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遼闊,河川秀奇。物阜天豐,盛世太平。天朝威儀,大國泱泱。
太后壽誕,各方俱朝賀,舉國上下聞風而動,每業佼佼者盡集京城,欲在這歡慶當兒尋個謀生機會,湯中分羹。一時間,縱是伶人的戲詞,說書者的貫口,也都為了應景應
時,多了不盡的溢美辭藻,歌功頌德,虛應時風。
自然,也有人不願同流,惹旁觀者的大不認同。
「說書先生,怎麼您這說書的和別人不一樣,您沒聽著人旁人不是誇這世道就是誇咱們的朝廷,在這種題字裡聽著喜慶不是?」
「我說的是故事。」
「知道您說的是故事,但小店做的事買賣。這做買賣的要的是興旺,圖的是好綵頭。您沒見對面茶樓那戲詞唱的多吉利有多吉利,聽著便讓人歡喜,達官貴人們聽見了,也挑
不出毛病不是?您看您挺有學問的模樣,還是趕緊寫一段出,什麼國泰民安、路不拾遺什麼的……」
「我不會。」
「您不會……」掌櫃氣結。「您不會?感情您是騙錢的不成?」
「我並未收你的錢。」
「你……」掌櫃被噎個半死,有著實挑不出理兒。這位說書先生自己找上門,言明只須給一塊場子,說書攬客分文不收。掌櫃原本興趣缺缺,轉念想這京城茶樓但凡稍有些
氣派的,都有個把唱曲說書的在裡撐場。既然自己場地不缺,又不必付啥話頭,樂得大方。誰能想到,這個無桌椅無折扇也無醒木為具的說書人,表情固定少變,語氣少見平
仄起伏,僅是站在那裡,張口道,竟能把故事講得引人入勝,叫人駐足難去呢?不過五六天的功夫,給茶館招了大幫茶客,有客聽得過癮,甩手給了賞錢,也成了店裡進
項,果真分文不取。
「真不明白您是做啥的?要說謀生餬口,您吃自個兒的用自個兒的。要說是為了揚名立萬,您跑到我這小店裡幾輩子能成名角兒?要說……」
掌櫃還在絮絮不絕,說書先生已踱到門口,喚進向裡翹張望的四人,「是我沒錯,進罷。」
「還真是你?」樑上君眥大眼珠,「你這說書先生當上癮了不成?跑到這邊兒還要重操舊業?」
「不如此,如何引得你們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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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歷皇朝與羲國交境之處,一遍為大漠曠野,一邊見群山俯仰。粗獷的土地,驚巉的峰嶺,紋理深重,稜角狷狂,激得起男人的萬丈豪情,千仞雄心。
楚遠漠扶腰按劍,任勁風拂面,吹得背上披風獵獵,兩眸深深凝視立於兩國交境地的界碑,久久不作一語。
「王爺。」本避在遠處任主子豪興馳思的王文遠行近。「楚河的飛鴿傳書到了。奭國特使已達元興城,所受接待規格極為隆重,是各國中惟一與我羲國同級者。」
楚遠漠先攢眉,復又失笑,「不出王先生所料麼?天歷朝果然拉攏奭國,以扼我大羲。」
王文遠卻神色凝重,「這法子雖不新奇,卻有效。」
「有效麼?」楚遠漠反詰。
王文遠眼瞳一亮,「難道王爺已經想到了破他們的法子?」
「所謂盟約,是以盟為約,盟之不存,約將焉附?」楚遠漠一言罷,忽自省自個兒語氣與那位闊別多日的樊先生極是相若,不由掀唇莞爾。「天歷皇朝人安逸已久,朝中厭戰
懼戰之氣頗盛,稍加利誘,餵他們個定心丸下去,那紙盟約不攻自破。」
「屬下可要修書樊參贊授王爺機宜?」
「不必了。」楚遠漠唇角上揚。「這個信,本王代鴿子傳了。」
「您傳?」
「朝中暫且無事,各部尚算太平,本王何妨走一趟天歷皇朝,順便探望一下出了遠門的樊先生?」
樊先生應當不算出遠門,而是回鄉……疑惑待起,陡然開悟:聽主子這口吻,已把樊先生當稱自己人了。話說,主子對一個女子生出這般執意,還是頭回,頭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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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國皇帝還是騰不出時間接見本使?」
「對不住吶,特使大人。奴才是個傳話的,但奴才的確瞅見萬歲爺操累得很,鎮日批奏章批到三更半夜不說,太后大壽慶典的許多事兒都要親力親為。實實在在因為咱們天歷
朝有一位至孝仁君吶……」
事不過三,經三回後,樊隱岳確定:元熙帝有意避見。
皇帝避不見客,所為何?
她略加忖度,無外避她代北院大王提親結姻一事。
思及於此,啞然失笑。
親王之女,得天子如此費心維護麼?想柳夕月與柳詩琴同屬良親王王府,命運迥異不同。這不同,取決於各自母親地位的正側,還是母親娘家依恃的強弱?
皇帝居然是這世上最會斟酌得失、最能平衡輕重的人呢。
說,她理當好奇。所謂皇帝女兒不愁嫁,親王之女不愁媒,柳詩琴才貌尚可,為何二十高齡尚未出得閣去?
莫非樑上君探聽的消息屬實,柳詩琴婚事屢屢擱淺,有柳持謙暗中作祟?
卓爾出群的少年郡王會做那等齷齪事麼?縱使他不滿蘇相處處掣肘行為,也不該誤了親姐青春罷?
「隱岳,你是在擔心你那個並不貼心的弟弟向你親爹出賣你,是不是?」喬三娘見她呆怔,猜問。
她搖。
以前的柳持謙或要擔心,現今的他,不必。
柳持謙出類拔萃,與之相形,正統的良親王世子柳持悌未免平庸失色。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一個威脅到外孫世子之位的人,蘇相動作頻頻,不足為奇。而柳持謙自然不會任
人宰割,也不會蠢到以為將她推供出去便能使對方拉入同一陣營。
若她是他,無外坐高山,觀虎鬥,覷時機,投落石。
這份信心,源於對柳家人本質的知悉,柳家人吶,在娘胎裡便學會了自保與反噬,豈會坐以待斃?
這柳家人裡,包括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