歷昌榮。朕考衡再三,縱觀宗親之內,惟兆郡王為個中佼佼,敏思銳性,堪受命於危難,負大任於肩。禪位於持謙,乃朕深思熟慮,乃國之大幸,乃民之福祉。詔此。

    禪位詔書。

    中秋節過後半個月,中秋夜宴上猝急症的元熙帝頒布《禪位詔》,禪位於兆郡王。初時,兆郡王堅辭不受,閉門不出。為此,華轎高馬一度令得兆郡王府門前堵塞難行,朝

    中九成大臣日夜不止,接連上書,泣淚拜請兆郡王上位主政,暗釘民心,甚有不惜以死相諫者欲一頭撞上王府前的石獅以明己志,幸得王府侍衛拚力阻攔。

    兆郡王無奈,《禪位詔》頒後一個月,接下詔書。欽天監當即選定吉日,禮部操持周詳,一月又十天過去,兆郡王登基為帝,年號為「兆鈞」,普天同慶。

    良親王為「太上皇」,元熙帝尊為「兄皇」,原太子柳持昱為「太平王」,喻久享太平、長享富貴之意。兄皇龍體抱恙,為能使靜心休養,兆鈞帝將兄皇送至岳陽城行宮。太

    上皇、太平王甘願隨行。

    一場移天換地的徹變,似乎茲此落幕,天歷歷史,將掀開嶄新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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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這良親王要走,為什麼不把良親王妃帶走?」

    有瓜子,有杏仁,有茶水,但盎然高談的,並非茶樓茶客,而是當日曾參與其中者。喬三娘無比慶幸,趕早不若趕巧,她趕得便是那千古一巧。將良親王妃從獄中帶到了集蕙

    苑,湊上了徒兒連環計中的一環。參上這腳,現今談,才有勃勃興致,而非扼腕頓足。

    樑上君咭咭怪笑,「良親王忠君愛國,受先先皇所托,力保元熙帝江山安穩,如今卻是他的兒子奪了江山。他愧對祖先,與兒子斷了父子之情,追隨他心中承認的皇帝遠去,

    心灰意冷都不及,哪還顧得了半瘋半傻的良親王妃?何況,良親王妃還要顧及她奄奄一息不知能挺到幾時的兒子不是?」

    「唉,這良親王還真是皇族中的奇葩,一心為國,別為二意啊,唉,可讚可歎……」喬三娘說到興起,美眸顧盼,忽見著窗外廊下,自家徒兒臨風獨立,那半邊晶瑩側顏凝在

    淡淡暮色之中,若有所思。

    「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她扭著勻稱腰身,施施然方要去和徒兒交流一番,卻看見已有人先她一步,將一件罩袍覆上佳人肩頭,而後並肩偕立。那麗影雙雙的景致,

    奇妙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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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你猜月兒在想什麼?」

    「在想我們的第一個孩子,該是個胖小子還是個傻丫頭?」

    「……先生!」

    「不然,在想索性一個不生,讓我只疼那你一個?」

    「先生!」

    「不然……」

    「先生不要猜了!」她嘟起嘴兒,妙目睇瞪一眼。「再說下去,你是不是要連我們的孫子都想到了?」

    「孫子麼?」他微微揪起眉心,當真煞有介事思忖起。

    她噗哧一笑,明白他是刻意至此,不讓自己在一團複雜莫名的情緒內徒自沉吟。多年的宿願得償,突然間失去努力的目標,如果沒有先生在旁陪著,她定會被空去所圍,失去

    前進方向。

    「你們兩個,談什麼小子孫子,敢情你們忘了你們這兩個男女現今的情形差不多是無媒苟合?二位在討論生小子還是丫頭之前,要不要補辦一場婚禮?就在這元興城內,熱熱

    鬧鬧的辦一場?」喬三娘趴在窗上,閒哉問。

    這提議,立時召樑上君大聲附和。這兩個人,是太怕過早回到山村裡,沒有恁多精彩日子可過。

    婚禮麼?關峙、樊隱岳相視一笑。雖然有無婚禮並不影響兩人對彼此的認定,但再辦一場婚禮的主意,也不壞。

    但,他們這場婚禮,遲遲未。

    幾天後,樊隱岳與喬三娘行在街間購置成婚用物。喬三娘在前,指著一堆綢緞說得眉飛色舞,久不聞響應,嗔聲回頭,身後赫然不見了準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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