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百官,京城百姓,已忘記該如何保持淡定。
顯赫一時的蘇氏一族遭遇覆滅之災。
堂堂的良親王妃投案自,坦承刺駕大罪。
良親王與誠親王刀兵相向。
這近的事,也太過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一樁樁,一件件,哪一樁不是足以改變朝政格局的大事?哪一件不讓靠天吃飯的百姓膽顫心驚?盼只盼,朝不變,天不變,日子不變吶。
「誠親王既有不軌之心,陷害忠良的事自然無甚稀奇,可奇怪的是,良親王妃乃主動投案,見沒有冤枉。既無冤枉,自然該按律法行事。各位達人為了攀附權勢,一味為良親王妃開脫,不覺得愧對聖人教誨,丟了讀書人的氣節麼?不覺得有失道德廉恥麼?」
誠親王負案在逃,良親王重傷未癒,朝堂之上,皇上對兆郡王再三褒獎,為良親王深示擔憂。群臣見風使舵,交口讚揚起良親王的忠君愛國,並為良親王妃罪責做無罪開辯。自然,任何時候,世上都不乏正氣堅守者,駁斥之者擲地有聲。
「馮大人你這是說什麼話?你只看得到良親王妃投案自,怎沒有想過這極可能是出自誠親王的逼迫?以誠親王那等卑劣行徑,有什麼事做不出?」
「這麼說,李大人你看到了良親王妃受人逼迫了?」
「你——」
元熙帝俯視殿下群臣,那一張張最多看了幾十年多少也有七八年的面孔,每張面孔之後所打的算計,有多少是為國?多少為君?多少為己?
誠親王敗若山倒,勢力盡去,為何心底隱憂非但未除,反有趨強之勢?癥結到底出在了哪裡?
「有關良親王妃案,交由刑部主審,宗司府從旁監審,按律法推進即可,無須多有異議。太子持昱與持謙留下,退朝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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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謙,你實話告訴朕,你是否認為朕對誠親王的料理草率了?」元熙帝慢踱腳步,口中淡問。
柳持謙長身立定,俊臉沉肅,頷道:「臣斗膽說一句。臣認為,皇上確實是有些草率了。」
「說說你的見解。」
「誠親王得皇上倚重,平日為人處事確有張揚跋扈之處,但他不是一個蠢人,不會不知道他的榮華富貴自於皇上的賜予。他手下除了東越府的高手,不見自己貼身力量的培植,足以說明他對皇上沒有任何防備之心,反之,亦說明他認為皇上不需要防備他。」
元熙帝瞇眸不語。
柳持昱聽得不以為然,「兆郡王此話怎麼說的?難道那些由其府內搜出的信件還是假的了?若是嫁禍?也不至於盡拿番邦進貢的藥水寫!」
「臣只是依據常理推斷,望請……」
「父皇……」
元熙帝舉掌,示止太子下言,「持謙先回去替朕去陪著良親王,良親王若有好轉,派人報與朕知。」
柳持謙恭身退下。元熙帝凝望這少年離去方向,一份歆羨,再度浮起,如果……
「父皇。」
元熙帝回過神,望著自己的兒子,「持昱,你若有……」持謙的一半也好。此時,不是說這樣話的時機。「將你派進誠親王臥底的人叫,朕有話要當面問他。」
「父皇又要見何慕然麼?」
「何慕然?」元熙帝丕怔。「你差進誠親王府的,是那個書生?」
「就是他。誠親王府裡除了教習先生,不見任何職缺,兒臣認為何慕然有過在蘇府的前車之鑒可遁,加之文才不俗,做個教書先生最是適宜不過,遂給他易了容貌,派了過去。他亦的確未辱使命。」
元熙帝眉結愈打愈緊,目色愈沉仍深。
「父皇,既然有了力證,眼下又已將誠親王勢力平定,您還擔心什麼?」
「何慕然回到你府裡了麼?」
「該是回去了。兒臣這幾日尚未見著他,若父王要見,兒臣明日把他帶。」
「……不必了。」元熙帝瞳心驟然一利。「你回去先要確定其人下落,若他在你府內,派人把他看好,一步不許離開。若他不在,設法將其人尋回。」
「您……」柳持昱微驚。「父皇懷疑何慕然?」
「朕亦不想懷疑他。若與他無關倒還罷了。若當真與他有關,這個人便……」太可怕。「你切忌不要露了聲色,他若硬要出府,多找幾個人在暗處跟著。」
「兒臣已經屢次試探過他,並不見異常。遑論他雙親還住在兒臣賜給的宅子裡,一介書生,有些才氣,又迂腐至極,能有多大本事?」
「希望如此。」
「父……」太子還欲抗辯,卻覷父皇龍顏怫然,嚇得不敢。「兒臣謹遵父皇口諭。」
揮退太子,元熙帝回座龍案,持筆蘸墨,在雪色宣紙上飛飛點點,一條線逐漸連貫。
何慕然,何慕然,何慕然……這個何慕然,絕對不僅僅是何慕然。
未寫之時,腦中思緒尚處於蒙昧狀態。寫下,方覺形態明朗。似乎每起大變,都有這身影出現。最早,他的名字出現在蘇家案裡,導致了蘇氏一族的傾覆。繼而,這人推出了誠親王,使長年倚重的重臣度獲疑。爾後,此人潛入誠親王府,搜出有力罪證,令誠親王生死不明……
還有一個點,還有一個點而已,只須找到這個點,連上這個點,形成一條線,也許就能……也許……明明就要找到,明明觸手可及,明明……
「皇上,良親王府報,良親王傷危,恐怖捱不過了。」
頓時,「點」灰飛煙滅。
「混賬!」他怒惱拍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