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大捷的消息傳到襄陽時,已是建安六年臘月的最後幾天,一場勝利雖然發生在千里之外,但也給喜氣中的高寵更添了一點歡悅。
這半年裡,荊州難得的風調雨順,九月的第一熟由於戰亂損失較大,不過,在熟悉農桑事宜的江東官員到位後,第二熟的補種工作得到了很好的貫徹,現在,刑州的百姓已不用再為來年的饑荒而憂心了。
在這種情況下,荊州的人心漸漸穩定下來。原先觀望不定的士族豪強也開始轉變態度,流露出為高寵效力的意向。
「夫邊地之城,必將嬰城固守,皆為金城湯池,不可攻也。」當韓遂在金城哀歎失敗的時候,千里之外的襄陽,另一個智者也在不失時機的向高寵諫言西北的方略。
此人的身份相當的特殊,他曾是劉表手下第一等的謀士,前章陵太守,樊亭侯,地位足稱顯赫,現在則是更進了一步,在高寵的麾下,他已成了荊相,西中郎將。
在劉表亡故之後,作為深得劉表器重的重臣,一貫保持中立姿態蒯越既不願追隨蔡瑁北上投奔曹操,也不願跟著皇叔劉備西奔馬蜀,而由於所部的兵馬被魏延帶走了大半,剩下的也都作了鳥獸散,蒯越在高寵佔領荊襄之初,很明智的卸甲歸田,做起了一方隱士。
在這期間,各郡、縣仍然忠於劉表的反叛勢力多次力請蒯越主持大局,都被他婉言謝絕了,深知進退得失的蒯越明白,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亂世。一切都要靠實力說了算,他蒯越只不過是一個謀臣,當不了一方霸主。
不過,他這個隱士並沒有做長,當高寵逐漸穩定了荊州的根基之後,蒯越再度出山也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最終。在鳳雛龐統的引見下,高寵親自造訪宜城的蒯越府邸,請出這位名重荊襄的望士,不僅是代表了高寵獲得了荊州上層士族的,對治理荊州九郡也有莫大的幫助,而且有了蒯越這個新的榜樣,龐統就能從荊州事務中解放出來。
起初,蒯越還要顧及一下清譽,前二次都婉言推辭了。至高寵第二次登門求教之時,蒯越終於答應重新出仕。畢竟,作為蒯氏家族的領袖人物。隱居鄉里只能是一個手段,而不是終極的目的。
雖然荊相是文官。主要以治理地方為主,但蒯越的影響力卻是無處不在的,文聘、向朗都是蒯越的老部下。在他的感召下,蒯、蔡、楊、習、向、馬六大望族中沒有追隨劉備西去的向氏、習氏終於放棄了抵抗,先後歸附了高寵。
蒯越前面所說的話是其先祖楚漢之際的著名策士蒯徹所說的原話,後來因要避諱漢武帝劉徹之名,改為通,蒯通在惠帝時,曾做過丞相曹參的賓客,並著有《雋永》八十一篇,主要就是討論戰國時策士們的權變之術。
「以蒯公之見,西北戰略何以為之?」蒯越的智謀力高寵早在長沙之時就領略過,那個時候讓高寵困守城中險遭敗亡的對手,正是蒯越。
蒯越想了想,道:「以西涼的獨特位置,我等援助馬家,非在只爭這一隅,而重點在於爭天下,我們能看到這一點,許都的曹操相信也能察覺到,現在,趙雲、杜畿已經在涼州站穩了腳跟,是時候派遣得力的人才充實力量了!」
蒯越的想法和周瑜、徐庶不謀而合,也讓高寵感到由衷的欣慰,蒯越既然能這麼諫議,說明他已將自己完全的融入到了為高寵籌謀的境界中。
「蒯公能如此想,寵感動之至,實不相瞞,我正有意讓士元作為第二批援涼的主力,所以荊州的事務要有勞費心了。」高寵誠摯的說道。
