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三國策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零二章 獨守空營
    世上的事情結果往往總會與預想的不符,就在高寵成功圍捕了江東的『神棍』勢力之後,一件預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建安八年七月十三日,軍師徐庶在前往議事府的途中遇刺,傷勢嚴重。

    行刺他的人不是別人,乃是徐庶身邊的一名近衛侍從。

    江東的民風剽悍,數百年間刺客層出不窮,往遠在春秋時專諸以魚腸劍刺殺吳王僚,在近裡也有許貢三門客行刺小霸王孫策的事情。

    這一突然的變故整個打亂了高寵的計劃佈署,原本準備立即動身北上的高寵不得不繼續留在金陵,一方面徐庶的傷勢讓他憂心牽掛,另一方面他還要佈置力量,找出刺客兇手。

    找尋兇手的工作進行得倒也順利,刺客選擇在清晨行刺,是算準了徐庶平時作息的規律。不過,他卻沒有足夠的運氣,在一擊得手準備逃竄的時候,保護徐庶的一名夜梟用浸著劇毒的刀擲中了刺客的後背。

    「重點搜查行醫的藥鋪——,不可放過一個有傷的人。」高寵的命令在事件發生後的一個時辰內傳遍全城,一個受了傷的人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是不可能逃得很遠的。

    三天後,在暴跳如雷的太守雷緒統領下,藏匿在一間破廟中的刺客終於被找到。由於全城的藥鋪已被兵士守得嚴嚴實實,這刺客的情形已經跟死人差不多了,毒氣攻心的結果自然是死路一條。

    審訊的過程很快就結束了,這是一名被劉淳、吳范物色潛藏在徐庶身邊的內間。徐庶是掌管著令人恐懼的夜梟組合的直接官員,劉淳、吳范當初安排這名信仰狂熱的兇徒,目的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早早打探到可能的不測。

    只是,劉淳吳范沒有想到,下達圍捕命令的不是徐庶,而是來自於江東的統治者——高寵。

    徐庶傷在內腑,幸好這名刺客為了掩人耳目,所用的兵器是藏在袖間的短刃,否則的話,徐庶地性命將不保矣!徐庶的重要性對於高寵來說是不言而喻的,如果把徐庶與軍隊的數量相比較的話,高寵寧願選擇失去二萬的兵士,也不願失去一個徐庶。

    所以,只有當從華佗口出聽到徐庶無虞的消息後,高寵才真正的放下心來,而這時已是建安八年七月下旬了。早先開拔的北伐大軍在諸葛亮的統率下,正在取得節節的勝利。

    淮水上,雕嵌著江南錦繡圖案的樓船正逆風急行,如房屋般高大的樓層,精緻中透著實用。在閒時捲起鐵簾坐在艙中就能觀賞兩岸美景,一旦發生戰事,則緊閉門霜窗戶,任來襲的是箭矢還是刀槍,都無法瞬時突破這一層防護。

    這一艘樓船是破虜將軍賀齊的傑作。據說賀齊為了鑄造這一艘兩用戰船,在建安一帶採伐的巨木有數百根,徵用的工匠則足有千餘眾。

    為此,建安一帶地方官員曾幾度興起參奏賀齊的風潮,如果高寵不是瞧在賀齊平定叛亂的功勞上,他這破虜將軍怕是早丟了。

    當然,也正因為賀齊有這奢侈極欲的毛病,他也錯過了數度受到重用的機會。這一次,如果不是戰況緊急,賀齊也輪不到上陣出力的機會。

    「寵帥,北伐軍在靈壁一帶大捷,擊潰曹軍樂進部萬餘眾,據戰報講俘虜敵車千餘人,繳獲輻重無數!」

    「寵帥,諸葛軍師率大軍兵圍彭城,曹軍畏縮城內,不敢出戰!」

    一路上,不時有探聽到消息的斥候駕船趕來送訊,不過這些都是三天前的情報後。在最近的這三日內,高寵沒有從斥候口中聽到一絲一毫的最新消息。

    沒有新的消息,這可不是一個好預兆。

    高寵心急如焚,從合肥至壽春這一路,他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就完成了行程。隨後,在賀齊、蔣欽的水師保護下,高寵乘樓船沿淮水而下,向著最後一個情報中提到的地點——靈壁行進!

