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飛墜,剎那芳華。
有生以來,孫策第一次感到自已離死亡是如此的近,在接近暈炫的瞬間,胸中更像有一團炙火在灼燒,這是不甘崩熄的火焰。
「我絕不能這樣去死!」孫策厲聲大呼,奮力將舌尖咬破,強烈的痛楚再一次把孫策從渾沌中拉了回來。
高個刺客面帶冷笑看著搖搖欲墜中的孫策,從地上撿起古綻刀,吹了一口道:「這真是一把上古的好刀呀,鋒利直可吹毛斷髮,可惜呀,可惜了!」
「可惜什麼?」孫策死死的盯住對手,猶如一頭明知將死卻猶要掙扎的猛虎。
「可惜呀這樣的一件利器早應該與太阿、莫邪齊名——!」作為一名刺客和殺手,對於利刃名器總有著不一樣偏好,顯然這個高個漢子也不例外,在得意之下,他卻忘了殺手最重要的一條原則:只要對手還沒有躺下,就絕不可掉意輕心。
孫策手中已無刀,但他還有一對利拳。
趁著對手這片刻的鬆懈,孫策已經衝上前,一拳猛劈向敵人的頂門,這刺客一怔,匆忙間舉刀一撩,「咯嚓」一聲,古綻刀從孫策的肩頭掠過,被牢牢地釘在了堅硬的鎖骨上,驚慌中,高個刺客想要拔出刀,但是刃口已深嵌入孫策的骨頭之中,無法拔出。
就在這時,孫策的利拳已經到了眼前,只聽「撲哧」一聲,高個刺客的腹部被這重重的一擊打得深陷進去,隨後餘勢未衰,又將其龐大的身軀打飛出去數丈之遠。
「姓孫的個個是勇兒郎,只有站直了死,沒有趴下等死的主!」孫策目盡睚裂,大吼著拔出插在肩頭的刀,隨後揉身撲上,將高個刺客死死的抱住,並用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緊緊的勒住刺客的脖頸。
這刺客平常都是殺人的份,看多了屈膝求僥、苟且偷生的主,不想今日遇上孫策,居然在中劇毒、受重創的情況下,猶然不屈不僥,不禁殺了自已的二個同伴,現在居然還能反擊,心中早已是大怖。
「你放手!」高個刺客連忙用力掙扎,他不停的將頭朝著孫策鮮血長遠的肩頭撞去,希望孫策能夠負痛而放鬆胳膊。
但是,無論他怎樣的努力,孫策的那一隻手卻死死的扣住了他的咽喉,什麼都不管。不知過了多久,孫策只感到自己的十八根肋骨好像都已經被打斷了,劇痛幾乎讓他昏厥過去,此時此際心頭那一股不甘的火焰支撐了他。
在徹底喪失神志的那一刻,孫策用盡最後的一點力氣,拚命地咬牙挺住扣緊五指,朦朧中映入眼簾的是刺客那一對爆突的死魚眼睛。
「伯符大哥,你終於醒了!」一聲嬌呼透著驚喜無限。
孫策費力的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張海棠帶雨的俏臉,還有尚香妹妹掛在彎彎嘴角的可人笑容。
「主公——萬幸無恙,否則子烈萬死不能抵其罪!」陳武黃焦焦的臉上,猶帶著一絲的疲憊,在他的身旁,程普、張昭等一干文武皆在。
「子烈、德謀、子布,你們怎麼都在,前方的戰事怎麼樣了?」孫策強支起身,嘗試著要下床,守在跟前的孫尚香忙一把摁住了他。
「大哥,你這一次能夠逢凶化吉,已是天大的幸事,方才醫師說了,箭頭有藥,毒已入骨,須靜養百日,方可無虞。若怒氣沖激,其瘡難治。」孫尚香道。
程普接道:「尚香小姐說得沒錯。刺客所用之毒相當的厲害,若不是主公身體一貫強健,加上有神醫華佗的弟子吳普救治,總算保住了性命,否則的話,便是神醫華佗親自來,也不能治癒。」
「對了,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最後我只記得死死的扣住了那殺手的喉嚨?」孫策霍然想起前事,更憶起拚死相爭的一點一滴,臉上亦自動容。