士元就是指龐統,在經過了半年多的養傷之後,龐統比以前要沉默了不少,高寵知道這是交州大意兵敗給他心裡留下了陰影,要清除這一層陰影,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寵統重新在戰場上證明自己。
荊揚兩州如今少有大的陣仗,能夠讓龐統有所作為的,只有西涼。
就在高寵準備投入更大的精力到涼州時,執金吾雍州參事賈詡已搶先一步,趕到了象徵著大漢曾經無限輝煌的故都——長安。
雖然從表面上看賈詡的官職是雍州參事,但在曹操給司隸校尉鍾繇的另一封密函中卻寫得明明白白,賈詡此次到長安的任務就是負責處置涼州的一切決策,之所以要將賈詡的身份作如此的掩飾,是賈詡的主意,他的身份越不為他人知道,計謀成功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在這一點上,甚至於正牌的涼州牧韋端也不知曉其中的細節。
「元常,別來無恙乎!」等到賈詡跨入鍾繇府門的時候,得到門官稟報的鍾繇才始三步並作兩步的迎了出來。
鍾繇和賈詡原是舊識,早在李催、郭汜佔據長安之時,鍾繇擔任延廷正、黃門侍郎,當時賈詡為尚書,這兩個飽讀詩書的讀書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依著那些迂腐不化的清議名士做派,屈膝李郭這等兵痞的淫威去擔任一個有名無實的高官是一件相當恥辱的事情,他們往往會選擇寧死不屈,用所謂的一身正氣來保全名節,而鍾繇和賈詡則不同,他們的處事方式相對來說更為圓滑,有官不做是蠢蛋,就算這個官沒有什麼實權,至少也能沽名釣譽一番。
而更令他們心情不錯的是李催郭汜兩個雖然殘暴不仁,殺戮成性,但卻完全沒有腦筋,在鍾繇、賈詡大玩兩面三刀手法的時候,他們居然毫無察覺。
興平二年冬,天子在鍾繇、賈詡、尚書郎韓斌等一干臣屬的暗中幫助下,成功逃出長安。隨後在弘農被中郎將張揚收留,在此後又被曹操迎立到了許都。
因為有這層關係,在李催郭汜敗亡之後,鍾繇不僅沒有因為委身賊中而受到貶謫,相反倒是連連陞官,在曹操無暇顧及關中事務的情況下。鍾繇這個司隸校尉可以說是權傾一方。
「文和,長安一別,已有三載,你我殊途同歸,當是可喜可賀!」鍾繇一邊笑著,一邊將賈詡讓進府內。
以二人的年紀,賈詡比鍾繇要年長四歲,但從外表上看,卻是賈詡看上去要小一些。可能是愛好書法的緣故,寬袍大氅。長鬚飄飄的鍾繇給人的是一種大家宗師風範,而賈詡則是瘦瘦弱弱。說話也是細聲細氣,一付普通尋常的儒生樣子。
與董卓禮遇大學者蔡邕一樣。西涼行伍出身的李催郭汜對於讀書人也有一種矛盾複雜的心理,他們既驕傲又自卑,伴著強烈的變態心理驅使下。他們的做法幾乎同出一轍,你肯歸降於我,那麼就重用,如果迂腐不化,那就毫不客氣殺之。
兩個左右逢源、翻雲覆雨的人物相聚在長安,這裡是他們大展謀略的舞台。
待分賓主落座,賈詡也不客氣,開門見山的問道:「聽說西羌盟韓遂軍在北原遭到慘敗,不知這消息是否確實?」
鍾繇點頭道:「這確是事實,安定令楊秋已被使者來長安了,如果韓遂沒有敗仗,楊秋決不會如此明目張膽的示好!」
「看來,韓遂的使者也快到了!」賈詡諱謨如深的笑了笑,心中想道。
果不出賈詡所料,韓遂的使者韋康在三日後到達了,韋康大約在三十歲上下,身長八尺有餘,可以說相當的高大瘦削,一張四四方方的國字臉龐透著黝黑,他是涼州牧韋端的弟弟,同時也是陳倉令。
韋端這個涼州牧其實來得有些不太光彩,作為涼州的清流名士,韋端的手上沒有兵馬,自然也就沒有人當他是個人物。
