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蝕 正文 逐六十
    「王爺,您怎麼能看著蘇家人被殺,您怎麼能見死不救呢?」

    巍峨壯麗的良親王府,雕樑畫棟的主寢正樓,王妃蘇氏伏於金絲鋪就的軟榻之上,淚濕瘦靨,向坐在外室面沉如水的男人出一聲悲苦質問。女兒遠嫁他國,飽受折磨。老父

    突兀失蹤,生死不明。如今連恁多的娘家人也盡遭厄難,還要她如何不堪才成?

    「救?」後者兩眉深蹙,攏起不耐。「那些人犯得是謀逆大罪,九族之內皆該被斬。皇上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饒過你,已是天恩浩蕩,你還敢奢望其他?」

    蘇氏奮起抗辯,「蘇家對皇上忠心耿耿,怎可能謀反?這擺明是有人居中陷害……」

    「鐵證如山,況且那些人未經動刑便自己洩了口風,皇上親在現場,豈容置疑?」

    「這……」

    「這些天你待在府內少出門,縱是宮裡及官婦之間有邀請,也一概給推了。如果你不想讓持悌受你連累的話,依我的話去做。」

    「持悌?你還記得持悌?還記得你的兒女麼?蘇家你不保,詩琴你保不住,王爺,蘇婉心當真讓你厭惡到這般田地麼?」

    「你說些什麼?」柳遠州怫然立起身。「你安心靜養罷,無事少到前面走動!」

    他拂袖而去。

    身後女人壓抑哭聲一路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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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禎是怎麼回事?怎麼可能一堂都挺不過去?」

    「是,一堂都沒有挺過去……」

    「你既然在堂上,為何沒有照應著些?」

    「您沒在堂上,不知那堂上氣氛。誰也想不到那個看起相貌無奇的書生能把人逼到那種境地。有他一步步引著,子禎是在不知不覺中走到懸崖邊上的,等到覺了,一隻腳

    已經塌了下去,不及了。」

    「何、慕、然,是麼?」

    「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窮酸書生!蘇家百年的基業竟然會毀在這麼一個人手裡,這可真是陰溝裡翻船,被老鼠到了老虎……」

    「這個書生,當真只是一個窮酸書生麼?」

    「您的意思是……?」

    「一個沒有見過世面的窮酸書生,敢在天子面前侃侃而言?」

    「他倒是一身的畏懼……」

    「一身的畏懼猶能把子禎引進死境,不更讓人覺其可怕麼?」

    「經您一說,倒真想起了,雖然那書生從頭至尾畏畏縮縮,卻不曾說錯一句話……混賬東西,我這就派死士把他給了結了!若沒有他那些話激著,皇上未必會判斬立決,我

    一定要人把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這件事的確要做,這書生的底細也要查。我懷疑他不應該只是一個趕考書生那麼簡單。」

    「他是受兆郡王的指使行事!且良親王也參與了此事!這兩個人也一定要殺,殺了他們才算給我們蘇家那麼多口子人報仇……」

    「不行,沒有我的命令,這兩個人你不許動。」

    「咱們那麼多人已經死了,您還護著這兩個人……」

    「我再說一次,沒我的命令,不許動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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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氏一族中,除了暗處的領頭人,居然還有另一個……這人是誰呢?

    回到居住之所,樊隱岳窗前凝眉,心頭輾轉,百思不解。

    那日在堂上,除兆郡王與皇帝父子,尚有刑部、大理寺、監察院三部尚書在。這個人既然在堂上,必是三尚書中的一個罷?她忖。

    但她與三尚書皆不熟稔,很難根據其聲色給出判定。那人與蘇家領頭人辭離之後,身邊死士環圍,她不想驚動,不能跟隨太近。判不出聲音,看不到相貌,要如何獲知這條漏

    網之魚到底姓甚名誰呢?

    「你在麼?」門前被敲響三聲。

    「進。」

    柳持謙閃身入門,頭頂青帽,頜下粘須,分明喬裝而。

    「今日在太子府如何?」

    「還算平靜。」她望著他,胸臆間思潮起伏,千回百轉。「你得正好,為我查三個人,刑部、大理寺、監察院三部的尚書。」

    「他們?刑部尚書王子諤是前東方相爺的門生,為人稱不上剛正不阿,不過處事中立,未曾依附於任何派系。大理寺尚書胡衛半年前才從江南調任上,在地方有『鐵面青天

    』之譽。監察院尚書郝長全是太子一系,與吏部尚書有姻親之聯,而吏部尚書嚴刻是太子的親娘舅。」

    「聽起,都沒有可能與蘇家扯上關係。」

    柳持謙挑眉,「你怎麼會懷疑到他們?」

    「查一下他們罷。我在太子府看了一些材料,這三人中似乎有人與蘇家頗有淵源。」在她適才瞬間打消將蘇家真正領頭人告知兆郡王的打算之後,這會兒自不能坦言托出原由。

    「什麼樣的材料?」

    「我只掃一眼,不敢斷定。」

    「不敢斷定?」她既能過目不忘,又何須說的如此模糊閃爍?理由不外一個,她對他沒有完全信任,刻意隱瞞了什麼。柳持謙不喜歡這個認定。「倘蘇家還有漏網人,此時最

    該小心的人是你。」

    樊隱岳勾唇,「若我當真遭遇了行刺,你便相信蘇家有人漏網了不是?」

    「你——」柳持謙氣結。「好好說話,不行麼?」

    「有一天,你我會不會成為對立兩方?」她問他,亦問自己。

    眼下不將蘇家領頭人知會於他,除了不想因他的急於回護打草驚蛇,還有一份不想和他在這樣短促的時間內成為敵人的心理作祟罷?

    「我從不曾希望有那一日。」柳持謙道。

    「彼此彼此。」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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