陳武面帶敬服,喜笑顏開道:「主公真是神勇無敵,昨晚繞帳親隨找到遇襲地點時,主公全身浴血,右臉頰上箭傷醒目恐布,背上中的碎劍已切入肌肉中,肩頭更是露出森森白骨,就是這樣,主公還是沒有死,相信就是閻王老子,也怕了主公這副模樣。還有知道最後那個刺客是什麼下場嗎?他居然被主公給生生的扼死了,方纔我問過繞帳,他們說早已將三個傢伙砍為一灘肉泥了,這就是敢來行刺我家主公的下場。」
陳武這一句話說得大家哈哈大笑,孫尚香一臉驕傲,道:「伯符哥哥是霸王轉世,那些想用卑劣手段來害他的人,一個個都會不得好死!」
孫策一撫用紗布緊纏住的面頰,道:「妹妹所言甚是。雖然這些刺客都已伏誅,但他們背後的真兇——也就是許貢的兒子仍在逍遙法外,子布,你等會兒去傳我命令,將仲謀從前方召回來,讓他去專門處置此事。」
張昭點頭應了一聲:「是!」
「另外,雖然這一次只是許貢的餘黨行刺的我,但我相信沒有其它勢力的幫助,單憑許家逃出去的二、三人都不可能有這樣的能量的,我們必須查出這個提供情報的背後黑手,如果我料得不差的話,這個勢力就是我們的老對手了。」說到這裡,孫策的目光漸漸凌厲起來。
張昭一驚:「是高寵?」
孫策的眼中露出一絲讚許:「除了他——,沒有人能將我的行蹤瞭解的如此清楚。也只有他,才有實力布下這麼多的眼線去探察我的一舉一動。」
「這個卑賤的雜種,當初他在神亭嶺施計暗算時,我就瞧出他不是一個好種,只可惜數度征剿都功虧於簣,現在反倒讓他做大了!」陳武恨恨的說道。
孫策長吁了一口氣,似將鬱結的悶氣一吐而出,說道:「子烈,這些年了,你怎麼還改不了輕敵的毛病,那高寵白手起家能創下今日的局面,就證明他絕不是一個好對付的角色,以前我們就是吃了輕視他的虧,以後我們絕不能再犯同樣的毛病!」
頓了一會,孫策又道:「以我的判斷,在得知我遇襲之後,高寵一定會趁我軍群龍無首之際,在神亭嶺方向加強攻勢,德謀、子烈你們趕緊返回前線,去協助公謹、子衡穩定戰線。」
「是!」程普、陳武齊聲應了一聲,然後撩甲衣而出。
「吾兒沒事吧,可急殺我了!」正說間,吳太夫人聽到孫策受襲醒來的消息,忙急匆匆的趕來探望,方才眾人怕老人家一時著急受不了,沒有敢告知於她,現在孫策暫時脫離了危險,才差侍婢趕去傳報。
附:三國演義關於孫策遇刺情節:
貢家屬皆逃散。有家客三人,欲為許貢報仇,恨無其便。一日,孫策引軍會獵於丹徒之西山,趕起一大鹿,策縱馬上山逐之。正趕之間,只見樹林之內有三個人持槍帶弓面立。策勒馬問曰:「汝等何人?」答曰:「乃韓當軍士也。在此射鹿。」策方舉轡欲行,一人拈槍望策左腿便刺。策大驚,急取佩劍從馬上砍去,劍刃忽墜,止存劍靶在手。一人早拈弓搭箭射來,正中孫策面頰。策就拔面上箭,取弓回射放箭之人,應弦面倒。
那二人舉槍向孫策亂搠,大叫曰:「我等是許貢家客,特來為主人報仇!」策別無器械,只以弓拒之,且拒且走。二人死戰不退。策身被數槍,馬亦帶傷。正危急之時,程普引數人至。孫策大叫:「殺賊!「程普引眾齊上,將許貢家客砍為肉泥。看孫策時,血流滿面,被傷至重,乃以刀割抱,裹其傷處,救回吳會養病。
這一段描述中,孫策身被數槍,且拒且走,幾無還手之力,筆者以為與孫策前番在渡江作戰時挾死一人,嚇死一將的事跡比,著實遜色很多,故另構情節,以示其勇。同時,刺客所用兵器在演義中為槍,筆者以為不妥,參照戰國秦漢刺客資料,殺手多用迅急輕靈的短劍,故改之。
建安三年九月二十七日,秋日的天氣反覆不定,忽睛忽陰,就如同眼下的戰局一般,郭勝郭敗都看不清、道不明。