建安二年鍾繇初任司隸校尉時,一直在扶風郡槐裡觀望等待的韋端終於等到了機會,他竭盡所能開始巴結鍾繇,當時雖然李催郭汜已勢衰了,但雍州一帶的西涼勢力大大小小還是有足夠的份量,雖然鍾繇曾在西涼軍當權時左右逢源過,但隨著曹操新封官職的落到鍾繇頭上,西涼勢力對鍾繇的猜憚也是相當深的。
在這個時候,韋端的公然示好讓鍾繇心中大快,雙方各為所謀,反應熱烈,一來二去的兩人就打得火熱。韋端作為涼州清流名家,在西涼清流聚會時,大力吹捧鍾繇,使鍾繇在長安的處境漸漸好轉,鍾繇則投桃報李,連著提拔了韋端的幾個親戚,韋康就是其中之一。
說到這個韋康,倒也不是全然無名的人物,在十五歲時韋康就擔任了扶風郡主薄的官職,當時的太尉楊虎曾讚許說:韋主簿年雖少,有老成之風,昂昂千里之駒。
所以,在見到韋康之後,深知以後還要仰仗韋氏出力的賈詡便客套道:「韋元將氣宇昂揚,當是人中翹楚,怪不得楊太尉會讚許有加!」
韋康恭敬的施禮道:「那是楊太尉過譽了,康不過是沾了點虛名罷了。」清流名士講究的就是這一套虛假客套的東西,對於這些,賈詡和韋康都是運用的駕輕就熟。
一番寒暄過後,韋康終於說明了來意,他道:「康此來,只是為西羌韓盟主帶一封信來,請校尉和參軍大人過目!」說罷,韋康從袖口內取出一封書信。
賈詡和鍾繇對視一笑,韋康將自己此來的目的說得單純之級,好像他是完全站在口立立場上似的。可是若只是為了傳送封書信,韋康只須派一個下人來就可以了,完全不必親自跑一趟長安。
渾水摸魚——,對於缺少實力做靠山的韋氏家族來說,司隸校尉鍾繇和鍾繇背後的曹操才是他們家族昌盛的保證,有親近效力的機會,韋端韋康不加把勁,豈不是錯過了機會。
賈詡接過書信,也不忙著拆開觀看,他朝著韋康微微一笑,問道:「詡臨從許都來時,還聽說西羌韓盟主兵圍天水郡,馬騰連吃敗仗,如何短短二個月不到形勢倏變,反過來韓盟主要求救於我們了?」
有心為朝廷效力的韋康對此自然也不隱瞞,他道:「是這樣的,在上個月韓遂出人意料的在北原城吃了一個大敗仗,所轄的三萬精兵傷亡殆盡,參與討馬聯盟的其他勢力隨後是紛紛回兵自保,現在馬騰的兵馬已快攻到金城了,韓遂縱是再有智謀,也無法挽回敗局。」
「元將可聽得北原具體的戰況是怎樣發展的?」賈詡問道。
韋康搖了搖頭,道:「由於我們和韓遂關係較好,馬騰對於陳倉這邊相當的警覺,現在天水郡一帶已為馬家控制,斥侯很難滲透過去,不過,我們聽得消息說有一支來自南方的軍隊參與了北原大戰。」
聽到這裡,賈詡眼中一道凌厲的光芒閃過,以韓遂的心機,對付馬騰綽綽有餘,難道說有什麼意外的情況出現,從許都出發之時,曹操曾告誡說南方的逆賊高寵派了一支人馬前往涼州,莫非是他們——
想不到緊追慢趕還是落了後手,賈詡只得無奈的苦笑。
是夜,賈詡房內的***幾乎一夜未熄,清早,他著人將韋康喚來,說道:「元將,你先回去告訴休甫,就說五日後我與鍾校尉會趕到陳倉,到時我們會頒布韓廷詔令,召集涼州大大小小的勢力參與此會,共謀會盟大計!」
賈詡不愧是老狐狸,在一夜長考之後,他毅然做出了提議召開會盟會議的方案,韓遂勢力衰敗,早就有心窺視盟主寶座的諸雄豈會干休,如果藉著這個機會,籠絡諸豪結成對抗馬家的聯盟,將是一舉兩得的好辦法,那樣一來既可以將許久以來失去控制的主動權掌控到朝廷的手中,又能對親近高寵的馬氏勢力進行強有力的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