    ——————

    彭城外,噪動在軍營中蔓延,知道曹軍已威脅到後路的士兵越來越多。而讓圍城的將士更加心寒的還不止是曹軍突襲後路的壞消息,甚至於連老天都開始與他們作對起來。

    七月,驕陽的夏季間歇,更有一二場的暴雨突至,這雨來得瞬是迅急,方纔還是赤日炎炎的當口,轉眼就成了一片水鄉澤國。

    彭城的曹軍有城中的房舍可以躲避,而對於城外的高寵軍來說,則是躲無可躲。帳蓬被水流漂起,浮在水中游來蕩去,雖然對於這些生活在南方的兵士來說,遇上下雨是家常便飯,但畢竟曠野無遮無擋的,惹人心煩。

    狂風呼咧,暴雨傾盤,「啪——」的一聲響起,似是什麼東西被風吹斷了。

    諸葛亮和張遼急步出帳,掀簾看去,卻見中軍帥旗的木桿已被折成了兩截。守在近旁的凌統可能也聽到了聲音,冒雨奔出帳外,試圖撿起掉落在泥漿中的旌旗。

    「等等——,旌旗既斷,拾之也是無用,一切就讓老天來作主吧!」諸葛亮怔怔的喝止了凌統,抬眼望向傾盤如雨幕般直下的天空,當這一句話說出口時,他的心情也灰暗到了極點。

    中軍帥旗斷,主將亡,這是不詳的預兆!

    半響,諸葛亮方回過神來,對著張遼與凌統道:「兩位將軍,事不宜遲,今晚你們就帶著各自部曲撤退吧。曹軍既然佔據了細陽,我想很快就會向靈壁一帶靠近。那裡有李通守著,應該不會像細陽一樣很快失守,你們趕緊走的話,還能有一條生路。」

    一切都已經很明白了,諸葛亮此時的心情雖然灰敗,但思緒卻反而被剛才一場雨沖得亮堂了不少,這時的他已放下了原先存下的種種心計。在強敵圍伺的時候,諸葛亮的身份就是一個身處在逆境中的將帥。

    一時之決斷,則二萬餘眾獲得生路。

    一時之傍惶,則可致金軍以死地。

    在這最後的時刻,諸葛亮終於意識到了一味糾纏於個人忠義的惡果,這是他的失誤,後果也只能由他一個人來承擔。

    「軍師,我們一起走。」凌統嘶聲道,受命保護諸葛亮安全的凌統並不知曉前前後後的一切,他只是憑著一個武將的直覺忠實的履行著高寵交付的任務。

    「走——,不,這裡天闊地厚,又是故鄉徐州的土地,相信離琅琊郡也不遠了,我就在這裡住下了。」諸葛亮臉上露出異樣的笑容。

    「來人,將軍師送上轅車!」凌統大聲道。保護諸葛亮的安全——,這是高寵的命令,不管用什麼手段,凌統也要完成它。這是他對高寵的承諾。

    凌家子弟,不諾則已,一諾千金。就如數年前那個秋雨疾風的傍晚,凌操臨危領命,率孤軍西進——。

    「站住,你們誰敢上前,我就立即自刎在這裡。凌統,你不會期望拉著我的屍體去見寵帥吧!」諸葛亮豁然從袖中亮出一把鋒利無比的短劍,橫架於自己的頸項之上。

    「軍師,你這是為什麼?」張遼、凌統見諸葛亮的神態不似有假,只得無奈的喝止住上前的兵卒。

    看著張遼和凌統關切的眼神,諸葛亮的目光由淒厲轉為平和,他歎息了一聲,緩緩說道:「一個人如果做錯了事情,那他就必須自己去償還,我這麼做究竟因為什麼,你們脫困後去問寵帥吧,相信到時他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回答。你們放心,亮留在這裡,一不會去投降曹操,二不會做對不住寵帥的事情。」

    彭城校軍場,二千名挑選出來的曹軍精銳冒雨接受著檢閱,他們即將出發,去迎接一場輝煌無比的勝利。

    「勇士們,丞相的鐵蹄已經到達了穎水,城外的敵人正驚恐不安,我們是應該讓他們從眼皮子底下溜走,還是張開大網去捕殺他們。」樂進的動員命令赤裸裸的透著無盡的殺氣,為了今晚這一戰,他已忍耐了很久。