經過這幾日的休養和調理,在吳普的救治下,孫策的傷勢稍好,已經能從床上起來行走幾步了,不過,他的面色卻蒼白中透著一絲青色,毒素看來已在向孫策的內腑轉移。
「報吳侯,前往許都的使者回來了!」正議校尉張紘帶著一名使者推門而進。
孫策聞言精神一振,道:「噢,子綱快說說朝廷對於江東戰局抱的是什麼態度?」
張紘面有難色的頓了頓,沉吟道:「這一次到許都去,朝中的那些受了好處的官員自然要為主公說話,皇帝的態度也開始轉向了我們這邊,但不料將作大匠孔融在去了趟秣陵後,居然態度鮮明的站到了高寵那一方。主公知道孔融是曹操也奈何不得的人物,由此看來,朝廷那一塊暫時是指望不上了。」
「其他人都不重要,關健是司空曹操是什麼態度?」孫策不以為意道,呂布和袁術出兵淮南只能是牽制高寵的注意力,要想徹底翻盤,孫策必須在朝廷上有所行動,最好的結果就是皇帝能下詔書罷免高寵這個刺史。
「主公,鶴蚌相爭,漁翁得利,司空曹操雖然沒有明講,但態度是很明確的,如果我軍與高寵一直這樣打下去,最高興的應該就是曹操了。」張紘搶答道。
這時,那進門後一直低著頭的使者聽孫策問話,忽然緊走幾步,上前稟道:「司空大人的態度小人在許都倒也探得一二:聽說曹操帳下謀士郭嘉曾有言,說吳侯你——輕而無備,性急少謀,乃匹夫之勇耳,他日必死於小人之手,故並不足懼。」
這使者只顧得嘴快邀功,渾然不察孫策的神情已有了變化,那邊張紘正要出言打斷,卻被孫策以凌厲的眼神喝止住,待使者話一說完,孫策不禁勃然大怒。
「郭嘉酸儒,竟敢欺吾!」孫策一抖手,將案几上的筆墨盡數掃落。
張紘急勸道:「主公息怒!」
「那許都還有什麼傳言,盡說無妨,恕你無罪?」孫策稍稍平復了心情,又問道。
這一次使者嚇得再不敢妄加言語,許久方支吾道:「許都街巷都在說——,說主公根本就不是高寵的對手,還說江東龍虎相爭,結果老天早已注定了。」
「又是這些無稽之談,主公勿放在心上!」張紘道。
「這——這真是氣殺我也!」此時,孫策已是神情激奮,哇得一口污血噴湧而出,隨即將素白的胸襟染得鮮艷無比。
吳郡,討逆將軍,吳侯孫策府邸後院。
寬敞而錯落有致的院落內,沒有尋常江南人家花花草草的擺設,取而代之的是石板鋪就的整潔場地,在靠著一排的院牆的地方,還擺放著鋒利得閃著寒光的兵器。
僅瞧著這些擺設,任誰也不能猜出這裡便是孫家二小姐孫尚香的閨院,此時,這個本應是琴聲鶯語的院落內,卻是劍氣森森,奪人心魄。
「獨戰東南地,人稱小霸王。運籌如虎踞,決策似鷹揚——。」一個纖瘦盈盈的少女衣衫飄飄,手拈劍訣,口中抑揚頓挫,正劍舞四方。
這時院門外急匆匆的跑進來一名年紀在二十上下的侍女,邊跑邊大聲道:「二小姐——,太夫人有請!」一邊說著,一邊抬頭卻見滿眼的森森寒氣,嚇得她瞪圓了一對眼睛,不敢再靠近院內半步。
那少女聞聲收劍,婷婷玉立,只見她氣不長喘,面不更色,一張俏臉上顯露出剛毅之色。
這少女不是旁人,正是孫尚香,是孫策母親吳太夫人妹妹家生的,自小聰慧可愛,雖不是吳太夫人親生,但一年中多半日子倒住在侯府上。
細算起來,孫策母親吳太夫人膝下雖有四子一女,但丈夫早逝,大女兒又早早的嫁了人,孫策、孫權、孫翊、孫匡四個兒子現在又都征殺在外,心中不覺寂寞,眼見得妹妹家的這個伶俐可人的丫頭,疼都來不及,哪裡還會喝斥。有時見孫尚香瘋得厲害了,也就是說上一兩句勸勸,聽在旁人耳中,不像訓斥,倒更像是嬌寵。
「女孩子也該有女孩子樣子,別整天瘋瘋顛顛的!再這般下去,也不知道哪個男子會來娶你。」吳太夫人每次見著尚香,總會笑著問上這麼一句。
話聽得多了,孫尚香也不以為意,偶爾的回上一句:「哼!我可是非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不嫁!」
