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蝕 正文 隱二十
    在真正的天涯彼端,鄰國之訊傳達。

    「死了?」著玄黑窄袖華衣,系巴掌寬的金色腰帶,踞於大廳主位不怒自威的高大男子,聽了屬下稟報,濃眉蹙起,「只有這樣的話?」

    屬下答:「汗王派來的人說,天歷朝的函中,詳盡描述了萬樂公主的病症及香消玉殞的經過。您若想看,哪天到王宮可看個仔細。」

    「看它做什麼?說得再多,也不過就是本王那位未過門的側妃死了這事。人死了,所有話都成了廢話。」想來不免可惜。那日,騎在馬上,驚鴻一瞥,那張清靈精緻得宛若最上乘瓷器的面孔,將羲國盛產的濃眉大眼的美人比成了瓦礫,激起了他據為己有的興趣,是以親口向天歷朝皇帝提親。本以為可有機會親手驗證那樣瓷器是否如眼觀時的細緻,不想竟永不可能了。

    「王爺,其實您若喜歡中原女子,咱們延定城裡不難尋摸,況且汗王的大慶宮裡也有中原美人,您開口要的話,汗王一定慷慨……」

    男子眉端掛冷,眸線斜睨,「本王怎麼不知道本王你心目中,口味已經低俗到飢不擇食的田地了?」

    屬下立時惶恐,跪地道:「奴才多嘴。」

    「你既然喜歡多嘴,索性再多嘴一次。以本王的名義,給天歷朝一份悼函,對本王那位無緣的側妃寄以些許哀思。」

    「奴才遵命。」對王妃以外的女人能費心到這一步,看來王爺對那位無緣的側妃當真有點喜歡的。

    「還不快下去!」男子漂亮的豹眼厲起,「五天後,本王要親征沙海部落,你忘了自己這個時候該做什麼了是不是?」

    「奴才沒忘,奴才這就去,奴才一定會將王爺的神駒和雄鷹伺候妥當!」屬下一溜煙般跑了出去。王爺還是王爺,女人在王爺心頭所佔的工夫,也只像灶堂濺出的一點火星,轉瞬便沒了蹤影。真正能讓王爺熱情高熾,豪情萬丈的,唯有廣闊疆場,浩翰大漠,或者,還有萬里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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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子地在群山環抱之中,高山蔽去了勁風來襲,造出一處溫暖世界。即使是數九嚴冬,四遭山頂上已見雪色覆蓋,村中寒意依舊姍姍未來,綠葉鮮蕊處處可見。最冷的時節,村人們以一身薄棉厚衣便抵禦了過去。

    度過一個村味頗濃的熱鬧大年,到春花又開得滿山遍野的當兒,樊隱岳在此中已過了一載光陰。

    「隱岳,十五及笄。你才來時曾說比吉祥大了兩歲,現已經過了年,你便是十五歲了,算是及笄成年了罷。」一間房內,兩張書桌,喬三娘握一管粗毫大筆,一行龍飛鳳舞寫著一帖藥方,一行與另張桌上的人搭話,

    及笄?樊隱岳神情短暫恍惚,美眸浮上一層迷濛薄霧。

    「村裡有爹有娘的會為自家閨女操持及笄禮,你的及笄禮就由三師父操持,如何?」

    「……我生辰還未到。」她的迷思,亦因思起娘親。若一切未曾改變,娘必定會為她及笄之禮的到來煞費心神。

    「說得是呢。」喬三娘啪一聲把自己腦門拍得脆響,「三師父竟忘了問隱岳的生日。快說,你生日是哪一天?師父會好好替你操辦,送你大禮!」

    「尚要等些時候呢,不急。」

    「那是哪一天?」

    「時候到了,會告訴三師父。」的確還未到時候,待到了,她會為自己祝壽,會自送一份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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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濕長草,晨曦初透。向著長身立於瀑布前薄霧中的頎長身影,樊隱岳徐徐步近,「先生。」

    男人回一笑,輕喚一聲:「隱岳。」

    「先生今日比隱岳到到早。」

    「我既為先生,總不能事事讓你佔了先。」

    樊隱岳眉梢挑挑,眼波流出淡淡俏皮,「但先生早到了,也只是立著不動。隱岳到了,便要忙了。」

    言間,身子如一隻燕兒般躍起,腳尖攀上崖壁,或踏或落,乃樑上君所授「梯雲縱」。

    關峙目眺那道纖影,宛若玉石雕成的臉容上,看似平淡,實則思緒萬千。他有感,這少女已越來越隱不住了。縱然布衣裙衩,素面淨顏,但骨子裡藏不住的貴氣,五官形貌間愈來愈濃的妍麗,已使她如一隻雞群中的丹頂鶴,一塊瓦石中的連城璧,一朵草芥中的百蕊花……這樣的一個人兒,自己當真可以把她留在平淡之中麼?

    「先生。」

    「……嗯?」他神思收回,與一雙清靈美瞳相撞。「怎麼不練了?」

    她唇角微抿,「總是一個人練,忒是無趣。吉祥說先生武功深不可測,可先生看隱岳晨練看了近一年,從不曾見先生小試身手,今日可否讓隱岳見識一下?」

    「你和吉祥交了一年,怎還不瞭解那丫頭?她最擅長的一樣事,便是虛張事實。」

    「先生的意思,是隱岳被拒絕了?」

    少女性情淡薄,說這話也未見嬌嗔軟怨,但此時的語氣,已近似撒嬌。他不覺勾唇淺笑,「如何見識?我練你看麼?」

    「不,隱岳要鬥膽與先生對打。」

    「對打?」

    「先生覺得隱岳在不自量力?」她妙目直視。

    「自然不是。」他扶正了她鬢邊微斜的銀釵,再信手揉了揉她的,「對打便對打,請樊姑娘手下留情。」

    他一身月白袍衫,她則是粗布深衣,在霧氣沼沼的瀑布之前,兩影交匯,出手試探對言實力。

    交了手,樊隱岳終悟吉祥語中的「深不可測」為何義。她習練隱術一年,近來與樑上君四人都有交手,雖遠有不及,卻可全身而退。而眼前男子,幸而僅是一場試探,若為敵人,她沒有一線的僥倖機會。

    「啊!」

    崖頭上,他右掌拂來,她縮骨去躲,但腳底下踩著露水濕滑的石面,一個失穩趔趄,反將肩頭遞到了他掌指之下。他全然未料,雖收力收勢,指尖還是與她肩頭相碰。

    她受痛低呼,身形向崖下傾跌。

    「隱岳!」他疾伸長臂,握皓腕,攬纖腰,帶少女遠離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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