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院大王與黑虎王的攻伐,在羲國如火如荼。奭國趁隙展開光復國土之役。
光復之戰,艱苦卓絕,每一場皆如絕地,每一場皆臻危境,甚或有些時候向前一步,隨即回退後三步,中間需付出的,卻是無數同袍的血肉之軀。彷彿永無止境、永無光明的
苦戰,滋生出絕望,漸漸瀰漫於羲國將士心中。
軍心將潰,軍氣將逝。
接到前線戰報,看罷前方將帥遞的陳情書,攝政王妃不顧玉體抱恙,日夜兼程,出現在軍中營帳,未作停留,即刻親往探望每帳兵士。
這般紆尊降貴之後,命領兵將帥將全部兵士集結空曠之處,吃下隨行大夫送到嘴邊的丹藥,她登臨高台,玉軀透弱,卻堅而不栗;目眶有淚,卻蘊而不落;聲嗓顫,卻定而
不移。
「……各位將士,諸位兄弟,你們的身後,站著無數如本宮一般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那些人,或是你們的妻子和戀人,或是你們的姐妹和母親。一旦國土淪喪,家國遭劫
,本宮必定以身殉國,她們呢?羲國人如狼似虎,她們會遭到何種對待,兄弟們必定清楚罷?」
感謝與慰勞,在巡視各帳之際已然做過,這一刻,攝政王妃僅為了給將士兒郎勵志激奮。
「為了保全我們所珍愛的人,除了向前,我們已經別無選擇。羲國人的確善戰,但我奭國的兒郎就差了麼?有一句話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我們就當自己已經死了,一個
死人還有什麼可以恐懼的呢?惟有將羲國人趕出我奭國國土,方能保住我們的家園,方能保住我們要保的人……」
此過程中,嬌軀幾經虛晃,侍婢前攙扶,皆遭揮退。
高話落畢,奭國兵士仰目望她,鴉雀無聲。
她玉牙緊咬,脊背挺直,目光堅定,將自己無懼無畏、光復河山之心傳遞給了所望著她的每一個人。
「……攝政王妃萬歲!」兵士之中,不知是誰先開口喊聲了一嗓,繼而掀起了潮呼海應,響竭雲霄,震達天庭。
「為了攝政王妃,為了我們的妻子姐妹,把羲國人趕出去!」
「羲國人殺我同胞,奪我河山,此仇不報,枉為男兒!」
直至攝政王妃被侍婢扶著回營帳,將早已備好的藥湯喝下,外面的吶喊聲猶未斷絕。
「你真是……真是個人物吶。」喬三娘嘖嘖稱奇。「尋常人若病弱到你這個地步,莫說那一番高台演說,單是趕恁遠的路,一顆小命也要給閻王爺送過去了,你居然……雖然
為了我的徒兒,我不能喜歡你,從今以後,不討厭你就是了。」
「……你的徒兒?」矮榻上閉目調歇的南宮玖半掀美眸。「樊隱岳麼?」
「可不就是她?最近三娘時不時在想,若是當初她村子中的時候,你還在關峙身邊,你們三個人的故事應該更有趣罷?」
「……新人美如玉,舊人棄若屣。很有趣麼?」
「話不能這麼說。你和關峙之間,是你拋棄了他。這世上可沒有道理說,拋棄人者一旦回頭,被拋棄者拒而不受反成了薄倖一方。遑論你的回頭,是你在功成名就嫁了人又死
了丈夫之後才回頭,關峙如果還要你,那就真成了聖人。」
南宮玖闔了眼,唇抿苦意,似譏還諷,「說到底,還是不夠愛……」
喬三娘撫頷,作沉思狀,「這麼說也對。關峙為了我那個徒兒,不就從村子裡走了出,眼睜睜看著她和別的男人相好,還暗裡明裡的多處維護……」
言者或是無意,或是有心,字字錐透聽著心際,隨著一連聲的急咳,一口雜血的濃痰咳出喉口,滑落到侍婢捧的痰盂裡。
「好,好呢!」喬三娘額手稱慶,喜上眉梢。「你就差這口東西,吐了出,淤氣除,氣血通,稍有岐黃之術的人都能醫得好你了!」
南宮玖錦帕掩口,玉指無力,「你……」
「把這個吃了。」喬三娘翻手將一粒丸塞進這位病美人的秀口,笑孜孜道。「我喬三娘總算沒有砸了自己的招牌,把你這位奭國第一美人從閻王爺手裡奪過了。」
「你……你說的那些花,是為了激我醫我?那些話,是……」
「真的。」不假思索,喬三娘道。
「……真的,真的……真的?」南宮玖蒼白唇瓣抖成風中素葉,哪還有適才震懾三軍的氣度?「這一次,他要你看我……他有沒有說……」
「他沒說他要,依我看,他從沒有閒過看你。因為,他的新人也有安危之虞。」喬三娘從不怕在人的傷口上撒鹽。名醫三娘有言:傷口撒鹽有利消毒除菌,捂著蓋著
方會潰爛化膿。
不過,按理論,病者病中,除醫學所需外,醫者委實不該繼續說一些狠話折耗其精神。但當病者是南宮玖時,無需忌諱。如果男女之愛對這位沒人如此致命,何她與關峙
的勞燕分飛?大美人乃求仁得仁,怨不得人。
「他……對我,一直是如此的狠,一直都是……」
喬三娘頹力搖了搖頭,當局者迷,局外人又如何能說得分明?功成身退,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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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說了什麼?」夜燈下,樊隱岳盯著闖入者,問。
「我說……」柳持謙深吸口氣,逐字重複。「昨夜進良親王府意圖刺殺王妃的人,是不是你?」
「良親王妃死了?」
「抱歉,她沒有死,御醫給救了過。」
「那就好。」樊隱岳雙手合十,念聲阿彌陀佛。「我多怕她就這樣痛快死了。」
「你——」柳持謙劍眉立揚。「這麼說,你承認是你動的手了?」
兆郡王氣勢驚人呢。梵音也點漆般的眸瞳滴轉,唇角上揚,道:「就算是我動手,兆郡王準備拿我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