「什麼人才算是大英雄呢?」吳太夫人對孫尚香的嬌嗔也不以為意,笑著追問。
「嗯——,起碼要象伯符大哥一樣!」對男女之事似懂非懂的孫尚香紅著臉道。
身為吳侯孫策的表妹,眼光自然與眾不同,打小和四個哥哥一塊混著,孫尚香身上少了一份柔弱,多了一分颯爽。
打小,在她的心中,孫策豪邁俊朗的形象早已植入心房,勇敢豪爽,俊朗英武的男子是每一個少女的偶像,更何況自已從小就相識的哥哥。
「要嫁就嫁孫家郎!」吳郡的百姓中,有著這樣的傳言,聽著這話孫尚香有些欣喜,又有些失落,欣喜的是伯符哥哥有那麼多人喜歡,失落的是伯符哥哥再不是自已一個人的哥哥。
十三歲的年紀原是小女兒朦朧愛慕的年齡,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一般都會驕傲的鼓起了剛剛發肓的胸膛,示威似的向旁人炫耀著,若有年輕俊秀的男子在側,臉上更會嬌羞俏紅一片,悄悄的閃躲到一旁偷眼觀瞧。
但是,孫尚香卻與眾不同。
描紅刺繡這些個女孩子家家當學的,她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相反的,對於舞槍弄棒、跨馬征殺她倒有十二分的精神,在她身旁的這幾個侍婢也都是臂膀結實、虎虎有力,尋常的男子一個二個還不是她們的對手。
聽得吳太夫人差人傳話,孫尚香揮劍入鞘,收拾停當,然後換上一身紅色的女妝,舉步出門,邊走邊問道:「太夫人找我什麼事?」
「二小姐,夫人這些天整日裡茶飯不思的,只在二小姐在旁時,才能吃下幾口去,剛才夫人憂結將軍的傷情,又不肯吃飯了!」這侍女原是陪侍在孫策母親身邊的丫頭,雖然同為侍女,但身份比其它下人卻要高了許多。
可不知怎得,待到了孫尚香這裡,也一點凶悍的勁頭都使不上來,語氣也變得溫軟了許多。
正說話間,一大片烏雲遮住了日頭,未等孫尚香行得幾步,這秋雨說來就來了,頓時窗稜上面急雨如注,將一株繁盛的芭蕉打得枝葉盡落。
「伯符大哥的傷不知道怎麼樣了,真想過去看看?」侍女在一旁手忙腳亂的打起傘來,孫尚香卻自定定的瞧著這雨幕,心中不由得忐忑起來。
這雨一下,連向來颯爽無苟的孫尚香突然間也有了一絲憂色,她輕輕的探出一隻纖手於廊內,任雨點如瀑般拍打著手背,一下又一下的疼痛襲上心頭。
「老天保佑,保佑伯符大哥的傷早點好!」孫尚香秀眉緊鎖,閉著雙眸,口中不住的念叨著。牽掛著孫策的傷勢的孫尚香這時已恢復了女兒情態,無憂無慮的笑容在她的臉上已然不見,留下的是與十三歲年齡不相稱的一份成熟。
正胡思亂想之時,有一個僕人神色驚惶的跑了進來,大聲道:「二小姐,不好了,吳侯箭傷復發暈過去了,現在——!」
孫尚香大驚,忙問道:「怎麼回事?」
年輕的家僕急喘了口氣,驚惶道:「前面的人傳言吳侯是聽了出使許都的使者稟報後動的怒,聽說那司空曹操不僅沒有答應共討高寵,還出言譏喻說:吳侯輕而無備,性急少謀,乃匹夫之勇耳,他日必死於小人之手。侯爺因此大怒,然後牽動舊瘡以致復發,現在朱治、張昭、張紘等一干文武都聚在前廳呢?」
孫尚香心頭一重,孫策的脾性她是知道的,曹操的這幾句話看似輕飄飄的,但卻正擊中孫策的要害和痛處。
「你現在是要向太夫人稟報嗎?」孫尚香問道。
「回二小姐,正是!」
孫尚香略一沉吟,對那家僕道:「這件事你先退下,我自會去稟明太夫人!」
「是!」那家僕應了一聲後退下。
前院,孫策寢室。
已滿滿蹬蹬的躋了一屋子人,待孫尚香扶著吳太夫人進來時,張昭、張紘、朱治等一干留守吳郡的官員已悉數聞訊傳到。