    在靈壁一戰敗北後,樂進知道許都那些早想著取代自已位置的人一個個笑歪了嘴巴,如果不能迅速的扭轉被動挨打的形象,丞相那裡首先就交待不過去。

    「殺——!」一聲聲低吼和天空中的炸雷聲混雜在一起,震得人耳膜聲聲作響。

    「好,全軍分為左、右兩路,左軍由我統領,右軍由臧霸將軍統御,出發!」

    「諾。」

    雨夜的傍晚,敵營中的松油火把無法點燃,漆黑一團的時候,正是偷襲的大好時機。

    在高聳的城樓上,司馬懿一邊冷眼瞧著悄悄出城的軍隊,一邊凝望著黑漆漆毫無動靜的敵營,心中卻是掠過一絲不快。方才樂進在分配任務時讓自己守城,這明擺著是不希望有人搶了他的功勞。身為一方軍鎮,心胸如此狹隘,如何能有所作為?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自己獻計,單憑他樂進的那兩下子,不被殺得屁滾尿流才怪。

    忽然間,在敵營寨門口,兩盞用木盒遮蔽雨水的油燈亮起,在***照射處,一個頎長瘦弱的青年文士定定站著。

    「樂進、臧霸兩位將軍,雨夜來擾,見了主人相迎,怎不下馬?」

    樂進、臧霸在出城之後,正欲整軍殺入敵營。看見營門口火光亮起,遂疑心有詐,正疑惑著是進還是退時,卻聽到那年輕文士高聲叫喝。

    「是諸葛亮。」樂進心頭一驚,他本以為晚上諸葛亮一定早就睡著了,這時見情形與設想的大不相同,心中已生怯意。

    「諸葛亮如此鎮定自若,定是識破了我們襲營的計策。」臧霸比樂進更是心虛,他倒不是怕了諸葛亮,他是擔心等會兒遇上張遼面子上過不去。本來若是深夜亂戰,誰也無法認清誰的模樣,現在敵人有了準備,那一場硬仗可就免不了了。

    「兩位既然不肯屈尊,那就聽我彈奏一曲如何?」諸葛亮不緊不慢的走了幾步,坐到早已擺放好的琴案前,在拔弄了幾下琴弦之後,指尖靈動,琴音纏繞,和著周圍密密的細雨響徹在空寂的半夜裡。

    琴音清雅而寧和,似江南的潺潺溪流趟過心田,一時間,無論是彈者,還是聽者,都不知不覺沉醉當中——。

    樂進和臧霸進不敢進,退不能進,被迫作了諸葛亮的聽眾。

    可惜,無論這琴音如何美妙,他們兩個粗人也聽不出其中的意境。

    真正的聽者不是他們,也不是他們身邊的二千曹兵,而是站在不遠處城樓上的司馬懿。

    「諸葛亮的琴音錯落有致,間或高、低音清而不亂,難道說他真的設了伏兵。可是,這老半天了,為何營中始終靜悄悄的,聽不到一絲的動靜。」司馬懿心念翻騰,一時籌措不下,他卻不知道,此際的諸葛亮已打定了死志,任身後是萬馬千軍,還是空無一人,對他來說都已無關緊要。

    「崩——!」琴弦應聲而斷。

    漫天的雨幕遮擋了諸葛亮的視線,他的手重重的拔在最細的一根弦上,不堪重負的琴弦隨即崩斷。

    「快快告知樂、臧兩位將軍,諸葛亮這是在拖延時間。」司馬懿一把拉過一名軍卒,連聲道。

    戲入尾聲,在琴弦崩斷之時,諸葛亮已經意識到屬於他的時間結束了。

    他微笑著站起身,從袖口將短刃取出,然後慢慢的插入自己溫熱的胸膛。

    雨無情的打在他的身上,流下的水是冷的,流出的血卻是熱的。

    「主公,現在我可以安心隨你去了!」諸葛亮倒下的時候,仰頭正看到一道如雪的閃電掠過黑夜的天空。

    沒有人能否認他的才華,但諸葛亮也為他的自負、愚忠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對劉備,他做到了鞠躬盡瘁。

    對高寵,他用最後的生命做到了問心無愧。

    當恍然大悟的樂進和臧霸先後殺入靜悄悄的諸葛亮大營時,營中早已是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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