孫策躺在床上,面如金紙,雙目無神,見母親進來,遂強睜開雙眼,叮囑道:「兒天年已盡,恨不能奉養慈母。今將印綬付於二弟仲謀,望母親朝夕訓誡,那些跟隨父親和我一起征殺的舊人,要告訴二弟不能輕怠。如今天下方亂,以吳越之眾,加之有子布、子綱、公謹諸將輔佐,或大可有為。仲謀年幼,決機於兩陣之間,與天下爭衡,雖然不如我;但舉賢任能,使各盡力以保吳越,我亦不如他。倘內事不決,可問張昭;外事不決,可問周瑜。今只恨二弟與周瑜不在此,不得當面叮囑,請母親代為轉告。」
孫策一口氣說罷,緊閉雙目,稍臾長歎一聲道:「策顧平生,若能驅高寵復江東地,則無憾矣!」
言畢,合目而逝,時年二十四歲。
諸人聞之,皆暗垂淚不已。
黃昏,傍沱大雨中,在吳郡城門外的驛道上,一匹戰馬已跑得口吐白沫,大汗淋漓,馬上一人全身濕透,身軀已是疲憊不堪,挺立不住,卻手中的皮鞭卻猶在不停的揮動,催促著馬兒快行。
「快開城門!」這人抬頭,抹了一把雨水大喝道。
城頭守衛的兵士有眼尖的,叫道:「是二公子回來了,快開門!」
城門吱呀呀的打開,孫權不待完全開啟,一摧坐騎從夾縫中直鑽過去,自聽到兄長病危的消息後,孫權已換過了二匹戰馬,現在跨下的這一匹已是第三匹了。
吳侯府,門前掛著白幡,被風吹得輕輕搖動,這每一動都讓孫權心頭一緊。
「不會的,大哥絕不會死的。」孫權心裡不住的吶喊著。
然而,府內的景象卻讓他徹底的絕望了,原本議事的正廳已被改作了靈堂,同樣的白幡掛著,刺目的白色讓人炫暈,桌上的燭焰靜止不動著,孫權的心中有一陣刺骨錐心的疼痛襲來,這一瞬間,他只感覺自己的靈魂已離開了軀體。
眼前是雪一般的帳幔,沒有一絲一毫的皺折,孫權目光乾澀地掃向兩廂,張昭、張紘、朱治、呂范、虞翻、程秉、孫河、孫靜……,一個個都不說話,都靜立著不動。
孫權雙膝跪倒:「大哥——!」
這一聲呼出,孫權的嗓子已然沙啞,後面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背後有兩隻手捉住了孫權的雙臂,將他輕輕扶了起來。孫權抬眼,卻見是同樣淚流滿面的孫匡。
「二哥!」孫匡哽咽無語。
「蕩寇中郎將程普來吊!」空茫的聲音像是在天外響起,接著是「撲通」一聲。靈堂內死寂的氛圍頓時被打破,孫權轉頭看去,就見又一個全身素白的人跪在靈前。
「普初為郡吏,從文台公征伐,討黃巾於宛、鄧,破董卓於陽人,攻城野戰,身被創夷,不想世事難料,文台公遭劉表暗算不幸而薨,少將軍盛年,雄姿英發,猛銳冠世,普遂追隨少將軍起兵於歷陽,不想歲月如梭,已然鬢髮未斑,可是,今普雖老邁卻尚在,奈何不見少將軍乎?」程普雙目通紅,一邊大叫著,一邊用兩隻鐵拳砸向石板地,只擂得整個地上都「咚咚」作響。
「天道何在哇!」程普抑天大呼。
「德謀節哀!」頹然的張昭長長歎了一口氣,提高了聲音,「請老將軍……節哀順變。」
程普恍若不聞,只顧著猛擂著地面,直到兩隻拳頭都青腫了,才慢慢停下來,然後深深地叩下頭去。
程普之後,黃蓋,呂范,宋謙等一干重要的武將都一一趕來祭拜,而在他們中間,唯獨沒有周瑜。
「公謹為什麼還不來?」吳老夫人在孫尚香的攜扶下,強忍著悲痛道。
程普起身泣道:「前線高寵軍攻得緊,公謹身為主帥,離開不得,普臨行前,公謹曾叮囑:一切事情以主公的意思為準!」
吳老夫人點了點頭,雖然不太出門,但前方的戰事她也略知一二,現在孫策剛亡故,前方的將領大多趕回來了,若是周瑜再不堅守在前線,恐怕整個軍隊的士氣和戰鬥力都會受到嚴重影響。
只有穩住神亭嶺一線,才能保住吳郡、會稽,雖然是婦道人家,這一點吳老夫人也是知道的。